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赫奢的自白
我叫赫奢,29歲,星座不明,血型不明。
對,我不知道自己的具體生日是哪一天。一直以來我都不是很在意這件事,直到那天孫乙問起我,我才突然很想知道。
古滇國的詛咒被解除了之後,我和孫乙一起回到了清雨軒。中間發生了很多事,在後面我會一一細說。一切似乎回到了正軌,我還是我,孫乙做回了孫乙。他辭了職,在清雨軒做賬房先生,但是從來沒給我算對任何一筆賬。多虧了清雨軒的老主顧脾氣好,才一直沒把他做掉。換句話說,他現在全靠我的飼養。
沒了清雨軒和古遺族上上下下無數的產業,他倒一點不覺得可惜,每天和那個上躥下跳的女孩子吵來吵去。我被吵得頭疼,每天爲了躲着這倆人從樓上跑到樓下,樓下躲到樓上。
馬四野當時爲了騙孫乙,破釜沉舟把夢溪堂搞得一塌糊塗。孫乙也是蠢到極致,浴室裡的那具屍體是真是假都沒看出來,就嚇得要尿褲子。夢溪堂那麼有頭有臉的場子,真出了滅門案警察會不知道,輪得到他操心上火?
不過我也傻,明知道他這種程度的智商還僱他當賬房。
現在馬四野去了清風寺靜修,把爛攤子丟給了馬思哲,這讓我很傷腦筋。理由?你看看我面前一臉可憐的馬思哲可能就知道了。
“赫大爺,借點錢唄。”
我有點受不了他突然來這麼一出,清了清嗓“要多少?”
他伸出五個手指頭,繼續可憐巴巴的看着我。
“會不會太多了?”我知道這錢扔出去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所以難免想換個小一點的包子。
馬思哲一把拉過我桌子上的手,鼻涕一把眼淚一把“赫奢啊,你不知道我四叔那老賊,夢溪堂抵押了不說,還欠金街一洗浴中心不少錢,我那車都被他賣了。咱們可是過命的交情,你忍心看着我每天打車去按摩?”
我把手抽了出來,給孫乙打了個電話“給馬思哲拿點錢。”
“曹可瑞那水太深了!啊?你說什麼?”孫乙那邊很吵。
“我說,給馬思哲拿點錢。”
“我不在店裡。”
“那我。。。”
啪的一聲電話掛斷,裡面傳來嘟嘟的忙音。我想炒了他,片刻不耽誤的炒了他。馬思哲見自己得逞,擠眉弄眼的說謝謝,承諾晚上網盤分享我點好東西。可是,網盤是什麼?和u盤是一個東西嗎?
孫乙說,有時間一定要回瓦雲寨一次,風景那麼好的地方,當初只用來逃命實在是可惜。想來也是,爲了這點事,走了大半個中國,卻從來沒有好好的欣賞過哪裡。
孫乙總說是我最後救了他,其實不如說是孫乙渡了我的劫。我現在每天能一身輕鬆的躺在搖椅上,看我古遺族內安寧,大多是因爲他。
那年計算國運之後,爲了引起不必要的人心惶惶,我對外隱瞞了古滇國運復甦的消息。我不知道我這麼做對還是不對,但是現在族內相安無事,我偶爾會覺得可能是做對了。
當年我馬不停蹄的趕往東北,無意中發現了那個村子。在路過帽兒山水庫的時候,像是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推我下去。之後的記憶是塊缺口,我記不得自己在水庫下到底發生了什麼,只記得醒來之後突然變成了一縷魂魄一樣的東西,終日飄蕩在帽兒山下的地宮之中。
後來我才知道,那便是古滇國早在兩千年之前修下的祭坑之一。祭坑之中有無數養食,也就是和我一樣魂魄。他們都被困在石門之中,而我不同,我可以在祭坑內肆意遊走。
石門之內的祭臺,後來孫乙拿走通獄的那個社柱,我曾經也試着開啓過,但是我失敗了。我不知道社柱被下了龍蛇蠱,後來孫乙也中了蠱之後我才發現,但是爲時已晚。
後來,也許是幾個月,也許是幾年,也許更久。山門大開,所有人的原身都像被喚醒了一樣,紛紛走出了祭坑,但是養食卻留在了下面,我也不例外。
我在村子裡滯留過一段時間,爲了觀察這些人的異常。後來我發現,沒了養食的村民,每到子時來臨,都會被帽兒山下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附身,鐵索女屍,烏血毒猴。
我是個例外,不是意味着我逃脫了那個詛咒,而是因爲我發現我依然能清晰的感覺到帽兒山下的風吹草動。我同時擁有了兩份記憶,我有了能操控養食的能力。我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但我終於意識到,這件事恐怕沒那麼簡單。
孫乙的姥爺和孫乙很像,耿直,善良,一根筋。我很輕鬆的知道了這件事的前因後果,並認定這和古滇國運復甦有着密不可分的關係。說實話,我很慌張,不知所措。
我從未想過會有這樣一天,我的族人在千百年前隱藏了這麼深的一個秘密。他有可能掀起一場腥風血雨,也可以讓歷史,就此改變。我思前想後,能做的不過是儘自己最大的能力阻止這件事的發生。
我無意中知道了孫乙的生辰八字,驚奇的發現竟然和滇王的八字完全吻合。我甚至懷疑這是不是一場計劃已久的轉世投胎,但最後我認定這不過是個巧合。
爲了保證孫乙的安全,我開始派人跟蹤他。幾乎每個禮拜都會有人跟我彙報他的生活狀況。我和他一樣,那時不過是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但我卻要揹負整個古遺的秘密,他卻可以像個傻逼似得活着。我羨慕他,活着可以說,我想成爲他。
我利用十年的時間,做好了一切準備,疏通了所有脈絡,只要孫乙走進我的計劃,我就有把握一切都按照我最初的想法進行。
我以爲這一步驟會很棘手,卻沒想到引孫乙入圈套是一件這麼簡單的事。一本筆記,足夠激起他所有的好奇心和責任感。我不禁擔心,如果有人想加害於他,是不是也這麼簡單。
之後的一路就像衆所周知的那樣,磕磕絆絆,但總歸我像我承諾的那樣,孫乙還算周全。
但是明修死了,死在我面前。
我不想讓他知道這件事,就是怕會有這麼一天,但我還是無力改變。我知道會有人犧牲,但我一直以爲那個人是我,怎麼都沒想到會是明修。
回來之後李念偶爾會問我明修去哪了,我只說我在杭州開了個店,明修在幫我顧店。李念半信半疑,但也什麼都沒再問。
龍蛇蠱,我一早就知道最後蠱毒解的時候會有一個人毒發,但我沒跟孫乙提起過。如果不是滇王和他說起,我希望他一輩子都不知道。我知道揹負人命生活多麼辛苦,我知道愧對一個人的感覺多麼讓人煎熬。所以只要他最後還好好的活着就好,其他的不用知道。
骨坑燒燬的那一刻,我說不上是什麼心情,如釋重負,熱淚盈眶。我29年沒流過一滴眼淚,那一瞬間,我背對熊熊燃燒的藍色火焰,突然有一種想要大哭一場的衝動。
枯朽暗夜,罪孽離析。
所有的孽障在這裡摧毀,所有的執念在這裡放下,隨着身體慢慢消失,我也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輕鬆。
等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不知道距離骨坑燒燬多久了。我動了動手指,發現自己仍然存在,這讓我很驚訝。
四周的環境我看起來很熟悉,這分明是我養食在帽兒山下一直以來的所見所聞。我的原身毀了,現在我所有的意識都在養食上。但唯一奇怪的是,養食無異於一縷魂魄,但此刻的我是有觸感的,這到底是爲什麼?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之際,幽女的聲音如空谷迴響一般傳來。
“赫奢,我問你,你真願意做我古遺的罪人?”
我從地上站起身“赫奢從未犯錯。”
“那是否我千年前所做之事都是孽障?”
我絲毫不遲疑的回答“是”
“你好大的膽子!”幽女怒不可遏,我跪在地上,說的字字清楚“這世上從來就不存在操控二字,我們最後成爲的,不過是通天通獄的奴隸。幽女,沒人能主宰別人的人生,放手吧。”
“靈龜已逝,骨坑已毀,我放不下還能如何。”幽女的聲音很落寞。赫奢把頭磕在地上“赫奢保證,讓古遺香火不斷,世世昌盛。”
幽女的聲音越來越微弱“滇王把你原身保留,也正是因爲古遺不能沒有當家,既然你不打算依靠靈龜,以後萬事就只能靠自己。但你記住,古遺要是有半點差錯,我便不會輕饒你。”
“赫奢謹記。”
我再次叩首,突然感覺身旁開始劇烈搖晃,看樣子五大祭坑馬上就要被毀。突然,我頭頂照下一束陽光,幽女的聲音虛無的傳來“走吧。”
我擡腳離開的時候,忽然意識到,我的養食和肉身已經重合到了一起。蠱毒解了之後,滇王把我的肉身送到了帽兒山,和養食結合在一起,我就這麼活了下來。
但是離開帽兒山之後,我短時間之內忘記了所有的事。我記不得自己是誰,只是帽兒山到孫乙家的那條路,在我印象裡很特別。我每天走去,到了傍晚再離開。
忽然有一天,那家回來了人,看見我覺得有點奇怪,便給自家兒子打了個電話。幾天以後,我看見了一個和我長得很像的人,一臉快要哭出來的表情看着我。
我不自覺的走向前,摘下了他臉上的面具。
忽然之間,那些被我短暫遺忘的過往,瞬間在我眼前重現。他一次次篤定的說相信我,他不厭其煩的問我我本不想透露的事,他天真無邪的說我們最後都會沒事,他自以爲很小聲的喊我面癱……
“你,你沒事了?”他一臉驚喜的問我。
看着他的樣子,我突然很想笑“好像是這樣”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