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8章 一千一百七十六章·“TE·以我封緘(15)”
第九世界最後研發出了“蘇明安bot”。
在許多種“可能性”中,黎明與希可選擇了“相信理想”,所以他們沒有投放蘇明安bot去侵略。但總有一些“可能性”中,黎明與希可選擇了“相信現實”,投放了蘇明安bot去侵略。
選擇了侵略的第九世界,在茫茫宇宙中探尋,找到了其他時間流速更慢的第九世界,也就是尚未研發出“蘇明安bot”的第九世界。
於是,選擇了侵略的第九世界,變成了【他維】。而還未開始侵略的第九世界,開始抵禦【他維】。
——這本質上是“時間線偏後的自己”,對“時間流速偏前的自己”的入侵。
——「自我吞噬者(SELF–DEVOURER)」
……
文明遞進鏈。
自家世界被【他維】入侵後,決定製作bot,最後自己親手製作的bot變成了另一個【他維】入侵其他世界,其他世界受到入侵後決定製作bot,開啓下一循環……形成一個永無止境的“文明遞進鏈”。
當然,在這種循環中,只要有一對“黎明與希可”決定“相信理想”,那麼這種遞進鏈就會被打斷,不會開啓新的侵略。所以蘇明安經歷的第九世界,最後沒有成爲新的劊子手。
他如今看到的“蘇明安bot”——來自另一條選擇“相信現實”的第九世界。
值得一提的是,從“蘇明安bot”這個名詞可以看出——所有的“可能性”都是圍繞蘇明安打出的第九世界結局展開的。
至於那些沒有蘇明安的第九世界平行副本,貌似沒有延展出全新的可能性。這可能與“最高完成度完美通關”有關。
……
所以,黑髮少女正在入侵的那個文明,必定不是蘇明安曾經待過的那個廢墟世界。畢竟那個自稱“撒亞·托克阿”的【他維神明】是男性,祂應該來自另一種“可能性”。
這樣一想,細思極恐——是否早在蘇明安進入第九世界前,“蘇明安bot”的因果就已經存在?
……
黑髮少女死後,秦將軍接過了世界大權。對於那個已經入侵到一半的文明,秦將軍果斷放棄了繼續入侵。
天世代前8年,“千年計劃”規劃完成。
——集千年輪迴爲底蘊,建立【理想國】。
世界政府的會議桌,長歌第一次坐上了這個位置。秦將軍、程立山、冬齊、陽……人們依次落座。
秦將軍說:“我們現在,只缺兩個東西——‘觀測’與‘時間’的權柄。這隻能靠未來的第三次世界遊戲獲得。”
“交給我吧,我會獲勝。”項鍊哥說。既然黑髮少女能在第二次世界遊戲中獲勝,那麼他也可以。
秦將軍搖了搖頭:“她的所有完美通關都是低空飄過,無法獲得這麼厲害的權柄。”
長歌說:“那我們把蘇明安本人喚回來?”
“我們一直在對宇宙呼喚,但沒有新的聲音迴應我們。”秦將軍說:“我的想法是……造一個‘蘇明安’。換句話來說……造神。”
這場會議持續了很久。
世界遊戲是隨機選人,但一個參加過世界遊戲的人,動用手段詢問了主辦方,得知了秦將軍確實會被選入第三次世界遊戲。
天世代前5年,集世界之力,人類打造了一枚擁有世界頂尖智慧與知識的芯片,植入了秦將軍的大腦中。這算是人類爲數不多的作弊點。他們可以在遊戲開始前,利用前兩次世界遊戲的積蓄,打造出一個六邊形戰士。
秦將軍要去做這第三次世界遊戲中的“第一玩家”,儘量高難度完美通關,最後獲得“時間”或“觀測”的權柄。
但他仍欠缺一點——他需要一個很好的原初身份,才能達成較高難度的完美通關。
……
“我們去吃檸檬烤肉吧,長歌。”這一年,項鍊哥極爲反常地,主動邀請長歌出去玩。
“好啊好啊。”長歌不假思索。
他們戴着面具去了街上,古街依然是一樣的古街,糖葫蘆依舊很甜,夕陽灑下薄暮。
“項鍊哥,冬天也有荷花了?”長歌望着翡翠般的湖泊,粉白色的菡萏搖曳生輝。讓他想起最開始,項鍊哥送他滿塘荷花。
“冬天沒有荷花,那是投影。”青年說:“你喜歡什麼花?”
“我喜歡玫瑰。”長歌笑着說:“世界變化好大啊,以前很多人連飯都吃不起,多虧了你這位救世主。”
算起來,他們相識已經快百年了,一生的摯友也不過是這個年數。
“等到真正的蘇明安到來的那一天,你就可以放假了……我們還沒去過遠方的荒漠、江南的煙雨、落日與煙霞……”長歌暢想着未來:“好不容易我們把惡勢力打敗了,以後就可以……”
青年卻停了步。
妖狐面具撞到脊背上,長歌疑惑地後退。
“長歌。”青年沒有回頭:“我有話對你說。”
“什麼?”長歌茫然道。
“第三次世界遊戲,秦將軍需要成爲‘蘇明安那樣的原初’,才能獲得好身份。他是你們文明的希望。”青年說:“而我本質上是一個芯片,我加載到誰的身上,誰就能擁有類似蘇明安的特質……你明白嗎?”
長歌眨了眨眼。
隨後,他睜大了眼,意識到了青年的言下之意。
強烈的不可置信襲上心頭,他不明白爲什麼幸福剛剛到來就要被奪走。
“今天,是我和你的最後一次出遊。”項鍊說:“明日,我會作爲‘蘇明安bot’加載到秦將軍身上,與他融爲一體。”
“也許,投放我的文明也沒有想到……我最後會選擇拼死幫助你們吧。我違背了我的使命,不是一個合格的bot。”
“融爲一體後,秦將軍會變成我的容貌、我的聲音、與我相似的性情。但意識的主導仍然是他,畢竟他是人類、是生命,我只是一種信息的載體、是bot、是無機質的東西。一旦融合,我的意識也就消失了,它並不被需要。”
“那些未完成的遊戲,你去找別人和你一起玩吧,找和你菜得旗鼓相當的……免得每次被我打爆,你都一副不高興的表情。”
“檸檬烤肉,你記住店鋪的位置了,以後可以請別人去吃。”
“路過荷花時……稍微想起我一點點,就很好了。如果會讓你難過……想不起我,也沒關係。”
“但不管怎麼樣,我很高興……”
他的聲音停頓了下,依舊是溫和的聲音:
“……與你成爲【摯友】。”
長歌。
我很高興認識你。不以複製品的立場……只是以純粹的朋友。
長歌眨了眨眼。
強烈的酸澀堵在喉嚨裡,憋得他難受。可看着項鍊的背影,他連挽留都不適宜。 他有什麼藉口去挽留對方?
不要救這個世界了……怎麼可能?
那麼龐大的千年計劃、整個世界的希望、所有人共同努力的目標……他用什麼把他留住?
“作爲bot,我的自由意志自始至終都不存在。或許我自由意志唯一的體現……就是下了這個犧牲的決定吧。”
這是項鍊最後的話。
可長歌覺得不是這樣的。
他張了張嘴,望着項鍊逐漸遠去的身影。
……
你不是一個合格的bot,你違背了使命。
但你遵守了本心。
項鍊哥……
我到現在……也沒有看到你給自己起一個名字。我甚至……最後也只能喊你……
項鍊哥。
……
看到這裡,蘇明安明白了爲什麼秦將軍不肯讓自己看臉。原來是項鍊哥融合了進來,讓秦將軍擁有了蘇明安原初的特質。
長歌則因爲後續計劃,負責作爲夜間身份引導蘇明安。只是可惜了項鍊哥,早在這個時候就犧牲了。
可蘇明安繼續看下去……卻發現並不是這樣。
……
天世代前5年。
融合的那一天,房間裡只有秦將軍與項鍊。
“開始吧。”秦將軍說。
融合的藍光在室內涌現,項鍊哥深吸一口氣,向秦將軍走去。
可是,門外傳來劇烈的腳步聲。
長歌趁着程立山不備之時,偷了鑰匙,闖了進來。他將幾張紙塞進項鍊哥的手裡,一把推開了項鍊哥。
“你——”青年愕然,還以爲長歌要給什麼重要文件,低頭一看,卻是一張張寫滿音符的鋼琴譜。
白紙飛揚,如同白鴿的羽毛,跳躍的漆黑音符歪歪扭扭,夾雜着塗鴉。
“我知道該用什麼把你留住了。”側身而過時,長歌再度踹了一腳,把青年踹到了房間邊緣。而長歌徑直向秦將軍跑去——
“你做什麼!”青年大喊。
“項鍊哥,你之前說過吧……我們本質上都是複製品。”長歌大聲回他:“那麼我也一樣的。”
他本就是蘇明安的基底,就算他一開始再廢物,這百年來,他的武力、鋼琴、遊戲都是項鍊哥一手帶出來的。爲了和項鍊哥成爲最好的摯友……長歌幾乎活成了青年本身,他們之間的差異已經很小。
如果要“人造”,他已經是一個完成品。
“長歌,你……”就連秦將軍都想不到。
“你給我回來!”青年立刻從地上爬了起來。
靈魂擺渡的機器,已經開始運作。
長歌衝上來的這一刻,腦子裡沒有想很多。只是覺得,他總要改變點什麼。
他整夜整夜地想該怎麼留住項鍊哥,最後他忽然察覺——對啊,只要有人代替不就可以了,他也很像蘇明安啊。
他猜想,其實並不需要絕對的蘇明安原初,只是擁有類似無私、勇敢、熱愛、毅力之類的要素就可以了。
所以他衝了上去。
像當年的少年衝上高臺,對着上千議員質問——像八歲男孩衝進音樂教室,救下被欺負的女孩——像十九歲青年坐在橫港地下室,對着老闆兔質問完美通關的規則……
他們都做出了一樣的行動。
這應該是他這輩子最勇敢的一次決定吧……確鑿無疑的消亡、確定的死亡結局,但他還是來了。
藍光綻放。
無法逆轉的讓渡、無法停止的死亡。融合的光芒橫亙在他們之間,連最後的擁抱都不能給予。
青年在對他大喊,臉上有着前所未見的倉惶:
“——憑什麼!?”
憑什麼是長歌!?
長歌只是一個複製品而已,百年了才聰明一些,就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憑什麼是長歌!?
鳥的心怎麼比得過人的心,生命爲什麼要替代程序的消亡?不覺得掉價嗎?
可長歌的眼神迴應了他——就該是這樣。
如果所有人都在往前走,讓他一個複製品孤零零待在最後打醬油,連項鍊哥也走在了前面,那未免也太寂寞了。
他不感到痛苦,生命的流逝就像一位百歲老人躺在陽光下壽終正寢。
如果他不是誰的複製品,也許這是他本該擁有的結局吧。可惜他從一開始就是僞劣的、笨拙的、殘次的。
“忘掉你昨天的‘遺言’吧,我還給你。”長歌的聲音一點點低下去,黑眸卻越來越亮,像兩團火燒着,一如少年最初明亮的眼睛:
“那些未完成的遊戲,你去找高手玩,別和我一起,我太菜了。每次都被你打爆。”
“檸檬烤肉,你去找別人吃,我看那個喜歡你的王姑娘就不錯……別老是和我這種傢伙湊一起。”
“路過蓮花時……可以不用想起我。我喜歡的是玫瑰,我根本不喜歡蓮花,所以別難過。”
“我總是在羨慕你,因爲你比我更聰明。但後來我發現……原來你也在默默羨慕我,羨慕我是生命。”
“但程序有什麼關係,生命又有什麼關係,有什麼區別嗎?”
“——愛是假的嗎?世界是假的嗎?文字編織的生命,難道很荒謬嗎?二維構成的圖與字、從一開始就有的‘人設’,就一定低人一等嗎?”
“項鍊哥。”
“我沒覺得什麼的,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