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曄說這話的時候,口吻十分篤定,他笑了笑繼續道:“青衣衙門在太原城雖然損失了一些人手,但那只是很小一部分,是大行動不可避免要付出的代價。”
“李克用手下沒有情報暗殺衙門,僅憑衙役和普通官員,他還沒有將太原青衣衙門連根拔起的本事。我想你接下來肯定要說,青衣衙門已經在太原城完成隱匿,就算李克用的人掘地三尺,也無法把他們從普通百姓中分辨出來。”
聽了李曄的話,宋嬌無奈的白了他一眼。
李曄繼續道:“至於太原城市井中,現在已經沒有李存孝要叛逃的流言,這都不重要了。流言這東西,並非是要一直存在,而是存在過就行。它已經成功引起了太原各方勢力人心不穩,李克用的威望也因此下降了一大截。最重要的是,李克用已經對李存孝產生了懷疑。”
宋嬌每回看到李曄智珠在握的模樣,都會忍不住反駁兩句:“你怎麼就確定,李克用已經不再信任李存孝?”
李曄臉上笑容顯得有些玩味,他拿起手中的玉簡,不無揶揄道:“剛剛接到消息,李克用已經下令,以即將反攻汾州的名義,讓李存孝返回太原城,準備領兵出征。同時,他令李嗣本接替李存孝主持儀州戰局,另外還派了李嗣恩過來相助。”
宋嬌張了張殷紅性感的櫻桃小嘴,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
李曄出了大帳,來到儀州城外,放眼向城池望去。趙破虜很快跑過來,神色振奮跟他稟報要事:“昨日夜裡又過來了一百九十人,至今爲止,從儀州投靠過來甲士已經達到近千!”
一千人跟七萬人相比,看似不值一提,實則就臨陣投敵這件事而言,這已經是極爲恐怖的數字,再多就足夠引起全軍大亂。
李克用最終決定調回李存孝,這件事是很重要的原因,它成爲李克用不再信任李存孝的最後一個砝碼。
當然,那些將士之所以會臨陣脫逃,並非完全是因爲李曄的勸降書,一批善於蠱惑人心的妖族修士,起到了不可忽視的作用。
趙破虜嘿然道:“李克用以爲換了李嗣恩來,就能阻止儀州甲士投靠我們?臨陣換將,李存孝一走,儀州的軍心就真的亂了,只會有更多人投過來!這一仗我們還能不贏?”
李曄笑了笑:“誰說不是?”
他來到城前浮空而立,對着儀州城樓朗聲道:“孤王聽聞,李將軍即將返回太原。不能再與將軍日日相見,孤王分外不捨,特來相送。”
城樓前,李存孝陰沉着臉盯着李曄,看他樣子,恨不得把李曄一口吃了。
之前李曄出來喊他會晤的時候,他因爲仰慕安王的威名,多說了幾句話,結果就被抓住把柄鬧出了現如今的風波,讓他被迫離開儀州。眼下他馬上就要走了,李曄竟然還不消停,還要來故技重施,這讓李存孝如何不氣?
李存孝這回連抱拳行禮都省了,沉聲道:“不勞安王相送,下回沙場相遇,末將必要跟安王分生死!”
李曄哈哈一笑,“李將軍氣量好生狹小,如此睚眥必報,如同市井婦人,實在有辱將軍的威風!”
李存孝氣得一佛出竅二佛昇天,但打嘴仗不是他的長處,只能重重冷哼一聲。
李曄笑罷,恢復正色,肅然道:“孤王來,是爲了告知將軍,孤王對將軍初衷不改,還希望將軍能夠早日醒悟,棄暗投明。孤王之前的承諾,一個字都不會變,也一直都不會變。如今李克用將你從儀州調離,擺明就是懷疑你,大將不被信任,往後的命運爲如何,想必不用孤王多言。”
李存孝臉色變幻不停,面上陣青陣白,那不是他心裡在猶豫,而是已經快氣到把持不住的地步。
李曄不再戲弄他,拱手作別:“將軍要走,孤王不會阻攔,西北方向的昭義軍自會讓開道路,聊表孤王對將軍的情義。恕孤王不能遠送了。”
李存孝攀上女牆就要跳出來跟李曄拼命,好歹是被身邊的人給拉住了,他掙扎着怒吼着,指責李曄卑鄙無恥。
可想而知,李存孝被一路放行回到太原,李克用會怎麼看他。雖然攻佔西面、西北、北面三縣,把持了通道的昭義軍,也攔不住他李存孝,但攔不住和乾脆放行,性質是完全不一樣的。
李曄回到大營,立即召集軍議,佈置接下來的行動。
軍議很快有了結果,大軍決定填上城外用來困敵的濠溝,這意味着濠溝填平之日,就是大軍攻城之時。
一連幾日,官軍都在城外忙碌,儀州將士看到這副場景,大多忐忑不安。李存孝走了,官軍準備開始強攻城池了,他們很擔心自己接下來的命運。
李嗣恩與李嗣本則不這樣認爲,作爲接替了李存孝的將領,他們需要證明自己不比李存孝差。同爲河東太保,他們也相信自己的實力不會比李存孝差多少,這場戰鬥或許是場硬仗,但正常情況下,七萬人要守住城池並不難。
另一方面,李存孝回到太原城之後,就一直賦閒在家,李克用所謂反攻汾州的話,自然只是招他回來的藉口。在他回來的時候,李克用沒有迎接,在他回來之後,李克用也沒有召見他。
在很多人看來,李存孝雖然很強,但也不是少了他,河東就辦不成事。河東有那麼多將領,太保們個個都不是易與之輩,還有李克用親自坐鎮全局,難道少了一個李存孝,河東就不能運轉了?那也太可笑了些。
此後,李克用調集了一部分援軍,前去支援儀州,至少也要攻下隔絕兩地的三縣,牽制李曄的兵力。但李克用也無法做太多,因爲一旦分兵太多,汾州方面的劉大正,可是有着十幾萬大軍,也是能隨時進攻太原城的。
至於反攻汾州——如果儀州戰局穩定,二十幾萬官軍無法攻下儀州城,反而還要被拖在彼處,那李克用倒是的確可以調集軍力反攻汾州,打開局面。
但是眼下,李克用明顯不敢輕舉妄動。如果汾州還沒攻下,儀州就先被突破,到時官軍就能直達太原,抄了他的老巢。
儀州城外,已經填平縱橫溝壑的官軍,在這日開始大舉攻城。
披掛齊整的李嗣恩與李嗣本,並肩站在城樓前,一起看向城外海潮般席捲而來的鐵甲將士,神色都很不平靜。
不平靜不是因爲害怕,而是因爲激動,因爲戰意沸騰。作爲河東太保,兩人都是沙場宿將,經歷了各種戰事的磨練,眼前的情景在他們看來,正是他們建功立業,揚名天下的大好時機。
替代李存孝,成爲守城主將的李嗣本,盯着城外舔了舔嘴脣,顯得很是有些迫切:“都說平盧軍精銳,我倒要看看,跟我李嗣本的嫡系部曲比,到底誰更加能戰!”
李嗣恩哂笑一聲:“如果平盧軍真的那麼精銳,也就不必圍城這麼久不攻了。”
李嗣本一把拔出橫刀,大喝道:“好男兒建功立業就在此時,功名但憑馬上取!奮勇殺敵者賞,膽怯後退者斬!”
此時此刻,李嗣本與李嗣恩是鬥志昂揚,亟待大展身手的。但是很快,他們就不這麼樂觀了,因爲大戰一開打,差距就顯現了出來。
平盧軍擁有絕對精良的鎧甲兵器,以李曄如今在大唐的權勢地位,作爲李曄的嫡系部隊,平盧軍的軍備水平當然不是普通藩鎮軍可比。
再加上李曄練兵貴精不貴多,跟河東大肆招兵買馬不同,他在黃巢之亂後並未擴軍,這就使得平盧軍的軍備水平和修士佔比,都冠絕天下軍隊。
這就更不必說,李曄收編聖子的部曲後,對大軍整體戰力的提升了。
面對這樣的平盧軍,李嗣本和李嗣恩很快就發現,那些他們之前依爲沙場決勝利器,幾乎是戰無不勝的沙陀兵精銳,在此刻也成了空有悍勇之氣,而戰力明顯不足的貧弱之兵。
他們照面就被平盧軍壓着打,莫說反擊,根本就喘不過氣。死傷迅速增多,陣腳很快就穩不住,被迫步步後退。
迫於戰局壓力,剛過中午,李嗣本與李嗣恩就不得不親自上陣,帶着親兵精銳到各處即將被突破的防線、奪走的城牆救火。
然而他們的努力註定只是徒勞,防線的壓力不是單個點,而是整條防線,他們就算再能奔走,也只能落得疲於奔命的下場。
到了臨近酉時的時候,在平盧軍的帶領下,官軍已經四面攻上城牆,並且站穩了腳跟。各處都是涌動的官軍甲士浪潮,原本就士氣不高的河東軍,正在被從一段段城頭趕下去。
“都給我回去!守住城頭,誰也不準退!”血染甲冑的李嗣本攔住一羣后撤的甲士,聲色俱厲的大吼。
眼前的人羣停頓了那麼兩息,但是很快,更多潰退的兵將涌了過來,推着人羣前行。在他們後面,是追殺的平盧軍甲士。於是嘩啦一聲,人羣四散逃開。
李嗣本大怒,一道劍氣斬殺了一二十人,這纔將面前的人震懾住。他帶着親兵衝上前,不要命的去阻截平盧軍,同時嘴裡大吼殺敵建功,誰也不準後退。
日暮時分,李嗣本戰死城頭,隨後李嗣恩率部出逃,是夜,官軍攻佔儀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