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峴亮出兵刃,看向藥葛羅祿慬,神色忽然變得如鐵般堅韌,“而西域的未來,屬於大唐。至於你們,天下已無你們的容身之地,所以,你們只能下地獄了!”
接觸到李峴的眼神,藥葛羅祿慬心跳如鼓。
那是一種他從未見過的眼神,說不清是深邃還是銳利,亦或是睥睨霸氣,或者是都有。
藥葛羅祿慬心生一股從未有過的恐懼感,讓他再清楚不過體會到了極致的危險。
他原本不至於這麼膽怯。
近百年來,在明教的支持下,藥葛羅祿慬率領回鶻戰士縱橫西域,哪怕是面對從高原上下來的吐蕃悍卒,也能時常佔據上風,原本被吐蕃佔領的大片西域土地,現如今基本都落入了他手中。
親手打下數千裡江山,藥葛羅祿慬自然心高氣傲,梟雄、王者之氣也被滋養出來,在他眼中,天下英雄再是光彩奪目,他也有戰而勝之的勇氣。
所以哪怕明知李曄收復了河西,他也沒有絲毫忌憚對方的心思,只當李曄是佔了東土那片洞天福地的便宜,麾下猛士衆多、人才雲集罷了,若是換位而處,藥葛羅祿慬自信能比李曄做得更好。
他有攀登頂峰、俯瞰羣山的意氣與自信,這是支撐一個王者橫掃強敵的最基本心理素質。
當然他也不會罔顧現實,現在的回鶻雖然佔據西域和天山南北等地大片江山,但的確沒有單獨擊敗大唐的能力。所以這回跟契丹、南詔等族聯手,掀起舉世攻唐的浩大局面,在藥葛羅祿慬看來,是擊敗李曄、傾覆大唐,重塑天下秩序,讓回鶻成爲山巔種族的最好機會。
到了那時候,他將站在長安太極殿的屋頂上,向東土宣揚他的強大!他跟李曄孰強孰弱,天下人也都會看得清清楚楚。
叫他意外的是,大軍竟然在涼州被徹底阻擋了兵鋒,無論明教修士與回鶻戰士如何猛攻,始終都無法突破唐軍鐵桶般的防禦體系。這讓藥葛羅祿慬非常不滿。
但他並沒有氣餒,而是兵行詭道,調集了十多萬精銳之士,繞到涼州腹背去進攻靈州。他常常爲自己的這個奇謀感到自得,認爲這是自己天才的體現。
靈州唐軍兵少,是防不住回鶻精騎的,他已經看到了勝利的曙光,就像每日必然到來的黎明之光一樣。
但他怎麼都想不到的是,號稱控弦之士兩百萬的草原霸主契丹國,竟然在短短半年之內,就被李曄給擊敗,連耶律阿保機都死了!
他的兵法奇謀,也在唐軍及時馳援的情況下毀於一旦,十多萬精銳戰士瞬息覆滅,連帶着整個戰局都失去了勝利的希望!
眼下唐朝援軍已經趕來,兩者相距不過三十里,藥葛羅祿慬這時候才得知消息,可想而知大唐修士來了多少!若不是他們控制了涼州,封鎖了通道,他怎麼會這麼晚才知道如此緊要的軍情,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此時再看原本並不被自己放在眼裡的李峴,藥葛羅祿慬不能不遍體生寒。
就是這個老安王,培養出了李曄這個妖魔般的新安王!
想都不用想,藥葛羅祿慬就知道,回鶻襲擊靈州失敗、唐朝援軍趕來的消息,肯定已經被對方下令在軍中散播,說不定,在此時的戰場上......
“王師擊敗契丹,已經從幽雲馳援而至,長安禁軍距離我們已經不到三十里!”
“羽林軍在靈州大敗偷襲的回鶻騎兵,現在也到了狼煙谷,其部先鋒明日必然趕到涼州城!”
“回鶻蠻賊今日必敗無疑!”
聽到涼州城頭響起的,一浪高過一浪的呼喊聲,藥葛羅祿慬瞳孔猛縮,他看到張淮深站在殘破的城樓上,高舉着手中長矛,縱聲高呼:“將士們,大丈夫建功立業,封妻廕子,就在今日,給我殺!”
城頭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喊殺聲,原本輪換的將士,現在也殺上了城頭,由此帶來的直接場面,就是唐軍將士潮水般從城頭蔓延而下,淹沒了攻城的回鶻戰士,展開了勢力千鈞的反攻。
藥葛羅祿慬只看了一眼,就禁不住心驚膽戰。
他也沒時間多看一眼,因爲李峴的長劍已經劈來。
與此同時,南宮第一也長嘯一聲,殺向了同樣心境不穩的藥葛羅西塔。
藥葛羅祿慬二話沒說掉頭就跑,乾淨利落,將還在遲疑,要不要爲了光明之神的榮耀拼死一戰的藥葛羅西塔,一下子就遠遠拋在了後面。
從看到李峴眼神那一刻起,藥葛羅祿慬就沒了鬥志,就算他修爲不比李峴差,失去了對敵勇氣和必勝信念,也沒了任何可以取勝的可能。
“收兵回營,據營而守!”藥葛羅祿慬去的很快,因爲修爲高絕,眨眼就到了營地上空,他大吼一聲,毫不猶豫下達了放棄攻城的命令。
藥葛羅祿慬走得快,報信的回鶻修士也是個機靈的,眨眼就跟了上去,這可苦了藥葛羅西塔。
因爲是“鬥將”,孤山附近並沒有其他雙方大修士。
藥葛羅祿慬一心要走,李峴也很難輕易追上,再者他也不能追到回鶻營地裡去,營中畢竟還有很多回鶻大修士,於是方纔舉止有剎那遲疑的藥葛羅西塔,就只有獨自面對南宮第一和李峴。
殺一軍是殺,殺一人也是殺,李峴就沒有任何躊躇,見藥葛羅祿慬走了,立馬轉身襲向藥葛羅西塔。
他並不理會南宮第一叫要他別管,自己要跟藥葛羅西塔分出勝負的喊聲,幾個回合之後,突破藥葛羅西塔的防禦,一劍將他的左臂齊肩挑飛。
不愧是回鶻第一高手,受此重創,面色慘白的藥葛羅西塔也沒慘嚎,只是悶哼一聲。
但是很快,他連慘叫的力氣都沒有了,南宮第一一劍洞穿了他的胸膛,將他從孤山上空狠狠擊落,撞倒了山上一片大樹與山石,砸落在煙塵騰起的大坑中。
“我能自己殺掉他!”南宮第一得手之後,並不高興,反而回頭瞪着李峴。
李峴收了長劍,“別耍嘴皮子了,接下來的纔是正菜。”
這話讓南宮第一無法反駁。在眼前這種形勢下,擊敗藥葛羅西塔已經不是大事,帶領唐軍將士徹底擊敗回鶻大軍,纔會贏得這場戰爭的勝利。
李峴率先離開,飛回涼州城,南宮第一看了一眼山頭已經成了山坑的孤山,裡面的藥葛羅西塔已經成了一堆爛肉,全身上下只有嘴巴還能動兩下。
南宮第一聽見了他最後的迷茫聲音:“我是......光明之神在凡間最強的修士,我怎麼會......死?我......不該來這裡的......”
南宮第一哂笑一聲,沒有再多看對方一眼,也從孤山飛回涼州城。
攻城的回鶻將士,已經被殺退,丟下滿地屍骸後,退回了營地中。不過因爲他們兵力較多,長寧軍跟羽林軍畢竟還沒到,涼州將士倒是沒有去冒然攻營。
饒是如此,在李峴和張淮深商議過後,涼州城中的大唐將士,主力也都出城列陣,做好了援軍一到,就立馬攻打回鶻大營的準備。
午後時分,長寧軍趕到涼州城外。
在調整了一個時辰的陣型後,唐軍開始三面進攻回鶻大營。
同一時間,涼州防線上其它各城各寨的將士,也接到了張淮深全面反擊的命令。
“唐朝援軍雖然到了,但是他們不經休整就攻打我們,這是取死之道!東土的兵法上說,百里趨利蹶上將軍,唐軍此來何止百里!只要戰士們奮勇殺敵,他們一定灰敗!”
大帳中,藥葛羅祿慬做完兵力部署,又神色振奮的鼓舞將領們的士氣,“跟唐軍血戰到底,擊敗他們,殺入長安,你們就會獲得數不盡的財物和美人!”
將領們見可汗此時絲毫不亂,話說得也有道理,士氣不由得一振。
等到身負在外圍抵抗唐軍之責的將領們離開,藥葛羅祿慬的臉色這才黑下來,對幾名心腹將領道:“準備好,今夜撤離!”
“我們不是能戰勝唐軍嗎?爲何還要撤離?”將領們大惑不解。
藥葛羅祿慬怒罵道:“蠢貨!契丹兩百萬控弦之士都敗了,我們拿什麼跟唐軍打?就算打贏了眼前這羣唐軍,後面的唐軍怎麼辦?
“軍中的契丹修士,剛剛已經都走了,我們修士力量薄弱,如何去擋唐朝的修士?不趁着今夜月黑風高趕緊走,就只有死路一條!”
被他這麼一說,幾名回鶻將領嗔目結舌,面面相覷,須臾便額頭冷汗直冒,有心智不堅的,已經開始瑟瑟發抖。
藥葛羅祿慬正色道:“此戰雖然敗了,但只要我們能保住一部分戰士,他日壯大之後,還有興兵再來的機會。二十年後,本可汗會再來這裡,跟李曄一決雌雄!”
將領們紛紛點頭,稍稍鎮定了些。看不到摸不着的希望,反而給了他們心理安慰。因爲沒人能夠證明它不存在。
藥葛羅祿慬心頭卻是嘆息,此戰敗了,往後能保住陽關之西的土地,就已經是萬幸,哪還能妄談什麼再來東土?
是日,兩軍激戰,天黑之前,唐軍破營多處,高歌猛進。
深夜,藥葛羅祿慬丟下半數戰士,只帶着嫡系部曲突然逃遁。
由此,回鶻戰線全面崩潰,哭爹喊孃的回鶻戰士,成片成片倒在唐軍刀下,以至於橫屍賽道,阻礙了大軍前進的速度。
而藥葛羅祿慬的逃往之路並不平坦,次日天明,他們就遭到了以逸待勞的羽林軍伏擊。原來,羽林軍並沒有趕去涼州城,而是在李曄的命令下,直接去了回鶻退路上設伏。
李曄早就算到了藥葛羅祿慬會逃。
這場伏擊戰,讓藥葛羅祿慬幾乎命喪當場。
最後他雖然僥倖突圍成功,但想要帶回西域的精銳部曲,卻是死傷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