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就是地獄鎮魂歌?”蕾娜斯有些不敢相信地盯着滿紙躍動的符號和線條:“這些東西就是創世神遺產中最神秘的部分嗎?”
修伊輕嘆了一口氣:“是的,可惜並不完整,這兩張紙只是地獄鎮魂歌十三個部分中的兩個。”
“地獄鎮魂歌到底是什麼?”蕾娜斯終於說出了這個橫亙在心中的疑問。
修伊的臉上現出一抹淡淡的微笑:“自由、公正,還有殘酷的真相,對我來說地獄鎮魂歌就是這個含義,但你可能不這麼想。”
“你在逃避問題,因爲這個答案和沒有一樣。”蕾娜斯緊盯着修伊:“我想知道它的屬性,而並不是它對你的意義。”
修伊望着蕾娜斯的俏臉,語帶讚賞地答道:“單從它的物質屬性上說,地獄鎮魂歌是一首由十三個樂章組成的樂曲。這兩張紙上的符號和線條是一種用古文字寫成的樂譜,一張就是一個地獄鎮魂歌的樂章,不過這十三個樂章和普通音樂不同,只要演奏一次後就不會再出現,即便用相同樂器和旋律演奏,產生的效果也絕不會和之前一樣,而且每演奏一個,這世界就被演奏的這個樂章影響,逐漸產生一些相應的變化。當十三個樂章全部演奏完成的那一刻,一切真相和事實都會呈現在面前,但到底會出現什麼結果卻是誰也沒見過的……”
蕾娜斯不由得駭然失色:“你連結果都不知道,就開始尋找地獄鎮魂歌了嗎?”
“不,我知道結果,大概和我預想的一樣吧。”修伊微微一笑:“創世神留下這樣充滿神秘性質的遺產。唯一的解釋就是他對自己所創造的生命抱着某種期望吧。”
蕾娜斯驚訝問道:“期望?”
修伊應道:“是啊。我覺得。他應該是希望我們刻意尋找並使用它,我沒理由讓他失望吧。”
“那他的目的呢?”蕾娜斯問道:“他希望我們這麼做,總是有理由的吧?”
修伊輕輕冷哼了一聲,語氣中盡是不屑和嘲諷:“創造者對創造物做試驗需要理由嗎?”“試驗?”蕾娜斯嚥了一口口水,艱澀地問道:“你是說創世神在……”
修伊再次冷哼一聲,伸手搭了一下腦後的頭髮。接着仰起頭把目光投向上方。望向那片被濃密枝葉劃分得支離破碎的天空:“不是嗎?任性地製造出這麼多生命,卻刻意分成神魔人三個種族,讓他們自相殘殺,然後自己找個地方躲起來觀察。這不是做試驗是什麼?你不覺得,包括你我在內的所有人,都被一種叫做‘命運’的東西所操縱,在某個人的計算之中進行着類似的試驗嗎?”
蕾娜斯眼中透出難以置信和恐怖相混雜的神色,此刻她只感到了一種被前所未有震撼所支配的驚駭,因爲她剛聽到了一項可令任何人爲之震撼的驚人假設,雖然只不過是假設而已。
在三界的傳說中,創世神是一個賦予大家生存權的至高慈愛之神,一切生命都該感謝他賜予了自己活着的權利,可也因爲如此,沒有人去探究創世神的真實想法。
他是誰?他創造這個世界,還有這芸芸衆生,都是爲了什麼?難道他真是一無所求嗎?
神族是三界中最清高驕傲的種族,不管在什麼地方他們都儘量保持了最大限度的優雅。可蕾娜斯知道,即便在其他種族面前裝出高傲尊貴的樣子,神族依然是一個生物種族,衣食住行一樣都不能少,不僅有物質生活上的需要,對精神層面的需求也非常多,至少蕾娜斯從未見過一個什麼都不要也能生存的神族。
創世神也同樣如此,不管擁有多大的力量,他也絕不可能沒有任何慾望和想法,創造這世界和蘊涵在其中的生命一定有他的理由,可這理由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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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面前的這男人正在尋找這個理由,以功效不明的地獄鎮魂歌作爲線索,他目前得到的結論簡直推翻了這世界存在的基礎架構,他一直說要找尋這世界的真實存在就是這個含義。
悠然寫意的姿態,漠然而蕭索的神情,修伊此刻正以這樣的姿態仰天而望,在蕾娜斯的眼中,修伊·華斯特儼然成爲了一個無法捉摸的存在。
這個男人……他在做的事還是遠超出了我的預料嗎?
這樣想的蕾娜斯緩緩苦笑起來:“那把這麼重要的東西交給我,又是爲了什麼呢?”
修伊輕輕闔上眼簾,淡淡說道:“因爲萬一我發生不測,唯一能令我放心把這任務託付的人就是你,蕾娜斯·法琪利。”
蕾娜斯渾身一震:“你說什麼?發生不測?”
修伊睜開眼,啞然失笑道:“我做個假設而已,何必如此緊張?你知道,我是個力求完美的人,所以做事留條後路也在情理之中吧?”
蕾娜斯一字二頓地答道:“這個假設一點都不有趣,你既然會想到,就有發生的可能,所以我不得不緊張……告訴我,你爲什麼會有這種想法?”
修伊還是笑意滿面,不過講出來的話一點都不好笑:“魔界對我的追殺令還掛在頭上,百分百避過暗殺的機率並不高,我也是未雨綢繆。”
蕾娜斯叫了起來:“那爲什麼是我?託付給跟你更久的虛空和老酒鬼不好嗎?”
修伊抿了抿嘴,似乎這個問題並不好回答,爲難的神色溢於言表:“你不願意嗎?”
蕾娜斯的答案很乾脆:“至少該有恰當的理由。”
“恰當的理由嗎?”修伊苦笑:“那我只有四個字給你,無可奉告。”
“那我拒絕。”蕾娜斯把記載着古文字樂譜的紙筒擲還給修伊,頭也不回地朝會場走去:“我受夠你的不坦白了,如果你希望別人照你說的去做。即使是騙人的理由也要想得明確一些。‘無可奉告’這四個字是得不到他人信任的。”
望着蕾娜斯氣沖沖遠去的背影。修伊嘴角的苦澀意味更濃:“太不坦白……嗎?”
“話這麼難說嗎?”
一個聲音突然從背後傳出,嚇了一跳的修伊迅速回頭,詫異的表情隨即出現在臉上:“你沒走嗎?”
大約三米外的一棵樟樹後轉出一個人,儼然是剛纔在會場中與修伊見了一面的黑衣騎士:“我想看看,你會怎麼做。”
修伊無奈一笑:“那現在你知道了,感覺如何?”
黑衣騎士的評價只有兩個字:“笨蛋。”
“我。還是她?”
“你!”
“又捱罵了。看來我流年不利啊。”修伊嘿嘿一笑:“不過一切都是爲了她好,說我笨蛋也認了。”
黑衣騎士冷冷道:“瞞着她就好嗎?”
修伊大搖其頭:“當然不好,可總比太早露底好。”
黑衣騎士微怔:“爲什麼?”
“若她知道我們要做什麼,要說服就不太容易了。尤其是以我消失爲前提的情況下。”修伊一攤雙手:“你也該看出來了吧?她是個冰雪聰明的女孩子,我說話可以,但無法保證不被她找到漏洞。”
黑衣騎士思索片刻,突然說道:“至少讓她知道真相。”
修伊頭疼地一拍額頭:“我的天……要讓她知道了還了得?她自身的存在都會徹底崩潰的!你該知道,除了受我影響較大,因此能親身接受事實的凌鋒外,當初爲讓老酒鬼和虛空接受事實,我們費的周章還不算少嗎?現在突然把真相告訴她,我簡直不敢想象那種後果。”
黑衣騎士輕嘆道:“我說的不是現在。”
修伊一愣,接着他似乎明白了黑衣騎士的意思,面色微微一變:“你是說到那個時候……”
黑衣騎士點頭。
修伊當即激烈反對起來:“不行。與其讓她知道,我寧願她什麼都不知道!你想過真相會給她帶來多大傷害嗎?”
黑衣騎士的語氣首次出現了怒意:“可這對你不公平!”
“可若讓她知道,就是對她不公平了!”修伊也初次呈現出了暴怒的神態,一直維持者的優雅風度瞬間蕩然無存,而且這種發自內心最深處的狂暴怒火彷彿蘊藏着無盡的悲哀和痛苦,一時間連黑衣騎士都好像被他嚇到了,整個人竟然不自覺地後退了幾步。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修伊猛然閉上雙眼,似乎想借此把這種憤怒重新壓抑在心底,而他重新睜開眼睛的瞬間,他做到了:“抱歉,我有點失態了。”
黑衣騎士嘆道:“可以理解,我不怪你。”
“但我還是反對告訴她真相,”修伊的口氣聽起來平靜多了,可仍堅持自己的想法:“從一開始錯的人就不是她,所以她也沒有接受那種事實的義務。爲了她好,讓真相永遠湮沒是最理想的選擇。”
黑衣騎士輕輕搖頭:“可你一死,一切都……”
“沒關係,就讓她把我當成一個過客也好,能在她記憶裡留下一個印記,我已心滿意足了。”修伊悲哀地笑了,但語氣卻說不出的灑脫自然,“這件事就談到這裡爲止,可以嗎?我覺得比起在這裡探討這個話題,你去而復返的理由,該更重要,爲看我怎麼做而回來,這不像你的作風,一定有什麼很特別的事想告訴我吧?”
黑衣騎士笑了,笑聲中第一次出現了較爲明朗的成份:“你真瞭解我。一句話,米迦勒開始注意你了。”
修伊皺起眉頭,但馬上又鬆開了:“不愧是參與過第一次神魔戰爭的老將,十萬年的長壽不是白活的,被注意到也沒辦法,是雪亞妮告訴你的嗎?”
黑衣騎士點頭:“她要你小心。”
“呵呵,小心有用嗎?”修伊苦笑道,“若被米迦勒知道了計劃,十萬年前留下的慘痛回憶將使他不顧一切來阻止我們,這時倒是身爲神族之王的她需要小心了,弄不好就會被奪權篡位的。”
黑衣騎士冷冷道:“這不用擔心。她有準備。”
修伊突然咧嘴一笑。緊盯住黑衣騎士的眼神也變得曖昧起來:“喔唷。這麼說你好像很瞭解她的情況?哈!還說不想認她是妹妹?這露餡了不是?你對她還是很關心地,就別否認了。”
黑衣騎士大窘,雖然表情被面具掩蓋住了,但他還是下意識逃避了修伊的目光:“別亂說,你還是自己小心吧。”
修伊嘻嘻笑道:“你忘了我的真正實力嗎?就算米迦勒親自來也沒法討好,而且他來正中我下懷。知道事情的敵人少一個算一個吧!”
黑衣騎士猛然回頭。重新把視線定位在修伊臉上:“你想和他同歸於盡?”
修伊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而後便轉身朝會場走去:“謝謝你的通知,剩下的就交給我處理,你還是趕快去辦自己的事吧。”黑衣騎士無言地望着他遠去的背影。因爲他忽然明白到,當一個人立下死志時,這世上已沒有任何事物可以改變他的決心,修伊就是最好的例子。
※※※※
一走出會場,蒂姆斯便帶着雷莎妮亞朝僻靜處走去,剛走進會場西側大水池中的一座涼亭內,蒂姆斯便問道:“安排的人還沒有行動嗎?”
雷莎妮亞看了四周一眼,確認周邊沒有任何人後,才緩緩開口答道:“我把他們都安排在第三和第四賽程,這第二賽程內的陷阱太多,會讓行動部隊遭遇危險的,傷一兩個人不打緊,如果被陛下看出端倪,一切就都完了。”
蒂姆斯淡淡說道:“被他看出又怎麼樣,你以爲他一點都沒察覺到嗎?”
雷莎妮亞的眼中透出一絲惶惑:“您是說,陛下對我們的計劃有所耳聞?”
蒂姆斯微微點頭,接着說道:“這不重要,我們是爲整個華斯特帝國着想才這麼做,他沒有怪罪我們的理由,所以你儘管放手去做,萬一出事我會想辦法的。”
“可是……”雷莎妮亞還想說些什麼,卻被父親的一句話頂了回去:“而且慫恿蒂爾羅格聘用‘火焰空間’,不也是爲了給我們找一個下臺階的藉口嗎?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
“我擔心的正是‘火焰空間’,從比賽的前兩階段的情形來看,他的表現實在是太出色了,甚至已遠遠超過了事先的預計,這麼順利是否有點問題呢?”雷莎妮亞本來想說的就是這句話,可是父親的一番話卻令她對這種想法產生了動搖,尤其在拿不出證明不對勁的證據前更是如此。
“是我多心了嗎?”望着蒂姆斯嚴肅的面孔,雷莎妮亞輕輕地在心底問着自己,心中的不安逐分逐寸地在慢慢溶解,回答父親的口吻也變得多了幾分肯定,“那好吧,請您幫我找個不回去的藉口,我馬上通知行動部隊開始計劃。”
略爲商量了一些細節之後,克魯茲父女便匆匆分手,蒂姆斯返回會場,而雷莎妮亞則往相反的方向離開。直到兩人的身影都消失的那一刻,隨着“嘩啦”一聲水響,一個穿着華斯特海軍作戰服的男人陡然從涼亭下面的水池中冒了出來,一抹冷笑浮上嘴角:“果然如此,和陛下預計的一樣。”
數百米外的會場門口,修伊放下正對着這幕場景的望遠鏡,再瞧了一眼從身旁悄然而過的蒂姆斯·克魯茲,把一切都收人眼中的他不禁會心一笑。
螳螂鋪蟬,黃雀在後,這個比喻還蠻貼切的嘛!
回到看臺的蒂姆斯馬上就感到了不對勁,氣氛的怪異還在其次,最重要的是現場大多數人都有點失態,與帝國重臣或者皇室成員不相稱的形象比比皆是,其中以口部器官過分擴張的現象最爲普遍,造成這種失禮行徑的事情自然也不簡單。
當蒂姆斯的視線落到殘餘參賽者的所在區域時,他立刻就瞭解了這個場面的由來。
因爲誰都不會想到,比賽進行到這個階段居然會演變成一次團體賽,完全個人的參賽行爲在一些未知的因素影響下被空前團結在一起,無數陷阱所間接導致的巨大向心力在這剩餘的一百零五名參賽成員身上表現得淋漓盡致。
米伯特和貝羅帶進比賽的包裹是修伊準備地,裝填得滿滿當當的它並非虛有其表,裡面的各種實用工具幾乎是一應俱全。小型木工斧和摺疊鋸就各有四把之多。而這些工具被分配到一些本來就從事伐木工作的參賽者手中時。他們所在的樹林就遭了殃。一棵棵參天大樹在專業工作者手下轟然倒地,而後賽事現場就暫時轉變成了一個熱火朝天的木工作坊,經過衆人齊心合力的一小時勞作後,被砍倒的二十八棵大樹就變成了無數厚木條,並用同樣出自包裹的釘子釘在一起,最終演化成了三十幾面粗糙但堅實的巨大木盾。
稍微聰明一些的人都已猜到。這些木盾一定是用來對付那些隨陷阱而飛的亂箭。不過他們卻沒想到這一百多個人會進行合作,所以選手們的下一批次動作沒有一個人猜到:先是有秩序地分散開,以三人爲單位分成三十五組,每組一個木盾。而後又如事先演練過般列出了一個三角陣形,陣形前方的先鋒部分是米伯特、貝羅、亞瑟的三人組合,他們的盾牌正向前方橫置,米伯特居中,負責調配移動方向,貝羅和亞瑟各抓盾牌兩端的握把加強抗衝擊能力,而其餘的三十四組則以左右各十一組、後方十二組的形式分開,盾牌面向左右側與後方豎起,組與組之間緊密貼在一起,構成了一堵密不透風的盾牆。
在陣形完成的一瞬間,米伯特朝身旁的貝羅與亞瑟點了點頭,然後三人便開始步伐整齊地向前移動,而整個盾牌陣也隨着他們前衝。雖然配合並不算是默契,但跌跌撞撞產生的少許縫隙很快被盾牌的巨大體積所彌補,一百多人的隊列依然維持住了嚴密性與整體性。
絲絃被拉斷的聲音接二連三響起,在米伯特這一組的橫衝直撞下,無數連接着陷阱機關的金屬錢被一一觸發,亂箭如暴雨般灑向行進中的盾牌陣,一時間整個場地中到處都是箭矢破空的嗖嗖聲響。而就在這時,整個隊列瞬時停止了下來。
先是作爲前鋒的米伯特組陡然後退回大隊人馬中,接着左右側與後方的所有人停步並向中央靠攏,各組像變戲法一般交叉舉起盾牌,除中央部分的七八面木盾是上舉外,其他的每面盾都朝着箭而飛來的方向豎起,一剎那間一百零五人全部躲進了由盾牌構成的堡壘之中。
橡皮箭頭與木板撞擊的沉悶聲音響起,近萬支從四面八方射來的弩箭在盾牌前紛紛墜地,選手隊無一傷亡的戰績令觀看者們感受到了極度的震撼。
自華斯特王開始整人以來,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能在他的陷阱下全身而退,而且一口氣就是一百零五個。
“……失敗了。”依路達克的神情先是失落,然後忽然變成了一種莫名的興奮,“果然名不虛傳,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見此情景,菲奧雷和菲利姆交換了一個不解的眼神,顯然是不太明白他的興奮從何而來,而仍被堵住嘴巴的菲莉絲則駭然失色,因爲從以往的經歷來判斷,這種表情只證明某人的情緒正在向更加危險的狂熱邊緣傾斜,這正是身爲被害者的她最害怕看到的。
比“興趣”更可怕的東西就是“狂熱”,沒有人能比她更瞭解這點,以身作則這種事在依路達克·華斯特身上經常發生,每一種能和整治別人牽涉上的東西都會被他徹底研究,並且以驚人的高效率應用到不幸身爲他兒女,又或者不幸成爲他下屬的人們身上。繼菲莉絲之後,一衆華斯特帝國的重臣高官也終於從會場中的驚人事件裡回過神,既而注意到了這位積極性已被充分調動起來的皇帝陛下,腦海中閃過相類似的想法後,驚慌失措的神色在人羣中如瘟疫般開始蔓延,連蒂姆斯都沒有例外。
只不過他擔心的是正在進行計劃的雷莎妮亞,“陛下要開始發瘋了”這種事可並非說說那麼簡單,依路達克·華斯特是一個慣於採取實際步驟的行動派,而且切入事情核心的手段絕對是最直接有效的,這點更是得到了大多數華斯特官員的認可,所以是否會破壞雷莎妮亞和自己的計劃根本是無法預測的。
真該死。要是“火焰空間”的那幫人沒有那麼優秀就好了。讓陛下成爲計劃的變數。這可是最糟糕的結果……
想到這裡,蒂姆斯腦海中忽然閃過剛纔和雷莎妮亞對話的片段,女兒那副憂心忡忡的神情和欲言又止的模樣如慢動作般重現眼前;絲絲縷縷的不安開始侵蝕他原本堅定的意志,一個讓他感到內心忐忑的問題也隨之慢慢浮上了檯面。
“火焰空間”傭兵團,我是不是小看了他們?他們的能力我真能夠加以利用嗎?
修伊慢悠悠走進會場。瑪麗嘉一看到他便質問道:“你惹蕾娜斯生氣了嗎?從剛纔回來她就滿面怒容。連我都不敢問她出了什麼事。”
修伊無奈苦笑,因爲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剛纔的事,“對錯沒有統一標準!”這句格言,他覺得在現在用簡直是正確得要命:蕾娜斯信任他,但他卻想爲她好而隱瞞秘密,這就造成了他對蕾娜斯不信任的表面現象,更糟糕的是以他的立場還不能辯解,越描越黑的結果更非他所願,因此他只能保持沉默。
所以修伊也只能答道:“只能說有些事情談不來,別的我不好定論。”
小七嘿嘿冷笑道:“多半又是你引起的,對嗎?”
換了平時,被暗黑龍如此嘲諷的修伊一定會加以反擊,可此刻心情惡劣的他根本不想做多餘的爭辯,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大概是吧。”
“……你好像吃錯了藥,比蕾娜斯遲迴來的那會兒做什麼去了?”老酒鬼發現修伊的神態不太對頭,追問了一句。
修伊的話明顯是敷衍,不過倒也說得過去:“稍微看見一兩個有趣的人,所以多耽擱了一會,米伯特的情形怎麼樣?”
虛空答道:“和計劃的一樣,米伯特已說服剩下的參賽者合作,他們很快就能通過第二賽段的樹林了。”
聽到這裡,修伊不禁微微一笑:“表面上大概是沒反應,但我想華斯特王一定在後悔。”
冷凌鋒一臉茫然遭:“後悔什麼?”
“當然是用錢懸賞人蔘賽啦!”倪劍先修伊一步說出了答案,“既然是爲錢拼命比賽,爲錢彼此合作也很自然,而且又沒規定不能互相幫忙,華斯特王不後悔纔怪呢!”
冷凌鋒把目光轉向修伊,顯然是不太相信倪劍的猜測,畢竟倪劍在這類問題上一向沒有修伊聰明,可這回他卻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他說得對。”。
“哎呀呀呀!什麼時候你也變得這麼聰明瞭?真是讓人刮目相看啊!”
老酒鬼和小七立刻大呼小叫起來。
倪劍很不滿地反駁道:“別這麼大驚小怪,我本來就很聰明,你們也不想想,在修伊之前是誰在領導‘火焰空間’?”
“是啊,似乎是個叫‘倪劍’的白癡呢。”瑪麗嘉一點也沒給他留任何情面,樁樁件件之前不被幾個新成員所知的事情很快被抖了出來:“什麼工作不好找,偏偏都選難度最高、報酬最少、只空掛一個名聲的任務去接,而且本人在行動中常常胡闖瞎撞,幾乎每次都要我和米伯特給他收尾。如果光是不順利倒也罷了,收入與支出產生的巨大赤字纔是最重要的,爲了維持傭兵團的正常運作,有時大家還不得不在某個地方幹一些兼職賺錢,結果傭兵團成立到現在雖只半年,我們三個人倒個個都有了幾門手藝,米伯特是刷盤子和變魔術,我學會了中醫與會計,而某位‘鳥人’則成了幼兒園裡最受歡迎的保姆叔叔。”
倪劍悶哼一聲:“你就不能給我留點面子嗎?這些陳穀子爛芝麻的事提了幹嘛?現在傭兵團的財政狀況不是大有好轉了嗎?”
瑪麗嘉不屑地撇了撇嘴:“那是因爲修伊的頭腦精明,對輕鬆且高報酬的工作獨具慧眼,要還是你當家,現在我們只能在三流旅館裡啃地瓜。”
修伊咳嗽了一聲,及時插進了兩人的對話:“這些以後再討論如何?大家還是趕快按計劃行動吧,依路達克·華斯特發飈起來也是很厲害的。不做點防備會有麻煩的。”話音剛落,衆人就聽到一聲冷哼。一直刻意與修伊保持距離的蕾娜斯陡然起身。頭也不回地走向會場的出口。雖說這也算是接受修伊建議的一種表示,可如此冷淡地表達方式卻令衆人察覺到她真的生氣了,同時這也給爭辯得有些惱怒的一男一女兜頭澆了一盆冷水,讓他們立即乖乖地閉上了嘴。
雖然修伊有些感激她的這種勸架方式,但生氣的對象是自己就不太有趣了,可他唯一能做的只有苦笑:“如果你們不想變成我和蕾娜斯這種樣子。最好還是先做點事情。把火氣消一消再談吧。”
“我從來也不知道,活着竟是這麼美好的事情。”貝羅把插滿箭支的木盾拋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氣:“總算走出來了。”
米伯特也有些氣喘,不過他的神色卻鎮靜得多。仔細打量一下週圍環境後,才微微一點頭:“看來第二賽段是結束了。”
此刻呈現在衆人眼前的,已不再是枝葉橫生的茂密樹林,而是一條橫跨比賽場地的洶涌河流,波光粼粼的河面足有三到四公里寬,翻着白色浪花的渾濁河水拍打着前方的淺灘,而就在淺灘的正前方,寫着“第二”的大字橫幅被兩根竹竿孤零零地支着,大約三十名大會的工作人員整齊地坐在橫幅下,面前的桌子上還放着一大堆游泳裝備,游泳褲、游泳鏡、救生圈到救生衣一應俱全。
可對才經歷過地獄旅程的選手來說,立刻前去報到的念頭在瞬間就被理智所制止。
經過三十分鐘的艱苦跋涉,以及大約四五十次進退有序的盾牌防守後,包括米伯特與貝羅在內的一百零五名參賽者終於衝出了樹林,身後留下了一條佈滿橫七豎八箭支的道路,而且帶出樹林的三十五面盾牌上也密密麻麻地插滿了紀念品,給本來就分量頗重的盾牌上又加了百十斤,因此一確認再沒有陷阱,幾乎所有人都把盾牌丟到了一旁。
太累了。
“各位,五百枚銀幣到手了,如果就此滿足,現在退出還來得及。”米伯特的視線掃過幾個明顯喘得比較厲害的人,緩緩開口道:“從現在起我們纔算真正進入第二關,不用我說大家也明白,比賽只會越來越難,有沒有實力自己要掂量好,生命可貴啊!”
比較了一下身體狀況,再望望那似乎能吞噬一切的滔滔水波,一分鐘後,十七人一齊舉手棄權。
大會工作人員立刻奔出,把這些已經筋疲力盡的人扶到橫幅下休息,而棄權者也趁此機會做了棄權登記。
望着剩下的八十來號人,亞瑟略帶詼諧地低聲說道:“好個釜底抽薪的妙計,兵不血刃地排除了十七個對手,我對你很中意,舊話重提,賽後有興趣和我共事嗎?”
貝羅嘿嘿冷笑,反問道:“若他獲勝便是菲莉絲公主的夫婿,你有辦法讓貴國的駙馬到體育部報到嗎?”
“這種說法真荒謬,除非陛下盲婚啞嫁,否則以招親會方式選夫,菲莉絲殿下一輩子都別想進禮堂。”里爾大笑了起來,“而且就算這位兄弟過關斬將衝到底,把某個人的設計暗算全部拋在腦後,不甘心被父親擺佈的菲莉絲殿下就是下一道難關,她的鐵鏈十八連擊可是華斯特帝國的絕技之一。只要捱上一下你就得蒙主招寵,什麼榮華富貴都和死人無緣啊!”
一提到菲莉絲公主的鐵鏈,貝羅的面色馬上灰暗下來,顯然那把武器給他的印象深刻到了絕望的地步,但米伯特卻反而微微一笑:“我不習慣想得太多。有多少能力就做多少事,這句老大教我的至理名言很有道理,所以剛纔我只是勸告大家別做自不量力的事,僅此而已。”
佛塞對米伯特似乎是越來越欣賞,此刻讚賞的言辭也是不遺餘力:“不驕不躁,無畏明理,米伯特先生,你若是轉到我們司法部,日後必定將成爲法學界的一朵奇葩。”
對於如此明顯的招攬之意,米伯特只報以一個禮貌而淡漠的微笑:“謝謝誇獎,不過若你想要我這樣的人,賽後我介紹一個人給你認識,相信你會因此得到一花園的奇葩。”
里爾隨即搶了個先手:“先介紹我認識,若辦培訓班就包在我身上,我那羣廢物和飯桶般的部下將一個不落地報名,即便以家破人亡相威脅也要逼他們去。”
亞瑟不滿地瞟了里爾一眼,緊跟的一句就讓農林部長氣歪了鼻子:“那我就在培訓班外等他們出來,然後用高薪把他們全聘用過來,反正你說他們是飯桶廢物的。”
佛塞冷哼一聲:“隨你高興,不過我們司法部將會在其後把他們統統逮捕,罪名就是人才聘用制度不合理,接着的錄用將以公開公正的方式進行,當然,這次將由司法部主辦。”
“你濫用職權!”如鬥雞般怒目而視的亞瑟和里爾立刻暴走,足以和殺人犯媲美的兇暴目光像利箭一樣射向司法部長。
眼見第二次人才爭奪戰即將以口頭形式白熱化,米伯特輕咳一聲:“三位少安毋躁,等比賽完再討論如何?下一個項目是三公里自由泅渡,把力氣用到游泳中不是更好嗎?”
聽到游泳,貝羅不禁把視線投向眼前泛着一層層白浪的河水,囁嚅問道:“一定要‘遊’過去嗎?”
米伯特把手遙遙指向正前方的某一點,衆人順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由得齊齊抽了一口冷氣——米伯特手指的地方的是一處地勢高出河面近十米的小山坡,站在上面可以把該段河道的所有情況看得一清二楚,因此在這裡出現大會的監視人員並不奇怪,可依路達克在這山坡上配製的並非一般監視員。
而是一百名全副武裝的近衛軍弓弩兵。
與第二賽段中的橡皮箭頭不同,這一百人手持的是實戰弩箭,雖然米伯特並沒有回答貝羅的問題,可如果不用“遊”的方式過河會有什麼後果,他已算是間接告訴想投機取巧的人了。
亞瑟的聲音有點顫抖:“這是怎麼回事?以前陛下都沒有這麼認真啊!”
“噹啷!”“咚!”“嘩啦!”一連串東西落地的聲音響起,米伯特似手對這一百個能造成生命威脅的神射手一點都不在意,而是自顧自地把背上的包裹卸下翻轉,一股腦地把裡面的玩意統統倒了出來,剛纔大顯身手的錘子、斧頭還有釘子,以及機械工程用的扳手、螺絲刀這類東西隨即掉得滿地都是,就在衆人期待米伯特能再讓大家做些什麼的時刻,他卻把這些工具全部丟到一邊,單單挑出了一個又粗又長的黑色圓筒。
“你還愣着幹什麼?你包裡也有一個這樣的東西,把它也給我。”圓筒的分量似乎不輕,米伯特要用雙手才能把它揀起來,而且抓拿它的動作看上去非常小心:“注意點,它不很結實,千萬別散了。”
“鏗鈴匡當”二陣物件落地聲後,貝羅的傾倒動作也製造了滿地丟棄的物品,而一個米伯特手中那個同等體積的黑色圓筒也隨之出現在視線中,小心翼翼地捧起它交給米伯特,貝羅不禁問道:“這東西是做什麼用的?”
米伯特淡淡道:“當然是用來吃的。”
“我們嗎?”
一抹詭譎陡然爬上盜賊的面龐:“不,是一些可能出現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