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比賽似乎進入了讓人有些無聊的過渡期,雖然對正在崇山峻嶺間迂迴前進的選手不太禮貌,不過由於視線經常被山岩遮擋的關係,觀看者的興趣下降了許多,至少在選手進入第三賽段較高地勢的區域前,一定時間的冷場將不可避免。不過也因爲這種原因,不追求看不到的樂趣的依路達克纔沒有在途中設計陷阱,而是把確實考驗體力的爬山道留給了米伯特他們。
不過爲了彌補感官上的少許缺憾,這位無聊皇帝立即想到了用金錢加以取代的點子上,於是趁着這段時間,不遺餘力地推銷起自己所得意的應景產品。
“拉姆爆米花,價廉物美量又足,還等什麼呢?快選購吧!”
“一嚼一個味,再嚼更有味,戈朗跳跳糖是您休閒的最佳選擇!”
“輝煌牌自動捶背機,解決您比賽觀看的勞乏!”
一副副諸如此類的大幅標語及響亮的口號剎那充斥了會場,把原本可能冷場的氣氛打消得一乾二淨。這些在華斯特各個行業都大大有名的商家,在向老狐狸依路達克繳納了入場銷售費後,自然是不願意自己的金錢打水漂。
因此都使出渾身解數來做廣告,趁着這點被允許的時間大肆宣傳。有的出動了大牌的演藝明星,有的派出了熱舞女郎,甚至有人還用高額的有獎銷售活動做誘餌,在吸引着衆人目光的同時也吸引着大家口袋裡的銅板。
這正是依路達克所希望的結果,由於他們的氣氛炒動。原本可能的冷場結果在出現前就被迅速沖淡。這些商家在營銷產品的同時也轉移了大家的注意力。而且自己還有了大筆金錢的收入,難怪在貴賓看臺上的狡猾皇帝此刻眼睛笑成了一條縫,眼球在外暴露尺寸的大小直接和桑利報上的總收入數字成反比。
“呃……這該算是所謂的‘滴水不漏’吧。”同樣姓“華斯特”的菲奧雷低聲說道:“把女兒的終生幸福和自己的怪異想法作賣點,而且還爲此連續三四次重複,爲防止場面冷清還引進了商業運作機制,頭腦到這地步真不簡單。”
“學着點吧。兄弟。這就是老爸的厲害之處。”菲利姆悶哼一聲:“不過也因爲這樣我纔不想做皇帝,做人做到這種精明的份上還有啥樂趣?還是笨點比較輕鬆啊!”
可能是受到“老爸”這個公開場合禁止詞的刺激,依路達克一字不漏地把兩個兒子的對話收入了耳中,菲利姆的想法立即招來了他的痛斥:“不求上進的忤逆子!人生積極一點有什麼不好?”
“若是要積極到如此地步。父皇請饒了兒臣吧。”菲利姆和菲奧雷異口同聲答道:“連明天吃飯刷牙的瑣事都安排得一清二楚,如此詳盡清晰的人生,實在不是我等凡人能理解的高深理論啊!”
依路達克的額頭隨即一陣青筋暴跳,雖說他早已對兩個不肖子的責任感失盡信心,但在衆目睽睽之下遭到他們的有力反擊,而且是把自己的積極人生理論神格化的半吹捧式拒絕,多少都有點顏面無光,尤其是聽到背後羣臣的悶聲偷笑後,這種感覺陡然爬升到了頂點。
五秒鐘後,窩囊感馬上轉化成了依路達克的猛烈反擊:“你們也算是凡人?嘿嘿……菲利姆,凡人能做到在偷入財政部的一小時內連做十四本假賬,把自己一個月以來吃喝玩樂開支的錢天衣無縫地均攤下去嗎?還有你菲奧雷,難道你認爲,連續七十一次在皇宮不同角落製造各種混亂事端,趁機偷溜出宮的行爲是智力一般的人能做到的嗎?”
兩位皇子頓時吃不消如此攻勢,丟盔棄甲地敗下陣來,和有着近乎無限權力、還擁有超乎常人好奇心和偷窺欲的父親相比,既沒有拉黨結派建立勢力,也沒有與隱形類似能力的他們終於明白,與華斯特的現任皇帝頂嘴是多麼愚蠢的一件事。
“嘿嘿嘿!父皇別這麼認真嘛!我只是想到皇宮外體會民情,不過是省略了打報告的過程而已……”菲奧雷尷尬地爲自己辯護道:“至於那些混亂事端,則是外出途中的一點小小意外罷了,請把一切歸結於‘偶然’比較符合事實。”
“就是就是,兒臣修改賬簿的行爲也是對財政部審覈工作的一次考覈,能被父皇您知道,自然是財政部工作能力優秀的明證啊!”菲利姆也一邊打着哈哈,一邊緊接着弟弟的話頭打蛇隨棍上:“至於那些被分攤的費用只是兒臣開的一點小小玩笑,難道英明偉大的您會相信,我會連那點錢都出不起嗎?”
依路達克很認真地聽着,神色也彷彿被兩人的“誠懇”陳述所感動,菲奧雷和菲利姆的策略表面上看是完全成功了,不過很快他們還是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依路達克也不是一般人,他非常喜歡惡搞,還最善於裝模作樣,尤其重要的是,他最高興看到的事情,毫無疑問就是在對方熱情高漲的興頭上澆下一盆涼水,而他對這番辯解所做的回答就充分體現了這一點。
“原來你們這麼關心國體民情,這麼爲江山社稷着想……我真是太感動了!你們真是我的好兒子啊!”依路達克彷彿被他們深深地感動着,嗚咽而激動的語氣、極具震撼力的豐富表情,還有從眼角滴下來的幾滴眼淚,幾乎讓所有人都以爲,他對兩位皇子的“良苦”用心產生了共鳴,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兩個笨哥哥,這回你們又上當了……父是哪裡是那麼好騙的人,他的這些眼淚每分每寸都透着詭譎啊!不過會和他沆瀣一氣來陷害我,而且又是這麼無聊的理由,不管了……”被捆綁的菲莉絲把依路達克的神色收在眼底。此刻只有她心中明白其中的真諦。不過考慮過自己無法開口的處境。以及兩位兄長不爲自己說好話的明哲保身之舉後,她決定冷眼看好戲。
菲奧雷和菲利姆本來也不是傻瓜,但想逃過一劫的迫切心理矇蔽了他們的眼睛,所以想法也自然而然地偏向了充滿希望的一方,依路達克的這種感動表情則給他們的想法打了一劑強心針,因此在這洋溢着希望光輝的瞬間。
他們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問道:“這麼說。父皇理解兒臣的苦心了嗎?”
依路達克老淚縱橫地答道:“理解了,我完完全全理解了。”
兩人大喜:“那父皇願意原諒兒臣的無心之失了?”
依路達克連連點頭:“願意。”
菲奧雷和菲利姆差點要三呼萬歲,不過最重要的部分他們倒還記得:“那麼就請體諒兒臣,不要在細枝末節的問題上斤斤計較了。”
依路達克似乎是深有同感地點着頭:“是不用太斤斤計較。不過……”
他的話鋒突然一轉,兩個費盡心思討好老爸的兄弟直到這時才明白,自己被徹徹底底地耍了:“在你們這些行動中所消耗的費用還是要確實計算的——菲利姆做的假賬總額是五千四百八十一枚銀幣,財政部的諸位官員費心費力查假賬的加班費一千六百三十三枚銀幣,被搞亂的賬簿整理費一百枚銀幣。重新裝訂賬冊費三百枚銀幣,以及重新纂寫賬簿的加班費、新賬簿工本費。還有被你撬開門鎖的修理費一共兩千六百三十四枚銀幣,我優待你一些,把百以下的零頭都扣除,只要在明天早朝前付給財政部一萬零一百枚銀幣就夠了,我很大方吧?”
菲利姆的嘴巴張得大大的,偷雞不成蝕把米的感覺在心裡迅速蔓延,不過他卻是有苦說不出,只能乾笑着應和着他父親的話:“是、是啊!父皇的確是很大方……咳!”
菲奧雷感覺不妙,但沒等他想出逃避的辦法,依路達克的話已經接踵而至:“菲奧雷,那些事端我也覺得很‘偶然’,不過既然是在你有所行動的時候發生,你是否也要負點相應責任呢?我也不要你像菲利姆那般花費金錢,只要把那些混亂的後果都彌補上就可以了……喏,比如說呢,在三天前你行動的時候,皇宮的馬棚‘偶然’着了火燒掉半邊,你花點業餘時間複習複習泥水匠的功課,把它建回原樣就成;還有兩個近衛軍士兵也在那天被打暈,我寬大爲懷也不追究兇手,你替他們站上幾天崗不就皆大歡喜了嗎?只要你把這七十一次意外的結果花上‘一點’時間都補回來,我會非常高興的。”
菲奧雷話才聽到一半,整個人就有了癲癇病的前期發病症狀,不過他居然耐着性子聽到了最後,只是這時他的臉色已與死人沒有什麼大大的分別,唯唯諾諾點頭的他現在只想一頭撞死在牆上:“是、是……父皇真是……英明啊……”
衆臣不由得絕倒,對依路達克的以上判決,他們除了佩服得五體投地外,再也找不出第二種感覺——讓總想吃免費午餐的菲利姆破財,讓總想偷懶去玩的菲奧雷花時間做正經事,如此具有針對性的懲罰倒也獨具匠心,對當事人的打擊也不可不說是沉重而殘酷。
“我的錢……”菲利姆的眼前盡是口袋裡銀幣不翼而飛的恐怖景象。
“我的自由……”菲奧雷的心中只有對往昔自由生活的追憶。
把一切看在眼中的菲莉絲只想大笑,如若不是正被依路達克陷害,她想必笑得比誰都開心,只不過表面上的冰冷會掩蓋去內心的喜悅罷了,可下一刻依路達克把目光轉回到她身上時,兩個哥哥被懲罰的可怕下場隨即轉成了對父親的恐懼。
“……爲你選夫婿的時刻終於到了,這次會是哪個幸運兒能過關呢?”
望着菲莉絲驚恐不定的神色,依路達克嘿嘿他冷笑了起來:“還是說,今年依然沒有能適合你的男性呢?”
修伊等人回場的時候,整個會場正被無數商販喧鬧到極點的銷售聲浪覆蓋,從來沒見過如此純粹商業場景的蕾娜斯不由得呆了一呆:“這裡不是招親大會的會場嗎?怎麼現在變成市場了?”
“比賽暫時有點冷場,主辦人想出這種折中的過渡方法也是無奈之舉吧。”修伊一眼就看出了端倪。不禁對依路達克的商業頭腦大加讚歎:“不過必須承認。一舉數得的好處的確明顯。不僅賺了大錢,還使比賽氣氛不至於低迷,不簡單啊!”
敏感的倪劍立刻覺得,修伊除了讚賞本身外,還有那麼一點想向對方學習的求知精神開始擡頭,於是他馬上接了下去:“不過要想這麼大手筆。要花費很多的人力物力。還要有巨大的商業影響力,沒實力的人也做不到吧?”
“哦?你也蠻精明的嘛。”修伊嘿嘿一笑,然而自身想法被洞悉的事實並沒有他打消主意,“的確。現在的我既缺財力又缺人力,不過這只是暫時的情況,有朝一日我也會有能力這麼做的。”
老酒鬼有些不耐煩地打斷他們:“扯遠了,先說爲什麼會冷場吧。”
“山地起伏遮擋視線,大概是這個原因吧。”蕾娜斯不確定地望向修伊,後者用一個微笑肯定了她的想法。
“那在看不見的情況下,是否會在道路上設計陷阱呢?”小七問道。
修伊搖頭:“不會的,因爲這種陷院就算成功發動,埋設它們的人也看不到,對於追求親眼欣賞樂趣的華斯特王而言,像這般費力不養眼的事情簡直是浪費精力,所以這段時間米伯特反倒最安全。”
虛空道:“這麼說,現在他們倒是真刀真槍地比拼實力了?”
“是啊,不過不用擔心,由我訓練出來的米伯特,是不會輸給任何人的超級選手啊!”
“嘩啦”一聲,一塊岩石吃不住人體的重量垮塌脫離了山壁,剛抓牢它的米伯特及時收手後仰,重新返回到了剛纔所站的支點上,這才避免了失手落崖的危險,不過位於岩石正下方的人就不太走運,雖然石塊的體積和重量都不很大,可兩三米的落差增加被砸中時的衝擊,兩個忍不住痛苦的人一不小心手滑了一下,就失去平衡往山崖下墜去,慘叫聲過後就是人體砸在幾重安全防護網上的沉悶聲響。
“……兩人出局。”對比賽漸漸有了平常心的貝羅如是說道。
由於某些人的個人喜好原因,第三賽段的大部分賽事倒也中規中矩,先是一段在高海拔區域的盤山小道疾走,然後是下山賽道的平衡衝刺,接着就是這高地攀巖測試,要求就是不走山道,單靠個人的雙手和一些大會提供的登山裝備到過該賽段最後項目的測試地點——山頂。
出於淘汰賽制的考慮,依路達克的遊戲規則還是比較嚴苛的:在攀巖中失敗落下去掉到安全網上,雖不會致命但每人只有兩次機會,第三次落下就會失去資格,而經過剛纔的純體力耐力測試後,還有力氣攀巖的人也確實不多,四十五個人很快又被減去了三分之一的數字,目前還保有資格與體力的人只有三十人了。
當然,曾參加過類似比賽的幾個老選手都經受住了考驗,但遙遙領先的人卻是首次參賽的米伯特。
“告訴你那位朋友,若比賽後他有打算在華斯特城辦健身館,我一定要和他合夥!”亞瑟的聲音從腳底傳來:“能把在體力側重方面偏差的盜賊練成這樣,你那朋友的鍛鍊方法一定很驚人,對下一步全民健身的體育方針制訂一定會有很大參考價值的!”
佛塞的不滿嘟噥隨之響起:“喂,亞瑟,你犯規了!大家不是說好,等賽後再公平競爭拉攏人的嗎?”
亞瑟很曖昧地笑了笑:“那個協議只對米伯特有效,我現在和他先談好的是他朋友,說不上犯規。”
里爾也跟着笑了,不過是苦笑:“果然懂得鑽空子,佛塞,身爲司法部長,你居然讓沒研究法律的粗人反將一軍,看來你真的要準備退休了。”
“閉嘴!那你身爲農林部長,花花草草一種都養不活又該怎麼解釋?”
佛塞老羞成怒,反駁着對方的荒謬理論。
里爾不慌不忙地答道:“我是貴人事忙,沒空料理它們,你是在專業對口的前提下還馬失前蹄。就別找藉口爲自己推脫了。我知道。陰溝裡翻船是一件很難受的事。不過就此遷怒他人不是解決問題地方法,你要學會反省啊……”
“雖然先前亞瑟的話不堪入耳,但現在看來似乎有點道理。”不理睬幾個老頑童之間的鬥嘴慪氣,貝羅向米伯特道:“這些測試實在是很考驗體力和耐力啊!”
米伯特的回答有點刺耳,不過卻很實在:“如果少費點腦筋去想這些事,又或者不把力氣浪費在吵架頂嘴的口水戰裡。不論怎樣的測試都不會太難的。別考慮那麼多。先爬再說吧!”
“那到頂之後又會如何呢?”
米伯特認真想了想,而後答道:“到時再說吧,因爲有個朋友曾告訴我,這世上只會有腦筋走進死路的人。而不會有沒法解決的事,一切都會有辦法的!”
既然都說得這麼斬釘截鐵,貝羅也只有悶聲不響地跟着爬,幾個還在吵嘴的人也都因此有點不好意思,不知不覺中話也少了,結果也和米伯特說的一樣,老實專心地做事反而效率較高,不多時衆人都已爬到了山頂上,但一上去大家都愣住了。
因爲沒有人想到,山頂上會是這般光景。
手持鮮花、笑容洋溢着熱情與崇敬的少女,還有一字排開地整齊儀仗隊,以及擺滿整個山頭的數十桌豐盛宴席,這種排場怎麼看都像是要迎接凱旋而歸的英雄偉人,而讓衆人更加覺得詫異的,則是飄揚在迎接人羣之後的一面大旗,上書幾個飄逸工整的大字:“歡迎英雄們的光臨!”
我們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每個人的心裡都升起了這樣的疑問,至少經過剛纔連場激烈競爭的比賽之後,誰都沒法把“英雄”這個詞和灰頭土臉、滿身都被汗漬和塵土弄得髒兮兮的自己聯繫到一起。
“啊!來了!衆位請看,我們的英雄們來了!歷經風霜雪雨,飽嘗艱苦的磨練,有着驚人的鬥志和勇氣,用自己的青春書寫着人生篇章的英雄們來了!這是多麼讓人感動的一羣勇士啊!”
一個穿着筆挺禮服的高瘦男人不知從哪個角落冒了出來,用手中加持了擴音魔法的傳聲筒開始發言,言語不僅激情四射還極具感召力,不過浮在臉上的那層圓滑只說明瞭他對這種事情的老到。
“英明陛下所設的每一道測試都是嚴峻的考驗,是對人類極限的最高挑戰,然而勇士們卻一無所懼地迎接了挑戰,併成功來到子這裡,大家看啊?這就是我們的勇士!讓我們用最熱烈的掌聲迎接他們吧!”極具鼓動性的聲音隨着傳聲筒向。四周飄去。
話音甫落,如雷鳴般的掌聲就隨之響起,形象莊嚴的儀仗隊擡起手中的長槍致敬,手捧花束的美麗少女們則隨後蜂擁而至,將三十個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的參賽者淹沒在了鮮花的海洋中。
“喂喂喂!這也太誇張了吧?上次比賽時有這種安排嗎?”原本形象就不錯的貝羅被數個少女團團包圍,有些手足無措地叫了起來。
“不知道,不過這樣的安排倒也不錯……”亞瑟活了這麼大把年紀,還是首次這麼受女孩子歡迎,男人的虛榮心立即讓他有點暈陶陶的:“可能是陛下真的發了善心,在比賽選中給我們一個意外的驚喜吧!”
佛塞死板的面孔也有些軟化,青春女孩的氣息是這世上最可怕的武器之一,不管年齡多大的男人都是無免疫力的,此刻華斯特帝國的司法部長也有些頭昏眼花了:“雖然說‘英雄’有點誇張,但經歷這麼多磨難的我們,多少都有自傲的本錢,這總不是假的吧?”
“……也許是這樣,米伯特你說呢?”貝羅原本對這場面還有點疑問。
被兩個已忘乎所以的人這麼一說,自己也動搖了,覺得有些古怪的心理也在不知不覺中飛到了九霄雲外,不過還好,他總算沒忘向米伯特質詢意見。
“生於憂患,死於安樂,眼前的場景不會讓你產生與此相關的聯想嗎?”和其他人忘我的反應截然不同,米伯特面對如此熱烈的歡迎始終保持着平常心,對少女的投懷送抱也用極其委婉的方式做了拒絕,此刻回答貝羅的反問雖然並不大聲。卻異常平靜而從容。
貝羅不禁渾身一震。總算從眼前的迷亂景象中清醒了過來:“你說什麼?”
“嘿嘿嘿嘿。這回看你們怎麼招架,想做我的女婿可不是那麼簡單呀!”依路達克的望遠鏡中清晰地折射出山頂的情景,冷笑着的他如此說道:“體力合格外,心理素質也要合格才行啊!”
身後的衆臣紛紛露出不忍年睹的表情,顯然對那些參賽者的遭遇深表同情,不過有心無力的他們也知道。在這位皇帝陛下層出不窮的詭計面前。想找到一兩個不上當的人的確非常困難。雖然他們還沒能猜出他此舉的用意何在,不過至少他們知道,依路達克是絕不會這麼好心安排如此場面的,在這浮華喧鬧的表面之後必然有某個極大陰謀存在。
“原來如此……動機不純。不過用於淘汰不合格者倒很合適。”菲莉絲不愧爲依路達克內定的接班人,她一眼就看穿了父親的真正想法:“心志不夠堅定的人,即使有體力有腦力也沒用啊!”
“想想你到這來的目的是什麼,就這樣。”大概是覺得在觀時的場合下無法詳談,米伯特在被少女們半強迫地拖離貝羅前,總算是儘量簡略地說了這麼一句。
一句就足夠了。
“菲莉絲公主……我明白了!”貝羅的神色再次一震,他終於把握到了米伯特的想法。
衆人之所以會來到這裡,絕非是受虐狂又或是吃飽沒事幹,撇開依路達克的懸賞參賽令,這次比賽的初始想法就是爲挑選菲莉絲公主的夫婿,所以想合格並不只需要體力和智力,還需要對菲莉絲公主的真情真心。
如此一來,眼前這陣仗的用意也可以理解,的確,這些前來迎接的少女都是一等一的絕色美女,可若在這裡就爲女色所迷,只能證明這個人的心意不夠堅定,至少在遇見此類情形下的抵抗力很低。依路達克作爲父親雖然惡跡連連,可他仍然有身爲人父的自覺和良心,讓女兒嫁給花心大少這種事他是絕不會做的。
是選擇在這裡沉迷傾倒喪失資格,還是忠實於本心抗拒誘惑,你自己選擇吧。
這句話米伯特並沒有對他說,可臨走時的眼神卻清楚地傳達了這個訊息。
貝羅當然只有一個回答,因爲他和奉命參賽的亞若、里爾和佛塞不同,也和爲追求金錢參賽的其餘人想法有異,以他一國皇子的身份參賽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真的想娶菲莉絲爲妻。
而讓他真正產生警覺的,卻是那些女孩把米伯特拉走的異常舉動——米伯特一和他說話,那些女孩就互相交換了一些意義不明的眼色,然後在自己和米伯特身邊的女孩子幾乎同時開始行動,有意無意地分開了他們。
很顯然,這些女孩子都受過吩咐,要儘量隔絕參賽者間的思想交流,那也就證明米伯特的想法沒錯,這個熱烈歡迎的場面是有人精心設計的考驗。
“經過前幾場激烈的比賽,各位英雄應該都餓了累了吧,因爲比賽規則的限制,我們不能爲你們準備休息的場所,但供給你們酒食卻是允許的,所以各位請不用客氣,儘量享用吧!”那位明顯是職業主持人的男性一聲令下,被團團包圍的三十個參賽者就被數量多過五倍以上的女孩子簇擁起來,半拖半拉地向擺設宴席的地方移動。
貝羅看看被迷得神魂顛倒的亞瑟,就急忙朝被拉走的米伯特望去,見他被硬壓到最右方的一席坐下,便開始使盡手段哄身旁的女孩,最終設法使自己被安排到了米伯特那席的近旁,和他只是不到一個座位的間隔。
在這遍佈迷魂陣的地方,他已不能再指望已掉進陷阱的那些笨蛋,只有腦筋清醒的米伯特纔是他唯一的救星,雖然向同爲競爭對手的人求教有些尷尬,不過總比不光彩的退場。
貝羅故意把酒桌上的酒杯打翻,裝做無意地把酒汁濺到了周圍的幾個女孩身上,作爲女性自然而然地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被弄髒的衣服上,這纔給了貝羅一個偷空詢問米伯特的機會:“怎麼辦?這些酒菜會不會有問題?”
米伯特顯然更早注意到了這些女孩子的異常,同樣非常小心地低聲答道:“應該不會。一吃就出問題的話。做手腳的痕跡就太明顯了。華斯特王不是這麼笨的人。”
“那他請我們吃飯用意何在?”
“賽程需要是一個原因,你難道沒有飢餓的感覺嗎?不妨吃點東西,補充體力是絕對必要的。”米伯特悄然道:“不過我認爲,最好不要暴飲暴食吃太飽,保持平常狀態最重要。”
“知道了,我會注意的。”發覺到幾個女孩已重新開始注意他們。貝羅迅速地結束了這場短暫談話。裝模作樣地開始向她們道歉:“啊!幾位小姐,真是對不起……”
“清蒸大閘蟹,五香童子雞,荷包桂花魚。時鮮魚翅燉鍋還有酒汁烤肉……依路達克倒也是下了血本嘛!”修伊的注意焦點集中在了宴席地萊式上,逡巡一遍後不由得微笑道:“就算是華斯特一流旅店的伙食也沒這種水準,他是想撐死參賽者嗎?”
“是不錯,米伯特還真有口福?咦?下雨了嗎?”老酒鬼忽然覺得有液體落在自己的手背上,不禁這麼問了虛空一句。
虛空的苦笑很快傳進耳朵:“沒有,只是小七的口水流到你手上了。”
老酒鬼的眼睛馬上離開望遠鏡,在確認這些液體的確是來自盤在肩上的小七後,他叫了起來:“你惡不噁心啊!就算再好吃,也犯不着光看就垂涎欲滴吧?”
“你不也是一邊看一邊咽口水,五十步別笑百步了!”小七哼道:“而且我自小生長在環境惡劣的‘暗黑龍淵’,跟這個叫修伊的吝嗇鬼後也沒吃過什麼大餐,有點饞相很奇怪嗎?”
倪劍似乎是心有同感,點頭贊同着小七的說法:“我也沒吃過這麼好的菜,尤其在修伊掌管財政大權後,飲食方面的節儉度是有點偏高。”
“你還好意思說,以前大家總是一餐飢一餐飽,是誰害的?”倪劍話音未落,瑪麗嘉的手已重重擰住了他的耳朵:“若不是你沒經濟頭腦亂花錢,又或者老接無利買賣賠本,在遇到修伊前,我們又怎麼會有連啃五個月冷麪包的慘痛經歷?別不知足了,現在我們能天天住旅館,還有能讓大家飽餐的中等伙食,這已經比以前不知好多少了!因此我贊成修伊的節儉,你給我閉嘴吧!”
聽到倪劍的抱怨,修伊只是莞爾一笑:“只要別天天大魚大肉地浪費,偶爾打點牙祭也沒關係,既然這麼慘相,今晚的伙食吃好點也無妨……倒是蕾娜斯,你在神族的領地法哈羅該習慣了品嚐精美食物,人界的伙食能吃得慣嗎?”
蕾娜斯搖頭失笑道:“神族也有節儉的習慣,雖然整體飲食水平比人界高一些,不過也只在重大慶典才擺宴設席,而且我是負責在人界收集勇者戰魂的外事人員,大部分時間都在外面度過,風餐露宿也是常有的事,所以像現在這般穩定的伙食對我而言,反而還有些奢侈了呢。”
“是嗎?那就好……”修伊話鋒一轉:“話說回來,米伯特今天比賽要能獲勝,他就是標標準準的華斯特駙馬,召開宴席慶祝順理成章,帶攜我們去享受一番也是人之常情,你們說呢?”
倪劍、小七和老酒鬼同時精神一振,原本信誓旦旦說米伯特會輸的他們突然覺得,米伯特勝利給他們帶來的好處似乎並不那麼飄渺虛無,而是能實際滿足口腹之慾的美味佳餚,因此幾秒後,這三人的立場完全改變了。
“米伯特,你一定要贏!我可是很看好你的!”小七首先對着賽場大喊了起來,也不想想對方能否聽到。
“對!是男人就要努力拼搏,輸了回來看我怎麼整你!”老酒鬼惡狠狠地下了如此誓言,卻完全忘記了自己身爲坐享其成者的立場。
“成敗在此一舉,兄弟加油啊!美好的人生在等着你啊!”倪劍也不甘示弱地叫了起來,幾天前主動湊錢?爲米伯特買棺材的事情,他此刻似乎已忘得一乾二淨了。
對於幾位貪吃鬼的露骨舉動,修伊只是不動聲色地看着,冷冷的笑意只在眼角有一絲無意地泄露。而虛空、蕾哪斯和瑪麗嘉的表現就比較直接了,雖然只有苦笑一種神色,不過其深度卻非比尋常,無力和無奈的感覺在其中也表露無遺。
但還是虛空的這句喃喃自語最經典:“咳……要是敵人用美食做誘餌,我們恐怕要立刻失去一名弓箭手、一個魔法師和一條暗黑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