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兄弟情深

反插在黑色騎士甲腰側的兩把銀灰色中型號騎士劍,長達兩米、帶着血紅色狼牙標記的高位龍騎士槍挾在肋下前指,帶着碧綠色磷光的鋒利槍尖在黑沉沉的天色中閃耀,再加上伊格斯陰沉無比的臉色和背後伸展出的巨大翅膀,以及那些殺氣騰騰的龍騎兵,一看就知道來者不善的陣形怎麼都不像是來找修伊敘舊喝茶的樣子。

不過事情的當事人之一對於這種氣氛倒不怎麼在意,從虛空肩膀上慢慢爬下來的他只是惋惜地對着地面上的一堆茶杯碎片嘆了一口氣,似乎在剛纔的狂風中失手摔碎的這個茶杯纔是最重要的,頗具戲劇性的發言讓在場除了伊格斯和修伊外的人幾乎當即處於氣絕狀態:“……這可是人界最偉大的工匠哈芬·瑞朗所製造的七套鎦金細瓷茶具中最珍貴的一套啊……可惜了啊!”

“殿下……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被這句看起來像是典型吝嗇鬼發言嚇倒、哭笑不得地從地上爬起來的虛空先是望了也在努力從腦筋脫線狀態中掙脫出來的十一名魔族龍騎兵一眼,隨即拔出了身後的巨型騎士劍對準了面前的敵人,“請您先退後,這裡就交給我們吧。”

“憑什麼我們要捲進這種是非,還是和魔族有關的?”不情不願嘟囔着的倪劍雖然嘴裡這麼說,但他拔弓上弦的速度並不比虛空、老酒鬼和蕾娜斯的動作慢上多少,第四個做好戰鬥準備的他所有的動作幾乎是一氣呵成,至少和嘴皮子上的強硬態度相比實在是口不對心。

“虛空說的這個‘我們’只有兩個人,那就是我和他。”老酒鬼眼中精光一閃,手中的木製魔杖尖端光芒四射,高度凝聚的魔法能量瞬時在緊張的空氣中瀰漫,“這也是你們見證我們力量的機會,不然修伊殿下讓我們也加入的說法未免缺乏實力上的事實依據。”

“你還叫他殿下?老酒鬼,雖然不知什麼原因陛下對你一向都很寬容,不僅允許你以人類的身份滯留在魔界,還讓你可以在魔界隨意行動。不過現在完全不一樣了,包庇被魔界追殺令所通緝的修伊·華斯特,身爲他同黨的你只有死路一條。”在這個龍騎兵小隊中,顯然地位僅次於伊格斯的一名龍騎兵譏笑道,“我克多早就對你和虛空看不順眼了,憑什麼你們能以卑微人類的身份在我們魔界中存在,只配作爲我們魔界軍魔獸飼料的人類哪裡有值得關注的價值?”

“所以你自動請命來追殺我們?”虛空冷然一笑,“還真是巧合啊,另外的那十個也都是從以前開始就對人類看不慣的魔族至上主義者哪!”

“那是當然,我們魔族是君臨天下之王者,豈能容許你們這些玷污了暗黑魔族聲譽的小小飛蛾繼續猖狂下去?”位於克多右側的一名龍騎兵冷冷地微笑道,“修伊·華斯特,你還是認命吧,別說是武藝超羣的伊格斯殿下,就算只有我們這十一個人中的任何一個靠那個半吊子的劍士和魔法師也不可能打敗,還是讓和你勾結的那名神族與這些人類一齊上吧,這樣我們一起解決也方便些。”

“這些魔族怎麼和你不一樣?竟然完全忽視我們的存在嗎?”倪劍盯着修伊問道,“你說自己是一個異類就是這個原因嗎?”

“大概吧,”從地面上揀起茶杯碎片的修伊似乎有些落寞,“我和蕾娜斯都算是異類,因爲我們並不認爲自己是高於任何種族的存在……按照魔族和神族對自身地位的堅持,這種表現本身就是沒有榮譽感和自豪感的懦弱心理吧。”

看了也被修伊的話觸動心絃的蕾娜斯一眼,瑪麗嘉接着望向魔族龍騎兵的目光中轉瞬充滿了憎惡,但在轉向修伊的那一刻又回覆成了柔和溫暖的視線:“如果這就是所謂的異類的話,即使你不希望我們被捲進這場糾紛也遲了……因爲這已經不僅僅是你們個人之間的問題,還是關係到人族尊嚴的問題。在我看來,期望所有人都得到平等尊重的你們纔是真正值得驕傲和自豪的神族和魔族!”

“我本來也想不管的,但就像那位自以爲高高在上的龍騎兵老兄說的那樣,現在不同了,”米伯特一直背在背後的雙手一翻,八把帶着銀色光芒的飛刀就出現在了十指間,“身爲你們視如螻蟻的人類中一員的我,似乎很想領教一下幾位口出狂言仁兄所謂的‘尊嚴’到底所代表的實力有多少呢。”

倪劍生硬地冷哼了一聲,對修伊的惡感雖然依然存在,但也因此得到了不少緩解,與這種緩解相對的另一方面,新增加對那些魔族的不滿所帶給他的,就是他拉緊弓弦的手指上又多了幾分力道,瞄向魔族龍騎兵的箭矢也隨之轉到了最狂傲的克多身上,左右不斷變更的目標點似乎體現了倪劍急於在對方身上開出一個洞眼的迫切願望。

孰可忍,孰不可忍,在每個人的心底都一個標準,對於一個期望得到他人尊重的智慧生命來說,這種被輕視所產生的憤怒簡直是無法遏止的,不管是誰都一樣。

就在這個千鈞一髮的時刻,異變忽起。

從降落到現在一直一言不發的伊格斯·撒旦忽然行動了起來,完全沒有任何預兆地一拉套住飛龍頭部的繮繩,瞬時挺直了龍騎士槍朝着修伊衝來的伊格斯用他的行動直接表示了他的決心。

不需要任何言語上的說明,也不需要任何多餘的廢話,想做就做的人總是用最簡單的行動來證明一切,完全沒有想到對方會忽然發難的衆人陡然失色。

只除了三個人以外。

依然笑容滿面的修伊連一點驚訝的表情都沒有,彷彿是早就預計到一樣地緩緩直起了腰,犀利的眼神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伊格斯充滿殺意和憤怒的視線,好像對方對自己的威脅幾近於零一般毫不着急,而與他從容不迫的行爲相比,與伊格斯的行動完全同步的老酒鬼和虛空則是另外一種情形。

橫劍直衝的虛空神色嚴肅地向前邁出了幾個大步,緊握雙手之間、長達兩米的巨劍微微彎向右側,在劃出一個小小的弧度後就發出了一股尖銳呼嘯的破空聲響,向着正清醒過來跟在伊格斯身後開始攻擊的八名龍騎兵掃去,不論是截擊角度還是攻擊速度都完美無瑕,只有一點不大對勁——他根本沒有理睬正帶着另外三名龍騎兵對修伊發動攻擊的伊格斯,就這麼放着他從自己的一旁掠了過去。

驚訝於虛空硬碰硬打法的八名龍騎兵幾乎在同一刻發出了對他不自量力行爲的嘲笑,除了三名依然速度不減衝向劍士的龍騎兵外,剩下的五人不約而同地微微調整了飛龍的方向,分成了左三右二兩路人馬繞過了虛空的巨劍攻擊範圍,繼續朝着伊格斯追去。

但他們忘記了一件事。

正在等待這個機會而積蓄魔力的老酒鬼在他們兵分兩路的同一時刻,隨即把手中還帶着魔法光芒的魔杖擲向了左側敵軍中的一人,而騰空出來的雙手在不到一秒內就多出了兩枚米粒大小、燃燒着紅色光芒的魔法火焰彈,筆直地飛向另兩個因爲他高速的魔法凝聚能力而有些訝異的龍騎兵。

僅僅五秒鐘,只用了短短的五秒,現場劍拔弩張的氣氛在伊格斯的突然進攻下,演變成了雙方必須分出生死勝敗的戰鬥。

虛空對三名正在進行高速衝擊的龍騎兵,老酒鬼則用一把帶着魔法元素的魔法杖和兩個匆匆凝聚起來的小型火焰彈對付另外三個,還沒有人來得及反應過來去阻攔的兩個龍騎兵正在繞過他們的截擊,試圖與帶着剩下三個人攻擊修伊的伊格斯會合,爭取一擊就能消滅目標。

而衝在最前方的伊格斯,他手中泛着寒光的騎士槍槍尖離根本沒辦法躲避的修伊只有不到一米的距離,最多隻需要半秒,這枝足以穿透任何重甲的長槍就能把某個曾經是魔族王子的人釘在它的上面,並同時帶走他所具有的生命。

根本不具備近戰能力的瑪麗嘉,由於狂風原因被隔到了相當遠的距離內、對修伊搶救不及的蕾娜斯,還有因爲情況突變而愣了一下的倪劍和米伯特同時大叫不好,但他們都來不及幫修伊的忙了。

發出飛刀或者是射出箭矢都需要到達目標的一點時間,然而即使現在動手也絕對來不及在伊格斯的騎士槍穿過修伊身體之前給對手造成任何威脅,鞭長莫及的無力感無情地揭示出了糟糕到極點的現狀——縱使是曾經被稱爲三界第一強者的路西法·撒旦再世,也絕對來不及去拯救被擁有絕對力量優勢的龍騎兵小隊所包圍攻擊的這三個人了。

至少在下一刻的第二次突發事件發生之前,他們都是這麼認爲的。

慘叫聲首先從虛空那一側的戰團中響起,不是一聲而是三聲齊發,由於發出的步調近乎完全一致而就像是一聲,在衆人難以置信的目光中,三名包圍着虛空的魔界軍龍騎兵像被鐮刀割到的稻草一般連人帶龍被虛空橫掃而出的巨劍攔腰斬成了血淋淋的六塊肉團。常被魔界軍官兵引以爲自豪、足以抵擋三十石以下強弩千米內直擊的厚重龍騎兵鎧,在虛空閃着寒光高速回旋的巨型騎士劍下就如同紙片一樣脆弱,飛龍重達四百公斤的體重再配合上將近百公里的時速所造成的龐大沖擊,在劍士看似柔弱的手腕所使出的毀滅性斬擊力下簡直如同被狂風吹卷的樹葉,兩股勁道的正面相撞只給先發動攻擊的龍騎兵一方帶來了死亡的噩夢,隨着四處噴濺着鮮血的屍塊帶着被重重抽了一下的猛烈反彈力量飛向他們所前衝方向的反面,一股奇怪的肉體燒焦味也開始在空氣中緩緩瀰漫。

如果說看到虛空輕鬆一揮劍就消滅了三名戰鬥力強悍的龍騎兵,給衆人帶來的感覺是震撼和血腥的話,那聞到這股焦糊味道而望向老酒鬼對陣那一方的人則只留下了噁心和殘忍的感覺。

此刻和老酒鬼交手的人中,也已經和虛空一樣沒有任何一個還活着,或者說,他們現在的樣子已經不像是一個“人”的形狀了。

被那枝看起來不具有任何危險性的魔杖所打中的那個龍騎兵,在剛用手中的騎兵槍去格開它的那一刻,就駭然失色地發現到,在魔杖尖端所凝集的魔法元素能量竟然在瞬間順着接觸到它的槍尖滲透到了自己的身體內,而這股充滿毀滅本質的魔法能量在被侵入者反應過來之前,就以極其驚人的速度爆發釋放了所有的威力。

寸寸碎裂的肌肉和骨骼像被烈火炙烤過一樣地紛紛滑落到地面上,在由內部迸發出的烈炎中逐漸分解的絕望聲響中,這名倒黴的龍騎兵連同身下的飛龍一起被無堅不摧的魔法能量燒成了在風中飄散的無數灰燼,而他的兩名同伴也不見得比他幸運多少,同時喪生的他們也是在由極度恐懼和痛苦構成的感官知覺下死去的。

米粒大小的火焰彈對於抗火能力極高的龍騎兵來說的確是小兒科,但從老酒鬼手中彈出的這兩粒火焰彈有些不一樣,只是不到二十釐米的一小段距離,米粒大小的東西就在最先還滿不在乎的龍騎兵面前擴大到了原來的近千倍體積,不斷從中心向外高速擴展的深藍色火焰迅速體現了這兩枚火焰彈的真正價值。

物體燃燒的火焰一般以不完全形態的紅色開始,當到達萬度高溫以上的時候,火焰的顏色就會隨着溫度的升高而逐漸變成越來越深的藍色,這種代表着完全燃燒形態的火焰只有技術極其高超的魔法師才能發出,而就在這兩個運氣差到極點的人面前,就有這麼兩個在到達身體的時候足有五十釐米半徑的超高溫藍色火焰彈。

只來得及用在高溫中瞬間蒸發的龍騎兵槍象徵性地抵擋了一下,被火焰彈融化燒透的四具殘缺不全的人類軀體和飛龍軀體,就以碳化骨骼組圖的形態永遠了“印”在了地面上,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的這兩名龍騎兵在死前的那一剎那所體驗的地獄感覺,相信是任何人想起都會爲之汗顏的痛苦經驗吧。

也正因爲如此,在看到六名同伴瞬時慘死的同時,正試圖繞過這兩個實力遠超過事前想象的人類的兩名龍騎兵幾乎是馬上轉入了高度戒備的態勢,直到這一刻,他們才明白到爲什麼亞蘭·撒旦會讓這兩個“微不足道”人類留在魔界。

很顯然,早就清楚瞭解這兩個人實力遠超出表面現象的亞蘭·撒旦寧可用無數金錢收買他們留在身邊什麼都不做,也比把他們趕回人界要聰明得多。

單憑物理攻擊能一劍殺死三個龍騎兵的劍士,在人界只有一個稱號,那就是僅次於最高級別“劍聖”之下的高級稱號“劍師”,而且再加上一個能一次發放出兩個魔法咒語和兩個高級魔法師才能達到的高溫火焰彈的老酒鬼,修伊身旁這兩個隨從人類的實力簡直是恐怖到了極點。

但對於正對着伊格斯槍尖的修伊來說,虛空和老酒鬼的得手並不代表他自身有脫險的能力,眼見着伊格斯氣勢洶洶衝向自己的勁頭,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就閉上了雙眼,似乎早就預料到了下面的結果。

而結果也和他所料想的完全相同。

一槍搠向修伊的伊格斯忽地輕輕一拉飛龍的繮繩,在修伊身前人立而起的碩大飛龍陡地仰天長嘯,幾乎是擦着修伊的鼻尖衝上了他頭頂的那一片天空,隨着在這一剎那間從飛龍身上跳下的伊格斯一個漂亮的甩手動作,早已蓄勢待發的龍騎士槍脫手飛出。

完全無懈可擊的一連串攻擊動作,完全符合伊格斯的高位龍騎士身份和先前這幾個龍騎兵對他“武藝超羣”的形容,只有一點不對。

投擲騎士槍的方向似乎反了,至少和他表面上的來意完全背道而馳——他所投騎士槍的目標不是修伊,而是正跟在他背後衝來的三名魔族龍騎兵之中、衝在最前方的克多。

慘叫聲和飛龍的哀號聲同時響起,被帶着強大勁力的龍騎士槍連人帶龍刺穿成一串的克多以異常悽慘的姿勢終止了威風凜凜的衝刺動作,帶着一蓬籠罩了半邊天空的塵土重重地摔倒在了密林間的山道上,還來不及問伊格斯一句“爲什麼”就劇烈抽搐着斷了氣,歪到下巴處的嘴角瞬時涌出的血沫再配上到死都難以置信的惡毒眼神,讓在場的大多數人幾乎同時打了一個寒噤。

還沒等衆人從這忽然降臨的突變中回過神來,反身抽出腰間兩把銀色騎士劍的伊格斯已經翩然落地,腳尖輕點地面之後,倏地衝到兩名神色驚訝但卻已剎不住衝勢的龍騎兵面前的伊格斯冷然一笑,灰色頭髮掩藏下的眼神中殺機一動,兩道由騎士劍所爆發劍芒組成的絢麗彩虹隨之在衆人的視野中閃現。

血光四射,銀白色的光芒伴隨着漫天飛射的豔麗紅色在漆黑的夜空下綻放,形成鮮明對比的三種顏色在所有人的視線中編織出了一幅詭異而血腥的畫面——就在凝神而立的伊格斯那漂亮瀟灑的動作中,兩名龍騎兵和兩頭飛龍被同時撕裂成了無數細小的血塊,隨着鋒刃破空輕吟而墜落的它們擊打着地面的“噗噗”聲響讓親眼目睹這一切的人都泛起了一陣來自胃部的衝動。

“……不好了!伊格斯殿下瘋了!”除了嘔吐感外還多了一種莫名恐懼的兩名龍騎兵倖存者只在腦海中跳過了這麼一個簡化到極點的念頭,就在把想法轉化爲語言的同時齊齊策動飛龍向空中飛去。現在的他們再不存在任何繼續戰鬥下去的意志,唯一剩下的只有對眼前這一幕的極度驚駭和害怕,下意識中警告自己離開這片地方的衝動讓他們不由自主地選擇了“逃跑”這個非常不名譽的字眼。

然而,就算是這樣,他們也沒能等到思考出解釋這一切答案的那一刻。

才飛上天空不到十米,用半秒時間就完成了平日一秒才能完成的起飛動作的兩人還來不及欣喜自己成績的突飛猛進,就分別被一把帶着毀滅威力的巨型騎士劍和一道劃破天空的藍色魔法火焰結束了人生的歷程。

望着如石頭般墜落到地上的龍騎兵屍體上還閃耀着寒光的騎士劍,以及自天幕上緩緩飄落的暗紅色人體殘骸,不約而同出手的老酒鬼和虛空同時籲出一口長氣,對視一笑。

充滿無比輕鬆意味的笑容,但眼見這一切在不到二十秒內就完結的其他人卻笑不出來。事實上,除了此次事件的幾個直接當事人外,沒有任何人知道發生了什麼。

因爲除了他們外,沒有任何人能及時從這一連串的驚人事件中反應過來。

一個在三界之中也只有八十六個人有資格被封號的劍師,一個魔法攻擊速度達到近乎無敵的高級魔法師,還有一個忽然反戈對同伴大肆殺戮的魔族高位龍騎士,在任何場合和事件中只要出現這些人中的任何一個,都是足以震撼三界的頭條新聞,而剛纔就在他們的眼前,這三種可以在瞬間獨立製造出任何載入史冊事件的人同時出現了,還是以聯手形式在不到二十秒內不費吹灰之力殲滅了一個龍騎兵小隊。

這所有的事情只能一個詞語來形容,那就是“驚天動地”。

還沒等衆人從震驚之中反應過來,一個漂亮的交叉收劍動作之後,迅速收起沾滿鮮血騎士劍的伊格斯就對着修伊粲然一笑,說出了這麼一句話:“很久不見了,三皇兄。”

“的確是這樣,嚴格算來差不多有八年了,伊格斯。”修伊打量着眼前和尤格拉長相有幾分相似,但是此刻面容陰霾盡去,只留下了憨厚和真誠神情的灰髮青年,慢慢地笑了一笑,“到南部邊境歷練幾年,看來的確對你有好處,現在的你比過去要成熟多了。”

“不管我成熟到什麼地步,在我心目中,三皇兄永遠是我的三哥,這一點只要我活着一天就絕對不會有任何改變。”伊格斯的笑容爽朗而直率,先前帶給人的陰沉印象幾乎是一掃而空,“你我之間的兄弟感情也是同樣的,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我都不會和三哥成爲生死相拼的敵人。”

“……我也是這麼相信的。”修伊對伊格斯的說法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面容中悲傷的神色一閃即逝,“所以我沒有躲閃你的攻擊,因爲我知道你絕對不會對我下殺手的……但是你有必要殺他們嗎?”

“所羅奧大人告訴我,在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塊區域是絕對不容許他人侵犯的,而我的這塊區域只爲三哥而保留,所以早在他們自告奮勇要和我一起追殺你之前,一切就已經註定了。”伊格斯冷冷說道,“他們想殺三哥,這點就足夠他們死上一千回了。”

“……這麼說我總感覺怪怪的……”修伊尷尬地笑笑,“你到這裡來沒有引起別人的疑心嗎?”

“表面上我是以追殺三哥的名義離開魔界的,除了大皇兄、二皇兄、父皇和兩位母后外,即使有疑心的人,也沒有那個膽子敢質問我吧。”伊格斯淡淡地笑道,“更何況,我根本不在乎別人怎麼看這件事情,所以在我來說就算被看穿也沒關係。”

“你真是孩子氣,過於衝動對你目前的處境不好,”修伊嘆氣道,“看來所羅奧那個傢伙還沒能把你的天真性格完全糾正過來,雖然你的天性純真並不是什麼壞事,但對特殊身份的你而言卻得區別看待。”

“我如何並不要緊,最重要的是我想問三哥一個問題,”伊格斯把盤旋在心中的疑問,也是他此行而來的主要目的迫不及待地說了出來,“爲什麼您不爲自己作任何辯解就甘心接受懲罰?離開魔界真的這麼重要嗎?而且就算是要走,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可想,非要放棄一切才行嗎?”

“你是第三個問這些問題的人,第一個是陛下,第二個是法狄大人。”修伊的微笑充滿了神秘的意味,“對陛下我不忍說,對法狄大人我不能說,但對你和安蕾莉雅卻是例外,我可以告訴你一部分原因,如果安蕾莉雅日後問你,你就按照這個答案回答她。”

伊格斯遲疑地望了修伊一眼,囁嚅道:“……是大哥、二哥還有兩位母后的原因嗎?”

“是所羅奧告訴你的吧。”修伊的微笑中多了一分古怪的含義,“你什麼時候腦筋也變這麼好了?”

“的確是他告訴我的。”伊格斯不由得露出迷惑的神情,表情中除了不解還是不解,“但是三哥既然什麼都知道,又爲什麼要在如此不利的狀況下故意陷身死地呢?”

修伊輕輕嘆了一口氣:“你還記得我在八年前對你說過的話嗎?伊格斯。”

“當然記得,正是因爲三哥的那句話,我才決定離開澤蘭哈爾到南部邊境去的。”伊格斯眼中透出緬懷的神色,“我還記得,那一天我去找三哥請教一些戰略上問題,你卻忽然問了我一句話:‘你認爲生在帝王之家幸福嗎?’當時我的回答是‘幸福’,可三哥卻長嘆了一聲,說出了我意想不到的答案:‘你錯了,如果可能,生生世世都不要生在帝王家最好。’”

“不錯,我是這麼說的。”修伊輕描淡寫地說道,“生在帝王家的人,從一生下來就註定要和‘帝王’這個日後會引發兄弟相殘悲劇的可怕詞語掛上鉤,不管你是否有問鼎天下的野心都一樣。你的心性善良剛直,有帝王之風卻無帝王之智,遲早會被比你更心狠手辣的尤格拉,或者是更深沉多謀的克羅迪把皇位奪走。如果是尤格拉成爲魔族之王還好,心狠手辣的他畢竟和你都是你母后雷莎親生,要對你下毒手他大概還做不到這個地步,可萬一是二皇兄登上皇位,除了和克羅迪有親生兄妹關係的安蕾莉雅可以倖免於難外,你一定會被牽連。”

“所以我才聽從三哥的建議遠走南方,一邊避開兩位皇兄的繼承權之爭,一邊暗中壯大自己的實力,以應付未來可能發生的殺身之禍。”伊格斯急道,“可是三哥您這麼聰明,爲什麼不想法自己當皇位繼承人呢?要知道,如果是您繼承父皇的位置,這些慘劇就不會發生了。”

“我不適合做魔族之王,因爲我有人族血統。”修伊眼中蒙上了一層迷茫的霧氣,“你應該知道,我已經病故、被陛下追認爲第一皇妃的母親是人類,在維持魔族純正血統的前提下,我是沒有機會的。”

“所以您選擇了離開?”伊格斯叫道,“人族血統又怎麼樣?魔族之王是給整個魔界帶來未來的人,並沒有規定一定要是純正的魔族吧?”

“的確沒有這樣的規定,但魔族本身約定俗成的規矩,以及不遜色於神族的對外排斥感都決定了我要走上那條帝王的道路,就一定要用無數同族的生命和鮮血作爲這條路的基石,而這是我做不到的,”修伊悽然一笑,“鐵石心腸要做到並不難,我也不是那種性格過於懦弱的人,可在我所知道的錯誤歷史被修正之前,要我做這樣的事情我辦不到。”

“修正錯誤的歷史?三哥你想做的是這件事情嗎?”伊格斯顯得非常意外,“難道現在的世界是由錯誤的過去造成的嗎?”

“我不知道,”修伊的回答非常乾脆,“我只知道,這個現存世界的某些地方不正常,歷史的軌跡出現了一些輕微的偏差,而證據我卻無法在現在拿出來給你,因爲概念過於模糊了。”

“就只是爲了這個模糊的概念,你就放棄了可以掌握整個魔界最高頂點權力的皇位,甚至連魔族的身份都捨棄了?”伊格斯的神情很奇特,“你對這些難道連一點興趣都沒有嗎?”

“實話說,的確是這樣,”修伊淡淡地笑道,“我並不是故作清高,只是我對這些常人會爭得頭破血流的東西完全沒有一點想要的意思,原因也很簡單,不過是一句話而已。”

“是什麼話?”這回問問題的不僅僅是伊格斯,連蕾娜斯和虛空他們都加入了問話者的行列。

誰不想知道這個怪胎在想什麼,又有什麼會比這世間給人帶來最大誘惑的權勢更重要。

“權勢財富,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要那麼多又有什麼用?”修伊微笑着說道,“在我來說,這些東西只要用心去做,隨時都唾手可得,又何必在這上面過於執着呢?”

“那麼三哥所執着的是什麼呢?”伊格斯百思不得其解地問道,“我真的很想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有什麼事物是三哥所最看重的呢?難道這件事物就是你離開魔界的真正原因?”

“你要是這麼想也無可厚非,因爲我無法否認。”修伊有如海洋般深邃的深藍色瞳孔中除了寂寞之外只剩下了蕭索,“很遺憾的是現在還不是時機,我還不能立刻告訴你這件東西是什麼,以及我是因爲什麼原因而對它如此執着的,但是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我保證到那個時候,你會完全明白我現在離開魔界的真正想法的,可這需要一點點時間的等待。”

凝視着修伊似乎蘊涵着無限神秘的眼睛,伊格斯再沒有堅持向他要求一個合理的解釋,而是緩緩地點了點頭:“好,我等,但在那之前我希望你能答應我一件事情。”

修伊嘆氣,因爲他已經猜到了伊格斯的請求:“這件事情是不是一定要我再回到魔界?”

“是,因爲魔界不能沒有三哥,”伊格斯的回答中似乎還包含着別的意思,“特別是未來的魔界,在某個時刻來臨,魔界將需要一個新的歷史譜寫者的時候。”

“我知道,所以我可以向你保證,我一定會重新回到魔界的。”修伊會意地探手入懷,從貼身的一個口袋中輕輕掏出了一封信,“但在此之前,我需要你做一回信使,把這封信轉交給安蕾莉雅。”

伸手接過薄薄的信封,伊格斯珍而重之地把它收在了腰間,回望修伊的眼神中充滿了不捨和眷戀:“我一定會把它帶給她的,但是三哥再沒有什麼需要對我和安蕾莉雅皇姐說的了嗎?”

“我要說的在那封信上都有,安蕾莉雅會把我的意思告訴你的,”修伊的微笑在此刻顯得異常輕鬆,但一旁的幾個人卻在這份輕鬆之中看到了一絲被掩飾得幾乎天衣無縫的傷感,“世上沒有不散的宴席,有離別纔有再見的機會,看開一點,所有的一切都等我們再次見面的時候再說吧。”

伊格斯的眼角微微泛起一絲淚光,下一刻轉向虛空說話的他幾乎是費了最大的勇氣才避免自己去接觸修伊略帶着悲傷的笑容:“虛空先生,能請你幫我一個忙嗎?”

虛空的回答非常乾脆:“請伊格斯殿下儘管吩咐。”

“那麼請你砍我一劍。”

這一回,包括修伊在內的所有人一齊露出了驚駭的神色,只有當事人的伊格斯和虛空依然保持着冷靜和從容,然後只聽到一聲脆響,還插在龍騎兵屍體上的巨型騎士劍像有生命的生物一樣離開了已經死亡的肉體,朝着虛空伸出的右手倒飛回來,接着就是一道倏地劃破夜色的閃亮劍光。

鮮血四濺,捂着肩膀上足有二十釐米長度且深可見骨傷口的伊格斯剎時面色蒼白地連退了三步,但令其他見到這一場景的人真正吃驚的是,被虛空一劍傷在肩膀上的他不僅沒有表示出任何的憤怒,反而異常彬彬有禮地對着虛空鞠了一躬:“好劍法!”

“你瘋了嗎?爲什麼要這麼做?”面容上瞬時露出比自己受傷還要深的痛苦表情的修伊迅速衝前一步,似乎想察看他傷勢的舉動在下一刻就被伊格斯的一個動作止住了。

輕輕地對修伊揮了揮手、表示自己沒什麼大礙的伊格斯面容上的微笑越發燦爛,似乎充滿了喜悅和釋然的意味:“我爲什麼這麼做,三哥應該明白,不過最讓我高興的,還是三哥你對我的關切依然和八年前一樣,沒有分毫的改變。這樣就好,這樣我就放心了,因爲這證明三哥還和八年前一樣,對我這個不爭氣的弟弟愛護有加。如果是這樣的話,我相信三哥會遵守諾言,再次回到魔界和我與安蕾莉雅皇姐相見的。”

“那也沒必要用這樣的代價來證明啊!”修伊惋惜的口吻中還多了一分自責的感情,“難道你就沒有更好的藉口可以這麼做了嗎?”

“我沒有三哥那麼聰明,總能兵不血刃達成目的只是三哥一個人可以做到而已,”伊格斯強忍疼痛說道,“我只有這個辦法可想,也只有這樣,我才能給父皇一個追殺無功而返的理由。”

修伊的面孔在抽搐,似乎傷在伊格斯肩膀上的那一劍正刺在了自己的心口上一樣,伊格斯的微笑越燦爛,他心中的某塊如堅冰的角落就崩裂得越快。

因爲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這種難以用言語形容的痛是怎樣的一種滋味,特別是在他早就知道了某些事情一定會發生的前提下。

撮脣發出一聲尖利的呼哨,從交戰不久起就一直在空中飛翔的紅色飛龍當即降了下來,緩緩地落在了伊格斯的身前,盯着伊格斯傷口的好奇目光中充滿了迷惑,只可惜身爲低級龍族的它是一個天生的啞巴,不能把疑問轉成語言的形式表達出來。

向着已經溫順地伏在地上的飛龍走了兩步,順手從一旁克多的屍體上拔下騎士槍的伊格斯忽然停步轉身,凌厲的眼神倏地落在了蕾娜斯的身上:“你就是蕾娜斯·法琪利小姐嗎?”

“是的,我就是蕾娜斯·法琪利。”第一次與修伊和安蕾莉雅之外的魔族直接對話,對伊格斯還有些陌生的蕾娜斯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但出於對伊格斯充滿兄弟情誼舉動的尊重,她還是直視着他的眼睛回答了問題。

眼皮一眨也不眨地盯了蕾娜斯好一會兒之後,伊格斯冷厲的神色忽地變了,變得充滿神秘意味,語氣中也透出了說不出的促狹之意:“希望下一次我再看見你的時候,你的名字是蕾娜斯·華斯特,而且還能讓我像安蕾莉雅皇姐那樣叫你一聲姐姐。”

蕾娜斯的臉上瞬時掠過一絲緋紅,金黃色的瞳孔也被羞澀完全填滿,在心理上依然有點難以接受這種說法的她不由得輕輕啐了一聲:“誰要改名字……就算真的要改,什麼名字也好,也不會改成某個口花花的人的姓。”

“那就要看名聞魔界的‘無情貴公子’的手段如何了,在我看來,這可能會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拉鋸戰,”擡腿跨上飛龍的伊格斯對着因爲聽到蕾娜斯的話而苦笑的修伊笑道,“讓我看到蕾娜斯姐姐乖乖叫三哥‘親愛的’這件歷史性任務,恐怕要麻煩三哥你親自完成了……請多保重,我們後會有期了,修伊三哥!”

一聲長嘯響起,高高揚起雙翼的飛龍在矮身下蹲的那一刻有力地拍動翅膀,隨着捲起沖天煙塵的那股強勁風力迅速升起載着伊格斯的身軀,轉眼之間就衝到了高處,變成了一個和夜空的顏色融爲一體的小小黑點消失在了黑沉沉的天空之中。

“等、等一下!臭小子!你給我把話說清楚!”從來沒有想到伊格斯會開這種惡劣玩笑的修伊滿面都是吃癟的表情,氣急敗壞的說話中透出了幾分近乎暴怒的感覺,“什麼叫歷史性的任務?你這個該死的渾小子,學什麼不好,偏偏把所羅奧那個笨蛋的惡毒發言給學會了!給我回來!讓我好好地糾正你這不良的壞習慣!”

“你以爲自己的咒罵能追得過龍騎兵的飛龍嗎?”老酒鬼丟給虛空一個戲謔的眼色,對着修伊擠眉弄眼道,“歷史性的任務,伊格斯那個小子倒是說了一個很有趣的名詞,不是嗎?”

“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給我閉上那張臭如水溝的大嘴!”望了顯然非常害羞的蕾娜斯一眼,修伊隨即翻了翻白眼,沒好氣地回敬他道,“難道你也想接受由我親自加以指導的人格素養培訓班嗎?”

“七十多歲的老頭子可無福消受,”一聽到修伊把矛頭指向自己,還有進一步實際行動的趨向,老酒鬼臉都白了,“你還是多培養這幾個年輕人比較好。”

“該死的老酒鬼,這個時候你又認老,先前總是說自己有一顆年輕的心的人又是誰?”虛空的面色忽青忽紫,面臨修伊怒火轉嫁危機的他再也顧不及維持穩重的形象,立即跳起來反駁道,“別一竿子把大家全都打下水,要死你自己去死。”

“就是就是,惹火上身你就要自己承擔責任,你不下地獄誰下地獄,多點慈悲爲懷的精神吧。”因爲想起修伊驚人手段而立刻清醒過來的米伯特連忙附和虛空的說法,還把問題的一個層面分別推給了瑪麗嘉和倪劍,“瑪麗嘉,倪劍,你們說呢?”

“同意,”頭點得跟雞啄米一般的瑪麗嘉對某人慘狀的親眼見識還記憶猶新,不想領教同等或類似感覺的她還順便掐了倪劍一把,“倪劍,別呆呆的不說話啊!”

“我是想說話,可是卻不知該從何說起,”倪劍苦笑,從見到修伊開始就沒有停止過的苦笑充分表達了他內心對某個惡魔的無力感和失敗感,有感覺從此將墮入萬劫不復地獄的他只有這麼苦笑着回答瑪麗嘉的問題,“對於某個人來說,只要他高興,愛整人是不需要任何理由和條件的,光是辯駁就能躲得過去嗎?”

“說得對,看來你已經有足夠的思想準備了,這證明你對未來的磨練有必死的覺悟了。”正和老酒鬼大眼瞪小眼的虛空忽然覺得肩膀上有什麼東西重重地壓了下來,一擡眼他才發現修伊已經不知什麼時候又爬上了自己的肩膀,懶洋洋地給正恐懼某件事情發生的衆人下了一道死命令,“我剛剛決定了,從現在開始,所有人每天的跑步練習里程增加一半,從二十公里加到三十公里……所以,從剛纔跑到現在的十公里扣掉,今晚的任務還有二十公里,虛空,出發!”

“呼!”的一聲,虛空在聽到修伊命令的剎那拔腿就走,緊跟其後的老酒鬼動作也不慢,接着是米伯特和瑪麗嘉,只有蕾娜斯和氣哼哼的倪劍沒有任何想走的打算,不過爲此大罵的倪劍只叫了一句“我憑什麼要聽你的”就被修伊隨之而來的回答嚇得馬上追了上去。

從風中送來的這句話其實也很簡單,只有一個主要內容:“不跟來的,再碰面的時候罰喝一瓶特製超濃縮千倍威力辣椒水。”

而衆人離去良久之後,從剛纔起一直顯得非常羞澀、似乎是沉浸在某種緋色幻想中的蕾娜斯才緩緩地擡起了頭,清澈的眼神一掃所有的迷茫,嬌豔面容上慢慢盪漾出一分冷笑的她那帶着少許嘆息的回答在已空無一人的密林間迴盪,只可惜她所想說這句話的對象已經不在這個地方了:“蕾娜斯·華斯特,聽起來真是不錯的建議……但是,曾身爲神族、完全把自己的一切奉獻給神的我,除了對褻瀆神的邪惡者所進行的淨化工作外、不存在任何人生意義的我,以及完全不瞭解自己到底該何去何從的我,真的能接受這種平凡人類的幸福嗎?……感情這東西,對我來說太過於奢侈了啊!……而且這對你不是也一樣嗎?修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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