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一箭雙鵰(5)
然而他越恭謹,皇后的臉色越沉:“德妃!章和是本宮宮裡的內侍,字畫失竊也是未央宮的事,你的手是不是伸得太長了些?”
德妃的頭皮一麻,心不甘情不願地福了福身子:“臣妾不敢。”
“本宮看你敢得很!”皇后的怒火一促即發,“章和!組織內務府的人給本宮搜!掘地三尺也要將世子妃送的畫搜出來!”
“搜…搜哪兒?”章公公支支吾吾地問。
皇后一瞬不瞬地盯着德妃,眼底的寒芒似要一舉洞穿她僞裝多年終於原形畢露的美人皮:“承德宮!”
水玲瓏眨了眨眼,隨着衆人一起福下身子,德妃從前能得皇后器重,原因就在於德妃一心避寵,一旦德妃打破了這種平衡,皇后和她的關係便瞬間崩裂,加上德妃越過皇后直接向皇帝奏請冊封樑貴人爲樑嬪一事,簡直是公然挑釁皇后的權威。而今天發生的事,從樑貴人掌摑水玲月,到她不得已以臣婦身份教訓樑貴人替水玲月鳴冤,再到現在的章公公面對德妃時戰戰兢兢…一樁樁、一件件都在彰顯着德妃的影響之大,已經快要蓋過她這個皇后了。試問,皇后還怎麼忍得下去?
德妃橫移一步,攔住了章公公的去路:“皇后姐姐,你點名要搜我的承德宮,無疑是給我扣了頂嫌疑人的帽子,宮裡人多口雜,隨便一傳,妹妹我的聲譽可是要受影響的!”
皇后的眸光一涼,聲若寒潭道:“章和!你愣着作甚?本宮命你搜!”
章公公打了個哆嗦,腳底生風,飛一般地逃離了御花園!
德妃的指甲幾乎要揉碎了手裡的帕子,冷笑着道:“皇后娘娘,如果沒搜到,你打算怎麼彌補臣妾的損失?”
皇后的眼眸迅速變得幽暗,若深不見底的潭:“德妃!注意你的身份!本宮乃一朝皇后,執掌鳳印,連區區一個妃子的寢宮都搜不了?笑話!”
這是皇后既去年肅清後宮後又一次雷霆般的怒火,初春的風極冷,吹得衆女瑟瑟發抖,但在場的每個人都冒出了些許粘膩的薄汗。便是德妃一邊強裝鎮定,也一邊惴惴不安了起來。
皇后犀利的眸光一掃,命人搬來幾把椅子,看來是鐵定心原地不動等事情查個水落石出,也好讓水玲瓏和水玲溪做個人證。
衆人坐下,宮女們迅速奉上熱茶,給水玲瓏的是一杯菊花茶,水玲瓏靠在墊了四喜軟枕的椅背上,慢悠悠地喝了幾口,往常這個時辰她該犯困歇息了,但今天這齣戲着實精彩,她睡意全無。
水玲溪捧着茶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卻配合着皇后的怒火擠出一副憂國憂民的神情。
水玲月不着痕跡地瞟了水玲瓏一眼,眸光有些意味難辨,水玲瓏和她毫無感情可言,卻挺着肚子前來探望她,要說水玲瓏不是有所圖謀她根本不信。不過水玲瓏圖什麼謀什麼她管不着,能跟着沾光就最好。水玲月譏誚的目光掃過德妃,心裡忽而涌上一層期待,小安子你可一定要是那個小偷啊!
小安子進入御花園,就發現氣氛非常不對勁,他默默地行至德妃身邊,德妃以手背遮了遮脣角,無聲地講了幾句,小安子神色大駭,他沒有!
約莫三刻鐘後,章公公揚着拂塵疾步而來,朝皇后打了個千兒,氣喘吁吁地道:“啓稟…皇后娘娘…沒…沒搜到…”
德妃笑了:“哎喲,皇后娘娘,您判斷失誤了,臣妾是無辜的!”回去找皇帝告一狀!
皇后蹙了蹙眉,瞪向章公公:“你不是說當時只有小安子在裡邊兒嗎?不是小安子,難不成是你?”
章公公撲通跪在了地上:“皇后娘娘!借奴才一百個膽子,奴才也不能在宮裡做出這種腌臢事兒啊!奴才發誓,奴才真的就把那幅畫兒放在了桌上,當時,屋子裡就剩小安子一人!”
德妃嗤笑:“你走的時候只剩小安子一人,可小安子走了誰又能保證沒再進去別人?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值夜的太監說沒看見,指不定他就是小偷呢!”
皇后一掌拍在了冒椅的扶手上,宮人們呼啦啦跪了一地,全都噤若寒蟬!
章公公做沉思狀,片刻後,突然大叫:“奴才想起來了!承德宮沒有並不能說明小安子是清白的!小安子剛剛去過好幾個地方兒,隨意把畫藏那個旮旯也是有可能的!”
德妃冷冷一哼:“你的意思是,不管哪個賊人偷了畫丟在草叢裡或花叢裡,都得賴在小安子的頭上,是嗎?看來,皇后娘娘今日是鐵了心要給臣妾難堪,那麼,臣妾唯有請萬歲爺前來定奪了!”言罷,朝身旁的小宮女打了個手勢。小宮女欲抽身離去,皇后拍桌而起,“沒有本宮的命令,誰敢擅自離開御花園?”
小宮女嚇得腿軟,愣住不敢動彈了。
皇后字字如冰道:“德妃!本宮真想陷害你,有的是法子讓你吃不了兜着走!本宮執掌鳳印多年,從不曾昧着良心做過一件對不起萬歲爺的事!今日的事本宮會一查到底,查完了自會稟報萬歲爺,還輪不到你一個小小的宮妃在本宮面前指手畫腳!”
德妃一口濁氣堵在喉頭,漲得滿面赤紅!
皇后擡手:“把小安子路過的地方都查一遍,千禧宮也搜一遍!”
水玲月抿了抿脣,第一反應是那畫不會飛進她的月華殿了吧?皇后監守自盜,其實是想剷除她吧?水玲月自我感覺太良好了,她怎麼不想想,一個失了寵的女人,誰會放在心上?
章公公帶着內務府的管事太監去往了千禧宮,內務府雖也聽命於皇后,可最終效忠的對象是皇帝,他們的公允性毋庸置疑。德妃並不擔心章公公能趁機做什麼手腳,怕就怕…章公公第一次出現在御花園之前便把藏寶圖丟在哪兒了!但小安子和她都是清白的,即便皇后找到了物證,死命扣在小安子頭上,她不承認,皇后也是拿她沒轍的!只要她不死,哪怕小安子暫時蒙了冤屈,她也有法子使萬歲爺鬆口。思及此處,德妃高高懸着的心稍稍放了下來。
水玲瓏將德妃的神色盡收眼底,素手摸上肚子,淡淡地笑了,小柿子你看好了,誰敢欺負你,娘就叫她吃不了兜着走!
又過了兩、三刻鐘的樣子,章公公滿頭大汗地回來覆命,這回,連站着的力氣都沒了,直接跪在了地上:“啓…啓稟娘娘…”
皇后端着茶杯的手就是一緊:“搜到了沒?”
章公公抹了汗,上氣不接下氣地道:“搜…搜…沒有!”
水玲月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
德妃亦然,皇后人品端正,的確沒害過任何妃嬪或皇嗣,倒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水玲瓏狀似無意地呢喃了一句:“不在宮裡啊,難道跑到宮外去了?”
一遇到醒夢中人,皇后的目光一凜,問道:“可有搜過平南侯府和鎮北王府的馬車?”這兩個地方,小安子也是去過的!
小安子的眉心一跳,心底涌上了一層不安。
章公公即刻轉身,脣瓣浮現了一抹冷笑,當他與內務府的人一同查探了兩府的馬車回來時,手裡多了一幅卷軸:“娘娘!娘娘!找到了!在平南侯府的馬車裡發現的!”
水玲溪的大腦霎那間空白一片,幾乎是條件反射地辯駁道:“怎麼可能?我沒有偷東西啊!我一直都和你們在一起!”
水玲瓏面色凝重地替水玲溪求起了情:“皇后娘娘,臣婦的妹妹是清白的!德妃娘娘既然說了它是一幅贗品,別說臣婦的妹妹沒有作案時機,便是有,臣婦的妹妹也無作案動機啊!”
誰會偷一個贗品?除非它…是個真品!皇后的眸子裡忽而閃過一片陰冷,如一陣冷風颳過,衆人齊齊打了個寒顫:“章和!太傅在勤政殿教七皇子功課,你把畫拿給太傅鑑別!看到底是真是假?”
章公公“淚流滿面”,腿要斷了啊,他容易麼他?
德妃的心裡咯噔一下,隱約察覺到了哪兒有不妥,卻又一時思緒大亂想不起來,她一把奪了章公公手裡的畫,攤開一看,頓時傻眼!居然…是真的!怎麼可能?她剛剛明明驗過,是假的!
“娘娘!畫被人掉包了!這不是剛纔那一幅!剛剛的是贗品,這一幅是真品!”
此話一出,全場震驚!
水玲瓏“詫異無比”地道:“德妃娘娘,恕臣婦無禮,臣婦實在是看不下去您一而再、再而三不敬一朝皇后的行爲了!皇后娘娘要搜承德宮,您阻撓;皇后娘娘要搜千禧宮和安公公路過的地方,你冷嘲熱諷;現在,皇后娘娘搜出了丟失的畫,您又說它被人掉包了?可誰會掉包?誰有膽子、有能力在皇后娘娘的眼皮子地下掉包?畫是在未央宮丟,在臣婦二妹的馬車上找到的,您一口咬定畫被掉了包,言外之意是皇后娘娘夥同臣婦的二妹構陷你身邊的一名太監?這未免太滑天下之大稽了!”
水玲月看着皇后恨不得吃了德妃的眼神,忽而有了一種山雨欲來、德妃必敗的感覺,想起德妃給她使了的絆子,她不好生落井下石一番就枉爲水玲月了!她站起身,神色肅然道:“德妃娘娘,該不會…你故意說藏寶圖是假的,讓未央宮的人放鬆警惕,爾後你再命人把它偷出來藏在了平南侯府的馬車上吧!”
水玲瓏在心裡點了個贊,水玲月真上道!
德妃看向皇后:“不是這樣的!我剛剛鑑別的那一幅就是假的…中途肯定有人掉了包!”
皇后疾言厲色道:“中途有人掉了包?會是誰?難不成是本宮?有機會接觸這幅畫,並送了東西上平南侯府馬車的只有章和與小安子兩個人!本宮又不懂鑑別字畫!你說它是假的,本宮和所有人自然就信了它是假的!難道本宮會偷偷塞一幅贗品進平南侯府的馬車?”
“娘娘,我…”德妃慌了。
皇后又道:“珍嬪分析得沒錯,一定是你故意歪曲事實,讓包括本宮在內所有人都不把它當回事兒,你好趁機將它偷走!你是不是想着,反正是一幅贗品,即便丟了本宮也不會太放在心上!而即便本宮查,也大概想不到畫已被你轉移陣地,偷偷藏進了平南侯府的馬車裡!說!你把藏寶圖轉贈給平南侯府,到底意欲所何?”
水玲溪接連躺槍,嚇得魂飛魄散,忙跪下哭道:“娘娘!臣婦真的不知道怎麼回事啊!臣婦和德妃娘娘一次面都沒見過!臣婦冤枉!”怎麼會這樣呢?她想不通啊,好端端的畫怎麼就…飛進了她的馬車?
水玲瓏用帕子擦了擦眼角並不存在的淚,水玲溪這豬腦子當然想不明白事件的來龍去脈了,原本德妃不在她的算計之內,她只想拉小安子做塊墊腳石的,誰讓德妃毒害小柿子,她忍無可忍,這才臨時改變了計劃。德妃在皇后宮裡鑑別的畫的確是假的,真品早在她與水玲溪同乘馬車時就偷偷塞進被子裡了。至於原本應當躺在未央宮的贗品到底去了哪兒,得問章公公了。
德妃再也無法保持冷靜了,她按住胸口,恐懼排山倒海而來:“臣妾不知…臣妾是冤枉的,娘娘!”
皇后不會相信她的話了,或者,鐵證如山的情況下,皇后爲何不趁機替自己、替太子剷除一個、甚至兩個勁敵?譬如德妃,譬如…荀楓!皇后看了哭得渾身發抖的水玲溪和麪色沉靜的水玲瓏一眼,說道:“水側妃起來吧,本宮相信你與這件事無關,有些人就是想借你的車,傳遞一下東西罷了!來人!德妃勾結平南王府,蓄意騙取藏寶圖!將德妃和小安子綁起來!本宮要面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