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劉大正率領本部精銳,於戰陣中勇猛精進,想要擊敗眼前的河東軍戰將,直接鑿穿河東軍軍陣時,金盔金甲的李克用出現在他面前。
李克用身後的戰陣,陡然升起三丈白芒。這白芒如此耀眼,連正午的陽光都被擋在外面。白芒之下,是重如山巒,硬過鉅艦的戰陣。
劉大正感到自己好似被重錘當面砸了一下,臉色瞬間蒼白。
整個一往無前的戰陣,前衝之勢爲之一頓,被迫停下了前進的腳步。
嘴角溢出一絲鮮血,劉大正擡頭盯向氣定神閒的李克用,心頭不無駭然。在忽然的正面交手中,兩座戰陣之間存在明顯的力量差別。受傷的不止是劉大正本人,他身後的戰陣將士,也個個難受得很。
兵家戰陣,將軍與軍士氣息相連,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不愧是隴西郡王,竟然將兵家戰將修煉到了如此境界!”劉大正拉起面甲,抹去嘴角血跡,看李克用的眼神充滿忌憚,但卻沒有多少意外。
李克用表現出來的,同樣是兵家上將的境界,不過已經到了後期,戰力跟他這個步入中期境界後就再難寸進的戰將,有着明顯差別。
怪不得李克用敢讓李存孝賦閒在家,原來他有如此依仗。
只不過,在近年的征戰中,李克用率領大軍出擊,真正在陣前出力死戰的,都是十三太保,需要李克用出死力戰鬥的場面,已經是多年不曾碰到。以至於很多人都有意無意的忽略了,這位曾今名動天下的年輕驍將,其實也被評價過有名將之材。
雖然有名將之材,不一定真能成就名將,跟李存孝那註定的名將命格,還是有着差別,但即便是天下大爭的亂世,一時之間又能有幾個名將?
有名將之材,能夠成就大將境界,已經足以掃平一方。
淡淡瞥了一眼到劉大正充滿忌憚的眼神,李克用不屑的冷哼一聲,“真以爲成了兵家戰將,打贏了幾場戰鬥,就能夠橫行沙場了?這天下大得很,井底之蛙能看見多大一塊蒼穹?”
言罷,李克用長槊斜指,意氣勃發,帶領戰陣當面衝殺過來,如狼似虎。
李克用居高臨下的嘲諷,讓劉大正忌憚之色盡消,取而代之以昂揚戰意:“同是兵家上將,郡王真把本將當土雞瓦狗了?”
兩個戰陣衝殺在一處。
劉大正雖然落在下風,但他並不着急,他在這裡拖住了李克用,上官傾城就沒什麼像樣的對手了。等她解決了那兩個兵家戰將,就能過來支援他。
到時候他倆聯手,斷不至於被李克用擊敗。
劉大正的打算沒錯,但上官傾城的處境,並沒有他想的那麼輕鬆。
河東軍兩名戰將,在她出現之後,就不再分領戰陣與平盧軍作戰,而是果斷合併一處向她發起進攻。
兩名兵家戰將,對戰一名兵家上將。
如果是平常時候,上官傾城依舊會勝。
但是眼前的情景有所不同。
她面前的兩名戰將,是十三太保中的符存審、康君立。
康君立沒什麼與衆不同的地方,特別的是符存審。
符存審,十三太保之一,也即李存審。
唐末李克用稱霸北方,麾下良將如雲,除卻李存孝戰無不勝卻英年早逝外,還有兩人在“後李存孝時代”堪稱河東雙壁。那就是李存審與周德威。
符存審戎馬一生大小百餘戰,屢破朱溫建立的後梁皇朝的大軍不說,還坐鎮幽州抵擋契丹南侵多年,死後被追封秦王。他雖然不是戰無不勝,但也未嘗敗績。
也就是說,他主持的戰鬥,最差也是跟對手打成平局。
不僅如此,符存審生子九人,人人都是良將,基本都能官居節度使。四子符彥卿做官做到了北宋,還被封魏王。
河東軍(後來稱晉軍)以北方相對貧瘠之地爲基礎,卻能在李克用、李存勖父子手上,擊敗朱溫極其後人,佔據中原建立後唐皇朝,不是沒有理由的。
眼下,符存審的修爲,就到了距離兵家上將,只差臨門一腳的境界。
以如此修爲,配合兵家戰將康君立,共同對抗上官傾城,雖然依舊沒有贏的希望,但至少能夠穩住陣腳,不會很快潰敗。
這樣一來,上官傾城就被他們拖住,無法實現快速破陣再去支援劉大正的意圖。
兩軍之戰,由是陷入暫時膠着。
河東軍跟平盧軍底牌盡出,全力拼殺,一時半刻不會分出勝負,戰場形勢的膠着,形成一種平衡之局。
在這個時候,若是有人在天平的另一端加一些砝碼,則平衡立刻就有被打破的可能。
在太原城外,這樣的砝碼可有?
當然有。
昭義軍大營的望樓上,聚集着十來人,正在密切關注平盧軍、河東軍的戰況。爲首三人,正是昭義軍節度使康承乾,天平軍節度使薛威,橫海節度使劉敬思。
三人神態並無不同,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沉重之色,有種想要拯救時艱的大義凜然,和心有餘而力不足的無奈之意。
“平盧軍跟河東軍,都是訓練有素、上過沙場的精銳,平盧軍軍備優良,莫說我等及不上,也明顯勝過河東軍,但河東軍中的沙陀兵,素來驍勇輕死......這場戰鬥到底會鹿死誰手,實在是難說。”
說話的是天平軍節度使薛威,他摸着下巴上並不存在的鬍鬚,面色凝重。
康承乾等人聽了這番話,都是微微點頭表示贊同。
康承乾道:“河東軍的確多悍勇輕死之輩,之前有平盧軍在前面頂着,我等並未遭受多少壓力,現在正面對上,才知道河東軍能夠名揚天下,不是沒有道理。”
他說這話的時候,一直看着昭義軍大營,彼處,萬餘河東軍攔在大營前,將昭義軍想要去幫助平盧軍的路堵了個半死,雙方正在激烈交戰。
不僅昭義軍大營,天平、橫海兩軍支援平盧軍的主要路線,也被河東軍堵住。
被攔住的只是主要路線,是三軍配合平盧軍,從側翼進攻河東軍的方位,也是河東軍最忌憚的方位。
三軍中人數最少的也有近十萬人,現在卻被萬餘河東軍攔住,不得寸進。
劉敬思搖頭嘆息:“李克用發了狠,河東軍將士現在個個拼命,戰力上升了何止一個層次。而我軍將士失去安王這個統帥,士氣低落,戰力又下降一個層次。此消彼長,要突破河東軍的防線,非得數倍兵馬日夜猛攻才行。”
薛威看了一眼太原城,若有所思道:“太原城高溝深,城防嚴密,這樣的堅城一旦有十萬兵馬防守,要攻下來非得百萬雄師不可。”
康承乾點頭附和。
三軍側擊河東軍、呼應平盧軍的路線被河東軍攔住,無法及時發動有效支援,那麼進攻太原城,讓河東軍首尾難顧,就是配合平盧軍的最好戰法。
如此淺顯的軍略常識,三位節度使當然都看得出來。
但他們沒有對太原城發動進攻。
就像他們十萬大軍,無法突破萬餘人的阻截一樣。
康承乾摸着下巴,滿臉憂愁之色,嘆息道:“安王不在,李克用無人壓制,便能在戰場上縱橫來去,劉大正根本敵不過。這樣下去,局面遲早會崩壞。”
戰局如果崩壞,接下來就是各自撤退、逃命了。那時候誰的軍力、戰力保持得更完整,誰就更有全身而退的機會。
康承乾看了衆人一眼,見衆人雖然不說話,但都有贊同他話的意思,遂繼續道:“其實眼下的局面,我三軍不輕舉妄動,纔是對平盧軍最好的支援。眼下局面大體平衡,我等還能支撐一些時日,而一旦我們中有人貿然行動,遭受重創,率先敗了,那就是千里之堤潰於蟻穴,會讓整個戰局崩潰。”
三鎮兵馬,要想迅速突破河東軍的阻截,或者直接去攻打城池,都必須拿出至少一半以上的戰力。而這個戰力,是誰也損失不起的。
就眼下的局勢而論,他們有可能遭受這個損失嗎?河東軍有能力對他們造成這個損失嗎?
可能性極小。
但並非沒有一丁點可能。
潛在的可能性,是李存孝。
如果李存孝出戰,只需率領五千精銳,就足以突破三軍中任意一軍,爲河東軍撕開得勝的口子,他們根本擋不住。
這個風險,雖然小的可憐,但三鎮不願意冒。
如果李曄在,他們根本不會去考慮這些,還會爭先恐後全力出擊。
但是現在李曄不在,他們對勝利毫無信心。相反,對失敗的憂慮被放大,他們只會選擇龜縮自保。
康承乾、劉敬思、薛威等人憂心忡忡。
憂心忡忡並不是作僞。他們出戰河東,是爲了跟着李曄立功受賞,之前一直戰事順利,所以三鎮兵馬都已傾巢而出。此刻身家性命都在太原城,而李曄卻不知何時能夠再出現。
三人嘴上沒有明說,但心底都已經萌生了退意。
撤離太原,撤離河東。
......
秘境的穹頂永遠是陰沉的,沒有半分陽光透射進來,這裡有山有水卻唯獨沒有風,氣氛壓抑得讓人渾身不適。
一座橫跨百丈大河的石橋西端,五六名佛域僧人正在趕路。幾個時辰前,他們在一座廢墟中經過激烈戰鬥,擊敗對手後收集到了銅塊,現在正要趕往中心區域。
爲首的僧人面色黝黑,他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目露忌憚之色。紫藍電網距離他們不過數百步,他們必須儘快拉開距離,否則再碰到廢墟,連戰鬥的時間都沒有。
河流湍急,奔上石橋,水聲入耳更顯清晰。黝黑僧人往兩邊看了一眼,這是一處險灘,河水落差頗大,兩側的地形也頗爲陡峭,怪石嶙峋,林木蔥蘢。
不知爲何,黝黑僧人忽然打了個寒顫,他隱約覺得心悸。不過他並沒有停下來,反而暗罵了自己一句,堂堂佛域僧人,心比金堅,怎會被環境亂了心神?
然而下一刻,他們剛剛靠近石橋東端,就有人仰面倒下。
倒下,是因爲被弩矢射中。
弩矢從橋頭的怪石堆和林子裡射出來。
猝不及防之下,僧人們已經一死二傷。
不等黝黑僧人怒吼,便有矯健的人影,緊隨弩矢之後,燕雀一般掠出。
待看清對方,黝黑僧人四肢發冷,動作僵硬,滿眼驚恐之色。
對方是妖族修士!
足有十五六人!
爲首的那個,身着玄袍,平靜的眉眼中隱藏着凌厲的殺氣,不是佛域大敵李曄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