龜茲在域外本來是一等一的富庶之國,人人提到都會豎起大拇指,讚一聲好,特別是龜茲王城,不但富裕,更有文化,即使說是首善之區也不爲過,但在這晚過後,龜茲王城徹底成爲域外最出名的災難之地。
一場魔狼之禍,讓龜茲王城傷亡慘重,但如果深究起來,其實傷亡情形沒有預期中那麼重,因爲孫武的賣命表現,把大部分的魔狼都擋在城外,能夠侵入城中的魔狼連半成也不到,對城中人民的傷害自然有限。
不過,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已經創造過一次奇蹟的龜茲,沒有第二次的好運,在這天晚上的巨災中險遭覆滅之禍。那座曾經挽救龜茲的空中島嶼,失事墜落,要不是在最後關頭迸炸開來,沒有直接砸落在王城,城中百姓保證沒有一個活口。
在墜落途中炸開的梁山泊,分成四大主塊,還有無數細小的碎塊,分朝東南西北四方落去,落在城外數裡處,造成強烈的地震。由於之前的戰爭,龜茲城外沒有什麼行人或商隊,這一砸沒在城外傷到什麼人,反倒是有些藏匿在附近的魔狼,走避不及,就此粉身碎骨,這大概是唯一讓人笑得出來的部份……雖然也是苦笑。
與此相對,王城內的傷亡狀況,就不是一句話能夠說得清的,儘管沒有被直接砸中,但梁山泊墜落過程中所造成的傷害,絕對是一場毀滅性的浩劫,用小殤的說法。經此災難後,王城內再也找不到沒有孤兒的家庭,如果真找不到,那一家肯定是全死光了。
這種說法雖然殘酷。但就是事實,這晚過後,龜茲城內到處都是哭聲,比打過一場大戰還要悽慘。
出了這麼嚴重的事,當然要追究責任,要不是因爲梁山泊不久前才以救世主的角色,拯救了整個龜茲王城,憤怒的民衆早就團結起來。羣起復仇了,饒是如此,身爲國王的虛江子仍承受着莫大壓力,而令他最苦惱的一點。就是他甚至不知道該去找誰追究責任。
幸好,負責扛罪的人很快就出現,畢竟這麼大的空中島嶼,一下子從天上崩砸下來,總不可能說是工安意外。而在梁山泊墜落之前,那一聲打亂一切的驚天巨爆,就成爲線索。
根據目擊者的說法,有一道很大的光柱。由東面而來,足足跨越幾百裡的遙距。甚至還無法確認具體源頭,摧枯拉朽般貫穿了梁山泊。那麼巨大的空中島嶼,在那道光束之前,竟如厚紙板一般脆弱,瞬間被打穿,跟着就是起火,連鎖爆炸。
照理說,這麼強大的能量高速迫近,一定水平以上的武者都能察覺,可是這一道光柱實在來得太快,維持時間又短,甫命中便消失,所以無論是孫武、虛江子,都是聽見梁山泊上的連串巨爆,這才察覺到災難發生。
雖是超遠距離的射擊,但威力這等驚人,要說找不到發射地點,那纔是見鬼了,很快就有了回報,答案出人意料,原來早在數天之前,龜茲與心眼宗尚未爆發決戰,一切山雨欲來之際,月牙關突然有一支小部隊,運輸不明物體出關,此事就算不是緊急軍情,也絕對是重要情報,無奈當時域外情勢風雨飄搖,各部族都無暇顧及此事,虛江子更是忙於奔波,即使是戰事告一段落,他也爲了善後事項焦頭爛額,根本沒注意到這個消息。
而在數日後的今夜,這個情報引發了嚴重後果,那支精英小隊秘密來到距離龜茲王城數百里外的沙丘,將所攜帶的怪異物體進行組裝,變成了一座造型奇特的巨炮,他們組裝時,被附近的一個部落發現,那個部落的戰士有所警覺,對他們發動襲擊,但這支小部隊實力頗強,即使以寡敵衆,一時間仍不落下風。
從這些中土士兵的激烈抵抗,域外戰士察覺他們可能接到誓死守護這座巨炮的命令,換句話說,這座巨炮必然十分重要,不容有失,域外戰士有鑑於此,向附近部族求援,調來更多兵力進攻,但仍是沒能攔住,讓那座巨炮擊發出去。
這座巨炮擊發,引發的就是一場災難,不僅龜茲王城倒黴,就連發射現場也討不了好,那根本就不是可以隨便架在地上發射的東西,一炮擊發,強大的後座力引發衝擊波,當場就震死了一票人,首當其衝的那支護衛小隊,無一生還,緊接着,炮臺本身承受不住轟擊時的能量釋放,在射出一道貫穿數百里遙距的光柱後,發生巨爆。
爆炸的威力依舊驚人,方圓數百米內,一切的一切都被徹底摧毀,無分人、物,在巨爆中還原爲基本的粒子,什麼也沒剩下,要不是還有援兵正從遠處趕來,目睹了這一切,恐怕連整件事是如何發生、如何結束,都沒有人知曉。
整件事情揭曉到這裡,看似清楚了,大武王朝基於對域外民族的戒心,趁着龜茲最虛弱的一刻,突然發動攻擊,用那座巨炮打沉了梁山泊,更想要藉機埋砸掉龜茲王城,如果這個企圖完全成功,對域外的打擊可不是普通大,死傷者更將打破以前任何一場戰爭的紀錄,幸好來自梁山泊的恩人們,在最後關頭搶着爆破了空中島嶼,努力把傷害降到最低。
當以上的結論報告放在虛江子桌上,他看完之後,甚至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一方面,他相信報告上的一切,武滄瀾對域外確實包藏禍心,那支小隊是由武滄瀾所派,擊沉梁山泊的命令是武滄瀾下達,整個行動都是由武滄瀾、銀劫所主導的。
但另一方面,虛江子壓根就不相信這是全部的事實,大武王朝如今與同盟會惡戰方酣。情勢說不上佔優,若是武滄瀾手上有那麼厲害的巨炮,怎麼不拿去打掉獨眼石人或聖貝貝爾要塞?比起梁山泊這座空中島嶼,那兩個樓蘭遺產才真的是致命威脅。
而且。如果梁山泊有那麼容易被人打下,早八百年就完蛋了,從事前事後的種種跡象看來,虛江子怎麼都無法相信,這會是那個人遭到武滄瀾算計,令梁山泊被打沉墜毀。
然而,身爲一國之主,虛江子有責任要對民衆交代。特別是當外頭爲着各種傳聞,鬧得沸沸揚揚,他的頭可不是普通一般痛。現在武滄瀾與此事的關係,已廣爲域外各部族所知。並且激起了極大的民族仇恨,倘使任由局勢發展下去,很快主戰的鷹派勢力就會繼承心眼宗一脈,重新在域外崛起,偏偏在域外正混亂的此刻。戰爭是絕對不適宜的。
只要稍微想想,就能理解,虛江子現在的王座,不會比火山口舒服到哪去。無奈這就是他的職責,沒有任何人幫得上忙。相較之下。孫武的情形還好一些,雖然……他也正爲了當前的複雜情勢。處於嚴重混亂中。
「姊姊她……平安無事?」
「你對此感到遺憾嗎?如果是的話,我可以替你問問鳳姐,看她想不想自殺?還有其他那些該死沒死的,現在讓他們通通去死,也還來得及,你不用着急啊!」
小殤的嘲諷,正說明了當前的狀況,梁山泊發生了那樣毀滅性的災難,但死傷狀況卻是掛零,孫武所熟識的所有梁山泊住民,不分武功高低,在這次的慘劇中全身而退,連一個死者都沒有。
這麼歡喜的收場,已經不是簡單一句運氣所能解釋,真正的理由只有一個,事發當時,所有人都不在梁山泊,而是正在王城中的某處飲酒作樂,大開慶功筵席,忽然聽見那聲巨響,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大家都那麼久沒下來了,替人當傭兵打了一仗,渾身痠痛,當然要找點娛樂開心一下,哪有這麼容易就回去?要他們就這樣回梁山泊,你肯他們都未必肯啊。」小殤道:「出事的時候,他們全都喝得爛醉,一下子掉砸那麼多東西下來,差點就來不及跑了。」
「那……姊姊她……」
「她那時候正在和你視訊通話啊,有什麼問題嗎?」
「那時……我……我看到老爹對她……一掌朝她的頭頂……」
孫武說得結結巴巴,回想到當時的驚險畫面,一句話就說不完整,但小殤僅是聳聳肩,道:「照你胡伯伯的說法,他們兩個也在場,只是視訊照不到他們,老爹突然出手,拿一碟蕃茄粉腸還是什麼的紅色東西,倒在鳳姐的頭上,弄得一塌糊塗,胡李兩個以爲出事,衝上去搶救,老爹又拿兩盤扔他們臉上,現場一片混亂,天上又有爆炸,他們回過神來的時候,老爹就已經不見了。」
「……粉……粉腸?我沒聽過粉腸還有加西紅柿的。」
「我也沒聽過,大概味道實在差勁,所以就直接往鳳姊頭上倒了。」
小殤說得輕描淡寫,但孫武想象當時情況,短短數招攻防之間,必是絕頂高手的龍爭虎鬥,老爹化繁爲簡的一記出手,引得胡李二人第一時間搶救,出手過急,必然存有破綻,老爹雷霆萬鈞的重招,驟然化爲虛招,趁隙攻敵,輕輕鬆鬆地便從兩人夾擊下脫身離去,說不定……還讓這兩人吃了點小虧。
能在胡李兩大高手的合擊下,如此輕輕鬆鬆,說走就走,普天之下恐怕只有他纔有這本事,換做別人,哪怕是武滄瀾,都做不到這等隨心所欲,然而,梁山泊是他多年心血所寄,被武滄瀾這樣擊毀,這不但是奇恥大辱,更是天大挑釁,於情於理,他都不可能輕易作罷,更沒理由這樣就一走了之,每個人……遇到自己的家被毀,都不會沒有感覺的。
「沒理由?沒可能?這不過是你個人的想法,難道你以爲你很瞭解他嗎?」駁斥着孫武的想法,小殤道:「梁山泊他是住了十幾年,但與其說是他的心血,其實更接近鳳姐的心血,他除了出張嘴,還有提供手下,其他可沒幫到什麼。便當倒是吃掉很多,你覺得他像是把梁山泊當家嗎?」
小殤的話聽來刺耳,孫武情感上不能接受,但理智上知道這是事實。要不是因爲這些話太難出口。姊姊也不會直到現在都還沒現身。
「姊姊呢?她去哪了?」
「她頭上被灑了一堆粉腸,沒洗好頭之前哪能出來見人?她留話給我們,說去找間手藝好的髮廊洗頭,洗完頭就來見你。」
「她對這裡很熟嗎?去哪裡找手藝好的髮廊?」
「是啊,所以她回中土找去了。」
小殤說得很隨意,還聳了聳肩,孫武聞言一愣,最初以爲這是玩笑話。但看見小殤的表情,登時省悟過來,無論那個真正的理由是什麼,姊姊確實已經離開這裡。趕回中土去了,而從當前狀況來看,可能是她不敢來面對自己吧?
這麼一想,孫武環視左右,登時發現胡、李二人的表情怪怪。雖然他們儘量表現得行若無事,可是從他們的眼神中,孫武還是感覺得出,他們正爲着自己而擔心。
(也對啦。重傷加上武功大減,連輪椅都坐上了。過去十幾年深信的一切被顛覆,被信任的人欺騙和出賣。身心打擊加在一起,就算精神崩潰都不爲過,難怪大家對我會這麼小心翼翼的……嘖,越想就越覺得自己可憐啊!)
心裡這樣自嘲着,但就連孫武自己都感到少許訝異,因爲在最初的震驚與打擊過後,自己的情緒就回復平穩,沒有什麼太強烈的大悲大痛,彷佛這些打擊對自己而言,不過就是摔了一跤,爬起來就是了。
這麼強的心理抗壓力,實在不合理,自己都不明白,爲何心裡能那麼平靜?但仔細想來,或許這一切和虛江子有關,類似的事情他也經歷過,自己透過他的回憶體驗人生,對這類事已有抵抗力,才能這樣冷靜。
(說得明白一點,就是習慣了……我的人生還真是勞碌命啊!)
想到這裡,少年不禁嘆了口氣,但當他嘆氣出口,胡燕徒、李慕白立刻臉現憂色,連小殤都神情一變,看那個樣子,好像擔心他隨時會精神崩潰一樣,這讓少年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
要躲起來自我埋怨,什麼時間都行,不過看看周圍親友的目光,現在先讓他們安心比較重要。
「好!一直耍頹廢不是辦法,先把事情簡單化吧。」坐在輪椅上的少年,精神陡然一振,雙掌一拍,道:「你們老實告訴我,老爹他……就是魔門的天魔嗎?」
就算已經心裡有數,但要把這句話說出口,孫武仍覺得很不好受,費了不少力氣才一口說出,不過,看看胡、李兩人的臉色,孫武就曉得自己不是最不好受的那個。
這種時候,說什麼都是多餘,孫武靜靜地看着他們兩人,什麼也不說,三人目光對視,不久,胡燕徒和李慕白都已清楚,孫武已經不是他們以爲的那個孩子,如今的他,是個少年,雖然在很多方面仍不成熟,卻已歷練許多,從前人的錯誤裡學習經驗與成長,遠比他們所擔心的要更能承受打擊。
「……確實,人是會長大的……」李慕白看着孫武,悄然慨嘆,再望向胡燕徒,兩兄弟都有不勝唏噓的感覺。
「胡伯伯、李叔叔,我問的那個問題,答案……」
久久等不到答案,孫武催着再問了一次,而他這樣的態度,也讓胡李二人心中放下一塊大石,既然少年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自己也就不用擔心他會承受不住真相了。
胡燕徒、李慕白雙雙點了點頭,把這個最大的問題做了確定,孫武心中一沉,但他並沒有把這份失望顯露在面上,只是維持着輕鬆的笑臉,追問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有沒有人能負責說一下?」
李慕白與胡燕徒對看一眼,終究是口齒伶俐的那個倒黴,由李慕白來進行說明。
「其實,我們知道的也不完全,當今世上,除了他本人以外,恐怕也沒別的人知道完整經過了,我們是到了梁山泊之後,從你姊姊口中聽說,天魔曾和人打賭,賭輸了的代價,就是退隱江湖十年。不問世事……」
李慕白道:「天魔可不是那種說話算話、一諾千金的人,但這一次,他賭輸了卻沒反悔,不只退隱。還把魔門都封印起來,又建立梁山泊,把那個賭約,轉換成『梁山落地,天魔破封』的誓言,然後……時光匆匆,一轉眼,十年的時間早就滿了。賭約結束,只剩那個誓言仍然有效……」
雖然有效,卻是完全無約束力的東西,根本稱不上所謂的封印。依靠被封印者的心情、守信程度而存在,只要哪天他心情惡劣,決定要出獄,這個封印就立刻被打破。
這樣一來,孫武也就能理解。爲何自己身邊每個人,都對此事欲言又止,遲疑到最後總說不出口了,換作是自己。肯定也講不出去。
天魔並不是普通的魔頭,當年他活躍的時候。就幾乎是以所向無敵的姿態,縱橫中土域外。隨着太陽王、天妖逝世,足以與他匹敵的人物都已死絕,當今天下的新一代高手,哪個不是在他的威脅下成長至今,說畏懼是不一定,說不怕肯定是假的。
假如天魔仍在爲惡,對衆人構成威脅,各方高手無分正邪,早就聯合起來對付他,縱有顧忌也拋到九霄雲外,但天魔處於蟄伏狀態,甚至當十年之約已滿,都沒有要復出的跡象,時間一過又是數年,在這種情形下,就算大家不相信天魔改邪歸正,可是誰也不敢率先打破這狀態,承擔這責任與罵名……除了那極少數的幾個人。
「原來是這樣……」孫武喃喃道:「爲什麼武滄瀾敢一再攻擊梁山泊?他和老爹過去也有深仇大恨嗎?他現在已經夠衰了,到處都是敵人,在這種時候惹上老爹,隨時都會完蛋的,他真的瘋成這樣?」
這問題李慕白答不出,胡燕徒也不知怎樣回答,他們兩人同樣爲這問題所困惑,商量幾次都得不到解答。
「理由很簡單,因爲天魔的心思沒有那麼好臆測,誰說梁山泊被武滄瀾打下,天魔出關就會第一個針對武滄瀾了?天魔破封,有可能針對當前任何一方勢力動手,同盟會反而是最可能的對象。對武滄瀾而言,天魔未必是燃眉之急,倒還有可能變成敵人的敵人,有混水摸魚的操作空間。」
提出解釋的是小殤,她比兩名長輩都要更瞭解武滄瀾的思路,而她並不是只靠推測說出這些話的。
「梁山泊的建設歷時多年,真正完成的時間,距今不過兩三年,但包括主炮在內的大批重裝軍武,並沒有裝載在梁山泊上,而是直接被運到他處,至於運到什麼地方……我們當然是不會知道的。」
小殤的目光望向東方,道:「梁山泊是樓蘭遺產,技術水平遠遠超越現今世界,能夠把它擊毀的東西,只有它自己的主炮。當然,你們也可以認爲是武滄瀾黑吃黑,不曉得襲擊了哪裡的魔門基地,取得了這座主炮,拿來打沉梁山泊,但考慮到合理性,我覺得……應該是什麼人直接把這東西送給他的。」
孫武皺眉道:「妳們這些搞武器的,太不負責任了吧?製造東西給老爹的時候,都不做點預防措施的嗎?要不是這次上頭剛好沒人,大家就全死光了耶。」
「要是沒做任何準備的話,你以爲那座炮會轟一次就散架嗎?老頭子不是傻瓜,多半早看出那玩意兒一發射就會造成工安意外,所以乾脆轉手送人,武滄瀾更加不是什麼好鳥,大概也料到天上掉下來的便當不能白吃,發射時都離他遠遠的,叫幾個免洗的敢死隊去操作發射。」小殤哂道:「附帶一提,那座巨炮無論組裝或發射都是高難度,老頭子如果是用快遞寄去送人,肯定還寄了一本超級厚的使用手冊,果然服務周到。」
「那……老爹現在……」孫武本想問老爹的下落,轉念一想,這種事情會有答案纔怪,便不再多話,反正……老爹出關出得這麼轟轟烈烈,看來也不像甘心歸隱釣魚的樣子,恐怕過不了幾天,屆時哪怕自己不想知道,都沒法不聽到他的相關消息如雪片飛來。
「好,一切我都明白了,胡伯伯、李叔叔,你們兩位辛苦了,一直以來。謝謝你們的辛勞,你們在梁山泊,是爲了保護我和姊姊吧?我……」
話說到這裡,孫武忽然想起一個重要問題。自己……究竟是什麼人呢?姊姊以前給的那個答案,已經肯定是鬼話連篇了,隨着自己闖蕩江湖,對當年舊事知悉得越來越多,許多疑惑也逐漸浮現上來,自己到底是什麼人?父母是誰?這些最基本的事,總該有解答了。
很可惜,當孫武把這問題問出。胡李兩人儘管有心回答,卻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確切答案。
「我們……其實也不清楚。」胡燕徒略顯兇惡的臉孔,露出無奈的苦笑,「我們分別問過鳳姐一次。她不願意說。這種事情,我們不好也沒立場逼問,只能自己瞎猜……」
「你們猜測的答案是……」
孫武問得小心,胡燕徒的表情看來很心虛,這問題不能不答。但總覺得說了就變成亂嚼舌根的小人,這種事……實在爲難,「鳳姐兒當年……圍繞在她身邊的人是不少,但真正讓她心動的……也就只有西門了。我們一直懷疑,你是鳳姐兒和西門的孩子……」
這個推測。孫武曾從姍拉朵、虛江子口中聽過,但如今聽來。除了衝擊感外,更讓他明白了很多事。
西門朱玉是老爹的親生兒子,如果自己是西門朱玉的兒子,那麼難怪老爹會對自己另眼相看,享有全梁山泊最特殊的待遇,雖然說以昔日天魔的作風,看不出他是個會對親戚特別親切的人,但眼下只有這個解釋了。
胡、李兩人多年來會待在梁山泊,與魔共處,也是爲了保護西門朱玉的後人與鳳姐,若非他們兩人連手,也不夠資格抗衡天魔,儘管……天魔似乎也沒將他們兩個小輩放在眼裡。
姍拉朵、虛江子的態度,也能夠理解了,對於這個來歷不明、身世不詳的小鬼,他們兩人都有着愛屋及烏的心情,只不過,兩個人愛的「屋」不盡相同,這也是莫可奈何的事了。
(等等,胡伯伯說,姊姊真正動感情的,就只有對西門朱玉一個,但圍繞在身邊的人很多,所以,路叔叔他這樣算什麼啊?還有武滄瀾,他也是追求者嗎?姍拉朵這個同性戀可以不算吧?唉,姊,妳的感情世界怎麼比那時候的江湖還亂啊?如果到時候抖出來,天妖也曾愛過妳,那我就直接自蓋天靈算了。)
這個古怪的念頭,讓孫武再次想要嘆氣,雖說荒唐,但他不敢否定這念頭最後成真的可能,在他目前的人生中,已經有過太多「看似不可能,最後卻成真」的瘋狂體驗了。
不過,自己真的就是西門朱玉之子嗎?這點孫武持保留態度,畢竟之前關於身世已經有過太多的猜測,沒有確切證據之前,自己再也不會完全相信任何一種揣測,相比之下,有關母親的臆測,答案倒是統一得多,也更讓自己頭痛,光是想到這份尷尬,自己就覺得……難怪姊姊要離開,因爲就連自己都覺得,現在不見面,或許……也好。
「嗯,謝謝你們,謝謝……」孫武向胡、李二人深深一拜,跟着便擡起頭,很開朗地笑道:「其實這些沒什麼的,老爹就是天魔,我也不是今天才想到,早有心理準備了,你們不用替我擔心,我沒事的,至少……你們不用擔心我會自殺。」
開朗得過份的表現,看了反而更讓人不安,胡、李二人面面相覷,不曉得該多關心這孩子一點,還是也跟着笑兩下,一起混過去就算了。
「小殤,幫我推一下輪椅,還有好多事情要做咧,哪有時間待在這裡?老爹的手腳一向很快,又超愛挖坑給人跳,我如果不先做點什麼,等老爹的最新消息傳來,一定讓我吃不了兜着走。」
孫武手忙腳亂地推着輪椅,一面還向胡燕徒兩人揮手先告辭,臉上滿是笑容,看來很像是急着參加郊遊的孩子,這更讓兩名成年組不知如何是好。結果,還是小殤走了過來,話也不多說,一記重拳就打在孫武頭上。
「喂!妳幹什麼啊?很痛耶,我現在身上沒有金鐘罩,妳出手注意一下分寸!」
雖是這樣抱怨,孫武卻覺得,小殤這一拳沒有平時打得疼,不曉得是她刻意留力?還是……少了金鐘罩,這一拳反而不疼?
一記重拳之後,跟着就是一下緊緊的擁抱。孫武之前不是沒被女性抱過,但與羽寶簪那種「柔軟」的擁抱不同,小殤尚未發育的嬌嫩身軀,抱起來很僵硬,又因爲抱得緊,怎樣都算不上舒服。
「……傻瓜!逞強成這樣,你也沒好處拿的……」
緊緊的擁抱中,傳來這句話,正被骨頭壓得臉疼的孫武,一下子靜了下來,心裡生出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其實,被小殤這樣抱着……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