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第二卷

第二天季衡去宮裡,到了勤政殿東偏殿,一向早到的趙致禮,這一天沒有來。

皇帝進來時,發現趙致禮不在,就很詫異,“表哥沒有來嗎?”

季衡在練字,起身對他行禮後說,“沒有看到趙世子。”

皇帝多看了趙致禮的位置一眼,又轉過身對季衡笑,說,“難得表哥有比朕晚到的時候。”

季衡想到昨晚許七郎說的話,在小和橋看到了趙致禮,他不知道趙致禮是在外玩得太晚沒有回家去,以至於錯過了進宮的時間,還是他之後有被他家裡人抓到,被罰了這一天不能進宮來。

雖然趙家在京城裡十分囂張,飛揚跋扈,但是趙家的家裡,對子孫卻是要求嚴格的,趙致禮十分驕傲,說起來,他也實在有驕傲的資本,出身不凡,小小年紀就文武出衆,出入宮闈。

他出入伎坊,被家裡抓回去懲罰,其實也在情理之中。

季衡雖然知道這些,但是並沒有同皇帝說,只是道,“也許過一陣子,他就來了。”

皇帝笑了笑,沒有再說趙致禮,而是湊到季衡的跟前去,將季衡嚇了一跳,趕緊往後躲了躲,疑惑地說,“皇上,有什麼事?”

皇帝目光灼灼,說,“朕看看你被傷的臉,之前雖然也有看,但是總歸看得不仔細,之前看着,像是全好了,但湊近仔細看,還是有點痕跡的。”

季衡無奈地嘆了口氣,說,“皇上,您不用在意這個傷,這麼一點傷,我是男兒,能有什麼。”

皇帝目光卻閃了閃,房間裡只有他和季衡,他猶豫了一瞬,輕聲說道,“當時徐軒和朕關係甚篤,母后覺得朕親近徐軒比表哥更甚,又認爲徐軒將平國公家的意思傳遞給朕,擔心朕親近平國公比親近趙家更甚,朕不得不做出和徐軒決裂的意思,當時徐軒傷害你,朕是知道的,朕只是沒想到,他會傷到你的臉。君卿,是朕對不住你。”

皇帝黑幽幽的眸子望着季衡,裡面的歉意和悔意十分明顯,完全不是作假,季衡在心裡嘆了口氣,他當然不能說自己早就明白皇帝是這個意思了,就說,“皇上,能夠對您有用,就是我最大的幸運了。我不在意的。”

皇帝伸手抓住了季衡的手,緊緊握住,直直地望着他,似乎在這一刻,他的眼裡,除了季衡別無所有,“你不要說這種話,是朕對不住你,朕都記得。以後,朕一定會補償你的。”

季衡在心裡鬆了口氣,皇帝要是以後看到他臉上的痕跡,就能夠記得今日說的話,那也是不錯的。

他說道,“皇上您如此真誠待我,我也會永生銘記。”

皇帝這才笑了笑,擡起右手,在季衡臉上撫摸而過,季衡也不好避開,只好由着他摸了。

季衡又說,“皇上,我的父親,昨日對我說了些話,希望我能夠告訴皇上您。”

皇帝點點頭,“是什麼話。”

季衡說,“父親很擔心皇上在宮裡的安危,他說吳王在松江縣海邊私募水軍,希望能夠讓皇上知道這件事。”

皇帝看來是早知道這件事了,他的神色並沒有特別大的變化,但是剛纔的輕鬆也的確一掃而空了,他的眼神沉下來,嘆道,“朕知道的,吳王一直想要皇帝這個位置。”

季衡說,“皇上,您不用擔心,有很多臣子,都是向着您的。您是天下之主,是大家要效忠的對象。”

皇帝笑了笑,卻突然將臉靠在了季衡的肩膀上,季衡因此一僵,卻聽皇帝小聲說道,“民爲貴,君爲輕,這個道理,朕也是知道的。朕病了會難受,朕想念母親握着我的手,朕住在空闊的殿裡也會害怕,朕希望有個人一直陪着……朕就知道,我也不過是普通人罷了。他們效忠的,與其說是我,不如說是這個皇位,要是吳王真的取代了朕,願意爲朕陪葬的,又有多少。”

季衡心裡一陣酸楚,他不知道皇帝小小年紀,看得如此清楚。

但往往看得越清楚,只會覺得越孤單,越難過罷了。

人的堅強就像是手上的繭子,只有經歷過痛楚的磨礪,纔會硬起來。

季衡伸手環住了皇帝的腰,輕聲說道,“我會陪着您的,皇上,即使是陪葬。”

皇帝擡起頭來看他,他的眼睛因爲溼潤而帶着一層光,他只是看着季衡,沒有說話。

季衡被他那像是溫柔又像是掠奪的目光看得一陣疑惑,又有些心驚肉跳。

還是外面突然傳來的聲音,讓季衡從尷尬裡解脫了出來。

外面柳升兒隔着簾子道,“皇上,趙世子的書童趙義進宮來,說趙世子病了,今日不能來。”

皇帝這才從季衡身邊離開一步,對外說道,“朕知道了。讓表哥好好養病就是。”

柳升兒應了之後,就輕輕出去同趙義說話去了。

皇帝轉向季衡,又對他笑了笑,似乎是心滿意足了,回了位置上去看書。

趙致禮不知道是出了什麼事,之後的日子都沒有再進宮,理由是病了,怕將病氣傳給皇帝。

皇帝除了讓趙致禮好好養病之外,也讓送了些藥材去,他自己現在恐怕是很難出宮了,也就沒有自己出宮去看趙致禮。

季衡本意是要去趙家看望一下趙致禮的,不過,在還沒有去之前,他就在外面遇到了趙致禮。

張詡六月要回江南考鄉試,就定了五月底招待一下朋友。

因季衡要入宮做伴讀,只在放旬休的時候纔有空閒。

他在月底都有兩天假,所以張詡這宴會就定在了五月二十九這一天。

季衡上午就和許七郎一起,坐馬車去了張家。

張家距離季家不算遠,但也不是很近,是在城東流觴巷住。

流觴巷,這裡原來有京裡很有名的一個流觴曲水亭,但是後來京城裡住房緊張,這流觴曲水亭就被廢掉了,修建了房子。但是這裡的地名卻沒有變。

張家的房子不算小,是個三進院子,張家老大張誠在京城防衛司裡當差,京城防衛司可不好進,他能進去,大約也是季大人幫的忙。他和他的媳婦兒已經搬出去了,於是老二張詡和大姐兒就有一個單獨的院子住。

季衡帶着許七郎過去,自然受到了張家的歡迎,季衡先去拜見了張家太太,然後又去看了大姐兒。

大姐兒懷着身孕,不過肚子還不明顯。

她長相併不十分出衆,但是勝在氣質溫柔嫺靜,讓人很有好感。

季衡對她並不親熱,但是他是家中嫡長子,大姐兒對他卻很不錯。

帶着他在自己的客房裡坐了,就柔聲問,“弟弟,你近來還好嗎?”

季衡笑道,“都是好的,沒什麼不好。大姐你纔是,有了身孕,要好好保重身子。本來三姐、四姐她們也想跟來看你的,但是又怕姐夫招待客人,都是男客,怕衝撞了,就沒來,但說好了過幾日再來看你,給你解解悶。”

大姐兒笑起來,說,“她們能來,自然是好。”

說着,又看了看季衡的臉,道,“我看你臉上的傷是好全了,之前得知你傷了臉,家裡沒有誰不着急的。這在宮裡當差,也不一定就是好事。”

她說到這裡,還嘆了口氣,又叮囑道,“弟弟注意保重身體纔好。也許你認爲你大姐沒有志氣,但我真認爲,悔教夫婿覓封侯,這句話是再對不過了。”

季衡道,“大姐您這樣纔是真正想透了的。不過姐夫去鄉試,很快就會回來的,定然能夠趕上小侄兒出生。”

大姐兒笑了笑,道,“希望如此。”

兩人也沒有更多話可說,季衡也就離開了。

悔教夫婿覓封侯。

季衡出大姐兒的院子的時候還在想這句話,他也是可以選擇輕鬆的路子走的,但是,爲了不枉來這世間一遭,他就沒有辦法做到那麼淡然地面對人生。

張詡沒有在家裡招待朋友聚會,所以在季衡看望了大姐兒之後,就帶着季衡和許七郎乘馬車出門了。

馬車停在一個院子跟前,張詡先下了車,然後是許七郎,季衡最後下車,下車後,只見面前是個中規中矩的院子,進去後,才發現裡面很有些乾坤,過了正院,後面就是漂亮的園子,園子裡花木扶疏,竹亭曲水,花榭樓臺。

已經有幾個人在了,看到張詡進來,其中一個最是熱情,就上前來,說,“你說宴請大家,反而是你最後到。”

張詡每次到季家的時候,都是十分老成而恭謹的,但在朋友們面前卻很爽朗,爽朗到帶着少年的意氣風發和張揚,笑聲朗朗道,“過會兒我自罰三杯就是了。”

季衡和許七郎跟在張詡身後,此時從張詡後面露了面,馬上就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季衡的容貌在江南水鄉就是十二分地出色,來了北地京城,在北地更顯粗豪的人堆裡,他精緻的容貌就更是引人注目。

張詡的幾個朋友看着他,幾乎都有一瞬間的怔愣,還是最先回過神來的薛乾打破了尷尬,趕緊問,“這兩位是?以前沒有見過。”

張詡一直明白季衡容貌的魅力的,所以看幾個好友都被他的容貌吸引住,他倒不覺得奇怪,趕緊笑着介紹道,“這位是內人的弟弟,季衡,這位是內人的表弟,許達川,行七,叫他七郎就是。”

作者有話要說:皇帝一抓住機會就在衡哥兒跟前扮柔弱,這樣的弱攻形象是不可取的,你必須趕緊狂帥酷霸拽起來,不然小受就跟別人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