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趙恪韓又收服了一個小弟,胡光中。
這讓嚴語感到非常的震驚,但同時也感到擔憂。
早先他還需要服用洋地黃甙之類的藥物,進入精神防禦的虛弱狀態,才能夠讓趙恪韓掌控身體,而且嚴語必須有這個意願。
可這一次卻不同,趙恪韓強橫地將嚴語“驅趕”出了身體,是硬生生將身體的掌控權搶過去的!
從圖書室回來之後,嚴語仍舊沒能奪回身體的掌控權,雖然他很想重新鑽回去,但趙恪韓並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察覺到嚴語的意圖,反倒生出一股無形的力量來,將嚴語往外推,他距離自己的身體越來越遠,就像飛遠了的風箏,只剩下一線聯繫!
再這麼下去,嚴語將徹底失去身體的掌控權,連和諧共存都做不到了!
“我一定要讓他滾開……”
嚴語的內心正在呼喊,趙恪韓卻嘲諷:“你說什麼?”
嚴語咆哮:“我要讓你滾出去!”
這一聲吼出來,趙恪韓果真被震出了身體,嚴語彷彿倦鳥歸巢,又回到了溫暖的身體之中,整個人彷彿重生了一般。
趙恪韓被震到牆上,碎裂成一片黑霧,軟泥一般落在地上,而後又重塑出自己的形象,他的面具金光黯淡,就好像受傷了一般。
“哼,你就是個慫包,就像在外面是懦夫,到家裡就作威作福,家人幫你把麻煩全都解決了,你又來拿家人出氣!”
趙恪韓在抱怨,也同樣是嘲諷。
“我是你的一部分,只有你需要保護的時候,我纔會出現,只有你需要我的時候,我纔出現,其實你自己心裡非常清楚,爲什麼要將氣撒到我的身上?”
嚴語的臉色並不好看,因爲或許趙恪韓所言,正是他內心深處的真實潛意識!
“難道自己真的是個懦夫?真的是個僞君子?”
雖說懷疑自我是精神病人常有的現象,但嚴語並不認爲這就合理,因爲他尚且能夠清楚地思考。
“我再也不需要你了,再也不需要了!”嚴語不斷反覆對自己說着,再度擡起頭來,趙恪韓果真在眼前消失了!
此時嚴語已經渾身大汗,疲乏到了極點,甚至有些昏昏欲睡。
但他如何都不願睡去,生怕睡過去之後,趙恪韓又要操控他的身體。
他坐在地上,感受着地板的清涼,整個人纔算是清醒了些。
鐵門哐噹一聲打開,樑漱梅走了進來。
“找到你想要的書了麼?”
她的態度很好,就好像昨天的爭執與不快根本就沒發生過一般。
也不知爲何,嚴語第一次覺得她笑得很假,第一次厭惡她的表演。
“如果是趙恪韓,你應該會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吧?”
“什麼?”
樑漱梅的驚愕,已經是最好的回答。
嚴語不是沒想過,樑漱梅與他進行了幾次諮詢,但如今總結起來,嚴語從中得到過什麼好處?
看問題要看本質,嚴語出了諮詢過程中斷片,喪失意識,就再沒有別的收穫。
那麼樑漱梅爲何要堅持諮詢,而且表現出極其強烈的意願?
如果嚴語喪失了意識,那麼樑漱梅在諮詢過程當中,必然跟趙恪韓產生了接觸與溝通,而他們所交流的內容,嚴語卻是一無所知。
也就是說,比較起來,樑漱梅之所以渴盼諮詢,與其說是爲了治癒嚴語,倒不如說,她迫切想跟趙恪韓對話!
嚴語打從一開始就做出了決定,提出的交換條件也是錯誤。
他不該用問題來交換問題,因爲自己這個本位人格,在樑漱梅的眼中,與趙恪韓的看法沒有任何區別,樑漱梅也覺得他的人格毫無價值可言!
說到底,她最想要的交談對象,不是嚴語,而是趙恪韓!
嚴語猝不及防的一句話,讓樑漱梅的表情來回答了他心中的疑惑。
“我要聽卡帶。”嚴語開門見山地提出了自己的新條件。
樑漱梅卻仿似聽到了天方夜譚一般,表面上卻仍舊微笑如常:“你知道的,這對你的治療非常不利,我認爲還不是時候。”
“我不要你認爲,這是我的權利!”
樑漱梅堅決搖頭:“這不是你的權利,我是你的主治醫生,我有權規劃你的治療方案,對病情不利的一切因素,我都不能放任你接觸!”
她已經懶得假笑,頗有些撕破臉的意思,嚴語也就不必跟她講道理,因爲這根本沒有道理可講。
“所以,CT造假也是爲了治好我咯?”
樑漱梅皺起眉頭:“這是你的妄想,是你在拒絕接受現實,你有這樣的反應,是正常的,等你冷靜下來再跟我說話吧。”
樑漱梅站起來要走,嚴語卻是笑了起來:“都到這個時候了,還打算用這套說辭來迷惑我麼?”
她的身子稍稍一僵,但並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
嚴語突然來了一句:“我已經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樑漱梅轉身:“你知道了什麼?”
嚴語露出稍顯邪惡的笑容來,儘量模仿着趙恪韓的神色和語氣,朝樑漱梅說:“行了,給你開個玩笑,你這麼認真幹什麼,過來陪我坐坐吧。”
樑漱梅直勾勾地盯着嚴語的眼睛,過得片刻,卻搖了搖頭:“你這樣不好,模仿他會讓你迷失自我。”
嚴語自然知道,趙恪韓確實強大,如果自己有樣學樣,或許也會變得同樣強大,那樣的話,就真的不再需要趙恪韓這個人格了。
但這麼做的話,嚴語會徹底變成趙恪韓,與趙恪韓掌控他的身體,根本沒區別,甚至更加的惡劣。
他只有堅守本心,纔不會被趙恪韓吞噬與融合。
只是他不明白,自己的僞裝已經堪稱完美,樑漱梅爲何能夠識破?難道說她與趙恪韓之間有着某種不爲人知的約定暗號?
嚴語的遲疑,讓樑漱梅嘴角露出笑容:“好好休息吧,別再多想了。”
對於一名精神科醫生來說,讓病人不要多想,這簡直就是最不專業的表現了。
很顯然,她也已經厭倦了在嚴語面前表演。
嚴語也不再跟她拐彎抹角:“我要聽卡帶,這個要求不能滿足的話,我保證你再也見不到趙恪韓了!”
此言一出,樑漱梅雙眸微眯,瞳孔收縮,雖然很快恢復了常態,但還是讓嚴語察覺到了!
“如果我再見不到趙恪韓,那就說明你已經康復,到時候我會親自給你辦出院手續。”
樑漱梅雖然帶着微笑,但嚴語還是能夠聽得出她在剋制自己的氣惱和嘲諷。
“那你就等着給我辦出院吧!”
嚴語也不再多說,轉過身去,拒絕交流。
過得片刻,鐵門哐噹一聲關上,樑漱梅的腳步聲篤篤篤地響徹走廊,聽得出來,她的情緒並不好。
樑漱梅離開之後,程榮達與看護們走了進來,護士端着治療盤,朝嚴語說:“服藥時間到了。”
以往嚴語都是穿着束縛衣,藥物直接喂到嘴裡,但今天他被放開了手腳,禁食口罩雖然還戴着,但其實摘下來也無妨。
嚴語並沒有親自動手,而是給程榮達使了個眼色,後者走到前頭來,將嚴語的禁食口罩摘下,看護們和護士見得嚴語如此平和,才放心下來。
這也是嚴語讓程榮達來動手的目的,他必須表現好一些,才能繼續享受這樣的待遇,因爲他需要自己的雙手。
嚴語左手捻起藥片,右手一抓,丟到了嘴裡,一口水便灌了下去,正要吃第二片,護士卻走到前頭來。
“你先張嘴。”
嚴語皺了皺眉頭,但還是張開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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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士仔細查看,又用棉籤檢查了口腔,確認嚴語將藥片都服下,才放心地讓嚴語繼續服藥。
服藥,檢查口腔,如此反覆了好幾次,纔算是徹底完成了整個過程。
當所有人都離開之後,嚴語攤開左手,裡頭赫然是十幾粒藥片!
若是那些人在場,只怕要驚掉下巴,其實這只是一個小把戲,嚴語學了些,當初只是爲了在課堂上活躍氣氛,拉近與學生的距離,增強自己的親和力。
這種手法在魔術裡叫做“法蘭西落幣法”,常用來表演硬幣消失的魔術,當然了,也可以用在其他魔術流程裡,是用途最廣的基本功之一。
當嚴語伸出右手去抓藥片之時,左手稍稍鬆開,藥片落入掌心之中,隱藏起來,但觀衆會認爲嚴語將藥片抓了丟嘴裡了。
這些當然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嚴語決定不再服藥!
因爲服藥會讓他鬆懈,反倒會將趙恪韓釋放出來,他決定嘗試一下,如果停藥之後,趙恪韓不再出現,那麼就可以反證一個事實。
樑漱梅給他的藥,不是爲了治好嚴語,而是爲了釋放趙恪韓出來!
所以她纔會這麼篤定嚴語無法控制趙恪韓!
這些雖然都是嚴語的猜測,但嚴語必須去證明,根據藥物的半衰期來計算,藥效時間應該不會太長,真相到底如何,到了明天晚上,應該就能夠見分曉!
嚴語一直信任樑漱梅,也積極接受治療,這是他最爲大膽,也最爲出格的一次嘗試,他固然也有自己的憂慮,但事到如今,必須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