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是論大局觀……白卿言要比方老的格局更開闊些。
白卿言能領兵打仗,又能運籌帷幄,爲他出謀劃策,這樣的人,他要用,要以情義收買!
更……要防。
太子思及此,不免感慨,幸虧白卿言是個女子,否則……他絕對無法如此放心的用白卿言。
“全漁,你去撿上幾瓶上好的傷藥替孤給鎮國公主送去,就說……孤喝醉了還惦記着鎮國公主耳朵上的傷,讓你拿了藥送過去,再派幾個人好好伺候照顧鎮國公主,記住了嗎?”太子轉頭看着正在爲他捏肩的全漁道。
全漁一聽太子是讓他去找白卿言,喜氣洋洋應了一聲,去挑揀了幾瓶上好的傷藥,又想起白卿言將才席間並未動幾筷子的菜,又去膳房拿了碟子剛做好的點心,這才前往白卿言的住處。
誰知全漁還未靠近,就被盧平攔住。
盧平笑着同全漁行禮:“全漁公公,不知可是太子有事召見我們大姑娘?大姑娘已經歇下了……”
“哦……公主歇下了,那全漁就不打擾了!”全漁笑着將手中拎着的黑漆描金食盒遞給盧平,“這裡面放着幾瓶上好的傷藥,是殿下讓奴才送來的!哦……對了,還有一碟子點心,奴才見剛纔席間鎮國公主並未用幾口膳食,怕是膳食不合胃口,都是清油做的,絕不帶葷腥。”
盧平接過食盒,朝全漁行禮:“有勞全漁公公費心了。”
“應該的!”全漁說完之後,沒有走,反倒是猶猶豫豫擡手點了點自己的耳朵,又問,“公主的傷真的不要緊嗎?”
見全漁滿眼關切,盧平怔了怔,還未回答便聽全漁又道:“是殿下,非常關心公主的傷!”
盧平頷首:“還請全漁公公讓殿下放心,大姑娘只是擦傷。”
“那就好!那就好……”全漁朝着盧平行禮,“那奴才就先回去同殿下覆命了。”
“全漁公公慢走。”盧平長揖到地。
目送全漁帶着雙手交疊彎腰碎步的婢女太監離開,盧平才略略鬆了一口氣。
此時,大姑娘正在與秦尚志說話,是大姑娘讓他將秦尚志喚了過來,盧平猜大姑娘當是見秦尚志這麼短時間人削瘦成這個樣子,動了招攬之心。
盧平原本並不看好大姑娘此舉,秦尚志此人盧平了解得很,他不輕易擇主,可一旦擇主便定然是一生。
當年盧平入白家軍時,曾邀秦尚志來白岐山旗下效力,可秦尚志卻說……白家功勞太盛,家風又太過耿直清明,白威霆更是以爲娶了大長公主便全然將後背交於皇室,對皇室全然信任不設防,將來遲早要栽在皇室手中,他擇主之後便不會再更改,所以不願意跟着白家一同沉船。
當時,盧平並未將這話放在心上,直到後來……白家滿門男兒葬生南疆,大姑娘敲登聞鼓逼求皇帝還公道,盧平才反應過來,當初秦尚志的話不假。
秦尚志此人固執非常,一條道走到黑的性子,一旦做了決定的事情,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盧平不想白卿言是白費工夫,所以勸了兩句,白卿言卻說……成不成在秦尚志,給不給秦尚志離開太子這個機會,在他們。
正是白卿言這句話,打動了盧平,盧平這纔去悄悄將秦尚志喚了過來。
神形削瘦的秦尚志坐在黑漆方桌前,深沉的視線擱着搖曳燭火,望着坐於對面的白卿言。
因對外都稱鎮國公主已經歇下,屋內就亮着這一盞燈,黃澄澄映着白卿言精緻無暇的五官,白卿言那雙眼內斂又沉靜……但不知爲何,這份沉靜竟讓秦尚志膽戰心驚。
若說,在今夜白卿言讓盧平喚秦尚志過來之前,秦尚志對白卿言所圖還只是猜測,那麼如今已然清楚明朗,白卿言的確是有了悖逆之心。
白卿言肯俯首匡正太子,也並非是因臣服,而是……因她是白家人,她心底尚存了良善和正直,不能眼看着太子用那陰損下作手段來保全這個位置,更是爲了利用太子。
那麼將來呢?等到白卿言羽翼豐滿的那一天,是否就要同太子比一比誰手中的刀更快,誰的人頭先落地,誰能坐上那至尊之位?
是他疏忽了,他想着白卿言只是一介女流之輩,可他忘了……白卿言的胸襟和智謀格局,絕非普通後宅女流之輩。她在大都城外送他之時,一番匡扶晉國萬民的大志,讓他熱血澎湃!
這樣的女子,他不能將她當做女子看待,他應當知道有能力有雄心之人,往往都有極大的野心。
秦尚志起身,朝着白卿言一拜:“多謝白大姑娘看重,秦某自知能力有限,恐無法領受白大姑娘美意。”
“既然秦先生喚我一聲白大姑娘,足見沒有將你我至於尊卑有別之地,還念着些許舊情。”白卿言將秦尚志面前已冷的茶水潑了岀去,給他換了一杯熱茶,將茶杯推至秦尚志面前,示意秦尚志坐下,“今日我讓盧平喚秦先生過來,是惜才,也是顧念舊情!秦先生在太子身邊如此之久,難道還看不出來,秦先生是方端君子,若是學不會曲意逢迎,學不會圓滑待人,便永無出頭之日。”
秦尚志身側拳頭收緊,緊咬着牙坐下。
“先生不願走,我倒想問問先生,爲何效忠太子?爲血脈正統?因爲林姓皇權是晉國之主?在先生心中,嫡、庶、尊、卑,生來便是定下的……對否?”
明明暗暗的燭火映着在白卿言的深眸中,卻沒能照亮白卿言的眼底,
“大姑娘,這世間萬物都有秩序規矩,就拿大姑娘來說……你生來便是鎮國公府的嫡長孫女,雖然身爲女兒家……可大姑娘能拜鴻儒關雍崇老先生爲師,而白家旁的姑娘卻不能拜關雍崇老先生爲師?爲何是大姑娘能被鎮國王親自教養長大,而鎮國王爲何不親自教養白家庶女?大姑娘……若世間無嫡庶尊卑,何以白家有訓,庶護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