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華善在過年之前,回到了京兆。79免費閱京兆官員誰都知道,沈華善即是下一任的中書令了,是以他身上的風霜氣息還沒完全散去,就有許多官員投來了拜訪帖。
沈家的門房,異常忙碌,按照官職的大小高低、關係的親疏遠近,將這些拜訪帖一一規整好,送去沈華善的書房。
此刻沈華善的書房內,葉正純和沈餘憲就列其中。他們的神色就很嚴肅,似乎在說着什麼重要的事情,應該是眼下朝廷中最重要的改元一事了。
就近了,卻聽得沈餘憲這樣說道:“祖父,衛真非一般人,能教授德兒的,定是大朝典謨。我意如此,請祖父應允。”
沈餘憲雖然說着請求,但語氣卻很堅決。現在臨改元之年,祖父政事繁忙,時間很緊張。但是有關兒沈慶德序齒拜師一事,也同樣重要,總要聽了祖父的意見再說。
原來他們說的,不是改元一事,而是沈慶德拜師一事。
沈慶德是沈家的嫡枝嫡長,明年就是九周十虛之歲,是要序齒拜師了,這在沈家來說,是頭等大事!
這一事,沈華善或多或少有考慮,原本他想等朝廷改元之後,纔來細理此事的。爲官做事,要走一步,想步,其實家族的綿延更是如此。
有俗語說:富不過代貴不及兩朝,又有“君之澤,五世而斬”之聖言,這就是家族弟培養的適當。沒有能順利接上家族先輩的奮鬥和勢力。自然會是如此。
就連帝王之家也不例外。
大永早年,宗所出的皇,個個都有爲帝的資質。宗最後將皇位傳給了排行第四的承德帝,當時就是有朝臣說了一句“好聖孫”,宗考慮到皇位延續的重要性,才定了繼位人選。
這些歷史,沈華善是爛熟的,作爲一族之長,他很早就意識到。家族延綿繁茂的重要和艱難,當年沈餘憲被他放在湘州府,就是爲了此考慮。如今關於沈慶德。他同樣要有所安排。
這當中,最重要的就是爲沈慶德擇一個適當的老師。這老師,不是國監或官那樣的老師,而是要真正授業傳道的老師。這樣的師生關係。是僅次於父親倫的。就像葉正純和沈則敬一樣。
卻沒有想到,在他還沒來得及安排的時候,沈餘憲早就有了考慮,並且定下了老師人選。
沈餘憲選定的人選,不是國監裡的大儒,也不是朝堂中的重臣,更不是大永隱逸的德高之士,而是五官衛真!
衛真。國祭酒衛復禮的嫡長孫,正五下的殿中丞!這個人選。實在讓沈華善有些意外。
雖然說當年沈則敬敗葉正純爲師的時候,葉正純也只是五官,可是沈葉兩家是,而且沈華善也只是五官。
如今以沈華善的官職和權勢,絕對可以爲沈慶德找到更好的老師人選。這更好,不僅僅是指官職家世,還指的是名望。
名望,在這個時代,有着重要的作用,可以庇廕一個人將來走得更好更遠。譬如,師從俞謹之的人,去到哪裡,都會被人高看幾眼的,禮遇幾分的。
之前沈華善想的,就是爲沈慶德找一個有大名望的師傅。沈餘憲所說的衛真,絕對不是他曾考慮的人選。
“衛真……此前不曾聽得他有何過人之處。爲什麼會選他做德兒的老師?這可不是一般的事情。”
沈華善想了想,這樣問道。沈慶德拜師,實在是無比重要的事情,關係着沈家的將來。如無意外,沈家下下下人任的族長,必定是沈慶德了。(汗,想得好長遠。)
他知道沈餘憲這個孫兒,不是什麼糊塗的人,會選擇衛真爲兒師,必定有很重要的理由。他很想聽一聽,這理由是什麼,能不能讓自己信服。
“你且說一說吧,好讓我們也聽一聽。如果只是同官職同志向這樣的理由,就可以不用浪費時間了。”一旁的葉正純也說話了。
在沈華善離開京兆這一段日裡,他和沈餘憲這個晚輩相處的時間最多,對他也日漸讚賞。但這個晚輩,畢竟還是年輕了,而立之年都沒到,說不定考慮並不周全。
然而,他被沈餘憲的長遠考慮和縝密心思,嚇了一大跳。果真是代有才人出啊,如今的小屁孩,也能考慮到幾十年後的事情了嗎?
“說起名儒大鴻,大永之內,應該沒有人比得上外祖父了吧?我是親受外祖父教導過的,自然知道名望的影響。可是,能有大名望的人,都是幾十年的沉澱累積,大多都年事已高,當中還有不少人是迂腐死板。德兒才九歲,年邁的老師,迂腐的老師,都不是最合適的人選。”
沈餘憲不緊不慢的將自己的理由說來,看樣,他對此的考慮,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衛真是國祭酒的嫡長孫,幼承庭訓家族淵源就不用多說了,祖父和葉老都清楚的。德兒拜衛真爲師,將來自然就同國監有了淵源,此乃其一。”
沈餘憲不等沈華善和葉正純說話,又徐徐道來。與國監有淵源,這是什麼意思?國監乃天下道最盛處,又是天下官所出處,這是集合起來的名望,比任何一個大儒都要厲害。
“衛真,不僅有才,而且精通治國之道。他所倡的治國之道,必定是能夠帶給姓平安樂的治國之道……此乃其二!衛真,必定是一代帝師!”
沈餘憲的聲音突然低沉了,臉上卻帶着舒暢笑意。
當初在東宮聽到的那一番典謨奧義,在他的心中不斷地衝擊。引起的驚濤駭浪難以言說,到如今,終於歸復平靜了。
慎厥身,修思永,惇九族,明勵翼,邇可遠……
知人安民……
不以天下之病而利一人……不以天下之病而利一人
大道之行也,天下爲公,不獨君其嗣……
這一番治國典謨。他無比認同,並且作出了認同的選擇:讓兒沈慶德拜衛真爲師,讓沈慶德跟隨衛真習這些治國典謨!
沈華善和葉正純聽到這一番說話,卻是驚呆了,久久不能言。
慎身修永,知人安民,是何等聖明治國之道;大道之行。天下爲公,不獨君其嗣,這又是何等大逆的想法!
怪不得。衛真作爲殿中丞,有那樣的才能,卻不爲皇上所知。恐怕這治國之道,尚未被皇上採納。他就會因爲這大逆之想。而被皇上問罪了吧。
稻草蓋珍珠,竟然無人知道。這衛真,當真如此?
他們看向沈餘憲的目光,無比複雜。原來,這個孫兒(後輩)早就想到這些問題了,甚至考慮的長遠和大膽,超出了他們的想象。
“一代帝師……”葉正純看了看沈華善,又看了看沈餘憲。然後艱澀地說出這一句話。
沒有說完的意思,在場兩個人都懂。卻誰也不敢或是不願說出來。
“既然如此,你且帶德兒去見一見衛真吧。且看這兩人有沒有師徒緣分。”良久,沈華善才這樣說道。
言下之意,即是應承了讓沈慶德拜衛真爲師了。
沈餘憲的笑意更深了,朝着沈華善深深鞠了一躬:“多謝祖父成全!”
沈餘憲離去之後,沈華善和葉正純對視了一眼,都發現了彼此複雜的目光。
“你說,我是不是應該去拜訪一下衛復禮了,他知不知道自己孫有此才能?”隨即,沈華善這樣說道。
“是啊,衛真還這樣年輕,衛復禮知不知道呢?”葉正純沉吟片刻,也這樣說道。
衛復禮知不知道孫的才能呢?當然是知道的!當衛真前來和他說,打算收沈慶德爲弟時,衛復禮才錯愕不已。
“沈慶德?沈華善的曾孫?”衛復禮拈着白鬍,不確定地問道。
“是的,那孩,孫兒已經見過了,心裡喜歡得緊,打算就收他爲弟了。”衛真說道,眉開眼笑,看得出心裡很滿意。
沈餘憲打算讓兒拜自己爲師,這一點,衛真早就知道了。只不過,原先他一直以爲沈餘憲在開玩笑,畢竟,以沈家如今的權勢,沈慶德這個嫡枝嫡長,當然會選擇當時鴻儒作爲老師的。
沒想到,沈餘憲真的是帶着兒來找他了,他才知道,沈餘憲說的是認真的,這真的讓他感到吃驚。
更讓他趕到吃驚的是,自己竟然對那個小屁兒甚是喜歡。長得粉嫩的小不點站在他面前,努力地作出一副正經的樣,他忽然就覺得很有意思。
人夾人緣,這是無法解釋的事情。在那一個瞬間,衛真就決定,要收下這一個弟了。
所以此刻,纔會向祖父衛復禮彙報此事。
“沈華善,怎麼會讓曾孫拜你爲師呢?真是費解。話說,你那些治國之道,沒有在沈餘憲面前說過吧?”
衛復禮剃了衛真一眼,這樣問道。
“當然沒有說出來……我怎麼會說出來呢?”衛真哈哈笑着否認道,眼神卻有些閃爍。
那些隨意說出來的,不算治國之道吧?不算吧?不算嗎?
在景興帝元年到來之前,沈家設了宴席,遍邀京兆官員,前來沈家見證一場拜師禮,乃是沈慶德拜衛真爲師!
京兆官員幾乎都出席了,爲的,當然不是一個九歲幼童的拜師禮,而是爲了沈華善這個下一任中書令。
不過,這些朝臣爲了什麼而來,衛真根本就不在乎。他無比嚴肅地接過了沈慶德的茶盞,收下了沈慶德這個弟。
當然衛真沒有想到,他窮一生之力,只教了沈慶德這一個弟。正是這唯一的弟,令他名垂千古!
ps:一更!感謝鬦貓小姐的粉紅和評價!感謝feiren135的粉紅票!感謝sunflower889的打賞!感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