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暝一邊喝着茶,一邊環顧四周。
這間和室未加裝橫,雖然簡樸,卻十分舒適。木製的地板和傢俱被打掃得一塵不染,櫃子上的一個小小的相框是這屋子裡唯一的裝飾品。相框裡裝着的,是身着巫女服的長髮女子抱着一個小女孩的照片。
人們常說,由一間屋子裡的擺設,可以看出屋主的性格。
而他看得出來,這間屋子的主人是個心細、辦事高效、實用主義的人。
身爲巫女,這當然是完美的性格,解決事情絕不拖沓,雷厲風行。
但是身爲一個豆蔻之年的女孩子,她好像又少了點什麼東西。她的身上,缺少了同齡人的天真、熱情以及浪漫主義。
她是個過度早熟的人,通過戰鬥,納蘭暝就體會到了這一點。在她那充滿稚氣的外表之下,隱藏着數不清的故事。
多半不是什麼令人開心的故事。
“那麼,這位從外界來的吸血鬼先生,”鴉天狗記者,射命丸文,問道,“首先,您可以稍微介紹一下自己嗎?”
“自我介紹啊......”納蘭暝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到面前的天狗少女身上,說道,“姓納蘭,單名一個暝,一千二百二十四歲。”
“嗯?”見納蘭暝只說了一句話就停下了,文問道,“就這些?”
“你還想我介紹什麼?”
“再多說些啊!說一些更私密的,更能引起轟動的東西!”文兩眼放光,大聲說道。
“比如說?”
“有女朋友嗎?”
“沒有。”
“好,吸血鬼納蘭暝,是基佬。”文一邊說一邊記着筆記。
“嗚噗!咳咳咳咳......”納蘭暝一口茶嗆進了肺裡,咳嗽了半天才緩過來。
“等等等等等等......你剛剛說了什麼?”他好不容易喘過氣來,瞪大眼睛問道。
“下一個問題,”文沒有理會他,自顧自地問道,“喜歡的顏色是什麼?”
“紅色,爲什麼要問這種問題?”
“好,吸血鬼納蘭暝,穿紅內褲的基佬。”
“啊?”納蘭暝張着嘴,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你這傢伙,腦殼燒了?”
“她一直都是這樣的,”坐在一旁的靈夢說道,“故事大王文文丸,幻想鄉最速的小說家。”
“嘿嘿,這可不是編故事。”文聞言,非但沒生氣,還十分得意地說,“這是推理,根據對方的透露的信息,推導出真相。”
“推導真相,呵呵......”納蘭暝諷刺道,“推倒真相還差不多。”
“Nonono,MrNalan,真相,永遠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但你的臉皮厚度不在情理之中。”
“記者的臉皮,能叫厚嗎?”文一本正經地反駁道,“一位先賢說過,真正的猛記者,敢於直面慘淡的人生。”
“給我向魯迅道歉!”
“你們兩個,在說相聲?”靈夢放下茶杯,吐槽道,“文你別當記者了,去當相聲演員吧,絕對有戲!”
“好好好,不鬧了,不鬧了!”文擺了擺手,試着去緩和氣氛。
“認真採訪,好吧?認真採訪!”她將那一頁亂寫的採訪稿撕了下來,揉成一團,丟到了窗外。
“文?”靈夢的眉毛跳了兩下,臉上略帶慍色地說,“我想我說過,不要......”
“好啦好啦,待會我會收拾的啦!”文打斷了她。
“你記住就好。”
靈夢不再理會她,又起喝茶來。
“好,第一個問題,”文面向納蘭暝,一手持本,一手執筆,問道,“你的名字‘納蘭暝’,聽起來挺特殊的,有什麼含義嗎?”
“‘納蘭’的意思是戀,‘暝’的意思是黃昏,合起來就是‘喜愛黃昏’的意思,很相稱吧?”
“確實,”射命丸文草草地記了一行筆記,繼續問道,“從名字看,你是從海那邊的國家來的?”
“中國,”納蘭暝糾正道,“‘海那邊的國家’的名字是中國。”
“海那邊的國家”這個叫法非常的古典,讓他想起了三百年前,自己第一次來日本時的事情。
“不過,我現在四海爲家,已經很久沒回過故鄉了。”
“這麼說,你是個旅人?”
“只是個居無定所的漂泊者而已,”納蘭暝否認道,“我可沒有那個閒情逸致。”
別人旅行是爲了體驗異域風情,而他是爲了躲避追殺。
不過,多年的流浪生活,倒是豐富了他的閱歷。
所謂“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納蘭暝這一千年來走過的路何止萬里,繞地球好幾圈都沒問題。
“說起來,既然納蘭暝先生是吸血鬼,”文將重點轉移到了下一個問題,“那麼爲什麼能在白天活動呢?”
吸血鬼懼怕陽光,因此只在太陽下山之後出沒。這位少年能大搖大擺地在太陽底下晃悠,實屬異常。
“秘密。”納蘭暝回答道,“我只能告訴你,吸血鬼是個個體之間差異巨大的種族。”
“種族:吸血鬼(存疑)”文在筆記本上如此寫道,然後追問道:“這個差異具體有多大呢?”
“吸血鬼之間的個體差異,就跟吸血鬼與人類的差異一樣大。”納蘭暝淺笑着,繼續說:“打個比方說,在我面前,普通的吸血鬼和人類沒什麼區別。”
“這麼說,你的實力很強咯?”
“還可以吧,”納蘭暝瞥了一眼安靜地坐在茶几前的靈夢,說,“雖然比不上那邊的巫女,不過對上其他人,我是不會輸的。”
“即使是對上我呢?”射命丸文指了指自己,面帶笑意地問。
她一直都認爲,戰鬥是最好的採訪。通過戰鬥,可以瞭解到許多平時刻意隱藏起來的事情。因此射命丸文的採訪,往往伴隨着打鬥。
如果可以的話,她現在就想與對方來一場不傷感情的較量。
納蘭暝則有些驚訝地望着這個前一秒還在跟自己心平氣和地交談,現在就要下挑戰書的少女,然後搖了搖頭。
“幻想鄉的人啊,一言不合就要掄胳膊幹架,真是民風彪悍。”他這麼想。
“現在你即使挑釁也沒有意義。”他身子微微後仰,伸了個懶腰,緩緩地說道,“我需要休息,改天再說吧。”
“是嗎?那真是遺憾。”
如果能跟這傢伙打一架的話,一定能蒐集到更多有用的信息。不過那也無所謂了,反正以後有的是機會。現在,她還有別的問題要問。
“好,關鍵的問題來了,爲什麼你會跟巫女小姐發生衝突呢?”
“這個問題你得問她本人,”納蘭暝喝掉了杯中的最後一口茶,說道,“咱纔剛到這邊,還沒搞清楚情況,就被這暴力巫女給劈頭蓋臉地揍了一頓。”
“誰叫你看起來那麼可疑的?”靈夢白了他一眼,說道。
不僅看起來可疑,還搞出那麼大的動靜,不揍你揍誰?
來博麗神社參拜的妖怪,帶了酒的打七折,帶了肉的打五折,帶了麻煩的打骨折,謝絕討價還價。
“你這麼說就不對了嘛!”納蘭暝爲自己辯解道,“論可疑程度,某位在空間上面開裂縫的大妖怪可比我高出一個檔次。”
“嗯?”靈夢聞言,立馬就坐直了,“你認識八雲紫?”
這個傢伙不僅知道初代巫女,似乎跟妖怪的賢者也有不小的關聯,他能來到這裡,絕對不是偶然。
“不然你以爲,我是怎麼來到這的?”納蘭暝說着,從褲兜裡掏出一塊玉石,放到了茶几中間。
雖然全身的衣服都已經爛成了破抹布,但所幸裝在兜裡的這塊陰陽玉沒有丟失。
“這是......”靈夢拿起玉石一看,果真是她前幾天丟失的那塊陰陽玉。
“果然是紫那傢伙乾的!”她憤然起身,拍着桌子吼道。
封印在自己體內的陰陽玉,莫名其妙地跑到了一個外界人的手上,除了八雲紫,她想不出還有誰能做到這種事。
而且,把納蘭暝這個實力強大的吸血鬼引到了幻想鄉,肯定也是紫乾的好事。
“納蘭!”靈夢大聲問道,“紫對你說了什麼沒有?”
“她讓我把玉石交給你,”納蘭暝面不改色地說道,“然後就沒有然後了,誰知道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切,那個老太婆!”靈夢攥緊了拳頭,自言自語道。
“彆着急啊小姑娘,”納蘭暝不慌不忙地說,“紫是不會幹無意義的事情的。”
“雖然不知道她在策劃什麼,但這肯定是她計劃的一部分。”
八雲紫不可能只是讓他去送個陰陽玉,再跟巫女切磋一下武藝,然後就這樣放過他的。
納蘭暝看了一眼正在認真做筆記的射命丸文,露出了會心一笑。
“這就對了,我和巫女起了衝突這件事,會經這烏鴉之手傳遍整個幻想鄉,到時候肯定會有什麼麻煩找上門來。”他如此想到,“這也在你的預料之中吧,紫。”
不過,他並沒有要阻止這一切的意思,相反,他對此充滿了期待。只要是能在他那漫長的人生中增加一點樂趣的事情,他都欣然接受。
有需要去解決的麻煩,總比無所事事要強。
或許,八雲紫就是瞄準了他這一點,才能一次又一次地利用他吧!越是未知的事物,越能勾起他那危險的好奇心。而八雲紫這個人,最擅長的就是製造未知。
“你的表情好惡心......”靈夢厭惡地望着納蘭暝,搖了搖頭。
“你跟紫在搞什麼陰謀我不管,不過,敢在這幻想鄉里搞破壞的話......”她揮了揮拳頭,說,“立即退治!”
“喂喂喂,別把我跟那傢伙混爲一談啊,我可是受害者!”
來到這裡半件事沒做,就莫名其妙地被揍成了豬頭,納蘭暝自己都不知道去哪喊冤呢。
不過考慮到他即將從這裡得到的“收穫”,那點委屈完全可以忍受。
“哼哼,嗅到了陰謀的味道......”射命丸文一邊記着筆記,一邊滿面笑容地自言自語道。
記者的直覺告訴她,有一條前所未有的大新聞,正在等着她去發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