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馬思哲在帽兒山轉了幾圈,小時候總覺得帽兒山特別高,每天爬上爬下的。現在長大了再來看,也並沒有多高。
‘明天得出去一趟,準備點到時候要用的東西’馬思哲像個老油條一樣。
‘我的這點知識也只限常規墓葬,到時候裡面到底有什麼我也不清楚,沒準你的經驗比我足’
‘那當然,馬爺這些年不是白混的,我下過的墓,說起來嚇死你’
‘那你就別說了,免得嚇死我’說他胖這還喘上了,馬思哲就是馬思哲,過了多久也是他。
這些年,我大大小小看過無數墓,真正打開的並沒有多少,大墓早就挖光了,小墓早就盜光了。有人預測過,不久的將來,中國將無墓可挖。中國上千年的墓葬文明難道就被髮掘完畢?難道這就是全部了?
‘孫乙,我怎麼感覺有點不對呢’馬思哲突然眉頭緊鎖‘你看着山的走向,自北向南,前有闕後有靠,這哪是什麼書香門第的墓穴,按着規模,這整個帽兒山就是這墓的寶頂罷了’
馬思哲說完我仔細的看了一下帽兒山的風水,的確作爲墓穴來講好的沒話說。
‘我姥爺筆記上提過,當年那和尚說這就是個書香門第的墓。碰巧風水選的好罷了’我心中也不是沒有疑問,只是不希望事情真的像馬思哲說的那樣。因爲一旦馬思哲的猜測是真,事情就不是憑我們兩個的力量可以解決的。
‘那和尚真正去過嗎?沒有吧,他也只不過是根據記載才這麼說的’
‘可是我姥爺也沒說過…’我反駁。
‘他說過’,馬思哲篤定的看着我。
我看着他,腦子裡想起姥爺說過的一句話。
一切,都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麼簡單。
我腦子裡又開始一陣混亂,沒我想象的那麼簡單,那到底有複雜,才讓姥爺如此一言難盡。
馬思哲說‘如果真的象我說的那樣,那這件事我們兩個根本沒辦法解決’
現在這種情況多一個人就多一個保障,只是除了馬思哲我真想不到還有誰能幫我,要有專業知識,要靠得住,現在我上哪找這樣的人去。
‘我有一個主意’馬思哲拍了我一下‘這種情況村子裡的人肯定不用考慮了,外面的人,有專業的知識的,肯定不能添亂的,你肯定比我認識的多’馬思哲衝我擠眉弄眼。
他說的是我考古隊那幫人。
其實我們並沒有什麼固定的人員組成,情況不同每次都會安排不一樣的人。我不是沒想過找他們幫忙,可是我實在不知道怎麼說。
親愛的同事們,因爲我姥爺的失誤我們村子裡的人變成了不知道是什麼玩意的玩意,我自己一個人解決不了,需要大家的幫忙。
他們可不像馬思哲,無條件的相信我,願意陪我以我的方式解決問題。最後的事情很可能演變成,一票人輪番勸說我報警,相信科學的力量等等。
我說了我的顧慮,馬思哲說‘你完全可以不告訴他們發生了什麼,先騙過來再說’
‘你拉倒吧,萬一事情敗露了呢,只要下去了什麼情況都會有,你敢保證一直都不暴露?萬一真被發現了,我以後飯碗還要不要了。況且人家憑什麼什麼都不知道就跟你過來啊’
馬思哲可能也覺得這事行不通,就沒再堅持。
‘我還有合適的人選,不知道你敢不敢用’馬思哲換了一種神秘兮兮的語氣。
‘是誰?’
‘地串子’
我猶豫了一下,馬思哲接着說‘這幾年我認識不少這種人,算是我們這一行裡最普遍的人羣,不問原因,不問目的,只要有人肯給錢,多危險的墓都敢下。而且我保證,絕對專業。’
我猶豫了,對於這個建議我顧慮頗多。我從來沒涉及過這個行業,也不知道這裡水有多深。但畢竟都是一羣亡命之徒,墓裡如果有什麼貴重珍寶,怕是到時候見財起意就難防了。
‘我知道你在顧慮什麼,只是現在我們也沒別的辦法了。只靠我們兩個人是肯定不能應付墓裡的情況的,你也知道,那個地方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我倆到時候多留個心眼提防着點就好,況且有我叔叔在,他們就是想做什麼也得好好想想’。
事到如今也沒別的辦法了,我一咬牙同意了馬思哲的提議。我和他商量着讓他叔叔抓緊找幾個信任的夥計來。
兩天之後,馬思哲接到了他叔叔打來的電話,通知我們去車站接人。
來了三個人,一個身高比我高了一頭,操着一口湖北話的叫蔣六,我本來以爲是綽號,沒想到聊了之後才知道戶口本上實實在在的寫着蔣六。
還有一個帶着眼鏡看起來有點瘦弱的男人,約摸五十多歲。馬思哲管他叫程叔,我也跟着叫程叔。
第三個竟然是個女人,三十多歲不到四十的樣子,話不多。只說自己叫霍英,便沒再多話,我和馬思哲很識趣的叫了一聲霍姐之後也沒多言。
要想接下來合作愉快,事前打好關係很重要,於是我做東大家聚在一起吃了一頓飯。
‘事情的具體情況我估計我叔應該跟各位說了,我和孫乙就是個愣頭青,真到了下面還得指望各位照顧,這一杯算我敬各位的,給個面,咱走一個’馬思哲不知道哪學的這些場面話,聽得我渾身的雞皮疙瘩。不過看來這一套還真有效,幾杯酒下肚幾個人開始推心置腹起來。
‘媽的,當初判就判兩個月,結果老子在監獄裡呆了一年’蔣六喝多了開始哭訴。
‘爲啥啊?’我不解
‘監獄長說我吃餃子不蘸醬油’蔣六說完又猛喝了一口酒‘正趕上我那天心情不好,我就頂了一句,老子不喜歡蘸醬油咋了,老子就蘸醋咋了?後來我想想恨不得給自己兩個嘴巴子,嘴咋就那麼欠,少說兩句話也不能死’
‘就頂撞監獄長也不至於是那麼大罪過啊’馬思哲說。
‘我要是不還手就好了’蔣六撓着腦袋懊悔的說。
桌子上的人都笑了,就連穩重的程叔都沒忍住。我側頭看到霍英抿了一口酒,依舊雲淡風輕的樣子,沒什麼表情。
這三個人裡,馬思哲唯一認識的就是程叔。程叔是馬思哲叔叔的舊交,兩個人十幾年的交情,不然也請不到他親自出馬。據馬思哲說,程叔對古玩有着不一樣的觸覺。什麼朝代什麼貨色在手裡掂量掂量便知輕重。關於這個說法我當時還沒全信,覺得總有點誇大的成分,可在後來經歷的事情裡,讓我對此深信不疑。
整頓飯吃下來,霍英說得話也沒幾句,無非是‘謝謝’‘沒問題’幾句場面話,上似乎不願意和我們有什麼交流,更不想有什麼感情,各自幹活,各自收錢。反正這個女人就是讓人看不透。
‘馬哲,你爲何覺得這墓不是尋常小墓?’程叔說話有種老學究的口氣,像極了我姥爺。
‘我那天和孫乙去山上看,越看越覺得不對,那山的風水是難得一見的好,稱得上是龍脈寶穴,這種地方不應該只葬箇中小貴族。雖說是也有可能碰巧選對了墓址,但那山給人的感覺說不出來,特別有壓制性。’
‘可能具體情況要到時候再說了,現在說什麼都是紙上談兵,如今就是龍潭虎穴也得進去看看’程叔拍了拍我的肩‘小夥子放心’
程叔的座位和我一直隔着點距離,突然拍我的肩膀我不知道要做和反應,只好應付的笑一笑。我很明確的知道,他們不會把我和馬思哲當作自己人,我們是利益很明確的合作伙伴,我不怕談錢,因爲這種關係往往最簡單也最容易維持。馬思哲給我遞了個眼色,我識相的舉起杯子敬了大家一杯,希望這次的事能夠順利的解決,也爲大家能平安脫身。
杯撞酒灑,推杯換盞間,我們五個人算是暫時結成了聯盟。這個聯盟能維持多久我不確定,但是隻要這個利益鏈條不斷,我們就能合作一天。
程叔給了我一張紙條,讓我去把這些東西購齊。我看了一眼,多是將牌子標註好的工具。比如派力肯的9450野外照明燈,AIGLE的登山繩,金屬探測儀,瑞士軍刀,防水布,一些壓縮食品。
看來這盜墓事業也得與時俱進,洛陽鏟恐怕已經成爲業界文物了。沒準哪天古墓都可以靠高科技挖掘,機器人什麼的。
一切都準備好已經是一週後了。這一週內我和馬思哲輪番遊說,才讓我父母離開村子。本來母親打算在村子裡多住一段時間,我擔心下墓了以後顧不上他們。萬一墓裡有什麼變數,村子裡的人會突變成什麼樣我根本無法預測,所以還是讓他們早點離開的好。
送父母上車站的時候,突然有點理解姥爺當年的感覺。
在此一別,不知何日能再見。
‘你要是哭了我就報警’馬思哲指着我驚恐的說。
‘滾滾滾’我撥開他的手往車站外走。
再見程叔他們已經是一週後了,他們帶的東西不比我們準備的少,包裡鼓鼓囊囊的,人家沒提我也就沒好意思問裡面都有什麼。
‘還真是專業人士,東西還真不少,都帶的什麼啊?’我沒問,不代表別人不多嘴。馬思哲笑嘻嘻的問。沒人搭話,馬思哲訕訕咧了咧嘴‘我就是隨便問問’程叔出來打圓場‘哈哈,沒啥沒啥,我們這種人毛病大,都有一套自己用着順手的傢伙式’
馬思哲撿了個臺階趕緊下‘原來原來’
趁人不注意的時候,他轉過來小聲對我說‘放肆,要不是求着他們,老子早翻臉了。’我苦笑一聲,心想你馬爺受不了的事估計後面還多着呢,這才哪到哪。
午飯過後,我們五個人避開村裡人的視線悄悄的上了帽兒山。
至此,我終於正式的邁進了這個故事,身臨其境的成爲了二十年前的姥爺。我們帶着同樣地疑問,追尋同一個答案,好在我不是孤身一人。
從現在開始,一副巨幅的圖畫正在一點點的向我打開。我並不知道,自己此刻正踩着豺狼的尾巴向它面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