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夥人不是一般的謹慎,忽左忽右,忽上忽下,沒多久就將簡瑩本就不怎麼出色的方向感攪亂了。
扛着她的人步伐邁得極大,肩頭硬得跟石頭一樣,硌得她肋骨生疼。左腳的腳踝腫脹發熱,又痛又癢。
未免把他們惹急了,做出什麼極端的事情,她覺得還是裝暈比較保險。於是半蜷在布袋裡,一動也不敢動。只盼着元芳別讓她失望,及早帶人來救她。
如此這般,走了約莫半個時辰,他們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與其說慢,不如說是小心翼翼,每個人的步子都輕緩慎重。偶爾能聽見石子滾落的聲響,卻久久聽不到迴音,想是旁邊有懸崖或者深壑之類的地方。
走了百十來步的距離,速度又稍稍加快,也沒有了小心翼翼的感覺。又走了約莫一刻鐘的工夫,他們終於停了下來。
“他孃的,總算到了。”那大嗓門的漢子先嚷嚷了一句。
其他人也如釋重負,舒氣的舒氣,抱怨的抱怨,還有人麻利地點燃了火把。
簡瑩身子一輕,緊接着被人重重地扔在了地上。腳踝處傳來一陣鑽心的痛楚,最先着地的右臂幾乎承受了身體的全部重量,瞬間失去了知覺。
她死死咬着牙關,不讓自己叫出聲來。待痛覺減弱一些,纔將憋住的那口氣慢慢吐出來。
“大哥,這娘們兒不會死了吧?這麼摔都沒個動靜。”
這話顯然是扛她那人說的,而且毫無羞恥之心地表明瞭剛纔那一摔是故意的。
簡瑩暗暗握拳,將他家中所有的長輩默默問候了一遍。
“看看,別真個死了,還沒拿到另一半兒酬金呢。”大哥發話道。
那人答應一聲,便窸窸窣窣地解開了袋口,等她露出頭來,又拿滿是汗酸味兒的手指在她鼻下探了探,“還有氣兒,八成從車上掉下來摔壞了腦袋。”
順手在她臉上摸了一把。“嘖嘖,不愧是有錢人家養出來的娘們兒,這小臉兒嫩得跟剛點出來的豆腐腦似的。
瞧咱這回的主顧出手那個大方的勁兒,八成跟這小娘們兒有深仇大恨。咱把她交出去,不被弄死,也多半會被賣進窯子裡。
大哥,不如咱們弟兄幾個先嚐嚐鮮兒?”
簡瑩聞言心中大駭,渾身的汗毛刷地一下。全都立了起來。
“老七,你他孃的放規矩點兒。”大哥氣勢十足地罵道,“這天底下三條腿兒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兒的女人多了去了。等拿到銀子,你愛睡誰睡誰,想睡幾個都隨你,這個不能動。
你要敢壞了咱們的規矩,老子就切了你的子孫根兒,叫你變太監。”
其他人轟地一聲笑開了。
老七被罵了也不怵,嘿嘿地笑道:“我不就是過過嘴癮嗎?
不過大哥。這人不能動,那她身上戴的那些個玩意兒……”
“拿去拿去,就你他孃的事兒多。”大哥不耐煩地道。
老七笑了一聲,便粗魯地動了手。頭上的釵環,頸上的瓔珞,手上的鐲子,耳上的墜子,連鞋上綴着的兩塊玉石也拿匕首割了去。一面搜刮,一面順手牽羊地吃了她幾回豆腐。
簡瑩頭髮被扯斷了不少,兩邊耳垂火辣辣地疼。感覺黏黏熱熱的,想是出血了,也不知拽豁了沒有。
強忍着疼痛和怒火,一動不動地躺着。心中暗暗發誓。等她翻身了,一定要讓這雜碎生不如死!
藉着這人身體的掩護,將眼睛張開一條縫,迅速地打量着地形。這是一個半敞開式的天然石洞,洞頂是一整塊巨大的頁岩,朝斜上方延伸。形成一個凌空的檐蓋。
洞口一側有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窄道,被一棵蒼虯的松樹遮掩着,隱隱約約地能瞧見兩截上下交錯的崖壁。
再遠一些便是黑漆漆的一片,什麼都看不見了。不過有種幽深空洞的感覺,想來洞外就是深谷。
由此推斷,這個山洞應該是位於兩扇崖壁的錯層之間。
山洞裡不止有照明的火把,還鋪有稻草,堆放着木柴,酒罈子,麻袋等物。可見這裡不是臨時找到的落腳處,而是一個儲備豐足的據點。
這樣一個隱蔽的所在,元芳他們真的能找到嗎?
正擔憂着,就聽有人罵道:“老七,你他孃的也太不地道了。人是大家夥兒一起弄來的,好東西倒叫你一個全佔了,你也不說給兄弟們分一分。”
“嘿嘿,你們無家無口的,要這些玩意兒做什麼?”老七厚着臉皮笑道,“就都給了我吧,我有用場。”
“什麼用場,還不是拿去便宜你那幾個米分頭?我看你遲早被那羣騷貨掏空了身子和口袋。”
“兄弟我就好這一口,掏空了我也樂意。”
“瞧你那點兒出息。”
“行了,都別扯皮了。”大哥一嗓子喝斷了他們,“老五,老六,你們兩個出去守着。其他人填飽肚子趕緊迷瞪一覺兒,攢足力氣好跑路。”
有人不以爲然地接起話茬,“大哥,你小心過頭兒了吧?這地兒除了咱,誰能摸進來?”
“小心駛得萬年船,凡事都有個萬一。”大哥不容置疑地吩咐道,“老七,把人裝好,別讓她醒了,趁咱們不留神尋了死,那就白忙活一場了。”
“是。”老七答應一聲,撿起麻繩,將袋口紮好。
簡瑩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暗自慶幸,這夥人不算太渣,還講究個行規,要不然後果當真不堪設想。
因暫時沒了危險,心情放鬆下來,便開始琢磨他們口中的主顧是誰。
聽他們話裡話外的意思,這位“主顧”跟她有深仇大恨,不惜花高價僱兇綁劫,可她並不記得跟什麼人結過仇,難不成認錯人了?
那也不能夠,一般來說,各家府上的馬車都是有標記的。這夥人不是一般的小毛賊,有組織有紀律有身手,那位大哥更是膽大心細,頗具頭腦,怎會輕易認錯?
他們在濟南府地界混飯吃,豈會不知濟安王府是什麼樣的門第?若非目標明確,看到王府的標誌,多少都會投鼠忌器,而不是毫不猶豫地傷馬翻車、殺人劫持,做得這般乾淨利落。
到底是誰這樣恨她,非要置她於死地呢?
“啊——”
想得入神之際,洞外忽地傳來一聲短促的慘叫。
除她以外的六個人立刻扔掉啃了一半兒的乾糧跳起來,齊刷刷地亮出兵器,眼睛盯着洞口,蓄勢以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