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在飄,樹在飄.衣在飄、雪也在飄。
不過.雪不是天空中飄下來的.它乃是由人們打鬥的勁風將地上積雪濺掃起來的。
勢均力敵.旗鼓相當,雙方打得有板有眼,有聲有色,誰也討不了便宜,誰也得不到先機。
“青竹絲”馬碧一看情形下對.長此下去,要打到什麼時候?
他一無猶豫地跨入了場子,乘虛蹈隙,覓位覷機地也加入了戰圍之中!
寡衆懸殊了,強弱立判了,江勝海雖然猛提潛能,力圖振作,但是,人的功力是固定的.人的體能也是有限的。
就這會兒,馬碧一招“信舌卷吐”,他就閃避不及地被對方印在“重樓降宮”之處!
一陣踉蹌,一陣咳嗽.又加上一陣氣喘,江勝海臉色鐵青,他再也支持不住,一跤跌坐在雪地之上!
“納個吧!”
“黑髮燒”雷諾力行不懈,一鼓作氣地縱身倒撲,“蛇吞危卵”指向江勝海的泥丸天靈!
死神光顧,江勝海閉目了,江勝海含悲了,他大有“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之感。
“天道寧論,蒼穹不弔!”江勝海喊在心裡,喊在咽喉,實在是死不甘心!
就在這間不容髮之際!
忽然間.也不知從什麼地方墜下了一朵祥雲.這朵祥雲和團黑雲撞在一起。然後據而分散了。
祥雲乃是一個身穿土褐色長衫,面覆黃巾之人,黑影當然是那個“黑炭燒”雷諾了。
時光倒轉,歷史前演.不過,如今跌坐在地的乃是三蛇之的雷諾。
這下子震住了當場所有的人,段洪立即飛步而出,他挽扶着雷諾。
世是雷諾齜牙裂嘴,一時卻爬不起來!
馬碧心驚了,不由寒着臉龐,沉着聲音說:“閣下是何方神聖?
爲什麼……”
褐衣蒙面人不待對方話落,威嚴十分地說:“馬碧,事情到此爲止,火速帶向你的夥伴離開此地,不然的話,可別怪老……僧把你們三人全都擱在這兒!”
“僧”是梵語,僧伽的略稱,一同比丘式和尚,有尊稱意味在內。
“衲”乃僧衣的意思,一般年老僧人自稱爲“老衲”則意含謙遜。
馬碧觀顏察色,他看看這個人的氣勢,義看着雷諾痛苦的模樣,可是,他還不死心,輕步地走到雷諾的跟前.低聲地問:“老三,你究竟怎麼樣?”
雷諾經過了調息,經過了催血,五雙手指頭總算保全了卜來。
他仍在不停地按摩,不停地伸縮,也看看那個屹正如山,狀如神佛的褐衣人,倒抽着冷氣說:“老大,我彈精竭慮,原想把江勝海斃於蛇吻之下,卻不料撞上了這個蒙面人的手掌。
‘他的手掌一合一震,我五指頓時一陣劇痛,臂膀也一陣痠麻,中也提起不來了……’
馬碧眼珠一陣轉動,立即作成了決定;說:‘既然如此,好漢不吃眼前虧,我們還是走吧!’
褐衣人開始在催了,他說:‘馬碧,你決定了沒有?’
‘決定了。’
‘走也不走?’
‘走,當然要走,錯過今朝,還有明天,我們走着瞧!’馬等色厲內荏地說:‘閣下可否留下名號?’
老僧名號可是你能聞得?如想報復.找我這身裝束就是!”
“好,我們兄弟記住了。”
“秦嶺三蛇”一走下山崗.褐衣人立即掠到了江勝海的身旁。
江勝海一臉感激,他氣息吁吁地說:“多謝……”
“且莫說話。”褐衣人一把攬起江勝海說:“先將內傷給穩住了再說也下遲。”
他幾個起落,停留在一個高亢之處,一棵老樹之下,纔將對方給放了下去,那裡沒有污泥,也沒有積雪。
“盤膝舒臂,閉目冥心。”
江勝海是行家,一個十分內行的行家,他知道對方將要幹什麼,因此就一言不發地做起了應做的動作和姿勢。
褐衣人略經運氣,然後也緩緩地在江勝海的身後坐了下來。
二個人神情相同,姿態一般,只是後面的人左臂平伸,掌心擴張,緊按在前面的人遭人重擊處透對的部位。
漸漸地,後面的人頂門氳氤了,混沌了,漸漸地,前面的人面孔深紅了,吐血了。
火在二個人的胸中燒,熱在兩個人的身內轉,汗在二個人的體外流,氣在二個人的頭卜冒……
沒有聲音,沒有動靜,一如二具翁仲,一如一對羅漢。
就這樣足足地經過了一炷香的辰光.雲收了,雨散了,後面的那個人平伸按貼前面那個人的臂膀垂下了.而前面的那人適時地咳了兩聲,立即張口咯出了一口淤血。
他們是在運功,他們是在療傷,雖然在冰天雪地之中.雖然在荒野僻地之間.但是,沒有人守衛,沒有人護法,實在是一件十分危險的舉動。
前面的人淤血一清,他精神奕奕.他體能倍增,首先由地上站了起來。
隨後.轉過了身子.見後面的人也站起來了.他說:“救命大恩,在下未敢在口齒上言謝。”
後面的人吐了一口氣說:“武林一脈.見義而爲.果真是不必掛齒。”
“但請大師留下名勝法號.俾以永識心底。”
“名號只不過是一個人的代表,老衲以前有一個,如今又有一個,不說也罷!”
“那……”
褐衣人有意錯開話題說:“施主是在覓仇?”
“是的。”
“是公仇還是私仇?”
江勝海聽了心中一動,他雖然看不清對方的面貌,但還是刻意地望了一眼說:“有私仇,也有公仇。”
“先了私仇呢?還是公仇爲要?”
江勝海心中又動了一下他說:“恕在下私心作祟,私仇爲先。”
“這原是無可厚非的一事,只要是人.誰都在有私心,施主不必耿耿於懷。”
“倒教大師見笑了。”
“施主形單影孤。欲報公仇私怨.恐怕是艱苦萬分。”
“舍卻己身,拼他一個兩敗俱傷!”
“前途崎嶇,但有福星,望施主能比險爲夷。”
江勝海聽了不由疑雲層起.眼前之人語語點心,莫非對方是自已舊識?莫非對方已經得道通玄?
他故作澈露地說:“大師所指福星.可是麥小云麥少俠?”
褐衣人似乎有些警惕了,但他還是肯定地說:“是的。”
“大師認識麥少俠?”
“麥少俠武林俊顏,江湖救星,或不識也該知曉。”
江勝海知道問不出一個所以然來,他只有慼慼地說:“那大師寶剎何處?在下有機會也可前往造訪、領教。”
“老衲漂泊無定,假如有緣,自會相見。且留待日後。”褐衣人說:“別了,施主珍重,我們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長途跋涉,渡海過河,麥小云將孤雲大帥送到了鬆雲寺,他馬個停蹄.隨即又離開了普陀山。
心有所牽,情有所繫,是以,首先就彎入了沈家莊。
但是,沈家莊鎮上的城隍張保元在翌口中下也接到了青陽的飛鴿專書,驚悉地獄門出了變故,立即上告沈茂四雄。
於是,沈家莊中除老莊主沈逸塵,二莊主沈逸峰,二人坐鎮以外,沈逸川、沈逸裕結伴去了,沈如嫺、沈如婉也結伴走了。
他們去驅魔衛道.她們去行儀仗義,連帶地尋人、追人。
麥小云並不感到意外,只是有些惆悵,有些失意罷了。
他也辭出了沈家莊,去哪裡?就近地到寧波人,寧波有萬里船幫的一個總舵。
主意既定.頓時邁開大步朝甬江奔去。
寧波繁華一如往昔,街路邊人潮滾滾,大道中車馬轔轔。
碼頭旁千桅聳天,好不忙碌,好不熱鬧,好不壯觀。
麥小云踱進了半邊街,離萬里船幫、寧杭總舵尚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就被對方作業的幫衆給發現了。
層次地報了上去,接連地報了進去.是以,待他一到該總舵的大門口,白立帆已經率同手下所有大將,傾巢地攔截在廣場之上!
人是夠多,勢是夠衆。但怎抵得過月亮?一羣羊又豈會放在猛虎的眼中,
是以他們的心情有些怔忡,他們的形態也有些畏縮。
說是攔截,未免太過武斷.也許是列隊相迎呢!因爲他們都空着漢手,並沒有攜帶兵器什麼的。
果然,白立帆抱拳當胸.神情躊躇地說;“不知麥少俠光臨總舵。有失遠迎.千祈恕過。”
這一着竟然收到了預期的效果,有道是“伸於不打笑臉人。”
雖然麥小云心中何氣,他恨透了那些心狠手辣的鬼犯及同路人。
但是.人家以禮相待。他又能怎麼樣呢?
“幄!白總舵主客氣了!”
白立帆還是結結巴巴地自陳績效說:“敝總舵如今是安分守己。弟兄們兢兢業業,完全以勞力換口飯吃……”
“在下聽說了,剛纔也看到了。”
“那麥少俠這次大有光臨.不知……”
“在下來拜會貴幫‘萬罈之主’!”
“‘萬罈之主’?”白立帆愕然地說:“敝幫的‘萬罈之主’和二人護法.自當年在杭州飛來峰及嶽王墓和麥少俠你們約鬥之後,即失去了行蹤……”
果然,當年除“迦藍神”孫立加幡然悔悟,退出了萬里船幫以外,“七海飛鷹”洪振杰和“金絲猴”侯四津二人皆俱敗在麥小云兄弟的手中,並被送進了他地獄門。
但是,孫立加沒有說,麥小云兄弟個會說,是以無人瞭解,無人知曉他們的結局及去了哪裡。
“這我知道,但最近他們回來了。”
“在下等也聽說了,聽說侯護法駐在永關總舵,‘萬罈之主’已返回了‘萬罈’。”
麥小云一絲不苟地說:“是麼?”
白立帆立即惶恐不安地說:“真人面前焉敢說假話?事情確實如此!”
麥小云觀顏察色,見對方說得認真,說得嚴肅,應該不會有錯.不致有假,只有轉口地說;“好吧!既然如此,那在下走了。”
白立帆真假參半地說:“麥少俠個喝杯茶再走?”
“不了。”
一塊大石落廠地,這個心理上的壓力實在很人,自立帆他們吐吐氣,抹抹汗,事情終於過去了,就依次地回進廠“忠義廳”。
麥小云離開了萬里船幫的寧杭總舵.也步出了熙熙攘攘的半邊街。
他邊走邊想:“南方地區有麥無銘在追緝,在偵辦,對付一個侯四津必然是輕而易舉,猶如刀切豆腐,綽綽有餘,那自己何個往北發展,兩個人分工合作,把洪振杰也去給解決了。”
他一路行來,江湖上果真是海不揚波,十分寧靜。
這天,麥小云來到了南潯,他對南潯的印象很深。
因爲,就是南潯城隍範力仁的錯認,才摸進了地獄門,才找到了他的母親,才揭開了他的身世。
是以,順理成章地,他又踱到了城隍廟。
城隍廟裡的善男信女總是不斷,香火永遠繚繞,爲善的人要修來世,作惡的人也要修修來世。
他們騙了別人.騙了自己,還要騙騙菩薩,也許是攏絡,也許是賄賂,俗語說:“禮多人個怪。”
菩薩大概也不嫌棄,不然的話,爲什麼要人上香?爲什麼要人燒金?還有三牲水果什麼的?
今日裡.大殿上沒有二樣.但範力仁卻異於往日,他無精打采,失魂落魄地坐在廂房一動也不動,任由廟祝來回的忙碌着.任由信士冗久的等候着.
忽然間,本能使然.潛意以發,他感覺到有一個熟悉的影子在眼前晃動.在腦中飄搖.這必定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定理。
因爲,這幾天他總是想着這個影子。
略一振作.微一定神、待他發現眼前的人果然是麥小云的時候,不禁驚喜地跳了起來,叫了起來。
“啊!特使……”範力仁頓覺失言,他急忙以手掩口,以目朝左右一陣巡視.見無人理會他的行動,注意他的話語,立時尷尬地笑了一下,橫開手臂再次地說:“麥少使裡面請裡面請。”
麥小云也笑笑說:“範老請。”
他口中說請,也擺手相讓,但由於對方的堅持,麥小云只有領先走了進去。
在客廳裡落了座,奉上茶,範力仁又躬身見禮了:“屬下參見特使。”
麥小云匆促站起,擡着手臂說:“範老少禮。”
範力仁在一旁坐了下來.他迫不及待地說:“最近太湖鬧得烏煙瘴氣,屬下上報無門,正在廟中發愁,幸好特使翩然降臨。”
麥小云心有所動,他立即接口說:“地獄門事故範老知曉了?”
範力仁臉色一黯說:“知曉了。”
“那太湖可是‘洞庭四惡’在興風作浪?”
“是的,正是他們。”範力仁繼續地說:“‘洞庭四惡’重作馮婦,這次更是變本加厲,召集了昔日部衆,苛虐漁民,爲害地方
‘這等惡人,務必除之之!’麥小云慍然地說;‘範老可知他們巢穴所在?’
‘屬下知道。水寨築在西洞庭山。’
‘那就麻煩了。’麥小云沉吟一下說:‘西洞庭山島立太湖,欲上非船莫辦。’
‘是的,非船莫辦。’範力仁不知對方‘麻煩’所指.只有漫口地應了一句。
‘在下生長北國,不諳水性如之奈何?’
範力仁恍然了,他昂然地說:‘屬卜識得!’
‘你的意思是伴我同去?’
範爲仁毅然地說:‘是的!’
‘敵衆我寡,我明放暗,範老必須考慮後果……’
‘就仁赴義,我輩本色。’範力仁瞄了麥小云一眼,然後又笑笑說:‘再說有特使同行.泰山在側,磐石在旁,屬卜又有何所懼?’
麥小云也笑笑說:‘範老把我捧得太高了。’
範力仁一本正經地說:‘這絕不是屬下有意阿諛,如今在江湖上一提起特使之名,誰不欽敬,誰不景仰?’
‘範老越說越神,我靦腆呢!’
‘特使謙遜了。’範力仁說:‘我們何時出發?’
‘說走就走。’
‘好,屬下這就去準備船隻……’
‘到哪裡去?我也去!’正在這個時候,外面忽然撞進了一個人來。
這個人‘而立’之年,生得黝黑,生得結實,他雙眼含光,顯然也是武林中人。
‘喔!你回來廠。’範力仁一眼瞥見,立即指着麥小云說:‘光輝,快來參見特使!’
那個叫光輝的人聽了眸子中光芒一陣閃爍,他凝視麥小云一會,然後喜上臉龐,納頭就拜了下去!
他霍然起身,右手猛擡,氣流回轉,頓時把對方攔在當地:‘範大哥禮重了。’
這個人十是範力仁的兒子範光輝。
範光輝怔住了,這等手法,這等功力,別說是沒有見過,連聽也難得聽到.如今竟然展演在自己眼前,自己身上,他當然要怔住了。
‘光輝!’範力仁咳了一聲道:‘你這次探聽到什麼沒有?’
‘哦!有。’範光輝一定心神,忽然忿憤地說:‘“洞庭四惡”橫徵暴斂.予求予取,他叫南澤一帶漁民,每人每大須交紋銀一兩,否則斷櫓撕網,逐出本鄉廣!’
‘好個霸道的強梁,看你還能橫行到幾時?’範力仁也是忿憤地說:‘光輝,你快去準備船隻。’
範光輝愕然地說:‘備船去哪裡廣
“我們父子陪特使去西洞庭除掉那些惡賊!”
範光輝欣然地說:“好,孩兒這就去!”
他還沒落座,又轉身走了,連茶水也未喝上一口呢!
一艘-形的蓬船由埠頭邊解纜出發了。
範光輝在船尾搖着擼,範力仁在船首撐着篙,麥小云則昂然地站立在橫檔擱板之上欣賞着太湖風光。
太湖浩瀚,舳艫千里,舴艋餘皇,應有盡有,當然,最多的還是那些打魚網蝦的漁船了。
果然,正如麥小云所說:“敵衆我寡,我明敵暗。”
前一句雙方寡衆懸殊,這乃是不爭的事實,後一句嘛!說得也頗妥切。
因爲,他們這一出湖,目標顯著,而“洞庭四惡”的幫衆散佈各方,雖然也在太陽底下,但是,無人識得,故屬暗處。
還有,若是漁船出湖,數目繁多,班次頻仍,大都無人注意,無人理會,但蓬船乃列畫舫之類,多爲旅客遊湖之用,當然是萬衆矚目,因此早爲對方所發覺了。
“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幸虧麥無銘當年心存慈念,以仁待人.以德報怨,播下了數顆善因,不然的話,麥小云此行恐怕將將會屍沉湖底.葬身魚腹了。
“難船北馬”其語不欺,範光輝搖櫓的技藝果真是堪稱一絕。
只見水花輕濺,但卻覺船行似箭,半個時辰不到,他們已經置身在雲水蒼茫中了。
莫怪仁者樂水.莫怪雅人深致,此時此地,此情此景,能不塵襟盡滌,能不心曠神怡?
鷗鳥點點,風帆片片.金色的陽光搗碎在碧翠的湖水中。
在閃爍,在炫耀,說它們羈脫了,說它們自由了……
禍事來了,難道範光輝買來的船是紙糊的?
這裡“買”字乃是貰的意思——是竹扎的?銀樣蠟槍頭!看起來很風光,很體面,曾幾何時?前艙在漏水了,後艙也在漏水廠。
而且,船底的洞還大得很,湖水像噴泉般地涌進來了。
麥小云感到驚奇,範光輝感到迷惘,範力仁乃是在水中浸了半輩子的老薑,他心地陡地一動,立刻採取了行動。
“光輝.有問題,快下去看看!”
“喔!”一言驚醒夢中人,範光輝一點即透,他意會了,搖櫓一擱,隨即縱身而卜。
霎時,隱沒有在湖水之中。
這樣一來,大魚出動了,忽見船旁邊形影穿梭,水波翻滾。
範力仁滿臉慎重地說:“特使,有人在下面做手腳,你且稍,待屬下下去處理。”
“範老小心。”
“屬下曉得。”
又是一條魚在水中迴游了。
麥小云早有顧慮,也正是當時令他遲疑、煩心的緣由。
萬一船隻不保,他有登萍渡水的功力,他有借物使力的本領.可以拍碎槳櫓.逐一地丟擲水面,依次地點足而行,受此於近傍漁船。
但是,太湖渺茫,一碧萬傾,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喔!這裡應該說是前不着岸,後不着塢,槳櫓有限,木塊一盡,他將如何?
是以,麥小云仍將全部的希望寄託於範力仁父子二人的身上,他對這雙父子頗具信心;
不是麼?一盅茶的時間一過,船底的水不再冒了!
再等等。一炷香的時間不到,二位“浪裡白條”,分別地在湖中探首吐氣了。
範爲仁父子雙雙地翻上了船。
略經抹拭,披上了外衣,臉上不禁展露出勝利的微笑,還帶着一股神秘之色!
真是他們父子二人的功勞麼?不妨聽聽他們的對話。
麥小云關切地說:“範老,到底是怎麼回事呢?”他心中早就瞭然,但不得不這樣問。
“不出屬下所臆料,‘洞庭四惡’派出了卜兒個善水的幫衆,在水中撬開了船板。”
“多虧二位了……”
“不!”範力仁說;“那是吉人天相,貴人相助,連屬下也分沾特使的光哩!”
這下去麥小云困惑了。他說:“此話怎講?”
範力仁解釋着說:“屬下跳入湖中,見有十幾個團團的圈着光輝扭鬥之中,雖經加入了戰圍,分散了對方一半的實力,但還是雙拳抵不過四手,仍非人家敵手。
‘窮則變,變則通,立即改變了戰略,採取遊斗方式,總算勉強喘出了一口氣,可是,忽見一邊又涌來了七八個人,這下不就更慘了麼?’
‘正欲感嘆“我命休矣”的時候,誰知那七八個人的對象乃是“洞庭叫惡”的幫衆而不是我們,如此才殺退了對方,解除了危機。’
‘哦!有這等事麼!’
‘一點不假,特使不見湖水已經不漏了麼?’
‘我看了。’
‘特使不見船隻正在朝前進行麼?’
麥小云怔了一怔說:‘不錯,船自動地在前進呢!’
‘這就對了,那七八個人乃在水中推動着船。’
‘那會是誰?’
範力仁歉然地笑笑,說;‘屬下也是一頭露水。’
‘怎不見他們上來換氣歇力了。’
‘他們換氣了,也歇力了。’
麥小云疑惑地說;‘我怎麼沒有看見?’
‘凡水性練得出神入化的時候,在水中隨時都能歇息,隨時皆能換氣。’
麥小云有一身過人的技藝.但那是在陸上的,在水中就變成酒瓶一隻.半籌莫展了。
是以.他不禁驚奇地說;‘有這麼回事?那這些人不同魚一樣麼?’
範力仁認真地說:‘相差無幾.有時候魚還比不上他們快捷利落呢!’
‘範老也能?’
範力仁生硬地笑笑,說:‘屬下還未到那種境界。’
這種論調,簡直是不可思議,走小云睿智聰慧,他確難相信,人長肺,魚長腮,連烏龜.連青蝦尚且無法長期地潛伏在水底,人怎麼能?
他疑雲滿腹地說:‘他們真能在水底下呼吸?’
‘那倒不能。’
麥小云終於得理了,他吐出了一口氣說:‘這就是了,人不呼吸,豈不悶死?’
‘他們呼吸了,只是像泥潭中的魚一樣,身在水內,仰面露嘴,瞬息又沒,特使沒有注意和發覺罷了!’
麥小云釋然地說。‘哦!原來如此。’
一經提醒,一經說明,麥小云凝目而視了。
果然、在船尾不遠處,不時的見有二片嘴脣一開一閉,接着一個漩渦,又失去了蹤跡,旁人個察,以爲是魚,真是神於其技啊!
日薄崦嵫,漁唱聲聲。
麥小云他們的船隻也靠上了西洞庭山的一個埠頭。
上了岸.繫好纜,水底下也及時地鑽出了一個身穿緊水衣靠的人來!
那個人臉含淺笑,雙手朝麥小云一拱說:‘麥少俠,別來無恙!’
麥小云心中怔了一怔,動了一動,他了然了,也立即雙掌當胸說:‘閣下大義,多承相助,尊姓大名……’
‘在卜韓健行……’
‘啊!是你。韓壯士近來可好?’
對方這一報姓名,麥小云心中的結解開了,但是,那不是他,乃是胞弟麥無銘在桑頭渚義釋的另一幫太湖水寇,如今這些人以打漁爲生,自食其力了。
‘託麥少俠的福,我們現在也大多成家立業了。’
麥小云再次地說:‘真多謝韓壯上你們的相助。’
‘說哪裡的話,當年若不是麥少俠的仁心和金玉良言.我們兄弟焉有今日?’
麥小云個予點破,將錯就錯,反正他們兄弟一體,無分彼此,遂笑笑說;‘韓壯士太謙了,那是韓壯士有一顆冰心,有一腔正氣,勇卻淤泥,涅不淄污.兼而領導有方所使然,麥某人焉敢居功?’
‘不管麥少俠怎麼說,我們弟兄都是銘感於心。’韓健行略一遲疑說:‘你們可是來找“洞庭四惡”?’
‘不錯。’
‘此地正是“洞庭四惡”的大本營。’韓健行回目看了範力仁父子一眼說:‘尚未請教二位大名?’
‘哦!老朽範力仁。’範力仁指指他兒子說:‘他叫範光輝。’
‘哦!原來是“太湖雙帆”,晚輩失敬了。’
範力仁是南潯當地人,因他姓範,是以江湖上稱之爲‘長帆’,範光輝蔭承乃父,人你‘快帆’!
‘湖底神鮎’客氣了。”
範力仁普承對方援手,耿於心懷。昔才一見韓健行鑽出水面,他就十分地注意,再聽他報出姓名,更是動之於衷了。
這“湖底神鮎”既強又韌,名不虛傳。
“以麥少俠的功力造詣,在卜焉敢妄言人手單薄?個過,只有你們二人,對付‘洞庭四惡’的上百幫衆,恐們肯些……”
“多謝韓壯十關心。”麥小云微微地笑了一笑說:“任它龍潭,任它虎穴,爲了道義,爲了本分,在卜就是捨去了仕命,也得要闖它一闖!”
韓健行聽了神色一肅,他毅然地說:“那在下馬上召集弟兄手下.必要時也可以吶吶喊助助威!”
“貴弟兄今在何處?”
“東洞庭山一帶。”
“遠水救個了近火.韓壯士的盛情在下心領了。”
“既然時不與我.那水底下尚有七個入在,總可以派卜用場,待在下即時喚他們上來。”
韓健行正待行動,範力仁卻突然沒頭沒腦地插上一句。
他說“韓壯士,你冷下冷?”
韓健行聽了不由一怔,然後遲疑地說:“時值臘月,身繃水靠,哪有不冷之理?”
“這就對了。”範力仁緩緩地說:“水中曖和,水面嚴寒,貴弟兄若沒有韓壯士這附功力,一旦上了岸,那不凍死他們纔怪!”
’這……”
“韓壯士請回吧!”麥小云又接過了口說:“賊巢人夥,但在下相信還應付得了,該個致會有生命之險。”
“那韓某告辭了,三位珍重,我們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噗通”一聲,韓健行又跳入了湖水之中。
這個埠頭很大,它三面環水,全部可以泊船,應該稱作碼頭,乃是“洞庭四惡”特造而專用。
可是現在,非但無人守望,連上下進出的人、船也難得見到。
“敗軍之將,未敢言勇。”這大概是“洞庭四惡”自知不敵,因此來個相應不理。
西洞庭島幅員廠闊,漁戶又多,如對方存心躲避,那外來之人剛盡一己之力,找幾個人果真是個太容易。
麥小云望望搖搖欲墜的大陽,說:“走!找他們去!”
走上了十幾級寬闊的石階道路旁搭有一所木屋。
這所木屋中有桌有椅,必是對方聯繫之用,接待所用,但如今也渺無人蹤。
麥小云看了範力仁一眼說:“範老對此地可熟?”
範力仁不安地笑笑說:“來過幾次.但時隔數年,是以並不太熟。”
“沒有安插十地?”
“沒有,此地也有城隍廟,也肯土地祠,世外人打不進來,無法在此立足。”
“可有村落?”
“有,數個村落星布四處,他們全是土生土長的漁民,奈何近朱者赤,那些漁民不是被對方所利用,就是被對方給同化了。”
一路行來.沿途竟然見不到一個人影。
大寨到了,但大寨裡也是空空如也,這何異是在實施焦上政策?
別的沒有什麼、“洞庭同惡”的幫衆傳遞消息速度倒是不慢!
麥小云心有所疑,他說:“此地的大寨怎麼與一般的營寨不盡相同?他們百把個的幫衆都到哪裡去了?”
範力仁笑笑說:“回家了呀!他們的幫衆有家有眷,全是村落中的漁民,只要‘洞房四惡’下令疏開,你哪裡也找不到他們。”
“那我們又該如何?”
“且到附近的村落中去碰碰運氣。”
“好,也只有如此了。”
他們走到臨近的一個村落.總算見到人了。
村子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當還還有襁褓裡的嬰兒。
範力仁示意範光輝前去探問查訪,結果是一問三不知。
村民又不是啞吧,卻是“金人”,“金人”三緘其口!
再到另一個村落,所見大同小異.情況也是大同小異。
麥小云他們又能怎麼樣?因爲對方的臉上並沒有刻上他是水患,他是“洞房四惡”手下的幫衆!
大陽揮過了手.夜幕張開了嘴,麥小云三人非但是粒米未進.連水也沒喝上一口,三個人彼此地對望着,苦笑着,這叫做束手無策!
冬天的夜,光臨得特別的早,特別的快,酉牌未盡.周圍已經是黑濛濛一片了。
想投宿,一無旅店,二無客棧,民房麼?哈!誰敢收留?
範光輝臉含隱憂,他怯怯地說:“我們怎麼辦?”
範力仁說:“到城隍廟去歇歇足再作道理。”
“好吧!”麥小云無可奈何地說:“我們也去瞻仰瞻仰此地的城隍廟!”
這裡的城隍廟與別處並無二樣.神是對,鬼是鬼,香爐燭臺無一或缺。
二個人步入廠大殿,分別地在拜凳或蒲團上坐了下來。
剛剛放下屁股,範光輝又站起來說:“屬下去四周看看。”
麥小云關心地說:“可別走得太遠。”
“屬下曉得。”
來幾,範光輝捧着一大瓢的水進來,這是從廟後井中打上來的,三個人分別地喝了幾口,精神隨之大振了。
真是“山窮水盡”了麼?
應該不是,因爲成語上還有下一句“柳暗花明”。不然.古人不是欺人了麼?
果然,麥小云已有所聞.已有所見,他沉聲地喝問道:“什麼人?”
廟門口適時地有一個手提簞籃的人走了進來。
那個人只是隨意地瞄了麥小云三人一眼,然後就自顧自的上香點燭,拜起了菩薩。
瞎子喝冰水,點滴在心頭。麥小云心中有數,那必定是對方派來盯梢的人.跟蹤的人。
但是,他不只要作瞎子.還得作啞巴呢!
過了一會,廟門口又有人影在閃動了。
麥小云做得理會.可是,出奇的,那個人影竟然擡手在招呼着他。
麥小云站了起來,他揹着雙手踱了出去。
而那個人也審慎的走了過來。
“老漢見過麥少俠。”他拱拱手,彎彎腰,十分莊重地說着。
“閣下是……”麥小云感到意外,因爲他覺得陌生。
“老漢卓大川。”
“毒蠍!”麥小云不由出聲地叫了起來。
他略一遲疑,再次地說:“你找我有事?”
他沒有見過卓大川,卓大川卻認錯了麥小云。
這當然又是麥無銘留下的“鍋子”,不過,這隻鍋子不是黑的.乃是紅的一如剛剛離開的韓健行。
卓大川一陣畏縮,一陣囁嚅,他前看看,後看看,最後吶吶地說:“麥少俠可是在找‘洞庭四傑’?”
“不錯,在下正在找‘洞房四惡’。”
“他們四人現正在一家民房中喝酒。”
“你……”麥小云雖有所疑,這當然是疑心恐仍是對方使出的詭計、但他卻未說出口來。
“老漢和吳世武曾蒙麥少俠相救之德,不殺之恩,是以特來告知。”
“吳世武今在何處?”
“他正守在那間民房的外面監視着。”
這時,範力仁父子正感到納悶,他們來了半天,無人與之交口,而如今,竟然有人與麥小云在說話,是以也走了出來。
“哦!二位。”麥小云說:“我們要找的人已經有了下落,現在就跟這位姓卓的老丈走吧!”
他藝高人膽大,也不管對方是真是僞,來此的目的,原爲找尋“洞庭四惡”,如今既然有了線索.哪有輕易地放棄之理?
卓大川又朝四周探視了一會,經肯定確實無人,這才轉身領頭走了。
四個人轉彎抹角,回到了適才曾經來過的村子裡。
在一處山岩之下.這時又閃出了一條人影來,那條人影朝麥小云躬下身子說:“吳世武見過麥少俠。”
“哦!吳壯士多禮了。”
範力仁剛纔因時間急促行動匆忙,也無暇去想那個姓卓的老人是何許人!
如今聽吳世武這一報名,他立時體會過來這一時竟是“洞庭四惡”手下,平日焦不離孟的“毒蠍”和“水龜”!
卓大川立即接口說:“老吳,他們怎麼樣了?”
“還在裡面喝酒取樂。”
卓大川用手指一指一間商子中透出燈火的屋子說:“就是那家、但老漢卻不便進去。”
“多謝二位了。”
麥小云縱身掠了過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動,踢開了房門。
屋子裡正中有一張臺子,臺子上杯盤狼藉,“洞庭四惡”果然是各踞一方,正在飲酒作樂。
他們驟見闖進來的麥小云,不由悚然而驚。
第一個念頭,就是竄身想逃,可是麥小云哪裡還容對方進去,一上手就施出了“迷蹤步”,運上了“千佛手”。
只聽“劈啪”連聲響起“洞庭四惡”頓時面色灰黯了。
老鼠見了貓當然是走爲上策,可是,他們這一走,卻加速其死亡,若作困獸之鬥,至少還可以同上一次一樣,彼此會打上好一陣子。
惡老人哭喪着臉說:“麥小云,你想怎麼樣?這次要把我們送去哪裡?”
“不怎麼樣?”麥小云淡淡地說:“這次也不送你們去哪裡,只要安安分分地守在此地就行了。”
雷大雨小,虎頭蛇尾,麥小云原以爲會大打一場,混戰一陣卻想個到竟然這麼輕鬆地了事了,結束了。
他本擬痛下殺手,但是,受了乃弟麥無銘的感應和啓示,若不是韓健行,若不是卓大川和吳世武,事情哪有這麼順利?這麼快速?
因此,他也只是廢去了對方的功力,使其不再爲害地方,使其不再造孽作惡,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