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藤原時平與藤原忠平始料不及的是,嶺南水師的航行速度,再一次打破了他們的認知,眼看着各式戰艦破浪襲來,速度快得猶如鬼魅,兩人驚訝得張口結舌,一時間說不出任何話來。
“唐軍戰船怎麼能這麼快?!”藤原忠平讓倭國水師趕回水寨的命令,纔剛剛傳達不久,集結在紅泥灣外圍的戰船,這個時候最多剛剛調整好方向,而嶺南水師已經駛過了小半距離!
照這樣下去,距離水寨最近的第一批戰船還無法回來,嶺南水師的戰船就會抵達水寨,僅靠水寨預留的那點防禦兵力,下場只會比藤原志雄所部還要悽慘!
藤原時平也感受到了深深的絕望。
在唐軍向對馬島航行的時候,他們的修士斥候早就偵查過,那時候他們並沒有發現嶺南水師速度這麼快。很顯然,之前唐軍在行軍途中,戰船的真實性能完全沒有展露出來。
“比強弓勁弩,我們不是對手,比大修士數量,我們還是處於絕對下風,現在我們的戰船連唐軍的速度都遠遠趕不上,這可如何是好?這仗還怎麼打?”
藤原忠平只覺得天旋地轉,極度的無力感幾乎讓他崩潰。
現在看來,唐軍根本就不用靠“血肉之軀”衝撞他們的防線,就能攻進水寨。到了那時,一千多艘戰船就會成爲流浪兒,能夠橫渡海峽回到本土的,連半數都不會有!
難道要讓小型戰船上的修士、將士,都棄船登上大船?
藤原忠平想到這裡,就覺得心口在滴血。
小型戰船雖然體量不大,但作用卻很重要,到了戰場上不可或缺,大型戰船靈活性不夠,若是沒有小型戰船護衛,就會被唐軍小型戰船圍攻、纏住,成爲蛛網上的蟲子!
那些小型戰船,也都是他的心血,是他精益求精製造的利器,說放棄就放棄,藤原忠平難受得無法正常呼吸。
但如今事已至此,藤原忠平根本沒有選擇,不如此,他連將士們的性命都保不住,也就失去了東山再起的可能!
丟棄小型戰船,雖然也是莫大損失,但只要將士存留下來,日後要製造小型戰船還是很快的,哪怕是要花費很多錢財。爲了襲擾唐軍後方,配合陸地戰事,也只能如此施爲了!
念及於此,藤原忠平攥緊了拳頭,通紅的雙眸裡滿是屈辱之色。如此施爲,無異於證明在跟唐軍水師的交戰中,他們已經敗了!日後,他們也不會再有跟嶺南水師正面交戰的能力,只能襲擾對方後勤補給線。
“這是我藤原忠平此生最大的恥辱,我讓藤原家族蒙羞了!”藤原忠平按住刀柄,自責至極,有種想要切腹的衝動,“不過只要能有效支援本土戰事,讓唐軍最終戰敗,水師的犧牲也是值得的!”
藤原忠平寬慰着自己,臉色陰晴不定。但凡還有半點兒希望,他都不想這麼做,因爲那樣的話,就算倭國最終擊退唐軍,他的失職也很大,今日戰敗之罪鐵板釘釘,會在青史上留下罵名!
“忠平你快看,唐軍慢下來了!他們慢下來了!”
忽然間,藤原時平驚喜的聲音響起,落在藤原忠平耳中無異於天籟!他連忙擡頭去看,就見唐軍船艦的速度,不只是降了下來,而且是降到了極低的程度,就差沒拋錨停船了!
“唐軍這是在做什麼?”藤原時平一臉疑惑的問自己的弟弟。
藤原忠平也是滿頭霧水,唐軍已經把握住了最好的戰機,只要勇猛精進,就能順利奪下他們的水寨,贏得此戰的勝利,他們的水師就只能落荒離開。
只要一想到,唐軍任何戰法都沒采用,只是平推過來,自己的水師就層層瓦解,藤原忠平就有種跳海的衝動。但是現在,唐軍爲何主動停下來,將大好戰機拱手想讓?
“快!下令水師速速回營,不必顧及隊形了,先趕回水寨再說!”藤原忠平抓住一閃而逝的機會,趕忙下達了這個命令,這纔有心思去觀察嶺南水師,探尋對方忽然停下來的用意。
這時,藤原忠平終於發現,在唐軍後陣有很大的喧囂聲,船艦旗帆來回尋梭,好似正在與人交戰。
藤原忠平眼前一亮,難道是藤原志雄所部絕境反擊,給唐軍後陣造成了麻煩,迫使唐軍不得不暫時放緩進攻速度,先徹底解決他們?
藤原志雄這傢伙,果然是有用的嗎?
很快,唐軍船艦上,就有幾名大修士飛出,來到藤原忠平等人身前不遠處。
爲首者眉眼倨傲,看人不用正眼瞧,而是乜斜着他們,用高高在上的口吻道:“藤原忠平聽好,我軍主將說了,爾等撮爾小國,孱弱之師,根本不是本將對手,現在給你們一條生路,立即投降!”
看着大唐修士的神態,聽着這樣侮辱性十足的言語,藤原忠平氣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
不過他也終於明白,唐軍爲何要將速度放緩下來了。
藤原忠平按捺住心中的狂喜,唐軍想要勸降,那是癡人說夢,無論對方有什麼企圖,只要紅泥灣的戰船趕回,水寨就能不失,此戰還大有可爲!
藤原忠平跟藤原時平相視一眼,都讀懂了對方眼中的意思:跟唐軍虛與委蛇,等待戰船駛回!
決定已定,藤原忠平也就耐住性子,忍受着大唐修士的傲慢,和顏悅色跟對方談起條件來。
“陛下,我們勝券在握,只需要殺將過去,倭國水師必敗無疑,爲何要忽然放緩速度?”楊行密執行完李曄的命令後,才畢恭畢敬的問這個問題。
“要擊敗倭國水師很容易,但擊敗不等於全殲,若是隻滿足於擊潰對方,嶺南水師的優勢就不能完全發揮出來。”李曄淡淡地說道。
他也是剛剛接到大修士探報,得知倭國水師戰船竟然大規模集中在紅泥灣,眼下正在全速往水寨方向趕——嶺南水師中大修士數量多,境界高,倭國水師無法一對一牽制,這就給了他們探查倭國水師動向的機會。
嶺南水師若是直接殺向倭國水師大寨,就只能是攻佔營寨而已,屆時倭國水師必然退走,嶺南水師就無法全殲對方。
此番跨海出征倭國,等到將士登陸,後背就完全是汪洋大海,若是這海面還有一支實力完整的水師,無異於後院有強賊橫行,一旦後院失火,大軍的後勤補給線被切斷,就會陷入絕境。
就算倭國水師不能切斷唐軍後勤線,但只要不斷襲擾,影響其正常運轉,這對跨海在異域作戰的唐軍將士,都是噩夢。
所以眼下的戰鬥,李曄要的戰果,定然是全殲倭國水師,將他們徹底從這篇海域上抹去。
聽完李曄的解說,楊行密恍然大悟,佩服得五體投地:“陛下真是雄才大略,末將就沒有想到這一點,差些鑄成大錯,還好有陛下耳提面命,三軍將士才能安然無恙!”
這就是在拍馬屁。
李曄沒理會,讓楊行密做好準備,“等到倭國水師全部趕回,藤原忠平應該會層層設防,這是抵禦法器強弓勁弩的唯一方式,拼物資消耗我們的確不佔什麼優勢。一旦他們的戰船在水寨內外完成集結,你就帶隊衝過去,務必迅速包圍聚殲,不得有半分拖延!”
這話聽起來有些前後矛盾,但楊行密卻明白李曄的意思,沒有二話,立即去執行命令,給各部分配安排接下來的任務。
時間過得很快,藤原忠平以謙和恭敬,又悲憤無奈的態度,對面前的大唐修士述說着自己的委屈:“我國對唐朝素來恭敬有加,不敢有半分冒犯,此番天朝大軍來伐,我等又是惶恐又是悲痛,不知道這是因爲什麼......”
大唐使者一臉不耐煩的模樣。
他冷着臉呵斥道:“休要廢話!我王師此來,是奉天承運,爲陛下一統江山,爾等小國,世受皇恩不說,祖宗都是我中原過來的。眼下也到了爾等認祖歸宗、報效陛下的時候,識相的,趕緊投降,否則,必讓爾等灰飛煙滅!”
藤原忠平一面應付大唐使者,一面密切注意己方戰船回寨的進程。
眼看大軍就要已經差不多回來,開始依照他的佈置構築層層防線,藤原忠平心裡樂開了花,對嶺南水師的狂妄自大、不知所謂鄙夷有加,面上卻仍是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
“大唐天威赫赫,我等無不敬畏有加,只是這祖宗之論,從何說起?哦,大唐若要我等投降,還需皇帝陛下遞交國書,如此,我們也好回去呈送天皇陛下......”
藤原忠平爲了穩住對方,不讓對方離開早早開戰,一次次將姿態放低,對唐朝的稱呼也變成了大唐。他心底憋了一股氣,一股爆發出來,必將讓唐軍笑不出來,再也不能一副高高在上模樣的氣!
終於,己方防線佈置完整,藤原忠平一下子站直了腰身。
他卑微謙卑的笑容收斂起來,眉宇間浮現出桀驁之色,正要開口指着大唐使者說一番強硬的話,就見對方几乎是同時收起了自己不耐煩的嘴臉,丟下一句話轉身就走了,完全不給藤原忠平說話的機會。
“倭奴,等着受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