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出已經徹底沒了動靜,赫奢卻好像還沒緩過來一樣,愣愣的看着地上的兩具屍體。我拿着手裡剛纔董明修扔給我的盒子,上面好像還有剛纔他留下的溫度,但轉眼間只剩下一具屍體。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快的就像眨眼一瞬間。
赫奢慢慢走到董明修面前,蹲下身幫他整理了一下衣領。然後決絕的轉身,朝我們走過來。赫奢撿起剛纔掉下去的繩頭扔給我們,聲音低沉的說‘想辦法下來,出口在下面。’
老九動作麻利,趕緊把繩子一頭系在石壁上的石頭上,然後拉了兩下,確定結實了以後讓我們先下去,他在上面預防不測。我們陸續下去之後,老九也平安落地。走過董明修旁邊的時候,我心裡默默的說了一聲對不起。爲我曾有過的懷疑,爲我曾有過的咒罵。
赫奢從骨坑裡撿起了一根骨頭,示意我把裝天火的盒子打開。我小心的把蓋子打開,幽藍色的火焰緩緩升起。赫奢把骨頭湊過去,只見那骨骼像是易燃物一樣,忽的一下燒了起來。我把盒子重新蓋上,看着赫奢的動作。
赫奢讓我們退回到後面的山洞裡,我走之前看了一眼地上的董明修‘他怎麼辦?’
赫奢的眼神暗了一下‘你們先走。’
我點點頭,和馬思哲他們撤回到山洞裡。赫奢轉身背對我們,手裡舉着幽藍色的火焰獨自面對眼前的無盡黑暗。腳下密密麻麻的人骨,人骨中還有不少蠕動着的燭龍。赫奢站了一會,確定我們都進入山洞,慢慢的把手中的火焰扔進骨坑。地上的人骨瞬間被點燃,火焰慢慢向前蔓延。
赫奢轉身,架起地上的董明修,身後火光一片,一步一步鏗鏘有力的向我們走來。
‘我有時候,覺得他帥爆了。’馬思哲小聲說。
‘那還有的時候呢?’
‘很可憐。’
我對馬思哲的話不置可否,說實話,我時常會有這種感覺。一面覺得赫奢刀槍不入,對所有事都能做到雲淡風輕。一面又覺得他並不是本就如此,而是被很多東西逼成了這樣。
很奇怪的是,藍色火焰的起火範圍就只在白骨成堆的地方,我們這邊倒是一點沒蔓延到。而且也並沒有想象中的熱浪,赫奢揹着董明修一步一步走到了山洞裡,走到我們身邊的時候並沒有絲毫停留,而是小聲的說了一句,往前走。我們對視了一下,跟在了赫奢後面。赫奢削瘦的身子,背後還揹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董明修,看起來步伐沉緩。
我們順着山洞下面一直走了一百多米,兩邊的修建看起來好像有些不一樣。每相隔兩米左右的位置開始出現一個又一個的石牀,但上面又什麼東西都沒有。不知爲何,我就是覺得石牀上面好像有什麼貓膩,不免的多看了幾眼。
‘這寬敞,咱們就在這歇一會吧。’赫奢放下董明修說。
赫奢不說我還沒覺得,這停下來一會,竟然覺得兩腿發麻。可能是因爲剛纔站的地方太過侷限,大腿的勁太緊繃。忽然放鬆就覺得痠麻。我餘光打量着赫奢,他把董明修放在石牀的後面,然後自己起身走到另一邊休息。他給董明修的位置找的很隱蔽也很安逸,難不成,他想把他放在這?
我拿着老九他們喝過的水壺走到赫奢身邊,敲了敲他的肩膀。赫奢沒說話,直接拿過去喝了一口,然後又遞給我。我貼着赫奢旁邊坐了下來,手裡擺弄着水壺的蓋子。
‘你哭過嗎?’我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問這個,可能真是因爲太好奇了。
赫奢倒沒覺得我的問題有什麼突然,悠悠的說道‘可能小時候哭過吧。’
‘廢話,誰小時候都哭過。’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對赫奢說話竟然這麼隨意,其實那個高高在上的古遺族大當家,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偶爾無助的年輕人罷了。
‘那就是哭過吧。’赫奢並不打算解釋。
‘現在呢?’我接着問。
‘現在怎麼?’
‘現在想哭嗎?’
赫奢想了一下,搖搖頭‘爲什麼這麼問。’
‘董明修他。。。’
‘其實不光是董明修。’赫奢說‘跟老九他們一起來的人,我都欠他們一條命,我欠的人太多了。’赫奢的表情很落寞。
‘爲什麼要這麼想,你誰都不欠,這不過是天意罷了。’我試圖安慰他。‘我覺得你應該發泄一下,像剛纔那樣。’我指的是他對張出時的滿腔怒火,那種真實情緒的表露。
‘再殺個人?那你從後面挑一個。’
我眉心一抖,沒想到赫奢也會擡槓。‘我指的是,找個發泄的渠道,其實哭也是一種。’赫奢苦澀的低頭,沒再說話。
我猶豫了半天,還是忍不住開口‘其實,你可以相信我。’
赫奢擡頭看了我一眼,我有些不知從何開口,語無倫次的說‘如果需要有個人分擔你的那些秘密,如果你需要一個人幫你,你完全可以相信我。’赫奢盯着我看了一會,眼神說不上有波瀾,但也不是一點漣漪都沒有。
‘你幫了我很多。’最後,赫奢這樣說。
馬思哲見我們倆在這邊嘀嘀咕咕的有點好奇,撅着屁股也湊了過來‘嘮啥呢,我也聽聽。’
‘馬思哲你確定你不是東北人?’
‘我不確定。’
‘好吧。。。’跟馬思哲說話要隨時做好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準備,因爲這個梗接不接完全看他心情。所以很有可能導致你上一句話說的熱火朝天,下一句話就不知道說什麼。比如現在,我們三個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之中。。。
‘來來來,氣氛別這麼down,我給你們講個笑話活躍一下。’我和赫奢並沒有搭理他的意思,馬思哲好像也根本不介意我們倆是不是理他,自顧自的講起來。
‘你們知道爲什麼狗撒尿的時候是一隻腿扶在樹上或者電線杆子上的嗎?’馬思哲問。
‘不知道。’我沒好氣的答到。
‘其實在唐朝之前,狗都是兩條腿着地尿尿的。話說那天唐太宗帶着兩隻狗去郊遊踏青。。。’
‘唐太宗郊遊不帶大臣妃子,帶兩條狗?’我問。
馬思哲嘴硬‘這是野史傳說,真實性不可考。’
我無奈的擺擺手,讓他繼續胡說八道。
馬思哲講的繪聲繪色‘這兩隻狗啊,茶水喝多了,走着走着它就想尿尿。於是這它倆就並排在樹底下蹲着就開尿。忽然之間電閃雷鳴,天空中狂風大作。’
‘得,這兩狗隨地大小便可能犯了天條了。’我插嘴。
馬思哲瞪了我一眼‘你能不能閉嘴。’然後自己接着說‘電閃雷鳴,狂風大作,咔嚓一個大雷就把樹給劈折了,當場砸死了其中的一隻狗。他的小夥伴親眼目睹這一慘劇,從此之後他每次上廁所都用另一隻腿扶着點,面的樹倒下來砸着自己。’
氣氛降到了冰點,我感覺好像腦門有自帶烏鴉飛過的音效。馬思哲尷尬的咳了兩聲‘怎麼,不好笑嗎?’
‘好笑。’赫奢突然說。
我和馬思哲都吃了一驚,馬思哲受寵若驚‘好,好笑就好。’
我們原地休息了一會,大概十分鐘之後,赫奢提醒我們該走了。‘董明修。。。’我指着地上的人。
赫奢轉過頭‘骨坑已經被天火燒了,這裡再過幾個時辰就會塌陷,我還要顧你們,我帶不走他。’赫奢說的很無奈。
‘誰用你顧啊,咱們都能顧好自己,是吧?’馬思哲回頭問我們。
馬思哲可能也看出來了,如果讓赫奢把董明修扔在這這絕對會是他的心結,赫奢的執念有多深,我們每個人都見識過,我不希望他好不容易掙脫了這些事以後又重新被一件事捆綁。他雖然口口聲聲說着董明修和那些人沒什麼不一樣,但這畢竟是從小和他一起長大的弟弟,這麼可能會和其他人一樣。
‘赫奢,帶他一起走吧,我們都會小心顧好自己。’
‘我已經決定了,趕緊走吧,晚了這裡該塌了。’說完擡腳就走。
馬思哲哎哎的喊了兩聲,赫奢都沒回頭‘這孩子這麼犟呢。’
我看了馬思哲一眼,馬思哲說‘看我幹啥,幫忙把人擡起來。’我和馬思哲一拍即合,決定也幫赫奢一次。我並不是魯莽不計後果的行爲,按赫奢說的,還有幾個時辰這裡就塌了,常理來說他不可能悠閒的讓我們原地休息一會,所以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這裡離出口不遠。
有了董明修的事,赫奢不打算讓我們冒險,所以他輕手利腳的是保險起見。我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幫赫奢把董明修帶出去。
赫奢回頭看見馬思哲揹着董明修並沒說什麼,馬思哲倒是自覺開口了‘你甭謝我啊,權當我自己有勁沒處使了。’
赫奢淡淡的收回眼神‘我沒說什麼。’
馬思哲好像也習慣了赫奢這中說話方式,倒也沒往心裡去。老九和脖子加上我,時不時的串換着背一會,也沒覺得很累。大概走了二百米之後,我終於知道赫奢爲什麼說想顧我們就帶不上董明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