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世傑用手指輕碾着魚食,撒入湖中:“之前我曾試探過這位秦先生……”
“你想引這位秦先生入燕?”蕭容衍凝視湖中鯉魚,慢條斯理問,“此人當真如此厲害?”
“此人的確是大才!所以屬下冒險也想試一試,想着若是能引這位秦先生入燕,爲我大燕出力,也算是屬下爲大燕立了一功,但險些被秦尚志識破身份,只能將此事按下不提,以免壞事。”
任世傑惜才,只覺讓秦尚志如此磋磨下去,可惜他一身的才華,他想了想,建議道:“主子若是能設計馴服此人,此人必能成爲匡翼我大燕的能臣。”
蕭容衍垂眸將擦手的帕子遞還月拾,不語。
人才,大燕實在是太需要了,可這位秦先生……蕭容衍雖然接觸不多,也知道此人對母國情義深重,是絕不會背叛母國前往大燕,爲燕國出力對付晉國的。
但凡有大能之人,都有自己的傲骨氣節,這位秦尚志秦先生亦是如此,否則……他應當早入白家門下。
蕭容衍還記得大都城,白卿言在城外送秦尚志之事,雖然當時相距甚遠,他不知道白卿言同秦尚志說了些什麼,可蕭容衍能看到秦尚志那情緒激昂的模樣,他相信……秦尚志當時是有跟隨白卿言之心的。
至於後來,秦尚志爲什麼又選擇了太子,蕭容衍便不得而知了。
或許,秦尚志是想走一條捷徑,又或許是覺得白卿言是個女子。
“燕廷的君臣之義,講究一個你情我願,設計誆來的,怕是不能讓人心甘情願爲燕廷出力,罷了!你的安危最爲要緊,不必爲了一個秦尚志,讓你陷入困境。”蕭容衍轉頭望着任世傑,“你這一路走的艱難,我心中有數,如今晉國朝廷已然亂成一鍋粥,你自保便是。”
“那屬下便祝我大燕早日奪回大都,一統天下。”任世傑在此處不好同蕭容衍行禮,可眸色之中都是恭敬和堅定。
蕭容衍笑着拍了拍任世傑的肩膀:“太子身邊多加小心。”
任世傑點頭。
這個暗樁,蕭容衍在太子身邊埋了很久,在他人還未來大都之前便已經插進去了,任世傑走到今天這個位置,是多少人拿命給任世傑把路鋪出來的。
這些年,蕭容衍能不用任世傑便不用,是爲了他的安全,也是爲了他有朝一日能發揮更大的作用。
如今,燕國雖然求才若渴,可沒有到求不到大才便會亡國的地步,大才和任世傑的安危相比,蕭容衍必定會選任世傑。
任世傑在夜市遇到蕭容衍之事,不到一個時辰便傳到了太子的耳中。
但太子並未將此事當回事兒,蕭容衍原本就說了要去夜市看看,碰到多年未曾返鄉……想要看看家鄉風貌的任世傑,也不足爲奇。
太子又聽說蕭容衍在汾平夜市轉了轉,便帶着護衛回登州去了,便也就躺下了。
白卿言這邊兒盧平親自將秦尚志送了回去,見立在燈下的秦尚志面色蒼白不好看,便說了一句:“大姑娘這是爲了你好,你好好想想!”
盧平說完便要走。
“盧平,你曾經在白家軍中,可知道……白家軍建立初衷是什麼?”秦尚志突然開口問了盧平這麼一句。
都已經走下臺階的盧平轉頭看向秦尚志,頗爲疑惑,幾乎想也不想便回答道:“平定內亂外戰,護民安民。”
護民安民,而非護國安民。
秦尚志緊緊抿住脣,他明白了……白家世代忠的都並非是君,而是民!
白家,比這晉國林氏皇家,更有君主的胸懷,世代都是,可白家世代手握兵權,卻並未取而代之甘心臣服,乃是因爲……從當今陛下往上數的幾代晉國君王,雖稱不上明君也亦當是賢君,所以白家未生過反心,其忠肝義膽之命傳遍列國,無人不敬佩。
見秦尚志閉上了眼,提着燈的盧平又走了回來,問:“怎麼了?”
“你走吧……”秦尚志喉頭翻滾,睜開眼望着盧平,平靜而堅定道,“盧平,你我曾是朋友,可道不同不相爲謀,你回去轉告大姑娘,我還是會留在太子身邊,努力匡正太子,即便是太子沒有大能,即便太子並非一個有壯志雄心開疆拓土的明君,我也會讓他成爲一位賢主,讓他做一個有君主胸懷,心存百姓的君王。”
只要能讓百姓安居……且安心,以白家忠民之心,必不會反。
秦尚志願留於太子身邊,願意爲撐住白家和皇室之間平衡而盡力,以此讓百姓免遭戰火,讓晉國安穩。
他秦尚志本有一身的豪情壯志,他想平定天下啊!可是晉國君主不賢,儲君性子不穩,奸滑之人時時在旁蠱惑。
至少目下,秦尚志以爲太子還沒有到不可救要的時候,真的到了萬不得已,即便是秦尚志違背原則和本性殺了那個方老……也不是不可,只要太子身邊沒有這個方老蠱惑,他深信可以掰正太子,不讓太子用那些下三濫的陰謀詭計,行陽謀正道。
秦尚志讓盧平帶這番話給白卿言,也是告訴白卿言,白家的盤算和心思他不會告訴太子,會藏在腹中,他深信只要朝廷不走到官逼民反那一步,以白家護民安民之心,白家便只會做一個護晉國社稷安危的忠臣,絕不會成爲將林氏朝堂換白姓的亂臣賊子。
見盧平欲開口勸他,秦尚志卻擡手製止:“回去吧!我意已決!”
說罷,秦尚志轉身回房將門關上。
挑着羊皮燈籠的盧平深深看了眼那被關上的雕花隔扇,搖了搖頭,擡腳往回走。
盧平一回來,見大姑娘屋裡的窗櫺大開,大姑娘就坐在臨窗燈下,手中握着書籍正看,小几上擺着的三腳鎏金瑞獸香爐,輕煙嫋嫋,黃澄澄的燈光勾勒着大姑娘絕美精緻的側顏,美得如入畫了一般。
這處住處,是全漁知道白卿言要來專門找的,屋子裡的書全漁也都精心挑過,都是些子棋譜之類的書籍,他私以爲白卿言定然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