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殷紅軍」這個名字,在大地上並不是什麼知名人物,九成九的人都會反問一句「那是誰啊」,只有中土北方某地的巡捕人員,在反問一句「那是誰啊」後,纔有可能會拍拍額頭,從腦中深埋多時的記憶裡,翻找出這個人名。
「是那個小賊嘛!也沒什麼真本事、真功夫,最初靠搶劫夜歸婦女起家,後來幹起了皮肉生意,仗着幾手三腳貓功夫,弄來十幾名拐賣婦女。開起娼館做買賣,生意也不是挺好,紛爭倒是挺多,最後和萬紫樓起了衝突,地盤被掃平,人也跑到外省,從此就下落不明瞭……」
這是官府人員的最後印象,但事實上,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賊,卻有着超水準的運氣,在離開故鄉之後,面對官府的追緝、萬紫樓的追殺,僥倖不死,陸續加入了幾個黑幫,並隨着黑幫覆滅,與一些角頭老大一起逃亡。
逃亡是高風險行業,尤其是面對官府的嚴厲通緝,天下之大,竟見似無處可去,江湖上的常識,除非有強大的勢力庇護,否則一般逃亡的終點通常就是死亡。殷紅軍的逃亡本來應該走向這條路,但他的運氣不壞,與他一起跑路的幾名黑幫頭子在失勢之前,得到了一張地圖,據說可以逃往某個世外桃源,從此快活逍遙,不用擔心受怕。
正因爲抱持這個希望,他們才得以有信心支撐,闖過無數險阻,來到了那處最終的天險之前。
逃亡之路的終點,也就是地圖上所繪的那座山峰,峰巒丕向,山勢也不算太過陡峭,至少還算不上險惡,但在午夜時出現在衆人眼前的那道龍捲狂風,卻讓所行人爲之色變,相顧愕然。
「這、這哪是入口?根本就是天然災害嘛!跳進去哪可能逃生?說是自殺還差不多!」
出自一名賊酋口中的哀號,無疑也是全體共識,就算是攜帶特殊護身法寶的高手,見到龍捲風摧山裂石之威,也曉得自己捲入其內,必是十死不生。然而,回頭已無退路,大批追捕者已來到近處,掉頭回去開戰的結果是九死一生,似乎不是什麼合算買賣。
虧本已成定局,但九死一生似乎還是好過十死不生,有些人決定掉轉頭去,進行一場毫無希望可言的生死決鬥,而另一批人則是果斷地跳入龍捲風裡,他們並非膽大無畏,相反的,這只是放棄了求生的希望,跳進去想要求死,寧死也不想便宜了敵人。
殷紅軍算不上這兩類人的任一種,他對着那道怒龍似的昇天旋風發呆,兩腿發抖,根本做不出決定,但身邊的人選擇跳入旋風,又不甘心獨自赴死,拉着他同跳,就把這個來不及做出選擇的傻瓜一同拉入旋風之內。
龍捲風內的拉扯力量極強,純天然的災害威力,非血肉之軀能夠抵禦,在旋風內支離破碎、粉身碎骨是正常人必然的收場,能僥倖存活纔是異常,至於能從旋風內全身而退,還利用風壓突破自身武學瓶頸的例子,那是萬中無一的特例,旁人連想也不用想,殷紅軍之流的雜碎角色,更是做夢都夢不到。
與殷紅軍一同跳入旋風的人裡頭,不乏功力深厚的黑道人物,這些人縱然存心求死,但進入旋風之內,肢體瘋狂拉扯,痛楚莫名,還是忍不住會運起力量抵抗,與強烈風壓抗衡,然後一一抵抗失效,被狂風扯得肢體碎裂,血灑長空。
和這些人相比,殷紅軍幸運得多,他內功根基極差,進入龍捲狂風后,根本無從抵禦起,很快就因爲劇痛而昏迷,此時任誰都沒有想到,在這一批跳入雲路天梯的聞關者之中,這個武藝不高、毫不出衆的殷紅軍竟然會是最幸運的一個,因爲運不出護身力量的他,僥倖受到他人護身氣勁的餘波保護,又處在旋風最弱的風眼,隨着大氣旋動,竟然成功地順流而上,抵達了雲路天梯的盡頭。
這一點,在地上的人們當然不會知道,於是殷紅軍被劃入死亡者的名單,官府以爲他已經身亡,至於是怎麼死的,由於是小角色,所以也沒人在乎,只有他本人在甦醒時嚇了一大跳。
由於傷重,殷紅軍沒有能夠睜開眼,只是感覺到一羣人正圍着自己,還聽見他們在竊竊私語。
「這個新人的樣子很怪耶……看起來武功很差勁的樣子,是怎麼通過雲路天梯的?」
「誰知道?雲路天梯可沒有後門可走,連紅包也沒得遞,不過……再完美的東西也有破綻,偶爾還是會送幾個不該來的進來。」
氣素質這麼差,居然也能在江湖行走到今天,這世道真不知是怎麼了……這種人留着也是多餘,不如直接宰了他,省得與他聞同一種空氣,想起來都討厭。」
「要殺他,你瘋了?難得才進來一個人,哪怕他明天就死,只要多一個人,就能提高我們每天的生存率,你把他給宰了,改天就沒有人替你死了。」
所有話語中,就是這最後一句,讓殷紅軍聽不懂,完全不能理解其意,經過一段時間的養傷後,他慢慢了解了這個叫做「梁山泊」的新環境,也明白了那句難解的話意。
基本上,粱山泊是一個世外桃源,在朗朗日光之下,所有村民男耕女織,和睦和善,過着沒有紛爭、不用勾心鬥角的安穩日子,猶如人間仙境……至少,有陽光的時候都是這樣。
入夜的梁山泊是另一個世界,殷紅軍是在沉重的教訓中體認到這個事實,那些白天時候看來和善到近乎無害的鄉農們,在晚上紛紛露出鬼一般的眼神,而他此時方知,這些鄉農都曾有着響噹噹的江湖名號,即使在進入這座空中島嶼後,他們也沒有拋下往日功夫,每晚暗中苦練不輟,實力比諸昔日只有更強。
在梁山泊待得久了,實力很難會不強,位於萬尺高空的稀薄空氣、特殊氣壓,構成了極爲嚴苛的修練環境,在這裡練上一年,有在平地待上一年半的效果,而且修練時不是自己悶着頭練,入村不久,每個村民都會領到一本適合自己的秘籍,獲得指點,只要照着秘籍修練,循序漸進,假以時日,就算庸才都會變成高手。
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也沒有太多的便宜事,高手從來都不是容易養成的,粱山泊的特殊環境固然爲村人習武提供了有利條件,可是真能成爲一流高手的卻寥寥無幾,其關鍵處就是在「假以時日」這句,大部分的人……都沒有得到足夠的修練時間。
粱山泊之內,有着極其嚴苛的村規限制着人們行動,雖然村規不多也不長,都是些忠誠、老實、和平之類的陳腐信條,但在實行手段上卻近乎變態,倒不是說難以達成,而是讓人進也不是、退也不得,守了一條又怕觸犯另外一條。
觸犯村規的唯一懲罰就是死罪。
也不用什麼劊子手來特別執行,所有村人體內被一種特殊手法埋下隱患,一經觸動,隨時都會死得慘不堪言,死亡痕跡則會立刻遭到處理。梁山泊之內從來都看不見血腥與死屍,村人們只要每天起牀後,看看有沒有哪家哪戶神秘失蹤就心裡有數了。
非常不幸的一點是……梁山泊治安良好,就是住戶的離奇失蹤率一直居高不下。
瞭解到這一點,殷紅軍終於明白過來,逃亡到粱山泊來何止是誤上賊船,根本是從人間跳到人間地獄!全體住戶的精神壓力超級大,每天醒來看見陽光,就不曉得明天還有沒有機會起牀,偏偏出了門還得擠出一臉歡笑,開朗平和地面對美好的一天。
所有的美好、平和,都圍繞着兩個孩子打轉,正確一點來說,整個梁山泊是以那個名叫孫武的孩子爲中心,一切的規矩、安排都爲他而設。只要是在他面前,什麼黑暗、險惡都要化爲陽光,如果有任何人膽敢違逆這個原則,立刻就會粉身碎骨,這一點……已經由許多人的慘痛經歷得到了鐵證。
每個村人都在好奇,如果說這一切僅是一齣戲,那麼戲總有落幕的時候,隨着男孩慢慢成長爲少年,落幕的時刻也漸漸到來,只是沒有人曉得詳細時間點。至於爲何要上演這齣戲,沒有村人知道,他們也不關心,因爲自己從沒被賦予知道真相的資格,比起那個毫無意義的真相,自己能否見到每天太陽升起,這個問題無疑是重要得多了。
歷經許久的等待,戲的落幕時刻來臨,朝廷的飛空艦艇襲擊梁山泊,打破了停滯許久的平靜,當「放手一搏」的解除禁令頒下,如猛虎出閘般的粱山泊村民都激動得留下眼淚,那不只是因爲終於有機會使用苦練多年的武功,更重要的是,可以從「被害者」搖身變回「加害者」,血洗飛雲艦的那場廝殺,讓所有村民痛快淋漓,猶如重獲新生。
那一仗讓罪人們重新體驗到活着的感覺,麻木多年的心開始再次跳動。只是,跳動起來的東西不只是心,還有「野心」。
飛雲艦上的戰鬥,讓這麼多年苦練的武功有了實用機會,也讓罪人們瞭解到,進入梁山泊後的自己,如今已是非比當年的強,若是有機會重人人間……
這個誘惑,暫時只是在心中一閃而逝的念頭,因爲不管誘惑再怎麼強,所有人都還清楚一個事實梁山泊不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能走的地方,截至目前,加入梁山泊的人還沒有哪個能活着離開。
然而,希望的曙光卻在這時出現。飛雲艦空襲粱山泊一役後,身爲整個村子光明根源的孫武離開,一切也就此改變,粱山泊藉助雲霧掩護,不停地變換位置,遙遙眼着孫武進行旅程,看着他在大地上所經歷的每件事。
身處萬尺高空,這是最好的窺探環境,居高臨下,再配合一些透視裝置,大地上所發生的事一覽無遺,讓人體會到當神明的快感。不過,這種快感僅由少部分的人享受,對粱山泊內大多數村民而言,他們既不被賦予這樣的權利,而且窺看孫武的旅程也沒什麼意思,還不如爲自己的往後日子多做打算。
假如梁山泊內的一切仍如過往,那就不用浪費時間打算什麼,每天努力求生就夠了,生存的目標很簡單,就是每天謹言慎行,努力練功,然後祈禱自己別在三更半夜聽見那句令人喪膽的「YOUSHALLNOT?ASS」,可以在明天早晨
看到陽光,除此之外的任何期待都是奢望。
真要說有什麼期望,那就是希望雲路天梯能多送幾個新人進來,讓村子裡多點人,這樣每次村規考覈變成在搞生存遊戲的時候,起碼能提高生存率,不會馬上就死到自己。
過着這樣的日子,真是沒有半點生人樂趣,假如不是因爲透過某些慘痛例子,讓村人們曉得梁山泊內自殺成功率是零,而且自殺失敗者將被痛加折磨、求死不能的話,所有人早就自盡死光了。
所幸,自從孫武離開梁山泊後,嚴苛的村規似乎一下子鬆綁開來,村規仍存,只是沒有人負責考覈,就算有人不小心誤犯村規,也不會因此而賠上性命,這點實在是很異常。
異常的出現就是機會,包括殷紅軍在內的所有村人,都敏銳地察覺到這個機會,最開始的時候,人人嘴上不說,心裡卻各自做着打算,到後來整個情勢變得明顯化,村人們便開始私下議論,甚至結夥籌謀大計。
讓整個情勢驟然改變的開端,是來自天空另一頭的壓力。飛雲艦襲擊梁山泊,看似一個獨立事件,但自從慈航靜殿事變、同盟會起義,使得中土烽煙四起、天下大亂後,朝廷就派出飛空艦隊,向梁山泊發動攻勢。
以粱山泊的防衛力量,一艘飛空戰艦是打不下來的,但是當朝廷一次調動二艘、五艘飛空艦,甚至還出動新建造完成的母艦,組成艦隊來攻,任誰也看得出來,朝廷這次是玩真的了。
值此天下大亂的時刻,像飛空艦這樣寶貴的戰力,不拿去攻打同盟會,不去打下那座聖貝貝爾要塞,卻用來攻擊粱山泊,在這些村民看來,實在是很不可思議,不過,或許朝廷方面有其它的考慮也不一定。
梁山泊有多少防衛力量,此事猶未可知,但在村子裡的十幾年歲月,從沒有哪個村人看過村裡有什麼火炮、飛船之類的重型武器,梁山泊內根本就沒有,而每當朝廷的艦隊來攻,粱山泊只會開動推進器,全速飛行離開,憑藉着仍屬優勢的高速搶先飛走,將敵方艦隊、飛彈甩在後頭。
有些時候,朝廷的飛空艦會嘗試銜尾追擊,追逐戰甚至持續一日一夜,最後才被梁山泊給甩掉,但無論怎樣甩開艦隊,過不了多久,就會重新被敵人找到位置,再次來襲。
粱山泊遇襲,所有人都在等待村長的反應,但出入意料的是,這段時間村長竟然像是全然無心此事,蹤影全無,儘管過去他也時常長期離村,可是這次碰到如此大事,他仍不露面,這就顯得極度異常了。
多數村人的心裡開始琢磨,野心的種子迅速發芽、茁壯,但不管結論是什麼,在實行層面上都有一個大問題……如何離開粱山泊?
當初進入梁山泊,是經過雲路天梯上來,現在要離開,卻是回頭無路,粱山泊漂浮於萬尺高空,離開的唯一辦法似乎只有縱身一躍,然後粉身碎骨。
這個選擇實在太差勁。正常人都不會選,野心萌芽的罪人們遇上了難題,在苦思之下,他們想到了尋求外援的可能性。被困在萬旦局空的孤島,連鳥都看下到幾隻,要找外援是困難了點,不過,敵人的艦隊每日來攻,若是能夠取得聯繫,裡應外合,就此攻破梁山泊,那一切問題就解決了。
大方向有了,接下來就是如何聯絡的問題,好在朝廷方面設想周全,在屢次被梁山泊突破包圍網後,也開始了新戰術,在艦艇每次逼近時,發射一些沒有殺傷力的細碎紙片,順風飄送,如雨而下,難以全數攔截,上頭書寫着鼓勵罪人們棄暗投明的文字,還有聯繫的方法。
表面上,誰也沒有把這些東西當真,實際上,已有不少人伺機而動,偷偷尋找可利用的通信方法,嘗試與朝廷取得聯繫。
殷紅軍知道自己在粱山泊內不會是最強的一個,但比起運氣,自己絕對是最好的個,因爲自己已經成功與那些飛艦聯絡上,還約定好破壞梁山泊的時間,讓朝廷能夠趁機發動襲擊,一舉攻下這個不落的空中島嶼!
一切看起來是那麼地順利,所以當殷紅軍拿着火把,預備放火製造混亂,卻忽然察覺有人來到身後不遠處時,他真的是被嚇了一大跳。
迴轉過頭,三尺外的一棵樹下,有個人站在那裡,輕聲咳嗽,一身教書先生的打扮,雖然看不清楚面孔,但梁山泊實在不大,來來去去就是這些人,光看這裝扮與咳嗽聲,就曉得是村裡教書的李先生。
殷紅軍並沒有真的見識過什麼江湖大風浪,對於那些叱吒風雲的人名與稱號也不識得幾個,眼前這個姓李的教書先生,他聽村裡的人私底下議論過,奸像曾經是江湖中的大人物,曾經幹過許多大事,不過在粱山泊裡頭,哪個人從前不是赫赫有名過?放眼望去,村裡個個都是殺人魔王或角頭老大,要憑從前的事蹟來嚇唬人,在粱山泊是行不通的。
「喂!姓李的,你……」
殷紅軍壓低聲音,預備說幾句話分散對方注意力,先將手中的火把扔過去,再發動自己近年來苦練的「赤煉破魂手」奇襲,成敗定於一舉,然而,一句話沒說完,他忽然覺得身子一輕,周圍景物快速移動。
「……站在那裡,是不是想礙老子的……」
身體快速移動,口裡灌滿了風,殷紅軍還能把話說出大半,直到他脖子轉動,看到後方那具直挺挺站立的無頭身軀,這才恍然大悟,曉得自己爲何突然感覺身體變輕,一切只因自己的頭顱已被快刀斬飛,少了身軀拖累,自然是輕得多。
沒有痛楚,當頭顱墜地,所有感官迅速化爲一片黑暗,殷紅軍只覺得一陣錯愕,難道……自己的人生就這麼結束了?結束得這麼可笑?
就在意識消失的那一刻,他聽到那個姓李的教書先生開口,略帶埋怨地說了句話。
「……別突然出現,一聲不吭地把人腦袋砍飛。這種行爲很惡劣啊!」
「怎麼?你看不過眼」難道對付這種小角色,你也要先開口叫陣嗎?殺他不用半秒,叫陣嗆聲還得浪費幾分鐘,這種鳥事你做?」
「不,我是想說,和尚你一現身連聲招呼也不打,就把腦袋砍得滿地滾,製造垃圾這樣很難清理,老是給人添麻煩,這種行爲很惡劣啊!」
「哦,說得是,罪過、罪過……」
一條高大魁梧的身影,大步走向樹下的李慕白。以梁山泊內的角色來說,這兩個人分別是殺豬屠夫與教書先生,沒有什麼特別,但對於知道胡燕徒、李幕白兩人名號的村民而言,他們不但是兩大聖宗的宗師極局手,更是同盟會的開創成員,曾經在十幾年前的那個時代,掀起驚濤駭浪,幹下無數大事,是絕對招惹不起的人物。
「三更半夜還要出來清垃圾,這座空中島上的日子是越來越難過了……」
李慕白輕咳兩聲,目光望向村落後方的山嶺,明明是黑夜,山上卻被一大片白色的煙霧所籠罩,那不是自然的雲氣,是火龜膽在山腹內壓縮推動所噴發的蒸氣,不但溫度極高,而且每隔一段時間,還會發出尖銳的鳴嘯,聲傳百里,高亢破天。
除了噴冒高熱蒸氣,當梁山泊進入高速飛行狀態,能量需求大幅激增時,火龜瞻劇烈跳動,溫度直線上升,有時候甚至會噴發出火焰來,洶涌炎流從山頂裂口撞天而出,那壯觀情景實在和火山爆發有得拼。
「什麼替代能源不好用,偏偏弄顆火龜膽來,把村子弄得烏煙瘴氣不說,沒事還噴火亂嘯,我每次聽到那個聲音,都覺得村長大人一定是很怕敵人找不到我們。」
「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以他唯恐天下無事的個性,自己整日在外頭忙活,又怎麼會放我們在村裡納涼?當然是要留點雜碎活下來,讓我們三不五時懷念他老人家,要不然……我們也可以把心一橫,放任這座空中島被搞沉啊?」
胡燕徒語帶戲謔,但李慕白聽得出友人這句話的沉重分量。粱山泊之內到底有沒有強大火力或武裝,這一點連他們兩人也搞不清楚,說不定當初建造時就沒有考慮過戰鬥的可能性,畢竟建造這座空中島的時空背景特殊。
擺在眼前的事實只有一件,若不是他們兩人近日來的聯手防護,梁山泊可能已經被飛空艦隊給打下了。梁山泊存在的意義,還有它所維繫的那道「封印」,江湖上知道的人雖然不多,但各大勢力的領導人物都曉得,慈航靜殿、河洛劍派、同盟會不管再怎麼無聊,都不會來捅這個馬蜂窩,只有武滄瀾會幹這損人不利己的蠢事。
然而,這個人早在太平軍國時期腦子就不正常了,怪一個瘋子幹蠢事,會這樣子想的人腦筋同樣不正常,胡、李二人也唯有徒嘆奈何。
胡燕徒道「有時候我挺同情銀劫的,跟着這種老闆幹事,壓力大不大很難說,挫折感恐怕很深吧?」
李慕白道。「能長期跟着瘋子老闆的,多半也是渾蛋員工,用不着同情吧?我覺得你把同情心用在我們自己身上比較好,要是這道封印被破,我們恐怕也寧願去當個瘋子或傻子。」
胡蒸徒聞言苦笑,這個素來豪邁直爽的漢子,極少露出這樣的表情,但唯獨這件事沒有辦法,註定是要被別人吃定的。存在於梁山泊的這道封印,可能再撐不了多久,但只要還存在一天,就不能看着它被破。
從太平軍團時期至今,兩人歷經無數大風大浪,不但是老江湖,連心態上都開始老了,對於眼前的亂局,兩人都覺得厭倦,要不是還有些放不下的人與事。可能早就撒手不管了,尤其是……總是做着沒意義的徒勞工作,那種感覺實在差勁。
「……守着一個明知道守不久的封印,破戒和尚,你的感覺如何?」
「就像當初建立同盟會一樣糟糕。如果當年一開始就知道會是這個結局,你還會去建什麼同盟會嗎?」
「嘿,那你覺得……眼前這個鳥工作,大概還要撐個多久?」
「這問題不是我們覺得怎樣就怎樣的,但從情勢來看,應該可以撐到域外那邊的事結束。如果那顆火龜膽夠力一點,或是武滄瀾的嘍羅別追得那麼緊,我想可以維持的更久一些,不過……」
胡燕徒話鋒一轉,瞥向那個滾在地上的人頭。「話說回來,那個垃圾要怎麼處理?」
「……就擱在那裡,明早會有人來掃吧!」
「不曉得……這個人會不會死得很不甘願?好歹也是人生父母養的,就這麼莫名其妙死在這裡,心裡一定很不甘吧?」
「不甘又能如何?之前我們就是處在這樣的時代,身邊認識的每一個人,隨時都可能死得像垃圾一樣,我們……」
李慕白的話沒有說下去,但身旁的友人卻瞭解。當初就是爲了改變這樣的世界,李慕白與友人們改組同盟會,爲此豁命奮鬥,可是到了最後,夢想看似獲得實現,太平軍國被打倒,中土免於被異族統治,不過仔細看看世道,一切並沒有好到哪裡去,那麼,衆人的熱血與犧牲又用到哪兒去了?又是爲什麼?
「……這個答案不是我們能找到的,除了我們之外,相信也還有別人爲此而迷茫。」
胡燕徒道「哪怕是隻改善一點也好,我們現在的使命,就是先維持住這個改善不多的世局,更少別再繼續惡化下去了。」
兩人都很清楚一個事實,梁山泊的封印若是被破,對現有的世局絕對會更糟,中土將回到太平軍國時期的亂局,所以,哪怕只是一點點的差別,他們也要守住這個越來越薄弱的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