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康
明湛留在帝都的打算讓範維等人的臉都黑了一層,倒是黎冰還是老樣子。
範維夜勸明湛,“殿下,雲南急待殿下回歸主持大局,郡主再能幹,也是女人。”想到這個女人險些讓自己入贅,範維還是稍稍客氣了些,“再說,也沒有長期麻煩郡主的道理。承恩侯並沒有絕對的把握王爺在哪裡,我們鎮南王府暗探人手,一樣不少,照樣可以查訪王爺的下落。何必非要在帝都耗着,臣,臣實在擔心殿下的安危。”
範維的言下之意,您被承恩侯迷暈了吧?那男人什麼地方好,一把年紀,也不是如何的傾國傾城,頂多算中上之姿,您就這麼留下了!?您瘋了吧!?
馮秩亦道,“殿下,臣也以爲殿下當從大局出發。”大局自然是指雲貴,眼看瓜熟蒂落,可別讓他人搶的便宜。
明湛手裡在剝蓮子,指尖兒染上一層淡淡的青色,圓圓飽滿的蓮子落了半小碗。待他們說完了,明湛放下手,搓着指尖兒上的顏色,淡淡道,“我跟父王性子不合,以前常有爭吵,說句老實話,我的確不大喜歡父王。不過,他是我的親生父親,他對我雖然差勁兒,不過也照樣把我養大,該給我的東西從來沒差過。今日我得知他身處險境而不施於援手,他日你們或有誰落難,我也同樣不會救。一個對自己生身父親都冷血的人,誰會期待他忽然之間變得熱血嗎?”
“我不希望自己變成那樣的人,地位權勢,我已經有了。你們跟在我身邊,我或許不能成爲那種萬世霸主,不過我會待你們如同骨肉兄弟,雲貴二省,已經足夠我們施展自己的智慧了。”明湛話說的真切,範維馮秩都頗爲動容,一時間說不出別的來。
明湛與鳳景南的關係並不能直接用好與壞來形容,只能說很……詭異。倆人吵起來,明湛摔盤子摔碗,罵罵咧咧,鳳景南揍的明湛哭爹喊娘,也不是一回兩回;可好起來,一張桌上吃,一張牀上睡,同樣不是一回兩回。
他們是明湛的心腹,自然希望明湛越快掌權越好,可是如果明湛真的明知鳳景南有危險,不肯花心力去救,他們心裡就真的不會有別的想法嗎?
倆人默默。
對於明湛,他沒必要去說什麼父慈子孝的事,原本他跟鳳景南就時常吵吵,父不夠慈子也不夠孝,不過,他依然會試着營救鳳景南,倒不是愚孝,或者他真的有聖人一樣的境界。只是考慮到像黎冰等人都是鳳景南親自調到他身邊的,定是鳳景南的心腹中人,對鳳景南有臣子之義。明湛今日明知鳳景南有難而不去救,那麼那些曾經忠誠於鳳景南的人該是何等心寒?就好比範趣周,得知鳳景南失蹤時,那一瞬間的震驚與傷痛,讓明湛動容。
鳳景南在雲南經營多年,自有其心腹,如果想使得那些人歸心,自然不能視鳳景南的生死於不顧。
先前老永寧侯所言,只他與明湛知曉,此時,明湛中毒裝死回到雲南,並不爲過。可是今日魏寧到訪,直言鳳景南的危境,明湛便走不得了。
黎冰等都不是死人,明湛至此,再不能裝聾作啞的當不知道鳳景南的處境,他已不能走。
因爲與帝都聯手,救出這兄弟二人的可能性更大。
不過明湛爲了不泄露在永寧侯府得到的秘辛,永寧侯府那是他親孃的孃家,他那老狐狸外公,平時對他不管不問,全當他是個死人,關鍵時間毫不含糊,明湛不能暴露永寧侯府,不然待那兄弟兩個平安歸來,永寧侯府就微妙了。
故此,他費盡心思,讓魏寧親口說出前情後事,也算將永寧侯府從這件事中剝離開來,繼續安享太平。
來到鎮南王府且能見到明湛的第二位客人是福親王。
福親王是帝都有名的清閒親王,身上啥差使也沒有,倒不是鳳景乾忌諱他,只是這位王爺愛好特殊,除了花鳥兒,啥都不來勁,給他差使,他也不要。
鳳景乾自然隨他。
福親王真是一臉福氣,如果明湛不是大了變的瘦削,瞧起來肯定更像這位福親王的兒子。圓圓的臉,雙下巴,鳳家人極富盛名的丹鳳眼被臉上的肉擠成一條細縫,這一笑,原封就是一個大阿福。
福親王,這個福字,倒是名符其實。
明湛的臉色依舊蠟黃,想撐着身子起身被福親王一把攔下,關切的打量着明湛的臉色道,“快別動彈了。”
“勞王伯親至,明湛實在於心不安。”說起話來也沒什麼氣力。
福親王道,“這說哪裡話,你這不是病了麼?唉,真是的,偏湊的這樣巧,我去宮裡看望太后,她老人家身子也不舒坦呢,擔心你的很。你如今怎麼樣了?好些沒?”
明湛勉強的扯了扯脣角,“待我能下牀就去給皇祖母請安。”
“這倒不急,你把身子養好是正經。”福親王低聲道,“你在慈寧宮裡出了事,太后心裡也難受的很。我說句公道話,明湛,你別多心,太后吧,是有些偏心姓魏的,不過老太太心腸不算壞。”
明湛忙道,“王伯,您多心了。”
福親王嘆道,“那就好。以往我們小時候,太后那會兒品級不高,在坤寧宮裡唯方皇后馬首是瞻,過的很不容易。我母族失勢後,在宮裡的日子一日不如一日,以往那些上趕着巴結的轉眼成了陌路人。連我過生辰,也沒一個人記得,只有皇上帶了一匣子太后做的點心去。”
“世情炎涼時,方知人心。”福親王語重心長的嘆了口氣,目光幽遠。
“又說起這些陳穀子爛芝麻。”福親王呵呵一笑,自嘲道,“若是別人的事,我也不耐煩理會,現在真是亂糟糟的,別的時候我那府裡清靜的很,每日裡養花逗鳥兒,神仙一樣。這會兒人真是瘋了,竟跑到我府上鑽營……你又出這樣的事兒,唉,聽說你醒過來了,我來瞧瞧你,順道開解開解你,別心裡真留下嫌隙。”
福親王一片好心,明湛自然得領情。
福親王走後,三位皇子聯袂而來,說了些車轆轤話。
另外永寧侯府、北威侯府、敬敏公主府皆有人來,只是明湛有些疲倦,便沒見他們。
讓明湛吃驚的是,永康公府也派人來了。
鳳景南先前倒是提過與永康公府的聯姻,不過鳳景乾尚未來得及賜婚便去南巡,先前永康公府與鎮南王府並不算親密,如今倒大咧咧的派了人前來問候明湛的身體,有些稀奇。
可知,如今帝都混亂,各種勢力交錯縱橫,抱皇子大腿,倒不如攀上鎮南王府這株長青藤來的穩妥。
老永康公前幾年過逝,如今的永康公挺年輕,瞧着比鳳景南還小几歲的模樣,面目中還有幾分青年時的清秀,留着整齊的鬍鬚,說話極溫和。
由父觀女,明湛覺得永康公家的閨女也差不了。
“伯父,您怎麼來了?”說起來,永康公與鎮南王府淵源不淺,鳳景南明明是給老鎮南王爲嗣,不過老鎮南王不太在乎嗣不嗣的,也未令鳳景南改口叫爹,照樣以叔父相稱。先老太妃對鳳景南也有教導之功,只是鳳景南的親孃魏太后還健在,又是個小氣不開眼的,早時聽聞鳳景南與永康公府來往,沒少找永康公府的晦氣。久而久之,兩家的關係便淡了下來。
如今明湛一聲伯父,倒讓永康公心裡暗自滿意,心道果然是大家出身,行事言語自有一套規矩,萬幸沒沾染魏家的小家子氣,永康公面上帶了幾分關切,“聽說殿下病情好轉,我始終是有些擔憂,過來瞧一眼,也放心。”
“有勞伯父了。”
永康公擺擺手道,“這是應當的。先不說王爺曾來信提及兩家結姻親之事,即便沒這件事,我也盼着你平安。這帝都,哪一次禍亂不是血流成河呢。唉,你能來,真是再好不過。現在,帝都就需要你這根定海神針呢。”
在明湛跟前,永康公也不來那套虛的假的,倒不是說他這人實誠。只是明湛的本事,一般人都有耳聞過風聲,永康公向來認爲在聰明人面前耍聰明,其實是很笨很傻的一件事。所以他就實實在在的說了,就算你爹不在,姻親可還是要結的。我呢,也盼着你平安。
當然,在這個時候,明湛中毒未死的情形下,永康公府提及婚姻之事,想來對鎮南王府也是有極大的信心的。
永康公完全不知道明湛這中毒是裝的,他自認眼睛也算毒辣,都未瞧出明湛演技的破綻,可見明湛演技之精湛。不過永康公想的是,自來鎮南王從沒有死在毒殺之下的。
像明湛,上頭三位庶出兄長,先前還是啞巴,不說鎮南王有沒有用心教導過他,人家硬是能將鎮南王世子的寶位搶到手。當初,明湛得封世子,永康公都暗暗爲他叫了聲好。因着魏太后,他一千一萬個看不上魏家人的作派。明湛的母親衛王妃出身永寧侯府,永康公府與永寧侯府雖然說不上交好,不過兩家都是百年世族,有些交情也不爲過。
其實這也側面說明了魏太后爲何總因出身自卑的原因,魏寧的承恩侯府算是新貴,哪怕面兒上比這些老牌子世家更風光一些,可這些人不見得就真瞧得上承恩侯府。
尤其魏家,是因女人而晉位的,這一點,更讓世族低看。
所以,在當初,鳳景南爲明湛請封時,人們一尋思,是嫡子,嫡子他媽還是永寧侯府,這樣一想,心裡倒也熨帖了。這些公啊侯的,總覺得,永寧侯府的外甥登上世子位,總比承恩侯的外甥做世子要強。
其實,明湛與明禮的世子之爭,在某一方面也是世家與新貴之爭。
當然,明湛並沒有感受到星點兒來自世族的助力,這些人,一個個比狐狸還鬼頭兒,用通俗的話說,就是我在精神上支持你。這些傢伙們的用途就是在鳳景乾將鳳景南爲明湛請封世子的摺子示衆後,說了一大堆嫡尊嫡貴的廢話,然後,明湛就做了世子。
永康公對明湛的看法是,明湛的戰鬥力是一流的,這次中毒吃了個小虧,不過吃一塹長一智,想來下次不會輕易被毒了。只要明湛活着,就比任何皇子都可靠,他也不想參與什麼儲位之爭,只要與鎮南王府聯姻,便是將永康公府與鎮南王府綁在了同一條繩子上。
明湛不死,他還懼誰?
永康公的小算盤打的精亮,瞧着明湛的眼神也愈發慈愛,只恨當初聖上南巡之前怎麼沒賜下婚約,如今還要他這老岳父親自開口,真是有些小小的沒面子。不過生死臨頭,臉皮還算厚實的永康公也不在意這些了。
永康公還有些小小的尷尬,見明湛臉色平和,低聲道,“不瞞賢侄,永康公傳到我這一代,說來慚愧,我既沒先祖馳騁沙場的本事,也沒先父的學識,百無一用。”
明湛有種不大好的預感,他不着痕跡的審視了永康公一眼,嘴裡依然道,“伯父真是自謙了,我聽人說伯父人品德行,堪爲我輩楷模。”捧着永康公些吧,把人捧的高了,這人也就不大好意思做什麼有份的事兒了。
永康公的臉騰的紅了,“不瞞賢侄,我真做了件對不住賢侄的事。”
明湛徹底無語了。
“永康公府建府多年,姻親也不少,現在也有人來我府上聒噪,我實在沒辦法,便把賢侄與小女的親事說了出去。”把事說出來,永康公馬上擺出一副垂頭喪氣待死的模樣,再沒有先前的雅緻平和。
明湛還是第一遭見永康公這等神人,這年頭兒,人們都是死要面子,面子大於性命。不過,在永康公眼裡卻是,天大地大不比性命大,自來結親,都是男方主動,哪裡有女方挑頭兒散播謠言的。
當然,這也不是謠言,鳳景南跟明湛說過,然後又給人家永康家寫了親筆信,不然永康公也沒這個膽子造謠與鎮南王府的婚事。
明湛無奈,“世伯對我倒是極有信心的。”
“賢侄,你也許覺得我這人不地道。”永康公苦笑,“實在是沒法子,我就這麼一個女兒,平日裡比兒子還寵愛。永康公府到今日,宗房便有七房,其餘旁枝不計,上千人口。脣亡齒寒,巢毀卵破,我求賢侄看在先太妃的面子上擔待我這一回,若是日後賢侄不情願相娶小女,我自有安排,定不會讓賢侄爲難。”
把老太妃都搬了出來,何況婚姻之事也不算永康公胡扯,明湛倒是有些好奇,“不知伯父日後有何安排?”
永康公臉上苦色更甚,“說來也是老法子,我會讓小女遁死,也好爲賢侄解圍。”
明湛覺得永康公也算一奇人,他乾的這事兒的確不怎麼光彩,不過想來他做之前也有過詳慮的思量,首先,鳳景南的信是真真兒,實打實的東西,哪怕鳳景南死在外頭,若是永康公大庭廣衆下拿出這信件,明湛也得認下這門親事。這年頭兒,講究孝,以孝治天下。什麼爲孝,對於皇帝而言,還有三年不改父道呢。
何況明湛,這是他死了的爹訂的親事,有信件爲證,他哪兒能不娶?
永康公自然是抓住了這一點,再有就是,先老太妃對於鎮南王府一系的確是不同的,如果明湛看着永康公府落難而袖手旁觀,難免被人說一聲薄涼。
而且永康公的姿勢擺的要多低有多低,你不願意娶我女兒也無妨,只要您暫時幫我渡過難關……老子這樣難纏,想來女兒也不是簡單的角色,明湛想一想自己後院兒,的確需要有個人來管理,明湛最終道,“希望貴小姐如先太妃一般賢淑尚德。”
聞言,永康公的眼淚,刷的滾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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