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洹把臂彎裡的衾衣拿下,披到寧綰身上。
寧綰連連往後躲。
李洹便扣住寧綰的肩膀,讓寧綰無處可躲。
他薄脣緊緊抿着,固執而又生硬的爲寧綰披好衾衣,打了一個算不上好看的結。
相對寧綰的驚慌失措,李洹好像淡然得多。
可那雙骨骼分明的手在顫抖,也出賣了他真實的情緒。
他也沒想過李南會說這麼多。
他想着,李南都言回泰安國了,以後再也不能肖想寧綰的陪伴了,就算讓李南多陪一陪寧綰又怎麼了。
她以爲李南來,只是爲了陪伴一下寧綰,讓寧綰知道真相後不那麼難過,他想,就讓李南多陪一陪寧綰又怎麼了。
他卻從來都沒有想過,李南會那麼狠心的,一點兒都不顧忌的,給了寧綰所有的提示。
寧綰只是遲鈍,又或者只是裝糊塗,李南這麼提醒了,寧綰還怎麼和他相安無事下去。
他辛辛苦苦走出來的局,還沒有正式的開始,便被李南連棋局都摔了。
一旦有了隔閡,就不可能像之前那樣信任了。
他的假裝,似乎沒有用武之地了。
“思官,回府吧。”他說。
寧綰故作淡定的搖頭,“我要靜一靜,王爺回去吧。”
李洹將手中的手爐塞到寧綰的手裡,摟着寧綰肩膀的手使了力氣。
寧綰猛然摔了手中的手爐,看手爐蓋子摔開,裡面的炭火灑落一地,很快沒了暖意。
“我沒有把阿煜的話當真。”寧綰抖着脣說,“我一點兒也不信他說的……我只是累了,我只是想靜一靜。王爺大概不知道我在寧國公府聽到了什麼,我只是沒有辦法接受那個真相而已,太讓人驚訝了,好讓人驚訝,我只是沒辦法相信那所謂的真相,和阿煜說的話,一點兒關係都沒有的!”
寧綰語無倫次的表述,只表明了一點。
她相信了李南說的話,全都信了。
一連那麼多衝擊,難怪她會淡定不了,否則,這個時候應該是乖巧的跟着他回去允王府,而不是欲蓋彌彰的說着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話。
“我知道。”李洹將寧綰凌亂的髮絲別回到寧綰的耳朵後方,他說,“你知道什麼,我都知道的。我知道你母親是長陵國的公主,很早之前就知道了。我知道,只有長陵國的人,纔會有兩個耳洞,我知道,思官有一半長陵國的血脈……”
事到如今,反正都已經沒有後路了,那也沒有什麼顧及了。
從第一次看見寧綰的兩個耳洞開始,他便查過了,查過了,自然是在之前就曉得了那些恩怨。
但他選擇了將秘密掩藏,寧可看着寧綰四處奔波四處打探。
因爲,他害怕寧綰有了新的仇恨,便會一點兒都不留戀的離他而去。
他說,“思官不是說要幫我的忙,幫我完成我所想嗎?那麼思官便要好好的幫我,等我把事情辦好,把宣國的事情都處理好,我便可以陪思官去長陵國,爲父親母親報仇雪恨了。”
“那是我的父親母親!”寧綰紅着眼眶強調,“那是我的仇我的恨!不是你的,一個也不是你的!”
“好,都不是我的。”李洹看着寧綰的眼睛,笑意不達眼底,他說,“那也沒關係,思官,什麼都不是我的都沒關係,這天底下什麼都不是我的都沒有關係,只要你是我的,永遠只是我的,就可以了。”
“允王爺。”寧綰咬緊了牙關。
她覺得她快要被李洹的話逼瘋了,說什麼她是他的,永遠是她的。
“你忘了嗎,我們是假的!當初說得好好的,我們是假的,這纔多久,你便要變卦嗎?”她問。
她又問,“你忘了嗎,你說過的,你說過的那些話!”
李洹曾說,他不行。
她當時腦袋沒有轉過彎,還追問了什麼不行,哪兒不行,爲什麼不行?
一連問了許多個問題,問得李洹都尷尬了。
李洹當時怎麼說的,他說他不行的,讓她不要擔心他會碰她,讓她不要害怕他會碰她,讓她好好的,毫無顧忌的睡在他的枕邊。
因爲有了他的這番話,她纔會放下所有戒備,真正的,一點兒防備都沒有的和他交心,嘗試着把他當朋友。
一步一步的靠近他,一步一步的接納他。
這便是他的算計。
此刻她纔看清了,李洹有多面目可憎。
“我是長陵國的人又如何了,我有什麼值得你利用的!”寧綰兩手揪住李洹的衣襟,大聲道,“我有什麼你不知道嗎?我若是有可以讓你利用的地方,這麼多年,我何至於過得這麼慘!你要的若是錢財,我都給你,所有的錢財,一點不剩的全都給你。”
李洹笑看着寧綰的眼睛,問,“換什麼?”
寧綰咬脣回答,“我。”
“你所有的錢財換你,我也可以。”李洹真心的笑了,他說,“你所有的錢財,和允王府差不多吧,那我用整個允王府換你行不行?什麼都給你,允王府的一切,我的一切,全部都給你!思官,我用允王府和我換你可好?把一切都雙手捧到了你跟前好不好,你要允王府好不好,你要我好不好?”
可好?
不好!
好不好?
不好!
寧綰要的是什麼,是李延,是自由,是隨心所欲,是行走天涯。
不是禁錮,不是束縛,不是計謀。
不是李洹!
“你瘋了。”這是寧綰對李洹的回答,也是她對李洹的態度。
她說,“放開。不管你想好好談談,還是不想談,都先放開。”
李洹當真鬆了手。
寧綰拍拍雙肩,大步往前走。
她走一步,李洹便跟上來一步。
她跑一步,李洹便走兩步。
她不顧一切的往前奔跑,用最快的速度逃離李洹的視線,李洹緩緩停下了腳步。
停下了腳步,淡定的將頭頂的紙傘撤下,收攏,握在手間。
隔着風雪,他看着寧綰迫不及待的,離他越來越遠,眼睜睜的看着寧綰一步一步的迫不及待的逃離他的世界。
他的心裡,那顆好不容易纔被溫暖了的心,驟然間,也下起了漫天大雪,比他眼前的雪大得多,因爲不過瞬息,已經冰凍三尺。
他們間隔了一百步,而今,又多了一步,不過沒關係,他既然能走一百步,就不怕多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