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王府的大小官員都知道了李曄歸來,和上官傾城深夜披甲戍衛的消息。無論是四品長史還是九品小官,都交口稱讚上官傾城的忠心,一時間傳爲一樁美談,也爲平盧軍將士樹立了榜樣。
當然,這是後話。
現在李曄正在房中打坐,一方面是繼續消化天道秘境的所得,加深自己對大道的領悟;另一方面也是細細體會百姓氣運匯聚的速度,評判北方百姓歸心的情況。
百姓氣運的匯聚速度,是百姓對李曄歸心情況的直接反應,也體現了李曄麾下文官治理地方的效果。憑藉這個標準,李曄足不出戶就知道麾下文官有沒有盡心政事,認真爲他打理州縣。
哪裡的百姓氣運匯聚速度快,不用說那裡肯定是政通人和,百姓得到了官府的好處,能夠安居樂業,日子過的愈發得好,那麼官員就該嘉獎。
反之,如果哪裡的百姓氣運匯聚速度慢,甚至是根本就沒有氣運匯聚,那麼李曄就得派遣王府要員前去巡察,將尸位素餐的官吏揪出來明正典刑,再選派精幹的官員過去主事。
這實在是李曄管理麾下官吏隊伍的不二利器,既無比方便又無比強大。
人主最忌諱的就是被麾下官員矇蔽。總有些人左右逢源,他們一方面能夠摸清人主的脾氣性格,討好人主得到信任,另一方面又能跟主政的大員交好,在績考中名列前茅步步高昇,這樣的人無疑是社稷蛀蟲。
李曄畢竟日理萬機,也無法準確分辨每一個官員,現在通過審視百姓氣運的匯聚情況,就能做到明察秋毫。
一夜打坐,黎明時分李曄睜眼起身,來到窗前拉開窗戶。看着晨曦微光從青州城牆後浮現,呼吸着清新空氣,他心中對各項事務已經有了大致瞭解和規劃。
李曄負手而立,心裡尋思:“北方州縣的百姓氣運都在不同程度匯聚過來,其中魏博、河東是我直轄,所以百姓氣運匯聚得最快最徹底,但其它藩鎮就差了很多......如果北方藩鎮的百姓氣運匯聚深度,都達到平盧的標準,足夠我晉升真仙境,甚至是摸到太乙真仙境的門檻。但是現在差得還有點多。”
這個問題,是時候想辦法解決了。
解決的辦法很簡單,在各藩鎮全面推行李曄治理平盧的各項政策,也就是李曄麾下文官經常說的“新政”。
但“新政”推行會觸及一部分人的利益,阻力不會小,而且事務繁雜,不是普通的州縣官員能夠辦好的。這就必須李曄派麾下的文官隊伍去主持,也就需要各鎮節度使對李曄完全言俯首稱臣,接受李曄派遣的官員接收權柄。
現在北方藩鎮的節度使,雖然對李曄很敬畏,但要他們讓出州縣權柄,從一方諸侯變成純臣,就沒那麼容易。
不過李曄有辦法。
這隻需要一個契機。
一個讓各鎮節度使無法拒絕的契機。
這個契機就是出兵中原。
李曄想道:“征討朱溫,我就能讓各鎮節度使領兵出征,跟在我身邊聽令,這些節度使一旦帶着大軍離開藩鎮,對各自轄境的掌控力就弱了很多。到時候我再找些合適的藉口,很容易就能派遣官員進入各藩鎮接過權柄,推行新政,加快各地百姓的歸心速度。”
“這些節度使就算不同意,在我眼皮子底下也翻騰不起什麼浪花來,等到新政推行的差不多了,一切已成定局,我再放他們回去,除非他們造反,否則就只能接受現實......況且新政畢竟是好事,能夠增加地方財富,他們也會得利,就算還有些不滿,大不了事後我再放回一部分權柄,足夠安撫他們了。”
“當然,如果誰要是不長眼,真敢造反,我也不介意殺雞儆猴,將該藩鎮的編制抹去!是抱着一部分利益活着,還是抱着所有利益去死,相信他們知道該怎麼選擇。”
念及於此,李曄眼中漸漸有了鐵血之色,和成竹在胸的笑意,並且開始構思相應的安排和佈局。
漸漸地,窗前的李曄身上平生一股睥睨天下的氣勢。
在腦海中理順了一些大事要政,李曄收回視線收斂思緒,準備下樓去吃早飯。這時候他眼角餘光看到了院牆外,和幾名甲士一起直身戍衛的上官傾城。
上官傾城是什麼時候來的,李曄當然知道,只是後來就沒怎麼注意,原以爲她深夜來看一眼已經是很不容易,沒想到竟然在這站了一整夜。
如今的上官傾城,已經是兵家上將後期的境界,在平盧手握相當一部分軍權,地位尊貴,能壓她一頭的人就只有劉大正,竟然還願意擔當護衛的角色。
李曄下了樓來,在進廳堂之前,跟丫鬟吩咐了多上一份早飯,然後便將上官傾城叫了進來。
上官傾城將兜鍪夾在腋下,進屋之後抱拳行禮,一舉一動都乾脆利落,整個人英姿颯爽,臉白脣紅的模樣我見猶憐,平添了幾分不一樣的魅力。
“近來如何?”李曄示意對方落座,問話的語氣就像老友閒談,發自內心的隨和笑容一如往常,沒有刻意營造的親近,卻讓上官傾城感到一種熟悉的心安。
就好像歲月不曾流逝,兩人還在長安城的安王府。
李曄還是那個沒有修爲的落魄世子,上官傾城還是一個小小都頭——在和對方玩了多年泥巴,又陪着對方研習兵法多年後,終於和對方一起長大,她也能能夠披甲執銳,身姿挺拔的站在對方身邊,像她的父親跟隨老安王一樣,來護衛這個她命中註定的主公。
上官傾城跪坐在一旁,彎腰將兜鍪放在腳邊,回答李曄的話:“殿下臨行前交代我戮力練兵,現在頗見成效,狼牙都八千將士足以對戰天下任何一支精銳之師,還請殿下有空的時候駕臨軍營檢閱。”
她這話說的很謙虛。
狼牙度起初只有三千人,走的是精兵路線,河東之役後擴軍到八千,這是跟上官傾城的兵家境界相配合的。
李曄面帶微笑看着上官傾城,“明日便去看看。”
平盧軍十多萬,不是誰都有資格讓李曄檢閱的,而且李曄還說明天就去,這是榮耀,表現的是李曄對上官傾城的獨一無二的親信。她當即眼眸一亮,“謝殿下!”
李曄看着上官傾城笑而不語。
如今的上官傾城經過磨礪成長之後,愈發有大將氣度,哪怕是規規矩矩坐着,身上也有一股金戈之氣虎狼之威,言行舉止更是沉穩大氣,輕易不露情緒。
從進屋起,上官傾城的神色都沒有格外變化,完全看不出和李曄久別重逢的喜悅,也沒有表達這種喜悅,就好像李曄根本不曾從青州離開過數月。
然而李曄卻知道,這個俏臉格外雪白、朱脣格外嫣紅,有着獨特魅力的巾幗驍將,其實從小就是個面癱。無論是大怒還是大喜,旁人都很難從她的神色變化中看出端倪,因爲她根本沒有臉色變幻。
而且她打小性子安分,安分的甚至有些拘謹木訥,永遠不會像吳悠一樣蹦蹦跳跳,更不會像蘇娥眉一樣跟李曄眉目傳情。哪怕是小時候玩泥巴,上官傾城都向來安靜話少,披上甲冑之後,就更是習慣不聲不響站在李曄身後。
但李曄很清楚,上官傾城捏出的泥城泥兵,是三人中最栩栩如生的,細節無可挑剔;她站在自己身後常常悄無聲息,但只要有人敢觸犯他的尊嚴,橫刀出鞘的聲音就會如銀瓶炸響。
這是個不會表露屬於自己的情緒,從而會讓人覺得她沒有自己情緒的女子,但實際上她心思比誰都要細膩。就像她雖然面癱,但仍舊容貌傾城。
早飯很快被丫鬟們端上來,李曄和上官傾城各自一張食案,安靜享用着美味清淡的粥點。食不言寢不語,這不是李曄的習慣,但卻是上官傾城的,所以李曄沒有在此時說話。
晨陽躍過窗臺灑進屋子,打在上官傾城的側臉,爲她白雪般的肌膚上了紅妝。
李曄偶然擡頭看到上官傾城的模樣,一時間有些驚豔的失神,有種時光永遠的錯覺。不過他很快就重新低下了頭,沒有一直欣賞那張美輪美奐的臉。他了解上官傾城靦腆的性子,不想讓羞澀得舉止無措,影響吃飯這件在他看來頂大的事。
饒是如此,李曄心情也變得特別好,喝粥的時候嘴角的笑意經久不散。
雪臉被晨曦抹上紅妝的上官傾城,其實李曄曾經有幸見過,在長安城安王府的時候,在他們還年少的時候。
李曄覺得自己穿越而來的這一世很幸運。
人生啊,最傷情的事莫過於物是人非,最深情的事無勝於一切如舊。
吃飯早飯,李曄讓上官傾城退下去休息,對方昨日畢竟在院外一動不動守了半夜——她不善言辭更不會改變自己面癱的臉來傳達情緒,所以只能用行動來表達她對李曄歸來的欣喜,李曄當然要爲她想的周到些。
六個時辰之後,李曄讓人去給上官傾城傳信,讓她草擬一份出兵中原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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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上官傾城休息好了,開始依照李曄的安排擬定出師戰略戰術時,崔克禮、李振等李曄麾下重要文官,以及北方各鎮節度使,先後接到了李曄傳來的命令,要求他們迅速趕往青州,有大事亟待商議、佈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