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這些日子過得不甚舒心。
南詔大軍雖然被擋在成都城外,對方企圖滲透各處,燒殺搶掠的隊伍,也被他死死釘在各個小城無法動彈,但在戰爭大勢上,要取勝依然不是一朝一日的事。
跟當初逐鹿中原的諸侯相比,王建的兵家才略並不突出,比之李茂貞都不如。要不然當初五十萬大軍,也不會在鄧州一夜潰敗。這,也是王建在南詔失利的根本原因。
但他沙場之道的造詣再不好,那也是相對中原有數的人傑而言,拋卻當初那場因爲輕敵冒進的失利,穩紮穩打之下,就遠不是南詔那些蠻子將軍可比,穩住局面並不難。
王建值得稱道的地方,是他的才能比較綜合,政事、謀略都能拿得出手,而且性情平穩堅韌,不會動不動怒不可遏,也能處理好各方各面的關係,很少有極端之舉。
從這些方面來說,岐王就比不上他。
所以王建現在麾下軍隊雖然不多,也不強,但擋住南詔大軍,卻沒有多大難度。尤其是在得到蜀山劍門的幫助後,南詔大軍中的契丹修士,再也沒了逞威的可能,最後的一塊短板也被他補上。
按理說,他應該心情不錯纔是。
然而南詔王的態度,實在是太過囂張,幾乎是每天一封信,大言不慚的勸說王建投降,棄暗投明,共謀大業同享富貴,不要給即將滅亡的唐朝陪葬云云。
每一回,這些信都會被抄成很多份,由多名大修士從不同地方射入城中,防不勝防。
起初王建還不在意,時間長了,就漸漸忍無可忍。
王建還是蜀地諸侯,沒有被朝廷招安的時候,南詔王就趁他出兵中原失敗,發兵來攻打過蜀地。彼時也是一場苦戰血戰,雖然王建最後擊退了對方,但人丁被擄掠良多,財富損失更是不計其數。
南詔王遁入五尺道蒸籠峽,離開蜀地的時候,曾經立馬高坡,大笑着對王建說,讓他不要送,他還會再來拜訪,還叫王建下回早些準備好財貨迎接,免得他還需要自己到處搜刮民脂民膏,將王建氣得直欲吐血。
時隔不久,南詔王果然又來了,這回還打到了成都城下,這本就是王建的奇恥大辱。現在又被連日嘲諷,這哪裡是一個有尊嚴的人,能夠忍受的場面?
“這混賬,欺人太甚!一介南蠻,竟然如此囂張,真當我王建怕了他,不敢出城迎戰不成?!”王建將手中信紙重重拍在案几上,滿面怒容的縱身而起,在將校們意外的目光中,直接飛臨城頭。
城外是南詔大軍,陣型嚴整,蓄勢待發,一眼望去,如見汪洋大海。
相比較而言,成都城還是顯得不夠大。
起初,南詔大軍還攻打過成都城,在碰得頭破血流之後,就乖乖停止了這種無意義的行爲,只是每日叫罵,想要引誘唐軍出城交戰。
王建很清楚,自己的兵力不多,戰力也不強,依仗成都城防抵擋南詔大軍,自然沒有多少難度。但如果出城陣戰,就是給對方機會,敗陣的可能性很大。而一旦敗陣,成都難保。
王建還是穩得住的,也穩了很久。
直到今日。
“喲,這不是王小兒嗎?這才幾日不見,你怎麼變得這麼肥這麼醜了,是做久了縮頭烏龜,自己也要變成烏龜了?哈哈......”南詔王看到王建出現,眼前一亮,緊跟着騰空而起,當先指着對方的鼻子譏諷起來。
王建氣得七竅生煙,“你這蠻賊,休得欺人太甚,大言炎炎誰不會,真有本事就跟本王一決生死!”
“跟你單打獨鬥?哈哈,王小兒,你果真是變傻了,竟然會說這種三歲小孩兒的話!兩軍交戰,你卻想着跟我單挑,你怕是沒睡醒吧?王小兒,你要有膽,你麾下的將士要是有膽,就別龜縮城中,出來跟我正面交戰!”
南詔王神色傲然,眼神睥睨。
他繼續道:“唐朝的人,不是向來自詡強悍?現在怎麼連出戰的勇氣都沒有,難道都變成了烏龜?王小兒,告訴你,你要是不敢來戰,明日我就大軍東征,去東川殺人奪財,將你軍中戰士的父母妻兒,全都搶過來當奴隸!”
聞言色變的,不僅是王建,還有城頭的唐軍將士。
“蜀王,這廝目中無人,辱人太甚,末將請求出戰!哪怕是戰死城前,末將也要殺殺這羣蠻賊的氣焰,好叫他休得小覷了我大唐的悍勇!”一名都指揮使面紅耳赤的抱拳。
王建正要答應,還沒來得及開口,他身旁的一名文官連忙勸道:“蜀王冷靜,我軍不可出戰,否則就是自取滅亡啊!只有戰爭勝利,才能保全蜀中!”
王建看向對方,神色陰晴不定。那是朝廷派來的宣慰使,輔助他征戰的,也有監軍之責。
衆將早就憤恨不已,他們半數都是王建的舊部,哪裡肯把文官的話放在心上,紛紛向前請戰。只看他們猩紅的雙眸,就知道這些人已經抱定了必死之志,爲的,是保全作爲強軍猛將的尊嚴。
王建痛苦地閉上眼。
半響,他仰天長嘆一聲,悲憤道:“罷了,且再忍他一時,等到北境戰事結束,我們總有反攻的時機......”
“王小兒,你不敢出戰嗎?你要是不敢,就學烏龜爬兩圈,送一些美人出來服侍我的勇士,要不然,我可東征了!”南詔王又開始叫囂。
就在這時,有大修士從北而來。
他們分作兩撥,一波到了成都城頭,有數十人之多,一波到了南詔大營,只是寥寥數人。
前一批人的領頭者,正是青衣衙門大統領宋嬌。
後一批的領頭者,卻是耶律敵魯古!
看到宋嬌駕臨,還帶了數十名真人境大修士,王建先是驚詫,旋即便大喜,而後精神一振。他已經隱隱意識到了什麼,激動興奮的手指不停曲動。
宋嬌給王建遞過一份軍令,對着他們道:“安王軍令:反攻南詔,屠其軍,誅其王,滅其國!”
王建和衆將無不驚喜萬分,連忙行禮接令。
有宋嬌帶來的數十名大修士,他們已經有了反攻之力。
只不過大軍數量畢竟不多,要全面戰勝有契丹修士相助的南詔大軍,還是有些難度。
宋嬌冷哼一聲:“契丹國滅,南詔軍中的契丹修士,馬上就會離開!”
話音未落,南詔大營中,已經飛起數十名黑袍大修士。
他們在耶律敵魯古的帶領下,直接繞過成都城,向北而去。在他們的前路,有青衣衙門修士在等着安排他們的去處。
南詔王呆若木雞,嘴巴張大的能塞進去一個拳頭。
在耶律敵魯古來的時候,他還以爲對方是來支援他的。這讓他激動萬分,暗想,莫不是契丹已經在北境戰勝了唐軍?要不然,耶律敵魯古怎麼會來?那可太好了,這是他夢寐以求的局面。
孰料他上前搭話,耶律敵魯古根本沒理會他,直接召集了軍中的契丹修士,就帶着他們離開。臨行前,耶律敵魯古的話,讓南詔王如墜冰窟。
“大軍戰敗,大王已死,契丹而今歸順了唐朝。南詔王,你要是還想給自己留個全屍,就趕緊自裁吧!”
耶律敵魯古這番話說的理所應當,也沒給南詔王詢問的機會,就消失在了他的視野中。
南詔大軍能夠攻進蜀地,靠得無非兩點。其一是在南詔的埋伏,讓王建吃了悶頭虧;其二便是契丹大修士的相助,沒有他們,南詔王根本不可能這麼囂張。
變故來的太快,讓人措手不及,也沒給南詔王反應的空隙。剛剛他還顧盼自雄,轉眼就驚駭欲絕。
不等目瞪口呆他發佈軍令,就聽到了王建暢快至極的笑聲,“南詔王,你再囂張一個給本王看看?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授首吧!”
南詔王愕然回頭,霎時間渾身汗毛倒豎。只見王建帶着大批大修士,如雲一般壓了過來。一馬當先的王建,手中長矛探出,半空中頓時風起雲涌,靈風如颶,將他籠罩在內!
“蜀王且慢!有話好好說,我退兵,我退兵還不成......”南詔王亡魂大冒,連忙後退閃避。
他並沒有戰勝王建的信心,要不然也不會拒絕對方單挑的要求。之前之所以敢嘲諷王建,不過是仗着契丹修士保護。現在契丹修士都走了,他立即被打回原形,哪裡還能不心驚膽戰、驚慌失措?
“跪下來求饒!”王建桀桀陰笑出聲,滿面報仇雪恥的紅光。
在他身後,成都城門已經打開,鐵甲洪流洶涌而出,早就憋着滿腔怒火的戰士,發出震天動地的喊殺聲,海潮一般撲向了南詔大營。
眼見敗局已定,南詔王一面閃躲着王建的進攻,一面帶着哭腔道:“蜀王,是我錯了,不該冒犯你,不該冒犯大唐,求你放我一條生路!我保證,南詔再也不會興兵北上,我向大唐稱臣......”
王建哈哈大笑,更加得意,但眼中的殺氣,卻沒有消減半分,“現在纔想到求饒,晚了!冒然大唐,你就只有死路一條!”
王建大喝一聲,長矛閃電而出,南詔王終於閃避不過,被洞穿了胸膛。
“饒......饒命,我願意割地請和,做大唐忠臣......”南詔王嘴中鮮血狂涌,眼神逐漸渙散,從半空墜落的時候,他已經吐字不清,卻還在希望活命。
他自然不可能活命,王建又是一矛擊出,他的身體還沒落地,就碎成了齏粉。
是日,成都守軍傾巢而出,大敗南詔軍,南詔戰士屍橫遍野,嚎哭聲遠傳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