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4章 一千三百一十八章·惡魔線·“司鵲妹妹。”
“司鵲閣下,麻煩您過來一下。”
這時,一個身穿青翠色中式盤扣服的男人走來,模樣周正和善。
蘇明安不在乎憤怒的諾拉,直接跟着男人離開了。
“什麼事?”
男人悄悄放低音量說:“……您妹妹要找您。”
蘇明安震驚。
……司鵲有妹妹?
離開宴會廳,樹影逐漸茂密,一股水汽撲面而來,清幽的小木屋林立,一個白色身影靜靜站在花叢中。
那人白髮綠瞳,身着青翠色中式盤扣服,衣領與袖口點綴着金色梅花,身形挺拔瘦長,手指的骨節線條清晰可見。
只是一眼,蘇明安就感受到了熟悉,頃刻間,心中一緊——這個人是司鵲的妹妹?
貌似性別對不上啊。
旁邊的引路男人拱手:“參見少主。”
“嗯。”白髮青年應聲,望向蘇明安:
“……許久未見,司鵲。”
這一瞬間,蘇明安的【心臟之血(紅級)】觸發了。
……
【心臟之血(紅級·可進化):“五十位傳火者的歸途終於抵達——蘇明安先生,你是我們的終點與奇蹟。”
耐久:MAX
物理防禦值:5點
精神防禦值:5點
類型:特殊部位耳部裝備。
被動技能(理想國):從此以後,你可以通過親身經歷來尋回歷史(尋回歷史的方法不限於:觸碰古董、研究古畫、接觸舊時代的民謠、向極少數未被抹殺記憶的人諮詢過去、探索遺蹟等),並將歷史儲存於你的腦海。該儲存爲永久儲存。】
……
自從進入第十一世界,這裝備還是第一次觸發。蘇明安稍微懂了一點觸發機制——也許涉及非常重要的人物,或者涉及重要歷史時,纔會觸發。
觸發的這一刻,他看到了畫面。
……
這似乎是許多年前的畫面。
司鵲披着單邊褐黃色麻布,白色交領露出小半邊胸口,一副吟遊詩人的打扮。
他路過山坡時,看到山坡上躺着一個人。
“……陌生人,你爲什麼躺在這裡?”司鵲問。
白髮青年一身破敗地躺着,髮絲凌亂,傷痕遍佈,不停咳血。但他的眼神卻有一種原野般的平靜,彷彿風一吹過,世事隨風流轉。
“……因爲我要死了。”白髮青年的雙手放在胸口,淡淡回答:“我得了很嚴重的病,沒有人會救我。”
他相當坦然,好像已經接受了死亡。
“你怎麼知道沒有人呢?”司鵲蹲下身。
“……你要救我?”白髮青年的眼眸微微擡起。難道一個路過的陌生人這麼好心?
“我不救。”司鵲笑道,拔了拔周圍山坡上的野花,放在白髮青年胸口。這種花名爲“竹葉花”,花瓣狀似竹葉,在羅瓦莎隨處可見,是最普通且最頑強的花種。
白髮青年不解其意。
“你的姿勢挺標準的,只要再加上這幾朵花,就是個非常好看的死人了。”司鵲說:“就保持着這樣的姿勢吧。”
言罷,他揮了揮手,往下走。
“……等一下。”白髮青年坐了起來,野花落了一地。他眼中麻木的死意驟然消失了,他突然感到不甘心。司鵲這一看似戲謔的行動,無端喚起了他心底的求生慾望。
若是以這樣的姿態死去,仇家也會這樣指指點點他的屍體吧。
他不甘心。安心等死都是假的,活下去纔有意義。哪怕屈辱,哪怕求救……
“……救救我。”白髮青年跌跌撞撞往下走,由於腳步不穩,磕到司鵲的肩膀,但他仍在虛弱地重複:“……請救救我。”
司鵲沒有回頭:“我不是大善人,也不是誰的救世主。救你,你能給我帶來什麼?”
白髮青年認真想了想:“我是青竹族的少主,呂神。我被逐出了家族,等我回歸,我會成爲你的助力……不管你是誰,我會跟着你。”
司鵲聳聳肩:“區區一個青竹族,我看不上。”
“我身爲青竹族,會不斷蛻皮,如果你救下我,你可以吃。”呂神以交易的方式評判自己的血肉,把尊嚴碾到了泥地裡。
司鵲聞言,依舊不爲所動:“我對吃你不感興趣,反過來倒還行。”
呂神眨了眨眼,差點以爲自己聽錯了。
司鵲揭過了話題:“……這樣吧,你對我許下‘終身跟隨’的契約。你要承諾,你不得違抗我、不得忤逆我、不得傷害我、不得背離我。”
呂神依言許下了契約,司鵲也兌現了承諾——司鵲拿出了一支羽毛筆,在呂神身上寫了幾筆,呂神的疾病突然痊癒了。
“……你是神?”呂神睜大了眼睛,這麼神奇的事情,他覺得只有神明能做到。
吟遊詩人笑了,那雙金色的眼眸鮮亮灼熱,像一雙神明的眼睛,然而並無神明的冰冷、神明的淡然、神明的漠視。那眼底的笑意讓人感到……
他,在人間。
張開雙臂,彷彿在擁抱漫山遍野的花朵,片片竹葉飄動。吟遊詩人的雙眸與日光同色,輕描淡寫地說出了極爲肆意狂放、令呂神心神俱震的話:
……
“——神,也不過是我筆下的墨跡。”
……
而天下都在他的掌間。
呂神在這一刻彷彿被強烈的亂流衝擊,從未有過的錯亂感飛在他心頭,他像是一隻被囚禁已久的獸,突兀望見了在籠子上高飛而起的一隻鳥兒,那隻鳥兒的兩隻小爪爪落在鐵欄杆上,嘲弄地仰天大笑,笑聲鮮亮如火。
——於是天地間盡是詩人的笑聲。
“呼……呼……”
竹葉花與野草飛舞,那笑聲猶如滿地落花,幾聲落在花瓣,幾聲落在肩頭,幾聲和着春風的溼潤,大張大合地刺入萬物的耳廓,協同大地青山的喉管與胸腔共鳴。
自由。
紫發的詩人是這般自由。
彷彿天地萬物都在風中,而他是風。
“……我好像是應該追隨他的。”呂神有了這個想法。
像是來自遙遠命運、尋不可察的一絲迴音。
這一刻,未來忽然就有了期待。
……
蘇明安摸了摸耳廓,沒想到心臟之血竟然這麼有用,只是一見面,他就看到了司鵲與呂神的結識場面。
呂神是第二紀元的青竹族少主。這樣說來,在第四紀元,呂樹遇見的那個流浪的青竹族少主小呂,應該是呂神的直系後輩。
再加上2021年版監察者呂樹,已經四呂同堂。
蘇明安記得在第四紀元,呂神曾在世界棋盤上裝死,試圖接近他,還非常騷包地寫下了“蝴蝶之死”四個字。結果在第二紀元初期,呂神的性情居然這麼純良。
歲月不饒人。竟會讓一個沉默寡言的純良青年,變成一個演戲裝死的騷包人。
“奶奶,你在嗎?”呂神走到木屋前,敲了敲門。
吱呀一聲,一個拄着柺杖的老奶奶顫巍巍地走了出來:“你們又來啦。”
呂神應了一聲。
這是他奶奶,唯一愛他的親人。
“麻煩你了,司鵲。”呂神看向蘇明安。
……麻煩我?我要做什麼?
蘇明安的神情閃動了一下。
“咳……咳咳……”白髮蒼蒼的老奶奶搖了搖頭:“這次就不用了,司鵲大人日理萬機,何必把心神放在我身上。就算一次又一次把病毒擦去,我這身子也還是不行了。”
蘇明安明白了——原來是司鵲在幫呂神的奶奶驅散病毒、延長壽命。
“我試試吧。”蘇明安拿出司鵲紫金色的羽毛筆,筆尖指向老奶奶。
頃刻間,幾行文字浮現了出來:
……
【姓名:呂雯墨】
【年齡:87】
【身份:青竹族長老(現已離族)、呂神奶奶】
【性格:溫柔和藹】
【經歷:年輕時曾是青竹族有名的戰神,後退隱找尋治療呂神疾病的辦法,卻舊傷爆發,身陷疾病,時日不多。】
【預計剩餘壽命:1天】
……
……只剩一天了嗎?
蘇明安拿起羽毛筆,劃去了“身陷疾病”這四個字。僅僅是劃去四個字,他就感覺自己的體力在流失。
這是真正意義上的“一筆生,一筆死”。
這和當時改寫白日浮城思怡的情況不一樣,思怡是司鵲寫出來的,所以改寫得很輕鬆。但呂雯墨是土生土長的羅瓦莎人,不屬於司鵲的筆。
“唰——”
眼前的老奶奶,竟在一筆之下,驟然容光煥發。即使依舊蒼老,但足以多活一段時日。
“謝謝您……”呂雯墨滿臉慚愧。她年輕時多麼耀眼,如今卻要麻煩旁人幫她苟延殘喘。其實她情願走向死亡,可看到孫子呂神欣喜的神情,她又不忍心。
她若死了,呂神就如孤家寡人在這世上,再沒人能幫他加衣服了。
“……無論看見多少次這種場面,我都會感慨創生之力的神奇。”引路人呂成河讚美道:“作爲創生之力的第一人,是您將這種力量的影響力傳遍了羅瓦莎,才讓每個人都有拿起筆的機會。”
最初,創生之力剛出現的時候,被人們極度排斥,被認爲是“惡魔的力量”,會摧毀嚴密有序的現代科學大廈。
頑固的守舊階級更是惶恐不已,生怕這種力量打破根深蒂固的貴族階級。
後來,是司鵲在科學的層層封殺之中,帶着創生之力站上了羅瓦莎的高臺,鼓勵了每個人都能創作自己的故事,搏出不一樣的人生——從那時起,人們不再是社會齒輪下的一顆細小的塵埃,也不再是天潢貴胄腳下的“炮灰”與“配角”,而是能夠改寫自己故事之人。就算出身困窘,只要有足夠的靈氣,就能改變命運。
因此,司鵲纔會被人們如此崇敬。
一隻喜鵲,往日只能淪爲食糧,如今卻站在了羅瓦莎的最高點。
改變羅瓦莎格局的他,說是羅瓦莎的“亞撒·阿克託”也不爲過。儘管許多人仍然對他譭譽參半,認爲是他毀掉了科學,但並不多。
可以想象,那是一段多麼壯烈的歲月。
這時,蘇明安落下視線,突然發現雖然老奶奶的身體好了許多,但顯示的【預計剩餘壽命】竟然還是隻有一天。
“——哥哥!”
這時,木屋打開,一個白色的身影竄了過來,一頭撞進了蘇明安懷裡。蘇明安立刻後退半步,少女“啪嘰”一聲摔在了地上。
白髮流瀉,少女呈大餅狀在地上趴着。
……這就是司鵲的妹妹?
蘇明安盯着少女的臉,悚然地發現——這不是希禮嗎?
“希禮?”蘇明安試探性問道。
“嗯?哥,怎麼突然喊我名字。”希禮爬了起來,揉了揉腰。
她的額頭有一個紫金色六芒星標識——這是凜族的標識。
蘇明安記得,希禮曾是上代凜族,也就是說在第二紀元,希禮是當代凜族,而司鵲是她的同胞哥哥。
凜族是三生子。司鵲是哥哥,希禮是妹妹,那應該還有一個最小的——就是黑袍人綁架的那個新生凜族,是最小的弟弟。
“……你什麼時候帶我出去玩?”希禮小聲說。
她的眼睛溼漉漉的,像一隻蒼白的小狗,表面上神情很平靜,好像拒絕她也沒有關係,但眼裡的期待讓人沒辦法忽視。
“改天吧。”蘇明安說。
“哦。”希禮眼神依舊亮亮的:“改天是哪一天啊?”
蘇明安乾咳一聲。
第二紀元的希禮這麼纏人,第四紀元就變成沉默寡言小透明瞭,不知道經歷了什麼。
“你要帶我去哪裡玩?”希禮不依不饒地追問。
“都行。”蘇明安說。
希禮的手掃了掃蘇明安的肩膀,幾朵野花落在地上,她想了想:“最近格利爾平原的塔桑花開得很好,你帶我去看好不好?”
“好……等等。”蘇明安嗅到了莫比烏斯環的味道,這種小陷阱已經難不倒他了,他果斷拒絕:“不好。”
幸好他反應快,不然折射到第四紀元,希禮那句“你答應過帶我去看花海”就連上了。他可不能給自己挖坑。
小小銜尾蛇,可笑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