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偷看簡瑩被逮了個正着,面對周漱的時候,楚非言難免心虛氣短,臉上的笑意凝注,下意識地起身揖禮,“二少爺……”
揖到一半纔想起自己如今是官,周漱只是平民。就算他不是官,從簡瑩那邊來論,他也是表兄,佔個“長”字,於是硬生生地停住了。
周漱倒沒有在意他這怪異的姿勢,走上前來,盯着他遮掩不住尷尬的表情,“我在問你,你爲何會在這裡?”
楚非言順了順姿勢,理了理心緒,方對上他的視線,“我有幾句話,想跟二少爺談談。”
“談什麼?”周漱譏諷地揚起脣角,“又想勸我同我娘子和離嗎?”
蕭錚忽地張大了眼睛,“楚大人還幹過這樣的缺德事兒?”
楚非言臉上一紅,並不理會蕭錚這話,窘迫地咳嗽一聲,“二少爺誤會了,我是來與你談公事的,可否找個清淨的地方單獨談談?”
“我一無官職在身,二沒同你合夥做買賣,有什麼公事好談?”周漱絲毫不客氣地開始攆人了,“我要與好友敘舊,楚大人請便。”
楚非言站着沒動,抿了抿脣角,緩緩地吐出兩個字,“桑甚。”
周漱瞳孔猛然收縮,“你說什麼?”
“二少爺現在能跟我談了嗎?”楚非言掌握了主動權,神色比剛纔從容了許多。
周漱凝視了他半晌,轉頭看向蕭錚,“金石,你先坐一會兒,我去去就來。”
蕭錚咧嘴一笑。“好,你去吧。”
他並不是不好奇他們要談什麼,只是不願探聽罷了。如果周漱想告訴他,談完了自然會告訴他,如果周漱不想告訴他,那就是他沒有必要知道的事,或者有什麼苦衷或者隱情。他又何必探聽?
周漱引着楚非言來到隔壁。吩咐猴魁守着門,既不讓座也不吩咐上茶點,立在燈影下看着楚非言。等他開口。
周漱比楚非言高出半個頭,此時近距離地對面而站,楚非言微微仰頭,才能跟他對視。“我叫人調查過你,知道你暗中養了許多的人。起初我以爲那些人都是你的……咳,所以並未在意。
你想必聽說過懷叔吧?懷叔年輕的時候行走過江湖,結識過不少英雄豪傑,他本人也算小有名氣。如今雖已退隱。可有些人有些東西還是認得的。
昨天晚上他在城外與一人擦肩而過,發現那人肩上揹着一張玄鐵黑弓,與他當年結交的江湖好友所用武器十分相像……”
周漱眸色微沉。桑甚確是江湖俠客的後代,所用的鐵弓正是從其祖父那裡繼承而來的遺物。想來是昨天晚上桑甚一行人趕赴泰山的時候。碰巧被懷叔看見了。
楚非言既然能叫出桑甚的名字,肯定不是來跟他打探懷叔故人之後的。
“直接說我感興趣的吧。”對自己不待見的人,他不願多費口舌。
“懷叔爲了確認那人的身份,暗中跟蹤了他,因此瞧見了一些不該瞧見的事情。”楚非言深吸了一口氣,加重語氣道,“我知道祭奠和幾大寺廟的火是二少爺派人放的……”
周漱從他叫出桑甚名字的時候,就有了心理準備,是以被他點出放火的事,絲毫不見驚慌,“所以呢?”
“我想知道你這樣做的理由。”楚非言的眼神染上了銳利的鋒芒。
周漱微微揚眉,“我爲何要告訴你?”
“首先,我是一個臣子,我必須爲聖上的安危着想,如果你在做或者要做什麼傷害聖上的事,我必須要阻止你;其次……”
“其次什麼?”周漱見他欲言又止,似笑非笑地追問道。
楚非言說不出那個其次。
最初聽說周漱派人放火燒了祭殿和幾大寺廟,又在山谷之中發現了大量兵力時候,他第一反應就是周漱要對聖上不利。可當他聽說向糧運使唐懷山舉報的人竟是濟安王,他些糊塗了。
當兒子的幹壞事,當爹的去舉發,這算怎麼回事?
還沒等他理清頭緒,又聽說濟安王府鬧了刺客,緊接着傳來聖上臨時決定改道濟南,即將入住濟安王府的消息。
他很想衝進濟安王府,找周漱和濟安王問個清楚,你們父子兩個到底在搞什麼鬼?可他不敢貿然動作,唯恐一個不慎,就連累了簡瑩乃至整個簡家。
他將能調動的人手都調動起來,密切關注着濟安王府的動靜,打算髮現什麼可疑的情況再採取行動。可是沒有,一切都很正常。所以,他什麼都沒有做。
按照濟安王的說法,是有人將一封密信釘在大門上,說有兵馬埋伏於泰山山谷,似乎要對聖上不利。周漱是領了父命前去泰山覈實密報內容的,那麼覈實過後,直接通報給糧運使也就是了,何必要放火呢?
這刺客鬧得也很蹊蹺,如果埋伏在泰山山谷的兵力被剿之後,逃走的人得知是爲濟安王所舉發,懷恨在心,潛入王府刺殺報復,倒在情理之中。
可王府鬧刺客的時候,泰山那邊還沒有動靜呢。那刺客冒着暴露的危險摸進王府,刺殺濟安王,最後卻無功而返,到底是爲那般?
他能想到的事情,聖上不可能想不到。他不知道濟安王是如何向聖上解釋這個問題的,那都不重要,重要的事他覺得這裡頭有貓膩。
不把這貓膩挖出來,這顆懸着的心便放不下。他以伺候聖上爲由,留宿在濟安王府,就是爲了找機會跟周漱問個清楚。
“我是你娘子的表哥,我不允許你做傷害她的事情”,這樣的話明擺着會惹惱周漱。雖然他不想承認,內心深處卻該死地相信,周漱的絕不會做對家門和妻兒不利的事情。
他問,不過求一個心安罷了。
“你不想說也可以。”默默地對峙了良久,還是他先做出了讓步,“你只要回答我一個問題,你……不,是表妹,她在你心裡,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存在?”
周漱挑了挑眉,表情慢慢變得柔和下來,“在我心裡,她是毒,也是藥。”
“什麼?”楚非言沒有聽懂。
周漱方纔還有些惱火,這會兒卻心平氣和了,對他和煦地笑了一笑,“你不會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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