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井不能算是巧事,只要不是年差,不是月差,只要一個北上,一個南下,二人若是相對而行,那他們遲早會在途中碰頭的,所不同的乃是時日和地點而已。
麥無銘欲去的地方正是石家莊,欲找的人也正是他和石鏡濤父子。
如今,不期而然地記上了,而且,對方又只是一個人,這就省去了不少的時間和麻煩。
麥無銘發現較對方爲早,但他並不聲張或立即採取行動,仍舊一如平常地走着走着,待到了適當距離的時候,才縱身而起,一式“玉龍飛天”,然後冉冉地降落在龔天佑身前七尺之處!
“龔天佑,我們終於又遇上了。”
“啊!‘飛天玉龍’是你!”
龔天佑畢竟也是武林中數一數二的大魔頭,他只不過一時大意,才失去注意,對方這陡然一動,也就立即警覺了過來。
在石家莊的時候.龔滅佑諸多的左推右拖,遲遲不肯南下,中心所憂慮的幽冥教主尚在其次,最大的原因,就是怕遇見麥小云兄弟。
因爲,這是虎山之行,他們破了地獄門,而麥氏兄弟既是地獄門的成員,聞訊之下,事況緊急,哪有不趕去九華的道理?
如今,果然。
“不錯,是我。”麥無銘淡淡地說:“我要找的正是你們,現在既然是狹路相逢,你也就不必多說,出手吧!”
言簡意賅,乾脆利落,這就封住了“冰山蛤蟆”龔天佑之口。
龔天佑當然是無話可說了,除非他拖延時間,無話找話說。
“好!那你小心了。”
目瞑氣斂,神攝功凝,水泡眼微微地歙動,喉結骨隱隱地跳躍,龔天飾非但運上了一般的功力,暗地裡達“蛤蟆功”也預先醞釀佈署了。
這能怪他?他當然要盡其所能,竭其所學,彼此曾經交鋒數次,拼鬥數次,而自已皆落下風,那是性命交關,生死之敵啊!
麥無銘焉有看不出來的道理,因此,他也運起了周身功力,佛門禪學。
起先.他們隨意的轉動,隨意的比劃,如孩童在嬉戲,如彼此在喂招,不着邊際,沒有火氣。
繼之,威發了,力顯了,雙方拳來腳往,兔起鶻落,打得激烈異常。
僅如草偃塵揚,譬如沙飛石走,又譬如陽光黯然失色!
最後,兩個人又靜下來了,又面對面地兀立着了,這表示釜將破,舟將沉,彼此要孤注一擲,接下去必然會風雲變色.石破天驚!
果真.龔天佑的喉頭開始‘咯咯”出聲了。
果真.麥無銘的星眸也開始神光閃爍了。
靜、靜、靜、靜得令人窒息,靜得令人心悸。
吹拂着的和風停了,搖曳中的樹枝停了.小草折腰,野花低頭,連早生的夏蟲也噤聲不響了,萬籟俱寂!
倏然間,龔天佑的身形陡地飛了起來,“蛤蟆功”出現了!
麥無銘雙足倒踩,膝肘劇張,他也是騰身而起.接着兩臂一圈一揚.“菩提”掌頓時施展出來了。
但是-一
龔天佑不朝前撲,不向下壓,卻是手劃腿彈,覷後面倒竄而回,從來路飛奔而去。
麥無銘功散氣吐,他不禁咄地一聲輕笑了起來,受騙了,被戲了,就搖搖頭跟了上去。
他心中並不焦急,因爲,常言說得好:“走得了和尚,卻走不了廟。”是以不快不慢,不即不離,石家莊距此並不太遠!
可是,意外的事情再次出現在麥無銘的眼前,那就是去石家莊的岔路已到,但龔天佑竟舍卻不進,直由大路朝北而去。
龔天佑爲什麼不回石家莊呢?
原因有二,一:石家莊如今已經是一座空城,“四大金剛”和“石家五蟹”求才外出尚未返回,而石家莊父子在日前伴同石素心去了金陵,縱然回去也找不到得力幫手。
二:自己甫纔出莊,既沒有欲到的地頭,又沒有擬見的人物,若是這般灰頭土臉地逃了回去,那個臺怎麼坍得起,那個人怎麼丟得起?是以他不在外面兜兜圈子又待如何?
這些只是龔天佑葫蘆中所藏的玄機,麥無銘則並不知情,並不瞭然。
他以爲對方的行爲有悖常規,不合邏輯,因此,唯恐對方逸去,就不得不加快腳步,往前緊追了。
奈何此地乃是石家莊的周遭,龔天佑對地形瞭若指掌,他東轉西轉,七彎八拐,麥無銘依舊追趕不上!
一個奮力亡命,一個鍥而不捨,如火之戀油,如影之隨形,連接着,相對着。
直待進入了江蘇地面,龔天佑纔算擺脫了麥無銘的追蹤。
可是,好不容易地躲過了“玉龍”的觸鬚,“青龍”的趾爪又在一旁伸展着了,那是麥小云。
麥小云在吳興客串了“大夫”,醫好了林大娘的病,也做了現成的“冰人”,促成了林崇文和尹冰潔的好事,就繼續的往北趕着路。
他可沒有發現匆匆而來的龔天佑,但龔天佑卻是驚弓之鳥,以爲兩條龍一前一後,兜捕於他,圍剿着他;這曾經有過先例,那是在諸暨的時候,自己就因此也進了地獄門。
於是,管不了幽冥教,管不了石家莊,畢竟人的性命只有一條.不逃更待何時?
他就凝氣屏息,馬不停蹄地一味朝北邊竄去。
大凡天下邦國,皆以武備建國,農耕立國,或也有畜牧者,但卻不多。
而炎黃華夏,泱泱大風,更以詩畫豐國,禮教傳國,是以外族向心,鄰邦崇敬致年年來朝。
三月天,人們過完了年,結束了那悠閒享樂的日子,男人開始去田中翻耙布秧,女人也在家中擷桑養蠶,孩子們一樣的沒有空,他們必須水田家中兩頭跑,來回地送茶擔飯,還得做些雜碎瑣事。
“正月嗑瓜子、二月放鴿子,三月上墳坐轎子,四月摘梅子,五月吃糉子、六月扇扇子……”
辰牌時分,大路上往來的行人當中,有一個十三四歲大的孩子,他臂彎裡挽着一隻吊籃,看樣子正是送點心去農出給工作中的父兄充飢解渴,口中朗朗地高念着時行的小調。
“七月老三拿銀子,八月月餅嵌稻子,九月……啊!”
另一個提着水壺,跟在後面十來歲的孩子接上了口。忽然,他腦袋一惻,兩眼前路邊的水田中一陣凝視,稚氣的瞼上頓時現出了驚奇的神色,口裡的小調打住了。
像發現了寶貝似地喊了一聲說:“哥,你看,你看,水田中有一尾鰻在遊行呢!”
稻田中經常有青蛙、田螺、泥鰍、還有蟹什麼的,有時也有蛇和黃鱔出現,鰻卻是絕無僅有!
“在哪裡?”
那個被稱呼“哥哥”的孩子立即止住了步子,環首也向水田中搜尋起來了。
兒童的天性都是好動的,好奇的,好勝的,尤其是鄉下孩子。
在平時,他們什麼都捉,池沼裡的小魚小蝦,河塘邊的蟛蜞青蛙,還有蟋蟀、蟬,連屋角上的麻雀也捉!
“在那裡,在那裡……”
較小的孩子用手指指着在水田秧苗縫中浮動、遊移的一條黑漆漆的東西,認真而鄭重地說着。
“嗯,不錯,果然是一條蟹鰻!”較大的孩子興奮地說:“我下去把它捉上來,中午叫阿母燒湯吃。”
他放下臂彎中的吊籃,捲起了褲腳,隨手掀開弔籃的蓋子當作工具,遂緩緩地跨入水田之中。
“蟹鰻”,乃是河鰻中的一種,淡水河鰻通常都是土褐色,體型較小,蟹鰻則全身長滿黑點,而且較大。
可是水田中游行的那條蟹鰻又異於其他的蟹鰻,它渾身發黑,行動的姿態更是不同。
魚類遊行皆是頭尾左右搖晃,這條蟹鰻卻上下鼓動前進,一如尺蛤,一如蚊螭。
蚊螭乃龍子,通定訓聲中雲:“龍,雄者有角,雌者無角,龍子一角者蛟,二角者虯,無角者螭也。”
還有,鰻魚向不離水,而它則不時將頭伸出水外。
還有,鰻魚光滑無比,而它身上所謂黑點,雖不是鱗,卻賁如慄,奈何孩子不察,原因孩子無知而錯覺了。
“哥,我下去幫你忙。”
“也好。”做哥哥的略一遲疑,然後說:“那你就兜在後面好了。”
“是。”
較小的孩子希冀的臉上展顏一笑,他毫無猶豫,拔腳也跟進了水田之中。
鄉野的孩子平時都光着腳板,鞋襪只是在喜慶或作客時才穿,還有冬天。至於早晚,他們都穿拖鞋,大人也是。
大孩子十分利落地走在蟹鰻的前頭,他一手將吊籃蓋插向水中,插人泥土,先阻住鰻魚的去路,騰出的另一隻手則曲起中指,奮力朝對方腦後七寸之處甩去!
七寸乃是鰻、鱔的要害,蛇也是。
鰻魚早就有了警覺,只見它鰻頭一搖,立即打橫走了。
大孩子籃蓋一移,也快捷異常地又擋住了鰻魚的進路,另手方式不變,處所不換,還是朝向時方七寸之處!
鰻魚靈巧得很,它也改變了路數,不再搖頭,尾巴一抖,肚子一縮,竟然倒退而回。
“弟,趕它上來。”
“好。”
折腰弓背,正在嚴陣以待的弟弟應了一聲,雙手立即在水中划動着,口中還不停地發出“吁吁、去去”之聲。
求生乃萬物的木能,動物如此,植物也是如此,你若是把花樹的枝條加以折斷,未幾,它就會在折斷之處茁發出二枝或三枝來,更威猛,更壯大。
蟹鰻被這對兄弟包抄圍剿,在前無去路,後有追兵的情況下,唯有將身子再度打橫,朝空隙之間突圍脫困。
大孩子捉魚蝦是能手,而這條蟹鰻又豈是弱者?
就這樣,“戰”事持續下來了,一個爲保性命東竄西溜,一個欲想口腹左封右拿,二人一鰻,遂在稻田之中追逐不已。
水花四濺了,它濺溼了孩子們的衣褲,泥漿渾濁了,它也沾上了孩子們的頭臉,果真是爲了收穫?應該不是,他們大部分的原因乃在嬉戲。
“哥,看這條鰻魚那麼滑溜,何不把它趕到路邊去?”
“對!趕到路邊,再把它戽上大路,看它還有什麼花樣好變?”
做哥哥的一擦臉上的水珠,同意着弟弟的說法。
鰻或鱔以及泥鰍,周身佈滿涎汁粘液,捕捉頗爲不易,但一經沾上乾燥的沙土,那就是死路一條,從此完蛋。
所以有人宰殺它們,烹食它們,多半先用草灰塗之抹上,然後再作處理。
轉換了方向,改變了陣式,兄弟二人將身子打橫,成了一排,四隻腳,四隻手,再加上一個吊籃蓋,面積是既寬又廣,果然,那條鰻魚遊向路邊而去了。
可是.出奇的,意外的,不用戽,它竟然自動的躍上了大路,並且在大路上行動得也十分利落快捷。
“哥,這恐怕是蛇吧?”
“唔——”大孩子略一猶豫,說;“大概是的,不過,棲息在水中的蛇都無毒,我們追上它,若是水蛇,就打死它!”
“好。”
大小孩子也雙雙的跨上了大路。
“三月農村閒人少,布完秧苗又種麻。”
是以,大路上行人了了,只有兩個,只看見兩個人在孩子們的身後走動着。
這兩個人看起來不像是踏青溜達,那麼必定有事在身了。
前面的一個大概五十多歲的年紀,他又矮又瘦。
種田的人已經夠黑的了,但這個人生得更黑,黑得又光又亮;種田的人已經夠邋遢的了,但這個人身上更邋遢,邋遢的百味俱全!
後面的一個卻截然不同,他的年紀只在二十出頭,劍眉星目,玉面朱脣。一襲白衫既白又潔,頎長身形瀟灑倜儻,說公子哥兒,卻沒有紈絝之氣,說書生相公,又散發英挺之風!
他們都看見了嬉戲中的孩子,只是年紀大的那一個走在前面,距離較近,因此孩子們的一舉一動,俱皆歷歷在目。
對方在水田中捕捉鰻魚——尚未證實該條東西的真正身份之前,故且仍然稱它爲鰻——
他的臉色徹乎感到不悅,如今見孩子們變本加厲,將鰻魚趕上路面還是緊追不捨,他不慍怒了起來,面容一獰,牙齒一咬,擡起右手,曲起中指,插入口急劇的吹了兩聲。
“嘩嘩——”
音量尖銳,如針似錘,它刺人耳,它悸人心,它寒人膽,最多入費解的,它竟能支使鱗介,在前面遊行的那尾蟹鰻,聞聲突然倒返而回。陡地竄起,射向跟在後面的大孩子而去!
大孩子驟不及防;幸而他手中握有簞籃蓋,見狀就本能的舉籃蓋朝前一擋,“蓬”的一聲,蟹鰻無功而落地了。
但是,它一著不着,又來一著,這次改變目際,轉向較小的孩子面門上射去!
走在最後面的年輕人,在鰻魚爬上路面行進的時候就已經注意着了,繼之又聽到前面那個老年人口吹哨音,他更動之於心。
於是幾個箭步,雖然趕到了對方的身後.但卻援救不了大孩子的危難,也是孩命不該絕,及時地以簞籃蓋擋住了兇物的攻擊,僥倖脫過一次死劫!
在那條兇物第二次轉襲較小孩子的時候,年輕人就不容它得逞了,他立即縱身而起,一個“天馬行空”,一個“玉龍飛龍”,越過了老年人的頭頂,超越在孩子們的身前。
然後,曲指彈出,那條吃人的兇物頓時應指飛出丈外,不住地在地蜷曲翻滾!
老年人一見不禁大驚失色,他狂奔而前,霍然抓起地上那條東西,凝視之下,那條東西已經是頭碎骨斷,迴天乏力了。
“啊!小虺……可憐的小虺……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呀……
我不該任你遊蕩,但我也料不到竟會有人能制你於死命……嗚……
……嗚嗚……”
他開始時只是斷斷續續的啜泣,到後來,卻嚎陶起來了,悲傷得如喪了考批;幄!不,像折了兒孫!
孩子們驚魂甫定,兩個人怔怔的覷望着這個老年人怪異的行動,小心靈中感到非常迷惘,不知所以。
“你既然死在此地,我就將你葬在此地,然後……”
老年人緩緩的蹲下身子,繼之伸出五指,就地在路旁挖了一個坑洞,將那條東西的屍體放了下去,再耙上泥土。
年輕人的心中雖然有了底子,但對方的動作過分怪異,他不禁倍加警惕。
頓時轉向兩個孩子說:“看這個老年人的樣子,必然是心有不甘,你們還是快些走吧!免得到時候受到傷害。”
大孩子聽了臉上有怯意,心中有感意,他說:“那你呢?你也快走呀!”
“我不能走。”年輕人搖搖頭說:“我若一走,他必定又會找上你們。”
大孩子有些猶豫,有些遲疑,他已經有十三四歲了,畢竟懂了不少事;禍端是他所惹起來的,怎麼可以叫別人去承擔?
因此壯着膽子說:“我們可以跟他講道理呀!”
“看他這副樣子,會跟你講道理嗎?”
“難道他要打人?”
“他若只要打人,那也就沒有事了,恐怕要傷人呢!”
“要傷人?”大孩子胸脯一挺說:“那我去叫阿爸、阿叔來。”
年輕人接口說:“你阿爸、阿叔不會是這個老年人的對手,他練有功夫呢!”
大孩子氣餒了,他惻惻地說:“那大叔你呢?”
年輕人笑笑說:“你剛纔不是着到大叔也練有功夫嗎?”
“這……這怎麼好……”
“別說了,快走吧!”
“那我們走了!”做哥哥的一把拉住弟弟的手說:“謝謝大叔!”
兩個人就躡手躡腳的朝着後面走了。
老年人填好了土,他霍然站了起來,面對着年輕人說:“然後替你報仇雪恨!”
臉上布霜,聲中帶獰,眼中冒火……
年輕人的心中不由悚然而驚,眸於中神光一閃而滅,因爲,他看到對方的一雙手掌,墨黑如漆,光亮如漆!
“閣下口中叫的,喚的可是小灰?”
“不是小灰,乃是小虺!”
“小虺?那你葬的必是蛇中之王,毒中之極的虺蛇了。”
虺蛇,一名螈蛇,或作蝮蛇,體長二尺有餘,色如焦土,上有黑褐斑紋,三角頭,反鉤鼻,劇毒,喜棲溼之地。
“不錯!死在你指下的正是蛇中之王,毒中之極的虺蛇!”
“那你也必定是嶺南豢毒世家,江湖御毒馳名的洪家寨之人了?”
“也不錯,老夫正是嶺南豢毒世家,江湖御毒馳名的洪家寨之人!””洪三鈞?”
“不,老夫排行第三.叫洪一鉤。”
嶺南洪家寨坐落於羅浮山下,弟兄四人,蓄養百毒,老大洪三鈞,老二洪二鈞,老三洪一鈞,老四洪中鈞。
他們名自練有一身毒功,平時,以己身之血飼毒蟲,以己身之肉喂毒物,因此,他們的肌膚.他們的血液都含有劇毒。
凡人或畜,一與交接,一與觸摸,縱然不死,也會腫痛數日。
“閣下既然尊爲洪家寨四位寨主之一,怎可對一個無知村童下此毒手?”
“因那村童過分習頑,理該予以教訓!”
“如此教訓不也嫌過分了嗎?這是人命一條!”
“誰說的?我在哨音中曾經指示小虺,適可而止,只爛掉對方一條手臂。”
“一條手臂也太重了!”
“這也是他自己找的,怪得誰來了?”
“他根本不知道那是你豢養的東西,你應該以言語告誡他纔是正理。”
“老夫沒有這許多的精神。”
“如今該蛇既爲在下所殺,你不妨把這筆帳掛在我的頭上好了。”
洪家兄弟,睚眥必報,年輕人唯恐對方再去找出孩童或村人,是以擺下了話語,把事情給攬了過來。
“那是當然,你就領死吧!”
洪一用雙手一晃,右爪突出,直朝對方的胸間探去。
他自視極高,深信對方必會死在自己的爪下,是以連人家的姓氏和名號也懶得問上一句。
這也難怪.這也只有任他們狂妄,試問江湖上凡與他們兄弟結仇爲敵的人,誰又能逃出他們的“毒”手?
不是喪在毒掌毒爪之下,就是亡於毒蟲毒物之吻,百不失一,向無幸例。
年輕人既然洞悉對方的身份和來歷,他當然是有所準備了,體內灌足真氣,體外圈上氣煞,兩個人就周旋在一起了。
洪一鈞的功能雖然也不算太薄,但較之眼前這個年輕人卻差了一截,瞠乎其後了。
不過.他不在乎,對方的功力若不如自己,那是輕而易舉,手到擒來,反之,如對方的功力強過自己,那也無關緊要,一樣的勝券在握。
因爲,他身懷重寶,第一,當然是毒,他不打人,捱打也行,只要人家碰上他的肌膚指爪,效果立顯。
第二,就是那襲邋遢衣,邋遢衣廣納各種油污料雜,尤其是漬過桐油,其厚如甲,其硬如藤,拳腳並刃擊上其身,猶如擊上敗革,像什麼?像龜殼!
第三,是毒物了,他的身上總是帶有蚊蟲百腳,或一或二,或者三四樣也有可能,遭年輕人擊斃的虺蛇就是其中一例!
你說,這種人有誰能贏得了他?
幸虧他們兄弟很少離寨,更難得步出嶺南,不知何故,今日裡竟然盪到了江南的地面,真是前所未見!
年輕人雖然身蘊神功,但也未敢大意,只是遊鬥委蛇,虛應事故而已。
一二十招下來、洪一鈞非但無法傷到對方身體,連衣袂也沒有摸上一絲,而人家呢?明明多次的擊中了自己,可是,卻又中途拆招換式,真正太以欺人,大瞧不起人了。
他不由生了兇性,犯了惡念,右袖猛地甩出,一縷黑線頓時暴射而去,目標指向對方的咽喉之處!
年輕人周身早已布上了氣煞,這氣煞雖然擋不了兵刃暗器,但風霜雨雪露,爬蟲飛蝶,卻還穿越不進,寧是如此,他仍然小心翼翼,釐毫不懈。
今見黑線迎面而來,“冰袖”倏展,“布刀”疾撩,眨眼之間,黑線立即化一爲二,斷了!
那是什麼?那是鐵絲盲蛇;鐵絲盲蛇通體漆黑,它細如鐵絲,長盈四寸,無頭無尾,亦頭亦尾,猶如蚯蚓,好像水蛭,一上人身,則會吸住肌膚,然後探穴鑽脈,融入血管鑽心而亡!
洪一鈞黑臉更黑了,瘦人更瘦了,牙在顫,手在抖,身體各處都在觳觫。他是俱怕了?畏怯了?
那倒不是,又是什麼?是火,是氣;火在他的胸中燒,氣在他的腑內滾,像要脹裂,像要爆炸!
“你……是誰?”
到如今,纔想着要問人家的姓名,晚了?還是不晚,因爲來日方長,本身之毒發揮不了效用,而對方機警,對方識貨,也不輕易的沾上他身。
最後一著的法寶,鐵絲蛇又蹈了虺蛇的覆轍,死了,是以他不得不問,徐圖報復。
“在下麥無銘。”
“麥無銘?”洪一鈞雙眼陡地一睜,說:“可是兩個麥小云之一?”
“不錯。”
“飛天玉龍!”
“那是江湖上人的擡舉。”
“好,既然如此,麥無銘,你敢不敢再同老夫決鬥一場?”
“你以爲呢?”
“不管江湖上人擡舉你也好,或者武林中人恭維你也好,總之,以你的名頭,以你的聲望,應該不會不敢。”
“就算是吧!”
這也可以說是“人怕出名豬怕肥。”洪一鈞先以話褒,後以話扣,就是想脫鉤也還真難。
“那你給我聽着,六月初六,我們在嶺南洪家寨見,不見不散!”
洪一鈞一敲上如意算盤,也不管人家答應與否,身形一轉,立即快步走了。
麥無銘無可奈何地笑了笑,是自嘲?是強笑?他不爲名頭.也不爲聲望,只爲江湖安謐,只爲武林寧靜,捨去了性命,也得準時去赴的啊!
他又倒退而回,心想這樣也好,重去海口鎮探探姚鳳婷他們,看着幽冥教可又在蠢動,或者黑衣蒙面人再次出現?
江勝海意興闌珊,滿肚冤氣,仇人的蹤影成了泥牛,杳如黃鶴,而自己卻差一點命喪黃山。
愛子已經先他而去,是以生死對地來說,倒也並不重要,只是泰山鴻毛翻在“秦嶺三蛇”手中太過窩囊,太不值得罷了。
江勝海又蕩向石埭,因爲,經過思慮,覺得幽冥教似乎與地獄門頗有關連,那何不去掘掘幽冥教的根,也許就能掘出仇人的線索來。
縱使不然,也無妨礙,反正幽冥教殘害商民百姓,乃屬一個邪惡組織,剷除他們,原本也是自己應盡的職責。
石埭到了,美味香飯店也到了,湊巧得很,有幾個身穿黑衣的幽冥教徒正在那裡向飯店收保護費,賣茶葉。
無可爭辯的,收錢的人是強者,他們趾高氣揚,大模大樣。付錢的人是弱者,他們一臉憂傷.落落寡歡。
這似乎是大經地義的事,古人不是曾經說過了嗎?人善人欺,馬善人騎,弱肉強食呀!
江勝海踏上兩步,嘲諷地說:“三位,你們是省裡的?縣裡的?
在收錢糧呀!”
三個幽冥教徒有三十來歲的,有十幾歲的,其中年紀較大的一個看了對方一眼,不知是聽得懂,還是聽不懂。
不過,他意態據傲,望望然地說:“我們一不是省,二不是縣,乃是江湖道上的。”
“江湖道上?江湖道上什麼時候訂下這條規矩來的?”
江勝海此話一出,可就點到了對方的心坎,他這麼問,不正證明自己也是沉浸在江湖道上的人了嗎?
誠然,那個開口說話的黑衣人果真狂態一斂,他還抱起了拳頭說:“請問,閣下是哪一條線上的?”
如今江勝海不稍假以顏色了,他說:“我屬哪一條線上倒無關緊要,但不知三位是屬哪一條線上的?”
這一間,黑衣人又找着炫耀的機會了,說:“我們乃隸屬幽冥教。”
“幽冥教?”江勝海故作不識地說:“老夫怎麼沒有聽說過?”
“本教成立不久。”
“成立不久就四出苛擾商民了,那久一點的門派組織不知又該如何了?”
開口的黑衣人強辭地說:“那是因爲本教保護着他們,他們理當也應該有所回報。”
“哦!老夫經常在這一帶走動,怎麼沒聽說過此地有什麼強人惡霸欺壓良善,又何用你們去保護他們呢?”
“你……”開口說話的那一個頓時感到口拙言塞了。
但他畢竟是三人中年齡最大的一個,年齡大.閱歷增,血氣減,對方似乎是蓄意挑釁,那必有其因,看看對方的形像.瞧瞧對方的氣勢,該是一位有些來頭的人物。
思念至此,下由改口地說;“你閣下的名號如何稱呼?”
“老夫的名號也是無關緊要。”
另外二人全都聽得不耐煩了,年紀最輕的一個爆上來說:“這種人是蠟燭,不點不亮,不打不響,何必與他多費脣舌,把他撂倒了不就完了?”
對口的一個以手一攔,說:“那這裡也沒你的事,你又何必非要硬插一腳呢?”
“不平之事.誰都難忍。”
“有道是‘光棍不擋財路’,你既然也是身在江湖,該當知道江湖道上的規矩。”
“話雖不錯,但那也要着這財路之取得,其恰當與否了。”
對口的那個語聲也冷卜來了,他說:“那你的意思呢?”
“老夫看你還沉染不深,何如把銀子還給人家,然後退出幽冥教,做一個正當有爲的人……”
“我們正擬在幽冥教中圖一個出身。”對口的那一個笑了一聲說:“本教雖然成立不久,但規模恢宏,組織龐大,前途不可限量。
不用太久,凡是南七省的大城小鎮,所到之處,你都能聞悉我們,遇上我們。”
“聞你們的惡名?看你們的暴行?”
遭攔下的那一個再也按捺不下,他倏然抖出拳,說:“看我打你這個不識時務的老小子!”
江勝海見了冷冷地一笑,說:“老夫就教訓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小子!”
他右手突起,一把握上了對方遞過來的手腕,順勢一送.那個漢子立即站腳不穩,踉踉蹌蹌地跌了去!
一個吃了虧,還有一個也上了,但是,憑這兩個行嗎?
當然不行,是以對口的那一個也不得不加了進去。
結果,蠻力比不上技巧,血氣抵不過經驗,何況江勝海蘊有一身高深的功力。
七八個回合過後,幽冥教的三個人全部敗下了陣!
在大街之上,在飯店門口,濟濟的人,睽睽的眼,這張臉擺不下,人實在丟不起,這個臺也坍不得呀!
對口的那個人臉色緋紅,他沉下了聲音說:“小毛,報上去,說有自尊妄大,硬充英雄的江湖人士在此地找碴撒野!”
“是。”
年紀最輕的那一個哼了一聲,奉令快步地走了。
幾曾何時?只是須臾的功夫,有三四個帶刀佩劍的漢子跟在去而復返的年輕人身後一起擁了過來。
這三四個人之間,其中有兩個生得好生奇怪,好生特別,一個身材矮小,但頭大如鬥,另一個呢?哈!剛巧相反,他長得高高大大,可是,腦袋卻猶如橘梨!
這兩個人全有綽號,不說大家也都明白三分,因爲人如其形,頭大的叫“大頭鬼”,頭小的當然叫“小頭鬼’了!
“大頭鬼”譚士雄,“小頭鬼”沙良全,二人乃是石埭分壇的壇主,全於負責徵收銀子的,也就是與江勝海對口的那一個則是壇副駱百宙。
譚上雄和沙良全一見江勝海不由怔了一怔,而江勝海也看到他們,頓時瞭然於胸,因爲雙方彼此認識。
這兩個也是從地獄門中逸出來的犯鬼!
譚士雄說:“是你?”
江勝海說:“不錯,是我。”
“只你一個?”
“一個夠了。”
“何必冒此大氣?”
“本座一人也能拿你們入地府,歸鬼籍。”
“既然如此,我們就角逐一場吧!”譚士雄環目四周,見瞧熱鬧的人圍得密密麻麻,他皺皺眉.嘖嘖嘴說:“這裡人多,施展不開,換個地方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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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裡都行!”
“走,上‘一里林’!”
譚士雄臨走朝身旁的一個徒衆低低地交待了幾句話,那個徒衆略一頷首就離羣而去了。
江勝海看見了,但是,對方講的是什麼話?
恐怕只有聽的人知道,江湖險詐,反正走一步算一走,他也就懶得去理會它。
主事的人起步走了,觀事的人則縮腿不前了。
因爲,這究意不是一件好玩的事,兇殺毆鬥,拳腳是不長眼睛,刀劍也認不得人的,又何必放下己身之事不做,而去招禍惹端呢?
但也不是全沒有,只有二三個;大概這二三個人膽子較大,好奇心濃,他們遠遠地跟在後面。
一里林離城不遠,一里嘛!何須多久就到了地頭。個個站好了方位,當然,江勝海必定被圈在中間。
江勝海卻有自信,這幾個人還能抵擋得住,應付得來。
人之可貴,莫過於有自知之明。
“大頭鬼”知道人家的手底下有多少?而自己的手底下又有多少?
但是,今日裡,看他的樣子,好像穩當得很,他大概有所依靠,有所仗恃吧?
仗恃人多,恐非主因,多幾個庸手,只能助助聲勢.大不了拖延一些時間,或者維持一個均衡之局。
那靠山又是誰呢?
至今未見現身露面,是以還不知道。
譚士雄顯得神清,顯得氣爽,他說:“老沙.人家找的既然是我們兄弟,我們兄弟這就一起上吧!”
“好,上!”
沙良全“哭喪棒”一搖,立即擺開了架式。
哭喪棒,其實乃是竹節鞭,但他的外號既然叫做“小頭鬼”,是以人們也管那竹節鞭爲哭喪棒了。
譚士雄使的乃是“拘魂牌”,“大頭鬼”除了頭大以外,其他部位是又矮又小,什麼武器都感到礙手礙腳,所以乾脆就去打造了一方拘魂牌,既合身份,又稱體能,真是絕配。
兩個人一長一短,一高一矮,正擬上下其手的時候,江勝海卻突然開了口。
“且慢,你們先回答我幾句話。”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這又是“大頭鬼”說的話。
“你們二人也投入了幽冥教?”
“不錯!我們兄弟如今執掌幽冥教的石埭分壇。””總壇何處?”
“無可奉告。”
“那教主是誰?”
“也無可奉告。”
“是怕我挑去你們的總壇?”
“哈!憑你?那真是癡人說夢話了!”
“那必是怕我在你們教主面前告你一狀?”
“哈哈哈……”譚土雄仰天一陣大笑,然後說:“我們兄弟行如肆,坐如肆,這到德行無人不知,又有什麼可以告的?”
“既然如此,那你怎麼掩掩藏藏,未敢挑明?”
“因爲我們也不知道。”
江勝海沒轍可尋了,他籲出了一口氣說:“好吧!你們可以出手了。”
他更爲宣赫,所帶的兵刃乃是一雙,無論何時何地,無論吃飯睡眠,這雙兵刃向不離身。
井且,帶着它們,一無負荷,二不累贅,三嘛!什麼事情還全要靠它,非它不行。
那是什麼?那乃是一雙……一雙肉掌!
哭喪棒揮動鬼哭了,耳聞陰風慘慘。
拘魂牌揚起神號了,眼見黑影幢幢。
身爲地祗的江勝海焉敢怠慢?他要樹典範,昭權威,挽回有悖常例的事情。
因此,鐵掌回舞旋轉,霎時之間,日遮天蔽了,石走飛沙了,果真是又臨陰曹,重返地府了!
狼抓虎撲.兔起鶻落,+幾二十來招一過,道光擴張了,魔焰萎縮了,“大頭鬼”見勢不妙,他頓時大聲地吼叫了起來。
“你們講是死人吶,怎不會上來需幫忙?”
這一叫可驚醒了圍繞四周的幽冥教徒,他們鋼刀一搖,就齊齊的撲過來了。
有道是“人平不語,水平不流。”
這些人全體一動,站在路口那二三個膽子較大,結伴來瞧熱鬧的人也就走上來了。
而且,其中的一個開聲說:“倚多爲勝,豈是英雄行徑?我們看得氣憤不過,說什麼也得出手幫忙了。”
潭士雄聽了不由怔了怔,他緊緊地盯着那三個似曾相識的中年人,沉下喉嚨說:“你們是誰?”
“我們是瞧熱鬧的人呀!”
“那你們可知道我們是誰?”
“當然知道。”開聲說話的那一個似乎不以爲意,暢然地說:“你們都是所謂幽冥教裡的人。”
“既然知道,爲什麼還要自尋煩惱?別忘記‘煩惱皆因強出頭’所惹出來的!”
“惹就惹吧!”那個人無可奈何地說:“誰教我們眼睛短視?見不得不平事,誰又教我們肚子不大?裝不下烏煙氣!”
“好,那我就教你們恨終身,煩惱一輩子!
潭士雄拘魂牌一舉,立即朝講話的那個中年人提了過去!
他們這一對上,另兩個也就無言地加進了江勝海那個大圓圈之中,各找對手,戰在一起。
江勝海笑了,他邊打邊笑地說:“道友,多謝你們援手了。”
“義之所在,何謝之有?”
這三個人真是膽子大來瞧熱鬧的觀衆嗎?不是不是。
那他們該是江勝海口中所稱的道友了?不錯,這下對了,雙方若是共同在江湖上行俠仗義,就叫同道,也叫道友。
而他們,彼此之間的關係還更進一步,三人與他一樣,亦是地獄門派遣當地的外圍人物,開口說話的是石埭城隍,悶聲不響的則乃福祿土地了。
石埭城隍的功力也在“大頭鬼”譚士雄之上,有道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
功夫深淺沒有僥倖,技藝高低不憑運氣,一是一,二是二。幾招下來,譚土雄驚心了,他大頭一晃.怔忡地說:“閣下上下,如何稱呼?”
“在下諸葛單。”
“喔——屠牛士!”
譚士雄突然想了起來,不由脫口地說着。
“可惜你不是牛,只是一個鬼。”諸葛單含蓄地笑笑,說:“不過,且別失望,我也是鬼蘭,鬼魅魍魎,照樣地屠。”
“呸!”譚士雄狠狠地啐了一口說:“你也別自得意,要知道鬼是專門祟人之身,專門拘人之魂!”
“那是惡鬼,那是厲鬼。”諸葛單一語雙關地說:“莫非你是從地獄門逃出來的孤魂野靈?”
這不正觸到了譚士雄的痛處?臉色一凝,強自地說:“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
他奮起餘力作孤注一擲,奈何,不行的還是不行,三斧頭一過,汗就淋了,氣就促了,眼見節節敗退!
那一邊的形勢也是大同小異,合大頭、小頭二鬼之力尚不是江勝海的敵手。
後經其餘徒衆加人,略見扳回,曇花一現,石埭當地的城隍土地立時出頭介入了。
福祿土地的功力或及不上潭士雄和沙良全,但是,幾個幽冥教徒卻還不在他們二人的眼內,因此,輸贏立判,高低即分!
就在這個時候,稀疏的樹林中竟突然的逸出一個黑衣蒙面人來,只見他飛掠迴旋,迂曲梭穿,江勝海四個人全皆踉踉蹌蹌地各中了對方一掌!
這個黑衣蒙面人的功力真有如許高深嗎?
那也未必,只因他悄無聲息,又因他趁人不備才能一舉成功!
江勝海一見不由目毗眼裂,他口中喃喃地說:“是他,是他,翻倒地獄門的就是他,戕菩薩他們的也是他!”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他雖然身中一掌,但對方也是出手倉卒.未能貫上全力,是以略經調息,即無大礙。
咬着牙,繃着臉,一步一登地朝黑衣蒙面人走去!
“還命來!還我兒子的命來!償還地獄門中一干人的命來!”
有道是“一人拚命,萬夫莫敵。”江勝海如今猶如一隻瘋虎,他果然豁出去了;唯一的目的,就是報仇雪恨,把對方立斃於掌下!
黑衣蒙面人也爲對方這舉動所怔住了,但是,他畢竟是個人物,處變不驚,臨危不亂,回氣、凝神、吐納、運動。
只見他手指漸漸發藍,只見他頂門漸漸冒煙,嶽立當地,淵不揚波,靜候着江勝海那千鈞之一擊!
江勝海臉如吐血,掌若塗丹,身子疾衝而上,雙掌猛蓋而下,這是兩敗俱傷的招式,這是同歸於盡的戰法,因爲,他自知不敵,只要討本!
可是.他雖然已經高估了對方,奈何依然估得不夠,僅聞黑衣蒙面人輕笑了一聲,倏地身形一回,就鬼魅般地脫過來勢。
倏地右手暴出,那指掌已輕飄飄地拍向江勝海的後心。
看起來,黑衣蒙面人還是未曾使上全力,其實,他不必使力,這次若給按上了,對方的性命從此了結,從此報銷!
爲什麼?這又是爲什麼?
毒,毒,君不見他的頭上曾經在冒煙,他的指爪已經變了色,那就是毒的顯示,毒的外泄,姚鳳婷不就是傷在他的毒掌之下嗎?
“孽障,爾敢!”
在這將及未及,間不容髮之際,無動有偶,樹林內又飛出了一條人影來。
這條人影急動流失,快逾閃電,他在黑衣蒙面人擡手拍向江勝海的時候,就同時地遞出了右掌,並且.早過一刻印上對方的肩頭。
黑衣蒙面人雖然遭到矛盾相照,還諸己身,但也未曾受傷,只是被迫橫出了好幾步。就這樣,拍向江勝海的手掌頓時落了空。
而江勝海也因此撿回了他的一條命!
難道不是無獨有偶嗎?難道不是巧事相連嗎?
這個解救江勝海的人員是身穿褐衣,但他的面上也覆着一塊絲巾,只是這塊絲巾的色澤是黃色的罷了。
“是你?”黑衣蒙面人似乎認識對方.略一定神,略一遲疑,然後轉朝一干幽冥教徒說:“走,大家回去!”
從哪裡來,回那裡去,只見他身影一動,率先的又隱入樹林之中。
這是命令,誰敢不尊?
其實,就算黑衣蒙面人不說,潭士雄他們照樣會溜之大吉,螻蟻尚且貪生,何況是人?
“啊!大師,又是你啊!”
江勝海見對方的人全都走了,他喘出了一口氣說着。
“不錯,又是老衲。”
“這是第二次了,是大師你第二次救了我的性命。”
“阿彌陀佛。”褐衣蒙面人宣了一聲佛號說:“大成孔子,有教無類,佛祖釋迦,曾拯生靈,這原本是我出家人的本分。”
“既然如此,他們危害天下蒼生,大師何不一舉將這些惡人給殲滅之?”
褐衣蒙面人搖搖頭說:“緣有因,故有果,時未屆,法難施,只要日子一到,彼等自有報應。”
“那大師可知這黑衣蒙面人乃何許之人?”
“知自知之,識自識之,但他尚非正點禍首,施主你就不知不識,任地去罷。”
“喔!對呀,他不是正點禍首……”江勝海喃喃地說:“正點禍首,我曾見過,也自以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