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楊大郎去了楊大柱夫婦面前、自然是再嘮叨了一遍大道理,楊大柱也認爲魚兒先學女紅比較好,而劉氏則壓根就不想逼魚兒這麼早學這些物事,再說這農家小戶的小娘子也實在沒飽讀詩書的必要……所以最終楊大柱夫婦二人都沒有多說,十分隨意的應了楊大郎請求不要讓魚兒本末倒置的提議。
魚兒知道了後自然是小小的鬱悶了一把,也知道以其去改變楊大柱夫婦那“農家小戶的小娘子沒飽讀詩書的必要”的觀念,還不如去改變楊大郎的觀念,畢竟楊大郎還是贊成魚兒讀書識字的,只是不願她本末倒置先讀書識字而已。
所以魚兒很快就重新燃起了“鬥志”———魚兒不信自己真不能把楊大郎給說服!若是連這麼一個小事,魚兒都說服不了楊大郎,那還提什麼時時提點、潛移默化的改變楊大郎迂腐的性子?
於是魚兒開始耍起了小心思,每每楊大郎放學歸來魚兒邊緊緊的跟在他屁股後面,楊大郎複習功課,魚兒便趴在一旁、撐着小腦袋瓜全神貫注的看他複習,且魚兒還打定主意只看不說、一點吵楊大郎的意思都沒有。
也正是魚兒只乖乖的呆在一旁看,讓楊大郎不好把她趕走,只能在魚兒的注視下、渾身不舒服的做自己的事兒……可魚兒這樣眼巴巴的看着楊大郎,他怎麼能專心致志的複習功課呢?
於是幾天後,楊大郎終於“繳械投降”了,當某一天魚兒依舊趴在桌上、全神貫注的看着他寫字時,他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阿妹,你天天跟在大哥身邊也不去別處玩,難道你就真的這麼想讀書識字?”
楊大郎一問、魚兒立馬使勁的點頭,並帶着崇拜的神情、拿好聽哄楊大郎開心:“魚兒覺得大哥的字寫得好漂亮,魚兒也想寫,大哥你就教魚兒好不好?”
魚兒的要求讓楊大郎十分爲難,搖頭說道:“阿妹你怎就不聽大哥的話呢?你若真想學,就跟着阿母學針線活去吧!等你再大些,大哥再教你寫自個兒的名字……這樣可好?”
“不嘛!魚兒現在就想學,魚兒知道大哥最疼魚兒了,您就答應了魚兒嘛!”
魚兒先是使出渾身解數衝着楊大郎撒了一番嬌,隨後不等他再推脫就振振有詞的說道:“大哥不讓魚兒讀書識字,乃是怕魚兒耽誤了學女紅的功夫,可若是魚兒不能先把耐性磨練好,那隻會花更多、更長的功夫去學女紅……”
“指不定到最後還學不好呢!倒不如在跟着阿母學女紅前,先認幾個字兒、再寫寫大字,把性子練穩了今後才能仔細的把阿母教的活計記在心裡,這樣一來不就能事半功倍了嗎?指不定到頭來還能學得比較快呢!”
魚兒一張小嘴兒、就伶俐的說了一大堆話兒,這些話兒很快就把楊大郎忽悠得暈頭轉向,下意識的說了句:“阿妹這話說得好像也有點道理,有點‘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意思……”
魚兒一見楊大郎被自己忽悠過去了,立馬一臉狡黠的接了句:“大哥說的後半句話兒魚兒聽不懂,不過前半句魚兒卻是明白了———大哥這前半句的意思就是答應魚兒了,那我們什麼時候開始識字?大哥先從一些簡單的字兒開始教魚兒好不好?”
“這……”
楊大郎才說了個“這”字,魚兒就撲到他懷裡,可憐兮兮的搖着他的胳膊撒嬌道:“好不好嘛?大哥你就教教魚兒嘛!魚兒真的很想學……”
楊大郎最受不得魚兒衝他撒嬌,加上魚兒剛剛那番話已微微打動了他,所以他最終也就一臉無奈的答應了魚兒所求之事。
這楊大郎雖然性子古板,不過卻也正是因爲這樣的性子,讓他成爲一個一旦承諾了、就會一心一意的履行的老實人,決定楊大郎當下就做出了決定———以後每天從學堂回來後,都抽出半個時辰來教魚兒識字,等魚兒識得字了再教她寫字。於是魚兒就這樣正式開始了讀書識字之路。
不過楊大郎雖然答應魚兒,但卻還是不忘嘮叨了幾句、讓魚兒練一段時間大字後,就得跟着劉氏學針線活,邊練邊學纔不會把小娘子該學的物事落下,魚兒自然是一臉乖巧的統統應下了,還在楊大郎面前表演了一會“穿針”,表示自己還是有跟着劉氏學了一些的……
於是從第二天開始,楊大郎一下學歸來、魚兒就掛着甜甜的笑容迎了上去,而楊大郎放下書籠、喝了口茶水後,就會抱着小魚兒下船坐在沙灘上,伴着夕陽和海風,翻着一本《三字經》教魚兒識字。待魚兒識上一小段時日的字後,楊大郎就開始教魚兒把這些字兒串起來,一小段、一小段的念。
這魚兒剛剛開始自然要裝得笨拙一些了,那纔是小孩子初學識字該有的樣子。魚兒以前看穿越小說,裡頭的主角大多一穿越、很快就能適應那個時代的繁體字,似乎一點閱讀障礙都沒有……
直到魚兒親身體會了一把,才發現寫習慣、看習慣簡體字的現代人,初始看古繁體字有時候真的要認上大半天,轉幾個彎彎才能認出那字來,還會遇到一些和現代簡體字完全不同寫法的繁體字,所以魚兒倒不用怎麼刻意裝笨也學得很慢。
但當魚兒適應了北宋的古繁體字後,很快就把字都看懂了,於是慢慢的、楊大郎不教她也能把一整本《三字經》都看下來了。看懂後魚兒再用心的跟着楊大郎讀了幾遍,也就習慣了古人咬文嚼字、搖頭晃腦的發音,慢慢的自個兒一人便可把一本《三字經》從頭到尾念下來。
這楊大郎也沒讓魚兒把整本《三字經》背下來,這一點讓魚兒感到十分慶幸,在她看來能夠看得懂、理解書上的意思就行,整篇背下來只會讓魚兒覺得那是吃飽了撐着沒事幹,況且古文魚兒還真是背得不利索……
楊大郎帶着魚兒通讀了一遍《三字經》後,便撿了兩根樹枝、和魚兒一人一枝,就這樣一筆一劃的在沙灘上教魚兒寫字。這沙灘有着整整一大片,魚兒想把字寫多大就寫多大、寫錯了還能抹掉重寫,倒也讓她能夠大膽的練習寫那些筆畫繁複的繁體字……
楊家的幾兄弟最初開始認字時,也是以這樣的法子來節省筆墨紙,可以說窮人家自有窮人家省紙省墨的法子。
和楊大郎無拘無束的坐在沙灘上讀書識字的時光過得很快,轉眼魚兒就能歪歪扭扭的寫出好多字了,最初接觸的那本《三字經》魚兒眼下不但能讀會寫、還能把書裡的意思說個八九不離十。
這樣出色的成果讓楊大郎忍不住逢人就誇魚兒是個小神童,引得一村子裡好多人一到傍晚就都圍到沙灘邊,欲一睹小神童魚兒是如何讀書識字的,惹得魚兒有好幾天都羞得不敢出門、拉着楊大郎在船上教她。
這魚兒沒穿越前,其實並沒有細細的讀過《三字經》,完全是楊大郎教她後,她憑着自己前世積累下來的知識自行理解,而有了前世的知識做基礎、魚兒理解起來自然也就快了一些,不過魚兒之所以沒有故意放慢速度、乃是因爲楊家有一個真正的神童擋在她前頭!
這楊家真真正正的神童便是楊四郎,這楊四郎也不知道是遺傳了哪位先祖的優良基因,不但自小就十分聰穎、什麼事兒一點就通,隨着年歲增長跟着兄長們到書塾裡讀書後,更是被挖掘出擁有過目不忘的驚人本事,書塾裡的先生更是對他青睞有加、讚賞不已。
所以楊四郎幾乎都沒怎麼用功,書就讀得和楊大郎差不多,可楊大郎卻比他早進書塾幾年、也比他刻苦勤奮啊!這楊四郎才上書塾讀了幾年,風頭就越來越勁,每次功課考校成績、整個泉州府同齡的學子當中無人能及。
所以別說是書塾裡的同窗嫉妒楊四郎了,連魚兒這個穿越人士都十分嫉妒他……哎,魚兒只能說天賦這種東西真是羨煞旁人!
而有了楊四郎這個神童擋在前頭、衆人的目光也都聚集在他身上去了,誰會在意只是聰明一點點的小魚兒?想當初楊四郎可是隻讀了一遍、再聽先生講解了一遍,就能把一整本《三字經》全背下來了,所以魚兒的聰穎和他一比就是小巫見大巫了!
而有了楊四郎這個擋箭牌後,魚兒也就不用費太多心思、來刻意放慢學習的腳步了,她只要稍微裝一裝就能矇混過關。魚兒的那點小聰明一點都沒招楊家人懷疑,楊家人更是理所當然的認爲被他們捧着手掌心的小寶貝,就是比楊四郎這個神童還聰明也沒什麼奇怪的……
於是魚兒也就安安心心的跟着楊大郎,不必害怕因自己太出風頭、而發生類似當年差一點被王道婆識破身份的危險事兒。
日落月升、時光飛逝,轉眼便過了三個月。
魚兒跟着楊大郎學了三個月後,已不再在沙灘上用樹枝兒練字了,而是輪流借幾位哥哥的毛筆,沾了清水寫在家裡最大的那張矮桌子上,以這樣的方法來感受用毛筆寫字的感覺,這樣也比再沙灘上練字更能練手腕的力道和平穩。
魚兒前世學畫國畫前,先學過一陣子毛筆字打基礎,所以在沙灘上練習了一陣、找回當年的感覺後,真正握了筆在桌上寫、倒也能寫幾個像模像樣的毛筆字來了,而堅持握筆沾清水在桌上練習了一段時間後,魚兒的字可就越寫越漂亮了。
魚兒在矮桌上練了大半年的字後,終於忍不住在紙上寫了一回,看着自己寫得足以和古人媲美的毛筆字,魚兒忍不住暗暗的得意了一把,同時也讓她寫上了癮、就此喜歡上在紙上寫大字。
只是魚兒一業餘練着玩的興趣,讓她實在不好意思開口同劉氏要筆墨紙,所以魚兒只能暗暗的壓住自己的癮,一心想着找點什麼事兒來賺賺外快,好自己能有私房錢買些紙筆來練字。
有了這個想法後,當那些走街串巷的貨郎再到小岞村叫賣時,魚兒便會多留個心眼兒、仔細的瞧一瞧他們帶了哪些物事來叫賣,只是一連來了幾個貨郎、魚兒都沒從他們挑的物事上找到可以賺錢的點子,於是魚兒便只能暫且耐住性子再等下去。
這一日,魚兒正在自家搭在岸邊的廚房裡給劉氏打下手,便聽見村口那邊忽遠忽近的傳來了一陣小鼓聲,那鼓聲讓魚兒立馬豎起耳朵、默默的聽着這鼓聲的節奏,待聽清楚這鼓聲乃是“咚咚,咚咚,咚咚咚……”後,魚兒便知道村裡又來了新的貨郎了。
這魚兒一發覺有貨郎到村裡來叫賣,眼神就忍不住往村口那兒飄去、心兒更是隨着那鼓聲飛到了貨郎身邊。這些走街串巷的貨郎總是會挑着許多稀奇古怪、新鮮有趣的物事四處叫賣,這些物事除了村裡人常用的外,還有許多乃是專門討小孩子歡喜的玩具、吃食等……
所以村裡的孩童每每見貨郎前來叫賣,都會一路圍着他,又是好奇又是豔羨的看他挑着的各種小玩意兒,這孩子們見過的世面少、見到貨郎帶的物事就感到十分好奇,這點大人們也都能理解。
所以劉氏一見魚兒的心已經飛得遠遠的,便知道魚兒也想去村裡瞧熱鬧了,於是便衝着魚兒揮了揮手,道:“阿妹若是想去村口瞧熱鬧,就只管去吧,阿母這兒一個人能忙得過來,少了你打下手也不礙事。”
劉氏眼下還未開始做飯,只在廚房裡做一些淘米洗菜的雜事兒,魚兒呆在那兒倒也幫不上什麼忙,只是魚兒雖然知道自己很閒、卻也不好意思主動開口說要去瞧熱鬧,眼下見劉氏看穿了自個兒的心思、主動放自己去玩,魚兒馬上歡呼雀躍的親了劉氏一口,隨即便蹦蹦跳跳的往外跑去。
劉氏見狀無奈的伸手一把將魚兒拽住、撈回身邊,嗔道:“哎喲,我的好閨女!你也不必急得跟猴子似的吧?阿母話都還沒說完呢!”
魚兒聞言有些不好意思的收住腳步,乖乖的轉身面向劉氏,問道:“阿母可是要阿妹向貨郎買些什麼物事回來?”
劉氏搖頭不語,只從褲腰帶上的夾層裡掏了幾個銅板兒塞到魚兒手裡,一臉溺愛的說道:“這幾個銅板兒阿妹拿去買幾個糖吃吧!那些貨郎賣的麥芽糖都挺好吃的,阿母怎麼也得讓我們阿妹解解饞不是?”
要是換做往常魚兒一定會懂事的把錢還給劉氏,但眼下魚兒心裡正藏着一個小九九,於是她甜甜的同劉氏道了聲謝後、就把那幾個銅板子袖了,高高興興的奔向村口。
魚兒才跑了幾步,遠遠的便再聽到了一陣歡快的鼓聲,這一次的鼓聲和先前那一次不一樣,聽在魚兒耳裡是“嘿得隆咚、嘿得隆咚”的響,比魚兒先前在廚房裡遠遠聽到的要歡快多了!
魚兒聽到這鼓聲心裡越發的興奮、小腿兒也邁得更快,一心想要去瞧一瞧今兒來的貨郎究竟帶了什麼好物事,竟引了那麼多人去瞧看!這魚兒之所以越跑越興奮、還猜測今兒去圍貨郎的人一定很多,其實是從那變換了的鼓聲中覺察出來的……
魚兒原先也不知道這貨郎搖的鼓聲有什麼特別之處,是跟着隔壁船的李二妞去瞧了幾回熱鬧後,經李二妞八卦的小嘴兒、魚兒才得知了這鼓聲的特別之處———原來在北宋,貨郎肩挑貨擔走鄉串戶必要搖鼓叫賣、借鼓聲來吸引主顧。
而這貨郎搖鼓其實還另有名堂、十分講究,比如貨郎剛剛挑着擔子進村時,搖的鼓點是“咚咚,咚咚,咚咚咚……”,這個鼓點貨郎們將它翻譯成“出動,出動,出出動”,以這樣的節奏和諧音來喚人們出來購貨。
而人們被鼓點吸引出來、並紛紛圍住貨郎挑選物事時,算是貨郎生意最興隆的時候,於是這時候貨郎就會邊麻利的做着買賣,邊高興的改把鼓聲搖成“咚咚,咚咚,咚咚咚……”,以此來表示貨郎因生意興隆而心情十分愉悅。
也正是如此,魚兒纔會一聽到那代表貨郎心情愉悅的鼓聲,就加快腳步的往村裡趕,這貨郎的生意越興隆、就代表喜歡他賣的物事的人多,也就是說這個貨郎這一次挑來的物事、定是比別的貨郎多了些特別之處,才能吸引那麼多人前去掏錢買下……
既然如此,魚兒自然要趕緊趕過去了,否則待她趕到時好物事都被人給挑光了,她還能瞧到什麼新鮮物事?瞧不到新鮮物事,那魚兒心裡的小九九也就全盤落空了!
一想到這兒,魚兒下意識的加快了腳步,不一會兒就鑽到了村子裡,一進村魚兒遠遠的就看到一羣人圍成一個圈,正吵吵嚷嚷的擠在一起挑物事,魚兒一眼便瞧到隔壁船的李二妞也擠在人羣裡瞧熱鬧,於是連忙過去同她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