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悔第一次遇見這種事,嚇得跪在地上的腿直髮抖。但是這滿肚子的疑問不吐也覺得不快。‘你口中說的那個祭坑,就在這附近?’
‘這個你不必知道,你只要做好我交代的事就好。我可以告訴你的是,那本族宗上記載的事情,確實存在,而且比你看到的要複雜。’
‘那這個東西爲什麼會在寺裡?’
‘清風寺建寺伊始就是哈尼族人建寺,其中淵源自然不淺。箇中詳情,你用不着知道。’緣悔意識到自己不好再多問了,沒準這幽女一個發怒怪罪自己就糟了。緣悔只要磕頭稱是,保證自己會做到。
突然間,本來佛堂裡熄滅的香都重新燃了起來,剛纔在屋子裡走來走去的裸體女人突然不見了。只是耳邊還回蕩着那女人的聲音。
‘天亮之後去把這女人的屍體從義莊取回來,在後山搭木屋,把她吊在裡面。我附過身的屍體體內帶怨氣,不好放在義莊裡害人。把她鎖在後山的木屋裡,這樣她才能放手超生。但你記住,如果辦不成我交代的,毀我古滇光復大計,我要這個女人永世不得超生。。。’
幽女亡魂散去後的最後一句話,幾十年來還時常回蕩在緣悔的耳邊。
‘所以,我們在木屋裡見到的那個紅衣女屍,就是當時死的那個女人?’話說出口我意識到自己說錯了,這豈不是不打自招,把自己偷偷進去的事給招了。
緣悔倒是沒介意我說什麼,點頭嗯了一聲,接着說自己要說的話。
‘後來,我跟師傅說了這件事,師傅掐指一算,說我命裡註定有這一劫,而十多年後的那場變故也是早有安排,所以任我去做。’
後來,緣悔按照那個幽女亡魂說的,修了間木屋,把女屍穿上紅衣吊在了木屋裡。清風寺確實無災無難,安安穩穩的過了十年。
這十年之間,緣悔查遍了所有關於古滇國的記載和資料,發現這件事情,非比尋常。而且決不能按照那幽女說的那麼做。那日幽女魂散之時,說過這樣一句話‘你若毀我古滇光復大計,我要這女人永世不得超生。。。’
緣悔意識到,十年後那個出生的孩子絕對和幽女口中的古滇光復有關。如果一個消失了兩千年的國家和文明光復,豈不是要天下大亂。緣悔揣測出這其中秘密,覺得不能按照幽女當日交代。不僅不能按照她當日交代,還要反其道行之,給我們家提個醒。
沒想到世事天註定,萬般不由人。緣悔的警告並沒起到什麼作用,我姥爺仍然在帽兒山下修了一座水庫。
緣悔苦笑着搖頭‘我阻止不了。’
‘那個幽女說如果你不遵守承諾,是要報復你的,結果呢?’
‘結果在短短几十年的時間裡,清風寺就破敗成了這個樣子。木屋裡的紅衣女屍,每到半夜就會在我耳邊幽幽唱起,問我爲什麼不救她。我就這樣被折磨了幾十年。’
我忽然發現,這件事,於每個人來說,都是一個劫數。我本來以爲我站在漩渦的最中間,沒想到這陣洪流把每個在河邊路過的人都一一帶走。
緣悔不能放了紅衣女屍,畢竟她現在怨氣這麼重,放出去豈不是危害人間。倒不如就這麼一直困在寺裡,折磨自己一個人。
‘後來,我當了住持之後,把後山封了。所謂禁地,只不過是我一個人的禁忌之地罷了。’緣悔的語速很慢,但我卻絲毫沒有插嘴的想法,就這麼靜靜的,靜靜的聽。
‘本來我以爲這件事不會再起波瀾,但是當年的那個村子所發生的一切事,讓我聯想到了那個幽女當日和我說的那些話。我猜測,這會不會也和她口中的古滇復興有關。後來,那個不愛說話的年輕人來找過我。’
我想了一下,緣悔說的人應該是赫奢沒錯。
‘恍然之間,一切都有解釋了。孩子,我今天跟你說的這些事,都只是我這幾十年來的猜測而已。古滇國早在兩千年前就設下了一個局,一個吞併中原的局。’緣悔語氣沉沉,沒想到說出了一個如此爆炸性的一句話。
‘啥?’
緣悔早就料到了我此刻腦中風一樣的表情,壓低聲音繼續說‘族宗上說到的李夫人的挾魂鎖,想必你肯定知道它的作用。十五月圓之日,可以控制那個佩戴子鎖人的行爲。但是事實卻是,李氏並沒有把子鎖交給劉徹,子鎖的下落在哪也沒人知道。所以古滇國王和幽女,只好醞釀下一個計劃。就是通天通獄。相較於挾魂鎖來言,通天通獄的可控制範圍更大,只不過要更費時費力。但也這也沒耽誤計劃的實施,如你之前所見,那些所有的東西都是爲了通天通獄最後能夠達到控制人慾的目的而修建的。’
但是古滇國直至滅亡也並沒有完成這個好大的工程,豈不是前功盡棄?‘這麼說,他們的計劃失敗了?’我問緣悔。
緣悔閉着眼睛搖搖頭‘這個計劃真正的恐怖之處在於,它並沒有時間的限制。’
‘此話怎講?’
‘帽兒山出事就意味着,古滇國運已經開始復甦,在兩千年後。所以只要古滇國還有遺民在,這個計劃就不會結束。’
我好像知道緣悔話裡是什麼意思‘你是說,赫奢他們作爲古滇遺民,一定會把這件事繼續下去?’
‘這是他們的宿命,也是他們的責任。’
我趕緊搖頭否認‘不會的,赫奢說等我們到了子陵就把通天通獄毀了,一切就都會結束。’
緣悔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你覺得,真的會有人拒絕的了這種誘惑?他真的會放棄控制所有人的誘惑,心甘情願的毀了通天通獄?’
我舔舔嘴脣站起來,不知道用什麼話反駁‘你不是我,你不瞭解他。’
‘或許吧。’緣悔也站起來‘但我能說的,今天都跟你說了,剩下的你自己選擇。還是那句話,一切不過是我的猜測,真相如何還要等你們找到子陵再說。希望你真的能阻止那件事發生。’
一個國家國運的復甦,是不是就意味着他的後人最後掌控了這個通天通獄,控制了所有人的慾望?這個跨越千年的計劃,都只不過是爲了自己的慾望。兩千年的古滇國人要控制整個中原地區,自己做不到了之後就把希望寄託在兩千年後。
但是爲什麼呢?爲什麼兩千年之前沒有做到呢?到底是什麼原因讓這個國家詭異的從歷史上消失,甚至連一點的足跡都沒留下?
‘你爲什麼會和我說這些事?’我問緣悔。
‘我那日進你家門,曾說過你姥爺的面向不同於常人,其實我沒說一點,你的生辰八字,也異於常人。這也正是爲什麼這麼多人,偏偏是你和你姥爺來承擔這件事的原因。’
‘我?我只知道我命格不同於常人,但是這生辰八字中的講究我還真不清楚。’
‘滇王,你的生辰和滇王的生辰分秒不差。’緣悔說出這句話之後,我伸出去那茶杯的手就停在原地,一動不動。‘什麼?’我說道。
‘不光是生辰八字,還有長相都是一模一樣。’長相這個我知道,我曾經看過寶函裡的那幅畫像,但是緣悔是怎麼知道的?
緣悔好像看出了我的不解,自己說道‘清風寺本是古滇國人建,所以寺中有滇王的畫像也不稀奇。’
‘那我這個算是還生轉世嗎?’
緣悔搖頭‘不,只是個巧合而已。兩千年前就有人曾預言過你的出生,所以並不奇怪。’
我煥然大悟,這可能就是幽女費力找上緣悔告訴我以後要靠近水的原因。原來在她去世之時就已經預料到了我的出生。巧合,就因爲巧合二字,折磨了我們家兩代人。還真是應了那句世事天註定,半點不由人。
‘我之所以會選擇吧這些事告訴你,一是覺得你夠中立,不會像那幾個古滇遺民一樣有光復民族的情結。二是通過這幾天的觀察,我大概能看出你的爲人。’
緣悔突然這麼說我還有點不好意思了,這算是誇獎嗎?我這人平時是寬厚了一些,沒想到短短几天的接觸就能看出來。
‘沒什麼城府,有一股傻氣,不會。。。’緣悔開口兩個形容詞就把我好不容易培養起來的自戀擊碎。
‘去做個了結吧,總歸是要結束的。’緣悔盯着我說。
我忽然覺得那句話裡的每一個字都穩穩的落在我的肩頭,無形之中帶來了不少力量,也增加了不少負擔。‘謝謝你能跟我說這麼多。’
緣悔踱步走到窗戶邊上,望着外面滿院的花草‘幾十年來,我一直無人可說,反而是我要謝謝你。’
從緣悔屋子裡出來之後,我對他說的其他話倒是不怎麼上心,滿腦子想的都是他曾經說過讓我提防赫奢的事。赫奢絕對不會是爲了一己私慾而背信棄義的人,但是緣悔說的那個肩負着民族復興的任務,這句話着實讓我心裡沒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