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州大捷的消息,着實讓京兆朝堂震動。這種震動,當然是無比喜悅的。
在此之前,京兆朝臣飽受煎熬,不知道西寧道的局勢會怎麼樣,不知道大永朝堂會不會受影響。
如今天放光明,昆州竟然取得大捷,三十萬西燕敵軍幾乎被殲滅,這個天大的勝利,令京兆朝臣喜不能禁。
昆州大捷傳到京兆的時候,已經成爲一個傳奇了。在朝廷官員收到捷報後不久,京兆百姓也知道了這個事情。碧雲驄現世、東風助火攻、士兵死守城這樣的事情,在大永百姓中口口相傳。
隨着西寧道更多的彙報傳回來,關於文鎮、昆州大戰的更多細節也被披露出來。
文鎮失守,五萬安西府兵遇害;嶺南衛接到昆州的告急,提前出兵,是以能擊退敵軍;趙鈺罡、謝同甫通敵叛國,被憤怒的西寧衛士兵殺死,等等這些,就是兵部尚書鄭棣恆在宣政殿上的彙報。
西寧衛、嶺南衛、西寧道局勢,這些都是彙報至兵部的。
“皇上,昆州大捷乃是天大的勝利!嶺南衛和西寧衛抗敵有功,昆州刺史沈則敬護城有功,臣以爲當下令獎賞,以安士兵的心,以示功賞之明。”
彙報的最後,鄭棣恆這樣說道。作爲兵部尚書,鄭棣恆很清楚,西寧衛和嶺南衛能夠擊退三十萬西燕敵軍,是仗了天時地利人和,這樣的勝利,世難再有。
沈則敬和袁煥兩個人,在西寧道立下的功勞太大了!
“啓稟皇上,關於昆州大捷,臣另有一本要奏。昆州的確是守住了,可是文鎮五萬安西府兵都沒了,西寧衛何有功?依微臣所見,嶺南衛也功過相抵。”
在鄭棣恆奏言之後。左良哲出列,這樣說道,持的,是和鄭棣恆不一樣的意見。
“侍中大人何處此言?昆州守住了。西寧道守住了,三十萬西燕敵軍被殲,這就是西寧衛和嶺南衛的功勞!”
鄭棣恆冷言說道。西寧衛和嶺南衛守住了昆州,這天大的功勞任何人都不能抹殺!
“若不是西寧衛士兵打開文鎮城門,文鎮何以失守?嶺南衛沒有接到兵部的命令,就擅自離開嶺南道,這可是十二萬士兵!大將軍沒有接到命令,隨意帶兵出道,這就是大過!昆州是守住了,但是嶺南衛違反了軍法!敢問趙大人。何爲軍法嚴明?!”
左良哲的聲音也很冷硬,這樣反駁說道。
何爲軍法嚴明?嶺南衛沒有接到兵部的命令就擅自出動,左良哲說的是實話。但事出有因,西寧衛和嶺南衛守住了西寧道,這就是鐵錚錚的事實!
“嶺南衛事急從權。嶺南衛大將軍袁煥當機立斷,對局勢作出準確的預判,這是一衛大將軍的責任和擔當。嶺南衛是保疆衛國所在,他們是因爲局勢危急,才前去西寧道救援。難道侍中大人以爲,嶺南衛見危不救,以致西寧道失守。以致大永遭損,這纔是嶺南衛應該做的事情?”
鄭棣恆一點也不鬆口。的確,大永有軍制,但是行軍打仗之事,突發的狀況太多了,主將判斷形式靈活行事。不然也不會有“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這樣的話語,嶺南衛疾馳救援,這和軍法是沒有衝突的。
“然則,鄭大人以爲。一衛主將和士兵,可以隨意離開駐紮地?不管有沒有兵部的調令,都可以?那麼朝廷要兵部何用?那麼各衛大將軍有何管制?長此以往,空會再出一個蔣博文,再出一個隴右衛!”
左良哲緊接着說道,語氣咄咄逼人,死咬住嶺南衛提前出兵違反軍法這一點,始終認爲嶺南衛有大功,也有大過,端看皇上如何處決了。
“若是照侍中大人的說法,西寧衛和嶺南衛保衛昆州,反而不算有功的話,豈不是寒了天下將士的心?長此以往,何來護國死戰的兵士?!”
鄭棣恆不管左良哲位高權重,仍是狠狠地剃了左良哲一眼,心裡將左良哲罵了個狗血淋頭。
在鄭棣恆的心中,像左良哲這樣的文官長居朝堂,從來沒有帶過兵打過仗,也不知道戰場上的兇狠,根本就不知道生死局勢是怎樣的,卻總想着抹殺別人的軍功!
宣政殿中的朝臣,聽着左良哲和鄭棣恆的爭論,都覺得他們說的都有道理,一時也不知道偏幫哪一方。
隨即,戶部尚書、鴻臚卿等人都出列附議左良哲的話語,還有殿中丞等五品的官員,都是力撐左良哲的話語。
左半朝的影響力,在此時就有充分的體現。
鄭棣恆聽着朝臣的附議,心中彷如有冰水在不斷澆着。他忍不住看向了殿中高坐的景興帝,想看看皇上會有什麼反應。
“西寧衛和嶺南衛功過,容後再說。兵部尚書,劍南衛和關內衛是否匯合了?隴右道可有最新的局勢消息?”
景興帝將話題轉到隴右道上。他一臉沉靜,顯然不想就西寧道的問題多說。這就是所謂的帝王之術,當朝臣有爭議的時候,平衡緩後,是景興帝一貫的做法。
他這麼做,就是說明了他和朝臣的想法是一樣的,認爲左良哲和鄭棣恆兩個人說的都有道理,懸而難決,就只能押後。
朝堂此時,爲了西寧衛和嶺南衛的功過各執一詞,若是沈則敬和袁煥在殿上,定會覺得此景荒謬可笑。
他們在西寧道死戰,有八萬餘的士兵在對敵中沒了性命,他們守住了西寧道,保衛了西寧道百姓,保住了大永的邊疆,這就是他們做的事情,可是京兆朝堂的君主官員,在做什麼呢?
在爭論西寧衛和嶺南衛的功過,在商量西寧衛和嶺南衛的賞罰。若不是他們守住了西寧道,京兆朝堂此刻定驚惶不已,怎麼會有這樣的空閒時間?
君王威嚴,朝臣傾軋,他們守護着的大永朝堂,就是這樣的朝堂嗎?
沈則敬和袁煥此刻不在京兆,這個問題,他們當然是無法回答的。不過身在宣政殿中的鄭棣恆,在聽到“退朝”的唱令後,心中覺得涼涼的。
退朝之後,景興帝並沒有回紫宸殿,也沒有去坤寧宮看睿皇子,反而去了太液池畔,消暑散步。
漫步在太液池畔,景興帝心中想的,也是西寧道的局勢。左良哲和鄭棣恆所說的,都有道理,對於西寧、嶺南兩衛的功過,景興帝也難以決斷。
就在此時,太液池旁垂柳蔭叢中,傳來了幾個內侍的談論,他們的聲音有點大,景興帝都聽到了。
“碧雲驄現世了,祥瑞之兆竟然在昆州出現了。先帝當時在隴右道沒有捉住碧雲驄,沒想到沈則敬竟然騎着碧雲驄了。”
“是啊,碧雲驄乃是祥瑞之兆,怎麼會對一般人俯首低背?”
“還有那突起的東風,助長了火勢,看來真是上天都在幫昆州啊,還是上天都在幫沈則敬?”
這些,就是內侍在談論的話語。對於昆州的大捷,普通人關注談論的,肯定是碧雲驄這樣的傳奇事,穿鑿附會之言,普通人都能說得頭頭是道。
沈則敬的名字,伴隨着昆州大捷,傳遍了大永,內侍自然也知道沈則敬。
王者歸身、天命所歸,這就是這幾個內侍所表達的意思,雖然沒有說出口,但是景興帝和他身後的內侍都清楚。
“放肆,是哪個在妄議朝中之氏?皇上在此,還不前來請罪!”唐密看着景興帝勃變的臉色,連忙喝道。
那幾個內侍躲在樹蔭中,並沒有見到景興帝一行,直到唐密這樣大喝,他們才知道闖禍了,臉色也慘白不已。
其實昆州、碧雲驄、沈則敬,是宮中內侍和宮女都在討論的,怎麼偏偏就是他們說的話被皇上聽到了呢?
內侍們跪在景興帝前,哆哆嗦嗦,不知道景興帝會怎樣處置他們。
景興帝倒也沒有怎麼責罰他們,只是和顏悅色地問了內侍們,是不是其餘的宮女和內侍,也都是這樣想的。
內侍們自然點頭稱是,還道他們出宮採辦的時候,聽到京兆的百姓們都是這樣說的。
景興帝聽罷,只微微一笑,原先勃變的臉色早已平靜下來了,最後也沒有問罪這幾名內侍。
這樣的景興帝,讓唐密心生怪異,皇上怎麼會不震怒?帶着這樣的疑問,唐密伺候着景興帝回到了紫宸殿。
景興帝甫回到紫宸殿,就聽見內侍彙報,道是門下侍中大人左良哲求見。此時左良哲前來求見,又是爲了什麼事?
左良哲前來求見,所爲的,當然還是在宣政殿上爭執的事情。這一次,他向景興帝的稟告,和宣政殿中的說辭,自然是不一樣的。
宣正殿中所說的,是嶺南衛提前出兵,是有違軍法軍制;這一次,他並沒有糾結這一點,而是換了一個說法,說了袁煥會提前出兵的原因,還向景興帝提交了幾封來自嶺南道的書信。
聽了左良哲所說的原因,再看了左良哲送上來的書信,景興帝的臉色,似乎更加沉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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