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斯特皇宮外,一片茂密繁盛的樹林中。
紛雜交錯的林木之中,修伊慢慢地直起身來,重新恢復吟遊詩人裝束的他問道:“換好了嗎?”
修伊對面的一片草叢一陣蠕動,蕾娜斯和瑪麗嘉先後從裡面鑽了出來,手中都提着一個小小的黑色包裹:“好了,但還在昏迷的米伯特怎麼辦?”
修伊朝地上努努嘴,一身灰衣的米伯特直挺挺地橫在腳下:“我幫他換了。一棍打昏他,是帶他離開那地方的唯一辦法,但不能讓他穿夜行衣回去啊。”
“轟隆!”
“嘩啦!”
數聲震響隱隱從皇宮內傳來,皇宮內的戰鬥顯然還處於白熱化狀態,建築物和物件的被破壞趨勢依然有增無減,由此可見,羅莉塔和菲莉絲之間的意氣用事遠不到停止的時候。
蕾娜斯不由得問道:“修伊,戰鬥該不會這麼快終止,多看一會多收集一些情報不好嗎?”
修伊搖頭,緩緩揚起那本寫滿數據的筆記:“沒那必要,我已得到想要的東西,停留下去只會更危險,這種險不值得冒。”
瑪麗嘉問道:“她們萬一生死相搏呢?”
修伊淡淡一笑:“別擔心,她們是從小玩到大、也從小打到大的死黨,所以她們懂得掌握分寸。論真才實學兩人不相上下,打到筋疲力盡就會自動收手,只苦了財政部的官員,看來又有一筆無謂支出要列入虧損赤字了。”
望着米伯特頭上被修伊打出的大腫包,蕾娜斯嘆氣道:“可我們該怎麼解釋他的昏迷呢?”
話音未落,修伊已不知從哪裡變出一瓶透明顏色的液體。兜頭蓋腦地澆到米伯特的頭上與身上。一股刺耳他酒味立刻沖天而起:“喝醉酒摔暈過去。這藉口就行。”
同時在旅館。
超大規格的磨盤,零碎星散的一大堆圓形小石子,同一規格、但厚度不一的數十個木製護臂、護肘與護膝,統統被放置在了一個新開出的房間內。
當把它們搬運到新房間時,虛空和老酒鬼隨即發現,自己的魅力值得到了顯著地提高。至少受人注目的程度已經是前所未有。只不過這些凝注在他們身上的視線。多半都是看瘋子或神經病時的怪異類型。而當另外三名採購組成員返回的時候,受關注對象的人數隨即上升到了留守人員的全部——大約十把普通口徑的木劍,一大袋子的五百支薄鐵片,七八個強力彈簧。一疊標準建築用木板,裝滿十四個罈罈罐罐的各種調味料,三整包的劇毒鼠藥,以及兩隻特大號的精製火腿。
光從採購的物件上來看,這些事物間根本沒有可聯繫之處,會需要它們共同完成某件事的人,要麼是不折不扣的瘋子,要麼他根本不是人類。
所以當採購完成的四人一蛇再次碰面時,抱怨和疑惑的語氣瞬時充斥了整間臨時會議室。
小七開了個頭炮:“那個死魔族,他到底想做什麼?”
“誰知道,這種木劍是初級劍士的練習用品,我一次買十把時,武器店老闆還以爲我是傭兵公會的劍術老師呢!”倪劍的神色很奇特。
擦了一把額頭的汗珠,虛空苦笑起來:“別說了,我買這磨盤才叫辛苦,整整近四百斤的東西讓我和老酒鬼扛,能活着回到這裡就不錯了。”
衆人目光轉向與虛空一起回來的老酒鬼,這才發現平時最會對修伊控訴的他,已經完全癱倒在牀上動彈不得,不由得齊齊抹了一把冷汗,慶幸被修伊派去買磨盤的人沒有自己。
而就在這時,冷凌鋒突然開口,而且說話的口吻很奇怪:“東西都買回來沒有?”
虛空着了看三張採購單:“好像都全了,你爲什麼問這個?”
冷凌鋒掏出一張摺疊整齊的紙頭道:“修伊大哥臨走前給我這個,他說如果東西都買齊了,就把它交給你。”
“殿下託你轉交?”接過紙頭打開,虛空纔看幾行就哭笑不得,“這、這是什麼?”
衆人聚過來看了那張紙一眼,而後同時絕倒,因爲那張紙上寫着“極品毒肉丸調法”、“輕質訓練劍構造”、“簡易製作劈力強化器”,以及“反不明飛行物訓練法圖解”。
※※※※
信鴿矯健地掠過天空,拴在腳部的銅管在風中發出呼嘯,在一片繁華的樓宇間振翅盤旋片刻之後,便落在了一個掛着藍色窗簾的窗戶上。當它落到窗櫺的那一瞬間,一隻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伸出,縮回。
血花四射,這隻上好的信鴿在瞬間就被利刃劃成了無數碎片,帶着血清的殘破羽毛紛紛落下,而它的死只因爲所攜帶的那支銅管。
銅管有個可旋開的蓋子,打開後輕輕一抖,一束捲成細條的信紙赫然落在了地上,上面寫着:“修伊·華斯特已到,已參加招親大會”,而後一聲冷笑也從窗簾後的那片黑暗中發出:“該行動了。”
※※※※
一輛四輪馬車緩緩停在旅館門口,四名身着白色鎧甲的威武騎士從車門內魚貫而出,鎧甲前胸的法利瑪皇家徽章清晰可見,而在他們重重護衛下的是一個貴族氣派十足的花甲老者。
修伊走前,蕾娜斯和瑪麗嘉負責拖拽米伯特,他們返回時剛好看見這幕情景,而這些人第一個問題就和他們有關:“聽說有個‘火焰空間’傭兵團住在這裡,請問他們在幾號房?”
老闆的視線落在修伊身上:“這位先生是來找貴團的。”
老者立即轉身,上下打量着面露訝然之色的修伊:“你是‘火焰空間’的成員?”
修伊點頭:“您有什麼事嗎?”
“我有委託。”老者朝修伊身後的蕾娜斯和瑪麗嘉望了一眼,再把視線移到了昏迷的米伯特身上,“這幾位是?”
修伊尷尬一笑:“他喝醉酒了,這兩位女士也是。我們傭兵團的成員。歌姬服飾的是蕾娜斯。神官打扮的是瑪麗嘉。而在下的名字是修伊·華斯特。”
老者不由得語聲一凝:“……華斯特?這不是華斯特皇族的……”
修伊搖頭:“我和華斯特皇族沒有聯繫,畢竟沒法律明文規定,皇族外的人就不能姓它吧?”
聽到修伊的解釋,老者不禁微微一笑:“原來如此,我不過隨便問問。”
修伊不以爲意地擺擺手,而後略帶歉意地笑道:“沒關係……對了。請您稍等片刻如何?我想先問老闆一些事。”
老者彬彬有禮地一聳肩膀:“請自便。”
修伊把目光投向老闆:“我的那幾個同伴回來了嗎?”
“回來了。”老闆的面色很奇特。“在這裡我想問—句,您的那些同伴沒病吧?”
修伊隨即展露出一個耐人尋味的笑容:“爲什麼這麼問?”
老闆苦笑道:“一下買回那麼多莫名其妙的東西,誰能不感到奇怪?而且據鄰近房間的房客反映,他們似乎在做很奇怪的事。‘叮咚叮咚’和‘咕嘟咕嘟’的聲音一直響個不停,就像同時有人做木工活和熬藥一般……”
修伊的語氣立即變得有些陰森:“老闆,你沒聽過‘好奇心可以殺死貓’這句話嗎?你是旅館的老闆,除本職工作外別問太多,這樣對你我都好——明白了嗎?”
被修伊帶着少許威脅含義的眼睛一瞪,老闆立時冷汗直冒:“……是,明白了。”
把注意力轉回老者那邊,修伊馬上換了一副職業笑容,變臉速度高得讓人咋舌,讓瑪麗嘉和蕾娜斯不禁歎爲觀止:“委託在這裡談,行嗎?”
望望四周人來人往的景象,老者肯定地搖頭:“我希望換個清淨點的地方,至少不要有你我兩方外的人蔘與。”
“那好,請跟我上樓面談。”微微點點頭,修伊轉向蕾娜斯和瑪麗嘉,“瑪麗嘉,你在樓下看着米伯特,等他醒後再一起上來,蕾娜斯你跟我來。”
修伊一推開三樓的四號房門,一股讓人垂涎欲滴的刺鼻香味就迎面而來,接着蕾娜斯愣住了,五個接踵而至的訪問者也一併呆若木雞。
一個標準房間中本來只有兩張單人牀和一張桌子,此刻這些傢俱全被淮到角落疊起來,取而代之的是兩根粗壯木樁,以及架在它們間的一口大鐵鍋,其中還裝滿了不知什麼東西煮就是黏糊肉漿,而使這一大鍋肉漿在無火情形下加熱沸騰的,是四個環繞着鍋身不停旋轉的高溫火焰彈。
不用說,能做這種事情的人只有冷凌鋒一個。
一邊響響唸叨着“南瓜”,一邊用一隻特大號湯匙攪拌肉漿,身兼兩職的冷凌鋒往裡面加看各類調料。而小七則纏在鍋右側的木樁上,每隔一會就伸出舌頭嚐嚐肉漿,不時發出“淡了,加鹽”、“口味甜些,加醬油”這類指示。
與兩位半吊子廚師相比,專心坐在屋角的虛空就正派一些,鑷子、鐵錘、矬子、一堆薄鐵片,以及幾把木劍,這就是他的全部材料與工具。但即便是外行也看得出來,他的這種“加工”絕非尋常——把薄鐵片拗彎夾扁,再把它們鑲嵌到木劍的邊緣上用鐵錘敲實,最後用矬子把鐵片邊緣磨利,一把用來教習初級劍士的木劍就這樣變成了可殺人的利器,可本身質地的脆弱卻沒有改變,不管評定爲哪類兵器都不倫不類。
但最奇怪的還算是老酒鬼和倪劍,因爲他們在推磨。
驢子推磨,風車推磨,至少都爲把什麼東西磨碎磨細,而老酒鬼和倪劍推磨更像某種健身行爲,除了發一身大汗外沒任何收穫。更何況那磨盤還不是一般的類型,不僅裝配着七八個用途不明的彈簧,還用十來塊木板反覆轉接起來,怪異程度完全不下於一門結構精密的“光牙炮”。
“看來我的指示你們已照辦了。”面對如此詭譎的場景,修伊仍是淡淡道,“不過現在暫停,因爲有生意上門了。”
※※※※
華斯特皇室醫院。特護病房一號。
“陛下。參賽者的名單已定下來了。”華斯特現任帝國宰相桑利報告道。“今天一整天只有三人報名,所以按照臣的預計,即使有人額外加入,對整體三千一百人的數字該不會有大多影響,名單因此這麼定了。”
依路達克·華斯特皺皺眉頭:“拿來。”
“嘩啦!”一疊厚厚的報名表摔到華斯特王的病牀上,每張紙上羅列的密密麻麻的字句讓某人當即傻眼:“有沒有搞錯。難道你們把參賽者的祖宗人代都挖出來做成資料了嗎?”
桑利一本正經地回答讓依路達克差點暈了過去:“沒辦法。爲避免菲莉絲殿下嫁給已婚人員犯重婚罪,又或者有犯罪前科的人混進來,驗證參賽者的血緣和宗族來源是最好的手段,一個人的身份可以僞造。但他的親屬和出生地很容易就能拆穿僞裝。”
依路達克·華斯特苦着臉答道:“斤斤計較這些有必要嗎?”
桑利凝視着他,許久之後才說道:“的確,出身和經歷對於駙馬人選不重要,可有些地方還需要限制的:比如年齡,難道菲莉絲殿下的丈夫可以讓七十歲的老人來做嗎”
現任華斯特王嘿嘿直笑:“這個我想沒什麼關係,我國全民健康素質比較好,有些七十歲老人的精力比青年還要旺盛得多,適當鼓勵高年齡層參與重要國事活動,這也是民主政治的一個體現嘛!”
桑利面上掠過一絲輕蔑的神情,但出於君臣之間的禮儀,他還是很及時地抑住了痛毆依路達克的衝動,儘量保持風度地繼續說了下去,不過語氣中的潛在威脅卻變得明顯起來:“臣只是在想,若菲莉絲公主知道爺爺輩分的人也被您允許參賽,而她在大會現場發狂暴走的話,恐怕陛下的會後度假計劃將因事前的變數而中止。”
依路達克的背部防地起了一片雞皮疙瘩,遭到女兒五馬分屍的恐懼感隨即席捲了惡作劇者的全身:“說得有理,要做些防護措施才成……但‘真理之紋匕’是強力魔法武器,穿什麼鎧甲都無法防禦它的攻擊,看來只有用那招了……”
望着某個無聊中年人的得意神情,桑利恨不得把自己的嘴巴縫起來,同時心裡在爲可憐的菲莉絲公主祈禱——天知道,這個男人爲保命會想出什麼怪點子?
作爲陪伴依路達克出席大會的伴駕大臣,桑利要爲自身安全多考慮,因此他萌生了勸說依路達克的打算:“臣不反對陛下作出一些安全設置,不過臣必須告訴陛下,這次華斯特皇宮的損失總計一百六十八萬枚銀幣,還不包括目前正遭受破壞的公主宮。鑑於菲莉絲殿下近一段時間的火暴脾氣,臣想請陛下三思而後行,最好不要用過激的手段。”
“我像這麼不分輕重的人嗎?”依路達克眼珠子轉了轉,“公主宮出什麼事情了?”
桑利嘆氣:“陛下和兩位皇子殿下也就算了,可我沒想到羅莉塔將軍都會如此莽撞。惹什麼麻煩不好,偏要去惹菲莉絲殿下生氣。雖然目前具體原因不明,但根據事先逃離的人描述,應該是羅莉塔幸災樂禍……”
依路達克也嘆氣,不過原因完全不同:“這就是你不對了,不求甚解不是身爲宰相的態度,你不能光聽別人說,該自己去現場看看,畢竟耳聽爲虛,眼見爲實嘛!”
桑利恭敬地答道:“很可惜,一聽說看羅莉塔將軍和菲莉絲公主鬧事,臣帶去的一半近衛軍就遞了辭職信;還沒到公主宮門口,一扇從宮內飛出來的石拱門就讓剩下的一半直接氣絕暈倒,所以在沒人保護下,臣爲有命繼續工作只好回來,慚愧。”
依路達克氣急敗壞地大叫起來:“連兩個女孩子打架都不敢去看,真是我們華斯特帝國的恥辱!堂堂華斯特帝國近衛軍竟如此窩囊嗎?”
桑利依然是不緊不慢的口氣:“臣認爲問題不在近衛軍,我們華斯特帝國最可怕幾件兵器中的‘虎威狼牙棒’和‘卷燕雙飛刃’,夠膽夠實力看這場打鬥的人在如今並不多。陛下既然這麼氣憤,爲何不御駕親征。用親情打動她呢?”
就算依路達克再笨。蘊涵在這幾句話裡的調侃他也聽出來了。所以他爲此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你對侍奉新華斯特王這麼期盼嗎?要我見現在的菲莉絲,你還是直接弒君篡位更乾脆。”
桑利嘿嘿一笑:“豈敢豈敢,對陛下動手是菲莉絲殿下的專利,臣哪敢和她爭高下。”
“爲什麼我會有你這種惡德大臣,而且想不用都不成。”依路達克嘟囔道,“再加上不爭氣的兩個兒子和一個不孝女。我到底前輩子欠了你們多少啊?”
面對華斯特王的指責。桑利半點慚愧的神情都沒有:“陛下在怨天尤人前,該先想想自己做過的事有無不當之處。先不論菲莉絲公主,兩位皇子殿下之所以不爭氣,該和您的教育方針有關係吧?從小就未受過正統教育。而在陛下任由許可地非正規學習中成長,您又能指望什麼?‘人生的路要自己選擇’這話有理,不過菲奧雷殿下因此成爲知名畫家,菲利姆殿下成爲高級鐵匠的事實,總不會和您一點關係都沒有吧?”
一番反問之後,桑利口中的“某人”立即支吾起來:“這是失策,畢竟我沒想過把他們培養成皇子——不過皇帝這職業又不是非做不可,等他們想做時再學也行,像我也是結婚四年後才覺得當皇帝也不錯,然後我就……”
“您做皇帝是天才,並不代表別人也能做到。”對着眼前這位想當然者,桑利唯有苦笑。
儘管對依路達克的品德抱持着很大的疑問,但桑利得承認在位有二十一年的依路達克·華斯特是一位非常稱職的帝王,無論處理政務還是領軍佈陣他都算一流水準,如果沒有那些喜歡整治人的壞習慣,毫無疑問他定是華斯特王朝中極優秀的王者。
依路達克不以爲然地一笑:“我知道,不過皇子不做皇帝也沒什麼,菲莉絲不就是個很有潛質的王者嗎?”
桑利臉色瞬間大變:“難道您想讓她……”
他萬萬沒想到,依路達克的想法竟然大膽到如此地步。華斯特王朝向來一脈單傳,由直系男性皇室後代繼承歷代皇位,讓一個女性成爲帝王的想法別說是華斯特帝國,就算在其他皇朝世襲制國家中也極其異端,而從眼前這男人的認真神色上看,下任華斯特王的性別很有可能會發生轉換。
依路達克很平靜地說道:“又沒規定男人才能當皇帝,在我手裡偶爾開個先例也沒什麼。當看到菲莉絲處理事務時,我已知道了華斯特王朝的下一任繼承者是誰。菲莉絲的想法比我更大膽直觀,充滿朝氣且銳意進取,有許多新奇先進的點子都由她開創,有她導引這個國家,華斯特就能延續下去……你不這樣認爲?”
桑利大搖其頭:“菲莉絲殿下的能力足以成爲帝王,不過臣覺得該選擇菲利姆皇子成爲繼承人,菲莉絲殿下可以從旁輔助,並不需要開華斯特女王這種先例。”
桑利的擔憂並非沒有理由,廢長立幼是一種有悖皇朝世襲制的危險行爲,不管在哪個國家哪個時代都是一樣,被廢立的長子要麼心懷不滿發動叛亂,要麼成爲繼任者的心病而遭到剷除,很多同室操戈的慘劇都來源於帝王一時對子女的喜好愛憎,此刻依路達克·華斯特的想法,正是這種危險現象的先兆。
依路達克當然知道桑利到底在想什麼、害怕什麼,但他有自己的理由:“菲利姆和菲奧雷,他們像是有野心的人嗎?”
桑利語塞。
菲利姆和菲奧雷,這兩個男人也許什麼事情都敢做,但只有皇帝不願意做。如果說這世上存在一種人,對着成堆的文件會腦袋爆炸,被人三跪九叩會嘔吐,在莊嚴儀式中會發神經,那依路達克的兩個兒子都算是這種人,而且症狀還比任何人都嚴重。
寧可上刀山下火海,也絕不做帝王將相,就是兩位華斯特皇子的口頭禪和行動標準,而且他們也貫徹得很徹底,不僅推辭了所有軍政職務任命。和王公大臣間的交往也純屬私人疇。閉口不談國家事。還把一切繼任者該做的事務全部推給了親妹妹,雖因此遭到被陷害女性的強烈抗議,不過二人倒證明了自己的全無野心。
若以此爲前提,依路達克的想法完全正確,除非華斯特王朝準備到這代爲止,否則就得選擇菲莉絲成爲下任華斯特王。
但桑利也由此產生了更大的疑惑:“可這樣一來。菲莉絲殿下的夫婿選擇問題。將是左右華斯特命運的重要一環,陛下又爲什麼在這事上胡鬧瞎搞呢?”說話三分鐘就會不正經的某人舊病復發,再次開始胡說八道起來,但居然有理有據:“這一切都是我爲華斯特帝國所作的深謀遠慮。像那種不孝順、外表冰冷卻脾氣暴躁火辣的女兒,將來對夫婿必然拳腳相加,不選擇一個捱揍能力強、耐力高、跑得快還有幽默感的男人,如何能使她幸福?再往遠看一些,她若過得不幸福,集中力和精力都會衰退,國家事務的處理能力也會下降,那不就要影響未來的華斯特嗎?”
怔了一怔,桑利再次受騙:“那是臣多心了。”
依路達克的表情變得很認真:“我無所謂,只要別把皇位繼承的事泄露就行,不然不僅會引起軒然大波,而且招親儀式將多上不可須知的變數,還是單純、輕鬆一點好……”
桑利頷首:“不錯,這事的確要保密,但您把它告訴過兩位皇子殿下嗎?”
依路達克淡淡一笑:“提議這麼做的人正是菲利姆和菲奧雷。”
此言一出,桑利的眼睛頓時瞪得溜圓:“是皇子殿下他們提議的?”
“反正他們不想做,我索性成全了他們。”依路達克笑意越發明顯,隨後拿起了那疊報名表,“現在讓我看看,這些敢參加大會的人到底是何方神聖吧!”
※※※※
“在提出委託前,我想知道貴傭兵團的主事者是誰。”分賓主坐好後,老者摘下鼻樑上的眼鏡,用一塊黃色紗巾輕輕擦拭着鏡面,“不久前我曾聽說,‘火焰空間’內負責主事的人並非團長,而是一位很精明的吟遊詩人。”
修伊似乎有些尷尬,而倪劍索性承認了這個說法:“不錯,就是帶你上來的這個人。”
看了看其他幾名頷首贊同的傭兵團成員,老者微微一笑:“想不到修伊先生雖年輕卻深孚衆望呢。”
修伊淡淡一笑:“各人分工不同,有多少能力辦多少事。”
老者吃了一驚,不禁重新打量起眼前的修伊。在情報造成的印象中,被評價爲“精明”的修伊除比較會在生意上討價還價外,並沒人提到他的洞察力和直覺如此敏銳。
如此一來,借刻意讚賞他,使傭兵團內部因嫉妒產生矛盾,再使矛盾演化爲有利局面的計劃就無效了,對方不僅在言語上敏感度高,又擅長以言辭補救疏漏,這樣的對手最難對付。
下意識察覺到對手的不好惹,老者立即言歸正傳:“既是如此我就直入主題吧。我想委託你們,使一個人能通過此次招親大會的前四項比賽進程。”除從老者進屋起就神色一變的虛空外,其餘“火焰空間”的成員都嚇了一跳,目光同時轉向修伊,而被關注的修伊則淡淡問道:“大會的主要項目明朗化了嗎?”
老者露出意外的神色,修伊的淡然表情遠超出他的預想:“你不問我這個被委託者是誰嗎?”
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修伊一句話就讓來訪的老者和四名騎士駭然失色:“法利瑪帝國的四皇子貝羅·法利瑪,是嗎?”
“你怎麼知道?”老者立刻跳了起來,眼中寫滿了不可思議。
修伊嘿嘿一笑:“貝羅皇子暗戀菲莉絲公主,這早就是半公開的事情,再加上這幾位護衛騎士掛着明晃晃的法利瑪帝國徽章到處跑,最後聽聽這委託內容,有什麼地方難猜呢?現任的法利瑪駐華斯特大使,蒂爾羅格大公爵閣下?”。
老者苦笑,緩緩坐回原地:“你猜對了。”
“他一直和我們待在一起,哪有時間收集情報?”倪劍悄悄問道。
虛空以奇特的眼神看看那幾名法利瑪騎士,才輕聲答道:“你忘了他以前的職業嗎?”
“魔界情報總長”這個職務名稱並沒有說出來,但答案已呼之欲出。
具體情形虛空和老酒鬼也不太清楚,不過他們知道,每次負責對新進情報人員進行培訓時,修伊就會悄悄失蹤幾天,而人員培訓班中也會多出一位名字叫“猜猜我是誰”的老師,此人最擅長的就是辯論和惡整,從訓練班中出來的人基本都脫胎換骨,要麼在語言修辭能力方面取得巨大突破,要麼是承受變態攻擊的防禦力暴漲所以當這件事以傳紙條的方式使每個“火焰空間”成員知道後,大家都一致認定,培養出魔界史無前例情報網的大變態正是修伊·華斯特。
對於蒂爾羅格的吃驚表現,修伊只是微微一笑:“既然猜對了,那我也不妨直說,這個委託我接下了。”
老酒鬼不由得悚然一驚,立刻想起某人駙馬夢的他隨之漏嘴了:“可是這樣一來,米伯特他不就……唔!”
兩隻手彷彿有默契地同時捂住了他的嘴巴,同時一個肘撞輕輕毆在了老頭小腹上,讓某個多嘴的人立刻痛得忘記了說下去。
虛空左手,冷凌鋒右手,左右開弓包抄抑制嘴脣活動,而倪劍則負責輕微懲戒,不知什麼時候起,已習慣修伊驚人言行的他們已形成了天衣無縫的配合方式,具體成果也在這一刻得到了充分體現。
第六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