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內侍宮女大換血,有的被當場杖殺,有的被沒入掖庭做苦奴,有的直接驅逐出宮。前一刻還是高高在上的內侍首領,下一刻卻就連命都沒有了。
這一切,都令東宮所有人都驚懼不已。
就連太子,對東宮裡面接連發生的變故目瞪口呆,遲遲未能反應過來。他沒想到,只不過是由一句欲營建鞠場的指令,就引起了這樣一番腥風血雨。
太子覺得這一切是這樣可怕,而他的心裡,是說不出的惶恐和驚懼。
高觀、李進和章歡等人,在他有記憶的時候,就一直在十二皇子所當差的,他們甚至可以說,是陪伴着長大的。
他記得,高觀蹴鞠技藝了得,自己正是受了其影響,纔會喜歡蹴鞠的;他記得,李進時時提醒自己要謹言慎行,提醒自己要儘量討得父皇歡心;他也記得,自己生病的時候,宮女紅蓼是如何照顧他的。
而現在,他們身後都有別的主子,還爲了別的主子來攛掇自己犯錯誤,令自己惹父皇不下,令自己自污聲名,其心可誅!其行當誅!
這麼說來,他們在十二皇子所之時對自己的照顧、提點都是做樣子,都是騙人的,就是爲了騙取自己的信任,好在自己的背後插自己一刀!枉自己對他們如此信任和看重,真是太可笑了!
以前他們多自己有多好,如今自己對他們就有多恨!這一切,竟然都是假的!
連一起陪伴長大的內侍都有這樣可怖的心思,其他內侍和宮女又會是怎樣的心思?他們還能信任嗎?不。絕對不能信任了,他們就是一羣奴才!
什麼對自己友好提點,都是爲了得到自己的信任,都是爲了得到好處!這宮裡沒有一個人是信得過的,太可怕了太可怕!
太子臉色陰沉不定,一時覺得自己可笑,一時又覺得宮中可怕,內心充滿了被欺騙的難堪和不甘。也充滿了對所有人的懷疑和猜忌。
漸漸地,太子對所有人都持有戒心,就連是詹事府的官員,他都信不過。有事看着每一個人,都疑心他們是不是別有所圖,是不是別人的探子,會不會出賣他背叛他。
終上官景安一生。他都不曾真正信任過別人。從某種意義上來,他這種猜忌之心的發端,正是鞠場小事。
沈華善之前之所以沒有將高觀、李進的事情告訴太子,就是怕他會走進這樣的極端,被這種猜疑所累,失了明君的胸襟。
可是隨着容貴妃杖殺了高觀、李進,長泰帝尚未息怒。又夷了他們三族,使得高觀等人別有主子的事情再也瞞不住,太子這個十六歲半大不小的年輕人,就這樣在心裡種下了猜忌的種子。
容貴妃杖殺了高觀、李進等人後,又幾乎將東宮的內侍和宮女都換了個遍,甚至將自己心腹大宮女疏枝派到了東宮,監管內侍和宮女的當差情況,若是發現他們有半點不妥之處,立即替換,嚴重的。還有杖打刑罰!
容貴妃就是想用這雷霆手段鎮壓其餘各宮的魑魅魍魎!亂世用重典,亂局也應用重錘,纔是。
在這樣嚴厲的規定下,東宮內侍和宮女簡直如臨大敵,每天戰戰兢兢地當差,就怕一個表現有失,有一天也被杖殺。
整肅好東宮的內務後,容貴妃又召來了太子。語長心重地提點了一番:“皇兒,營建鞠場可不是件小事。你剛被冊立不久,怎麼能大興土木呢?此事有諸多不妥,母妃長居深宮也知道得一清二楚。皇兒還是欠缺考慮了。此事幸好沈大人阻止了,若是這事真的執行了,皇兒的地位堪憂!那高觀剁碎了喂狗也難消母妃的心頭之恨!”
容貴嬪恨恨地說道,表情有些猙獰,她越是護犢子就越受不得別人的傷害。想到兩個內侍差點毀了自己皇兒的聲名,她就恨不得將餵了狗的高觀再碾成灰!
見太子只是惴惴地點頭承諾,容貴妃想了想,便放低了語調,溫和地勸慰他。
“皇兒,你能被冊立爲太子,沈大人功不可沒。皇兒以後還是要多聽沈大人的話語纔是。母妃已經讓沈大人嚴管東宮諸事,以後皇兒要做什麼之前,定當要和沈大人商量是否可行。皇兒,你要緊記,你現在還只是太子,還不是皇上,所以一定要仰仗他人,絕對不可肆意妄爲。”
聽了容貴妃的話語,太子點頭答應了,但是心裡卻極爲震動,母妃這麼說,是不是以後本太子做事情都要和東宮屬官商量,都要向太子詹事彙報?
他想起了高觀、李進等人之所以被仗殺,也是因爲沈華善、邱盛年向母妃說了鞠場的事情。在猜忌和驚疑之下,他認爲沈華善和邱盛年這兩個人雖然是東宮屬官,卻可以隨意處置他身邊的人!
就這麼一件小事,東宮就有那麼多人頭落地,翻手雲覆手雨,這些人太可怕了!這些重臣太可怕!
不得不說,這個十六歲的太子,完全想錯了方向,他的心思走向了一個極端。
這個少年人在被冊立爲太子之前,只是一個普通的皇子,一直養在深宮裡,長於婦人手,在他前面,有德太子,還有幾個年長的皇子。如果不是得天之幸,太子之位,按說怎麼也輪不到他的。
儲君之道,謀斷之心,是他這一兩年才隱隱接觸到的,在這之前,他接觸的、學習的都只是普通皇子應該掌握的東西,而且是一個普通的閒散皇子應該學到的東西。
如果他一直是個普通皇子,這也沒有什麼,但是,隨着德太子病薨,幾個年長的皇子相繼出事,就輪到他爲太子了,時間一久,問題就來了。
在這之前,他基本就沒有接觸過朝局政事,因而,也從未了解到朝局的波譎雲詭,也不知道就算做了太子,更要步步唯艱,更加不知道前面會有這麼多圈套等着,就等着他入局進套!
他對這一切根本就沒有充分的認識,之前也沒有人教過他這些。
能夠成爲太子,最開始的時候,他是感到狂喜歡欣的,就像正餓的時候,有人給他送來一桌上好的飯菜。
可是隨着詹事府的建立,沈華善、邱盛年等人的規勸,他忽然覺得,原來太子是這樣尷尬和不自由,感覺就是要吃上這一桌好飯菜,就要往東跑幾百米,在再往西做幾十掌壓似的,這個感覺糟透了!
身份轉變了,但是他的想法沒有轉變。他本質思想上,還是一個普通皇子,而不是太子,這,纔是所有問題的關鍵。
什麼時候才能隨心所欲呢?什麼時候才能真正不受限制呢?若有一天,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再沒有人反對,那該多好啊!
年輕的太子這樣懵懂地想着,野心漸漸膨脹,對帝位的*越發熾烈。因爲他覺得,只有登上帝位,才能隨心所欲,還要有自己的勢力,要聽自己話的,這樣,做皇帝纔有意思。
獨夫之心,在這個時候萌芽。這個年輕的太子,經歷了當初春熙宮對沈家的忌憚,又經歷了內侍背叛對他人的猜疑,又經受了詹事府規勸的種種拘束,心裡已經有了獨裁的想法。
此刻,太子詹事府的官員並未察覺到他們追隨、輔助的太子,已經有了不一樣的心思。
本來,若是按照沈華善和沈寧的謹慎,必定能夠發現太子那種隱約的心思的。卻沒有想到,接下來朝堂之上,發生了一件事,席捲了沈華善和沈家所有人的精力,使得他們無暇顧及太子的心思!
以致,對太子一疏忽,就成了多年之恨。
ps:
二更!太子這種心思的遞進轉變,也是很正常的。我始終認爲,山雞變成鳳凰,還是山雞。能夠適應身份轉變的,都是強人。我寫的上官景安,恰恰不是!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