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瑩見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看什麼看,沒見過花臉?”
崖壁上到處都是松樹、乾草和突出的岩石,下落的過程之中她無暇顧臉,被劃傷了許多道。
剛纔太冷還沒什麼感覺,這會兒有了暖和氣兒,臉上就有些火辣辣的,刺痛難忍。
不用照鏡子,她也知道自己這會兒的模樣不怎麼好看。好在傷口都不深,仔細養養,還不至於毀容。
周漱沒有言語,從袖子裡討出一方溼漉漉的帕子,用力擰乾了,替她慢慢地拭去傷口滲出的血水。
“娘子,你受苦了。”他滿眼都是心疼之色。
簡瑩看他這副模樣,心裡的火氣莫名消散了,轉而問道:“你見到蘇姨娘了嗎?她生了沒有?”
“生了個女孩兒。”周漱簡短地答道。
一說簡瑩出了事,他便把蘇秀蓮拋在了腦後,也不知道她現在是死是活。
他不想說蘇秀蓮的事叫她擔心,有意轉開話題,“如今已經過了二更天,等咱們獲救回城,城門早就關了。大半夜的叫門,勢必要驚動許多人。
王府在城外有幾個莊子,其中一個離這兒不遠。娘子此時的模樣也回王府也不合適,就去莊上住一陣子吧。等傷養好了,再回去也不遲。”
簡瑩明白他什麼意思,無非是怕她頂着一張花臉回去太引人遐想,叫人指指點點說閒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也想躲幾天清淨,便點頭答應了。
“猴魁呢?他沒事吧?”
四名侍衛是她親眼看着被人放倒的,只怕都跟那車伕一樣光榮犧牲了。元芳她見着了。只有一個猴魁不知是死是活。
“沒大事,就是被馬拖走時候傷了腳。”周漱答道,“我叫人送他下山了。”
猴魁因簡瑩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的事,滿腔愧疚,一直強忍着不吭聲,走到半路上疼得受不住摔了一跤,傷得愈發重了。
他滿心記掛着簡瑩。哪裡還顧得上旁人?便派了一名侍衛把猴魁原路送回去。餘下的事輝自會安排妥當。
簡瑩稍稍鬆了口氣,“那幾名侍衛和車伕……”
“他們算是殉職,王府會厚葬他們。再給他們家人一筆撫卹銀子,娘子莫爲別人費心了。”周漱說着,見她臉上血水又滲了出來,便俯身替她擦去。
簡瑩定定地看着他。心想活了兩輩子,她大概只能遇上這麼一個毫不猶豫爲她跳崖的人了。雖然過程遠不如電視上演的和書裡寫的那樣浪漫。甚至可以說狼狽之極,可也算得上驚心動魄了。
只可惜……
她輕輕地嘆了口氣,閉上眼睛。
周漱不知她所嘆何事,疑惑地看着她。“娘子,怎麼了?”
簡瑩也不睜眼,“下回要是再遇上這種事。你別再跟着跳了。
見義勇爲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做的,首先得有自保的能力。不然救不了人。還會搭上自己的小命兒,把好好一樁美談變成雙屍慘案。”
自落到谷底以來,周漱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笑意,“我以爲再也聽不到娘子說這些怪話了。”
“哪裡怪了?這是用無數生命檢驗出來的真理。”簡瑩嘴裡嘀咕着,只覺被火一烤,身上的溼衣服冒出熱氣來,潮熱難耐。後背又冷得厲害,溼硬的衣服緊貼着皮肉,冰冷刺骨。
便朝周漱伸出手,“來,幫我想翻到b面。”
周漱心領神會,趕忙幫她翻了個身。見她動作之間牽動傷口,疼得直抽冷氣。深知這樣不是辦法,便又起身出去,多多地撿了木柴回來,在她前後左右各燃起一個火堆。
因不知邱誠明他們何時才能下來,於是將自己外袍脫下來,擰去水分,懸在洞口。又移了一個火堆過去,一面擋風,一面烤乾。
這是他跟蕭錚去打獵學來的法子,據說這樣幹得更快。
等衣服烤得半乾,便交給簡瑩,讓她將身上的衣服儘可能地脫下來,一一擰乾,搭在洞口慢慢烤着。又用帕子裹了雪,幫她敷在受傷的腳腕上。
簡瑩原以爲他只是個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大少爺,在旁邊看着他有條不紊地忙活,對他倒有些刮目相看了。至少燃起幾個火堆都不曾冒過煙這一點,她就未必做得到。
“我小的時候想過當大夫呢。”周漱沒話找話地道。
簡瑩心頭一動,“因爲你娘?”
“那倒不是,我很早以前就有這個想法了。”周漱微笑地道,“母妃病逝之後,反倒不想了。
當了大夫又能怎樣?照樣有治不了的病,人該死也還是會死。”
簡瑩從他語氣有些惆悵,有意打趣道:“沒想到你還挺多愁善感的,除了當大夫,你就沒有別的理想了?”
“有。”周漱臉上的笑意忽地散了,“查清母妃病逝的真相。”
簡瑩沉默下來。
雖然她沒有仔細問過,可也多少猜到了,先王妃的死跟濟安王、方氏甚至是周瀚都脫不了干係。等他查清楚的那一天,說不定就是跟自己的親人反目成仇的那一天。
她不想勸他不要追查,她知道心存疑惑是什麼樣的滋味。她也沒有干涉他的立場,她跟他不過是各取所需,純粹搭夥過日子罷了。
更何況還有一個小六兒在暗中虎視眈眈,伺機謀權篡位。
她沒有那麼好欺負,便是有朝一日離開王府,那也是她待膩想換地兒了,絕不會是被人逼走的。
她只是不願意在事情蓋棺定論之前,就掏心掏肺地付出感情,總要給自己留一線餘地,尤其是對周漱。
周漱大概也覺出自己這個話題有些不合時宜,對她歉意地笑了一笑。感覺帕子裡的雪有些化了,便起身出去,重新包了一團回來。
“娘子,你說我如今開始學醫,會不會太晚了一些?”
說這話時候,他垂着眸子,沒有看她。
簡瑩一時摸不準他的心思,也不好打擊他的積極性,“想學就學,還分什麼早晚?不過你怎麼突然又想學醫了?”
“以前我沒什麼牽掛,終日無所事事也沒什麼,可如今……”他擡眼看着她,“我想跟娘子好好過日子,總要有樣本事傍身,也好養家餬口。”
簡瑩心裡升騰起異樣的情緒,微微張大了眼睛看着他,“周漱,你該不會……”
“二少爺,二少夫人……”
山洞外面遠遠地傳來呼喊聲,將她的話頭打斷了。
周漱凝視她一眼,起身大步地走了出去,“我們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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