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在又一個黑暗之後到來,驅散了中京城上空的黑暗。
但對於此刻站在宮門之前,等待着入宮參加朝會的新朝官員們而言,心頭的黑暗卻遠未散去,甚至變得更深了。
官員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談論着那個當下最勁爆的消息。
“這龍首州丟了,該如何是好啊!”
“是啊,眼下膠東郡王可已經手握三州之地,若是兩面夾擊,中京城危矣!”
“且看中樞如何應對吧?先前泗水州、雲夢州叛亂還能無動於衷,這一次恐怕是不行了,必須得正面相抗了。”
“蕭相公堅守了十餘年的地方,居然會這麼輕鬆就被叛軍攻破了,真的讓人很難想象啊!”
“這一次,怕是蕭相公得親自出馬,鎮壓叛亂了吧?”
“誰知道呢,如今這個局面,蕭相公真的會離京吧?”
大庭廣衆之下,衆人自然不可能說出什麼有傾向性的言論,只是在各式的心思底下,帶着幾分不懷好意的心思互相試探着,八卦着。
“蕭相來了!”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衆人扭頭便見蕭鳳山從一頂轎子上下來。
蕭鳳山坦然地承受着目光,和往常一樣,邁着大步,越過隊伍之中的衆人,來到了左側的第二位站定。
面色如常,讓人看不出一點情緒。
衆人正看着,忽然又有一頂轎子晃晃悠悠而來。
這就很讓人疑惑了,官場自有秩序,蕭鳳山如今權傾朝野,自然可以來得最晚,沒想到今日竟然還有人敢落在他後面。
衆人瞧着名義上的丞相萬文弼已經到場,便立刻一臉看好戲的心思望了過去,準備看看是哪個倒楣蛋今日怕是要遭大難了。
當轎子停下來,一道身影從中走出。
衆人臉上幸災樂禍的表情登時僵住,英國公?
呂如鬆從轎中走出,坦然地來到了右側首位站定。
衆人面面相覷,這什麼情況,英國公居然來上朝了?
有人還待竊竊私語,宮門卻在這時緩緩打開,衆人趕緊斂氣收聲,分別從兩側魚貫而入。
皇極殿中,隨着一聲高呼,東方明穿着帝袍,緩步走出,端坐在龍椅上。
他的餘光瞥了一眼蕭鳳山,昨日連夜進宮陳述了對策的蕭鳳山,不動如山。
“諸位愛卿,昨日收到龍首州急報,龍首州城爲逆賊白雲邊與雲夢州反賊合力攻破,龍首州形勢危殆,諸位愛卿可有良策?”
朝堂之上,一時竟寂寂無聲。
叛軍是必須要剿的,不剿是不行的,說不定哪天他們在中京城裡吃着佳餚唱着歌,叛軍忽然就打過來了。
但是,這最適合的剿匪之人幾乎是顯而易見的,所以,一旦提議剿匪,就有逼迫蕭鳳山離京的嫌疑,在這敏感的時局下,如今朝堂之上,誰也不敢冒這個風險。
就在這時,蕭鳳山竟主動站了出來,“陛下,臣曾任龍首州牧多年,對龍首州情況甚是熟悉,如今形勢堪危,臣願領兵,速平龍首局勢,以彰陛下皇權之威,以安中樞百官之心。”
殿中百官登時愣住,他們還以爲會經歷一番波折拉扯,沒想到蕭鳳山這麼果斷地做出了決定。
不等他們驚訝張開的嘴巴合上,緊隨其後,英國公呂如鬆亦是邁步而出,“陛下,膠東郡王覬覦皇位,蘇宗哲、夏景昀等逆臣攀附其上,以至於天下動盪,如今叛軍勢大,臣恐四野之中,多野心之人趁機起事作亂,臣願領兵,出狼牙州,統領先前前往白壤、九河二州的官兵,平穩三州局勢,以呼應蕭相公攻略龍首之勢。”
大殿之中,議論聲登時不受控制地低低地響了起來。
衆人這才知道,不是蕭鳳山果斷,而是他和英國公等人早就已經私底下商量好了,可笑衆人卻還在這兒想東想西。
啪!
一聲鞭響,董良站在一旁,尖着嗓子道:“肅靜!”
殿中重新安靜下來,東方明開口道:“二位愛卿真中流砥柱也,准奏!兵部、戶部及相關衙門傾力配合,依例籌備出征,形勢危急,刻不容緩,明日一早,大軍出征,不得有誤!”
兵部、戶部的主官立刻出列,沉聲應下。
“陛下!臣有一言!”
就在這時,原本與這事關係不大的禮部尚書王若水忽然站了出來。
東方明微微皺眉,“說。”
王若水朗聲道:“陛下,如今逆賊東方白來勢洶洶,白雲邊這等人便是當初東方白之擁躉,其人遠在龍首州,僅爲一縣令,卻依舊釀出如此大禍!陛下,非常之期,當行非常之典,臣請立誅如衛遠志等先前與逆賊交從甚密之人,同時族誅眼下仍在泗水、雲夢二州爲官之人親眷,並由黑冰臺大索城中,將與逆賊有過深厚交情之人奪權緝拿,除將來之患,避裡應外合之危!”
這話一出,殿中不少人都忍不住驚呼出聲,就連蕭鳳山都忍不住回頭看了王若水一眼。
這樣的話,本身就足夠驚駭狠毒,而從王若水的嘴裡說出來,就更是讓人瞠目結舌了!
你他孃的當年是德妃麾下大將之一,你這禮部尚書之位還是夏景昀親手幫你爭取來的啊!
這得是何等的狠辣無情和歹毒,才能讓他公然在朝堂之上說出這等話來。
“要說與膠東郡王過從最密之人,你王大人是如今朝堂上頭一號啊!你要不要先自裁以謝天下啊?”
立刻有人側身出列,嗤笑着與之對線。
眼看膠東郡王勢頭漸盛,朝堂上並不缺少人願意開始在那頭下個注,至少當下賣個人情先。
王若水膽敢站出來說這等言論,自然就對這樣的話有所準備,當即朝着東方明一拱手,“當初時局如此,臣只是順應大勢,待陛下登基,身負皇命,便同樣順應天命而效忠,豈能與那些冥頑不靈之逆賊相提並論!臣今日之言,亦可彰自身之堂皇坦蕩!”
我呸!憑你也配說堂皇坦蕩這個詞?
許多官員聽了這話之後忍不住在心裡暗罵起來,而更是直接有人不顧風險站出來將話說得更明白了些。
“依照王大人這個說法,那些人當年也只是因爲時局如此,順應大勢而已,何罪之有啊?”
“順應大勢?你怎麼沒直接順到尚在潛邸的陛下跟前啊?”
“當此多事之秋,正當團結一致,共御外敵,豈能自相殘害,令百官惶惶,君臣離心,臣以爲,王若水之言,眀忠實奸,暗藏禍心,陛下,臣請斬王若水,以正視聽,以安羣臣!”
王若水連忙大呼,“陛下,臣盡忠爲國,皆是一片赤心吶!”
東方明正要說什麼,蕭鳳山已經冷聲道:“朝堂上下,皆是忠臣,此言不必再提!”
包括王若水在內的衆人齊齊一拜,退回了隊列。
東方明見狀,微微張了張嘴巴,悄然握住了拳頭。
不多時,百官散朝,陸續出宮。
幾個中樞重臣邁着緩緩地步子,在百官的羨慕中,走向中樞小院。
一個老者忽然輕聲道:“萬相,平叛之事,你可知曉?”
走在中間的名義上的百官之首,當朝丞相萬文弼淡淡道:“知曉啊,剛纔朝堂之上不是說了嗎?”
旁邊另一老者輕嘆一聲,“這中樞,成了擺設了啊!”
“哼!先帝之時,威權自專,每逢朝堂大事重臣升遷,亦會召中樞議事,如今這等大事,我等不談建言,竟事先都不曾聽聞。既如此,還要這中樞院何用?”
“慎言!”萬文弼成功挑起衆人不悅,覺得這是自己籠絡人心的機會,連忙提醒,“我等既受國朝恩遇,自當鞠躬盡瘁,有些事情,無能爲力,便能發多少光熱是多少吧。此番大軍出征事情還多着呢!”
幾人齊齊一嘆,走回了工房。
朝堂的決議一下,整個朝廷便如一臺巨大的機器,全力開動起來。
兵馬、糧草、軍需、出征儀式、獎賞章程,都在各個衙門之中開始全力籌備。
蕭鳳山留下來與東方明討論了幾個關鍵的崗位人員之後,剛返回工房坐下,兵部尚書便匆匆來訪。
“蕭相,有個問題。”
“說。”
“軍伍調集並無問題,但是,御馬監中戰馬不夠,恐難湊齊您所需的五千騎兵。”
“嗯?”
蕭鳳山詫異地擡頭看着對方,兵部尚書連忙解釋道:“蕭相容稟,前些日子,兩萬平叛之師出發,從御馬監中增調了兩千匹戰馬,而半月之前,朝廷又調撥給了無當軍三千匹戰馬,京畿無馬場,戰馬需從幽燕州徵調,如今戰亂四起,加之時間緊迫,一時之間,御馬監已經幾乎空了。”
蕭鳳山皺着眉頭,沒想到還能出這樣的事情。
但是要想快速平叛,沒有騎兵是萬萬不行的。
他想了想,開口道:“從羽林、虎賁兩營中調集,巡防營也調一批,反正他們值守京畿,暫時也用不着騎兵。”
兵部尚書遲疑道:“蕭相,這會不會有些”
蕭鳳山冷冷道:“誰有問題,讓他來找本相!什麼時候了,事急從權的道理都不懂嗎?”
兵部尚書只好拱手,“下官這就去辦。”
看着兵部尚書離開的背影,蕭鳳山的眉宇間閃過一絲陰霾,還沒出徵呢,就遇上這些事情,希望此番能夠順利吧!
他晃了晃腦袋,將雜念甩了出去,開始將手上要緊的政務親自處置,然後準備交接。
今日之內辦完,明日一早大軍便要動身。
時不我待啊!
他提筆低頭,默默寫了起來。
——
而隨着朝堂決議的做出,幾道聖旨也隨之發出。
首當其衝的自然是蕭鳳山和英國公領兵出征的旨意,二人本身都有將軍銜,此番也都沒有升什麼官,只是在旨意中勉勵了一番,但大家都知道,只要平安歸來,朝局無恙,一番令人眼紅的恩賞是免不了的;
其次的一個重磅消息就是,禁軍統領商至誠被褫奪軍權,由蕭鳳山的親衛嫡系空降坐鎮宮城,守衛皇宮的最後一道防線。
這個似乎是預料之中的人事變更,卻引起了禁軍將士的諸多不滿。
“陛下這是做什麼?商統領兢兢業業,恪盡職守,怎麼能說換就換了呢!”
“是啊,這也不給個恩遇,就給一串虛銜,這算什麼啊!”
“新皇登基,要換人這沒問題,但你剛登基的時候不換,商統領安安穩穩護衛皇宮這麼久,證明了自己的忠心,結果又給換了,這不是擺明了卸磨殺驢不信任人嘛!”
“好了!”
商至誠緩緩從房中走出,看着眼前這幾張熟悉的臉,“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諸位,保重!得空了,來府上飲酒!”
商至誠脫了鎧甲,穿着一身普通勁裝,笑着一抱拳,轉身走出了宮門。
幾個副將齊齊朝着他的背影,單膝跪地,抱拳行禮。
——
而今日,中京城的風卻沒個消停。
當日下午,東方明忽然大遣內侍出宮傳信,召集城中皇室宗親、王公親貴入宮議事。
待衆人入宮之後,東方明旋即以避禍爲名,將其主要親眷也一併遷入,盡數羈押在東宮之中,命重兵看管。
消息傳到蕭鳳山耳中,蕭鳳山驚得立刻放下手中筆,匆匆走出。
但剛走出院子,他的腳步便頓住,沉默地佇立了一會兒,又轉身走了回去。
“大人,這是?”
蕭鳳山回到座位上坐下,嘆了口氣,“陛下終究是一國之君,他有他的恐懼和擔憂,我若事事從中作梗,只恐陛下會心生不滿。更何況,此事雖會招致非議,但的確減少了許多隱患,這些大人物不出面串聯,許多事情就成不了。只要安然度過此番難關,班師之後,我再爲他們求下恩賞,一一拜訪安撫吧。”
親衛看着他搖頭嘆息的神態,只覺得自家大人這短短兩月,似乎蒼老了不少。
入夜,蕭鳳山脫了外衣,盤坐在府中牀上,安靜地腦海中梳理着整個天下的大局和京城的防務。
此番出征少則月餘,多則數月,這中京之事,還遠未到可以高枕無憂的地步。
好在眼下自己說服了英國公,雙方暫時摒棄嫌隙,合力之下,京師不會有動盪。
而禁軍統領換上了自己最信得過的心腹,能力、忠誠都不缺,只要嚴守宮城,城內也不會出亂子。
羽林、虎賁大部都在京師,姜玉虎也在,哪怕是真有哪路叛軍攻到城下了,也不至於京師陷落。
還有黑冰臺在城中巡視,也沒什麼有心之人能做出什麼事情來。
有這四點,這天就翻不過來。
至於別的,都是芥蘚之疾,無甚大礙。
想到這兒,蕭鳳山終於安穩了些,緩緩睡下。希望這不會是他在京城睡的最後一覺。
——
同一片夜色下,嶽平武坐在自己府邸後院的一處房中,笑着提起酒壺,爲對面的漢子倒了一杯酒。
對面的漢子連忙避席起身,連稱惶恐。
“將軍,若無您的簡拔,末將至今仍是武庫司一小兵,何來今日之得,豈敢勞您給末將倒酒!”
嶽平武伸手按了按,自顧自地給他滿上,然後和他輕輕碰了一杯,仰頭飲盡。
烈酒入喉,在胸中燃起了一團火來。
嶽平武看着眼前的人,“簡拔你的,不是我,是先帝。”
他自嘲一笑,“你真以爲,沒有先帝的支持,就憑我這點能耐背景,能從被勳貴把持的軍中,搶下這麼多位置,交給你們這些既無出身也無背景,空懷一身本事和報國之心的人?”
漢子抿了抿嘴,“先帝大恩不假,但將軍能選中末將,末將亦當銘記將軍之大恩。”
嶽平武笑了笑,“也行。來,再飲一杯。”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這位如今的武庫司丞走出了嶽府,坐上馬車之前,他扭頭看了一眼嶽府的大門,心中忍不住揣測着今夜這一場酒到底是何用意。
莫不是將軍想要造反?
他登時被自己這個大膽的想法嚇了一跳,冷汗滲出,旋即便搖了搖頭。
眼下京城之中,禁軍、巡防營皆是支持陛下的,等閒小兵力壓根掀不起風浪;
還有黑冰臺那些無孔不入的老鼠能夠將暗地裡的謀劃悉數破壞;
朝堂之上,都是些追名逐利之人,又真的有幾人能夠記得先帝呢?
凡此種種,將軍這反是造不起來的。
——
翌日,上午。
呂一來到了密道之中,神色間,頗有興奮。
“公子!方纔蕭鳳山和英國公都已經領兵出征了!咱們何時動手?”
夏景昀搖了搖頭,“越是這時候,越不能急,再等兩日。”
呂一面露不解,夏景昀看着他和德妃等人,“這時候,正是他們戒備心最強的時候,咱們的力量並不算強,只能以有心算無心,講究的是個出其不意,一擊而中,所以,一要等到他們放鬆警惕,二要等到我們萬事俱備。”
馮秀雲贊同道:“自古奪權,都是頂了天的大事,我們這麼久都等了,不差這兩三天的。”
呂一笑了笑,“是我着急了,這不是想着娘娘和公子老在這兒待着,不見天日的,也不是事兒嘛!嘿嘿。”
夏景昀看着他,“這倒也是,那你今日就辛苦一下,去辦幾件事。”
“第一,再去找一下太乙,跟他吩咐幾句,內容我寫在這張紙條上了。注意看看此人的神色,如果有不對勁的地方,你可臨機處置,但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第二,跟秦家那邊接觸一下,確認各項準備沒問題。秦家家主被關進了東宮,但是老家主稱病逃脫,此事交由他決斷。”
“第三,親自去跟竹林那邊說一聲,勞煩他們這兩日想法將彘兒護送過來,千萬不能出了紕漏!”
呂一聽完,神色一肅,沉聲應下。
——
送別了出征的隊伍,東方明回到了宮城之中。
站在一處殿前,東方明負手望着前方的秋色,輕聲道:“阿舅這一走,怎麼感覺心裡有點空落落的,好像又回到了當初在東宮的日子。”
董良站在一旁立刻諂笑着道:“陛下,如今和當初那可完全不能同日而語啊!當初先帝威逼,百官避讓,陛下在東宮日子難過。但如今,陛下登基,廣有四海,威權自專,予取予求,正是得享世間至尊之福,登臨人間極樂之時啊!”
他輕聲道:“蕭相公乃陛下親舅,十餘年未曾親見,故而常視陛下如少年,如今蕭相不在,正是陛下一展才能之際,待蕭相歸來,想必也會登時醒悟自己過往之失,真正將陛下視爲世間至尊,安守臣子本分。”
東方明聞言不住點頭,“此言有理,阿舅在的時候,雖然有所倚仗,但也過於嚴苛了,朕乃天子,威權自專,此番正好趁他不在,做出一番事蹟,如此等他回來便能知道,朕這天子不是白當的。”
董良一臉諂笑,“陛下聖明!至於這京中局勢,內有蕭相親信執掌宮禁,外有巡防營守衛城池,更兼黑冰臺在城中巡邏守衛。何人翻得起半點風浪?陛下儘可無憂!”
“哈哈哈哈!說得好!”東方明心結盡去,大笑着轉身。
“陛下,咱們現在上哪兒?”
“先去御花園轉轉吧,等用了午膳,真人該進宮了。”
“是!”
午後,御書房附近,一間專門騰退出來的殿宇,如今佈設着諸多道教的物件。
香爐裡,青煙嫋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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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乙真人,大袖飄飄。
仙風道骨地端坐在蒲團上,口中輕聲唸誦着經文,傳入在他對面閉目盤坐的東方明耳中。
約莫小半個時辰之後,隨着一聲清脆的磐響,東方明緩緩睜開眼睛,太乙真人撫掌而笑,“陛下神光內斂,精神勃發,這素女秘道經已有小成之像,且服下這粒丹藥,以催化功力,同時功行小週天,感受到後腰升騰的熱氣,便是小成之功徹底穩固之像。”
東方明略有遲疑。
太乙真人笑着取出另外一粒,放在掌心,“自古神功皆需積年之功,若要事半功倍,除了有人引路,丹藥亦是一大臂助,這兩粒藥效一樣,陛下請選一粒,貧道服食另外一粒。”
東方明拿起丹藥,等太乙真人吃了之後纔跟着吃了下去。
而後在太乙真人的引導下,他果然感覺到兩道熱氣自後腰升起。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功力”。
“真人,這也太神奇了!”
神奇個屁,吃了春藥不都這樣.太乙真人在心裡腹誹一句,琢磨着自己回去要怎麼泄火,臉上卻掛着高深莫測的神秘微笑,“陛下切莫錯過時機,立刻按照功法脈絡,運功一週天。”
東方明趕緊閉目,一通忙活過後,他睜開了微紅的眼睛。
“恭喜陛下,神功小成矣!”
東方明感受着鱔餓求鮑的勃勃生機,大喜道:“多謝真人指點!”
太乙真人不卑不亢地作了個道揖,“皆是陛下天資不凡,根骨奇佳之故,貧道不過微薄之功。”
東方明擺了擺手,“你的功勞朕自會記得。不過,朕有一事,還望真人助力。”
“陛下天命所鍾,貧道自當竭力。”
“素聞真人功力通玄,可否爲朕算一算,此番蕭相公平叛,京師狀況如何?”
太乙真人微微一笑,“自無不可。”
說着他從袖中掏出一張黃紙,口中念念有辭,而後猛地伸手在紙面上一抹,黃紙竟直接無火自然!
當黃紙在案几上燃盡,灰燼剝落,明顯不同顏色的灰燼顯出一個清晰的大字:
安。
東方明大喜,“有真人此卦,朕心亦安也!”
送走了太乙真人,東方明帶着一團火熱,直奔昭陽宮。
足足一個多時辰之後,才一臉滿意地從昭陽宮中出來。
“真人,真乃神人也!”
東方明揉着微微發酸的腰,對自己的雄風心滿意足。
就在這時,一個小黃門小跑着過來通傳,董良聽完,上前稟報道:“陛下,禮部尚書王若水求見。”
東方明正打算揮手打發了,但想到自己方纔立下的願望,便開口道:“帶他到御書房。”
御書房中,王若水一臉謙卑地下拜,“臣王若水拜見陛下!”
東方明淡淡道:“起來吧。王卿有何事奏報?”
王若水開口道:“陛下,如今蕭相離京,英國公出徵,京中防備空虛,外有逆賊東方白勢大,又兼德妃極善籠絡人心,夏景昀屢有奇計,臣請陛下以謹慎爲先,將與德妃、夏景昀等過從甚密之人,盡數羈押。並令黑冰臺巡視城中,以防有不臣之人,欲與逆賊裡應外合,行不軌之事!”
東方明眉頭一皺,眼中閃過一絲厭惡,他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但王若水這番行徑讓他都覺得不齒。
好在自小也是受帝王術教誨的人,他並沒有太過表露自己的好惡心思,只是冷冷道:“此事昨日朝會你已建言,朝堂已有定論,何故舊事重提?”
王若水立刻道:“陛下,朝中諸公只爲自身之利,難與陛下共情,臣雖不才,對陛下之忠心絕無二話,如今局面不穩,夏景昀此人,萬萬不可輕視之!臣請陛下爲自身大位計,爲千秋大業計,謹慎行事啊!”
東方明哼了一聲,正要說話,門外又傳來一聲通稟,“陛下,萬相公求見。”
“宣。”
很快,等了大半輩子,終於拿到中樞實權的萬文弼邁步走了進來,“陛下。”
“萬愛卿有何事?”
萬文弼躬身道:“陛下,京畿各縣,多有流民聚集,中樞之見是朝廷當安排賑濟,同時還可從中簡拔青壯入軍,壯大兵員,並以工代賑,扶危救難,這是行事摺子,請陛下過目。”
說着他從袖中取出摺子遞上,讓董良交予東方明。
這時候,他彷彿才瞧見王若水,“王大人也在啊!”
王若水訕笑了聲,朝着萬文弼行了一禮,東方明隨意翻了翻摺子,然後合上,“中樞都是治國理政的老手了,朕自然是信得過的,你們看着辦就是。王愛卿方纔有一言,萬愛卿幫朕參詳一下。”
說着,他便將王若水的建議說了,萬文弼聽完登時色變,直接道:“陛下,萬萬不可啊!”
“誠如昨日朝堂所言,許多臣子士紳皆是因爲先帝時朝局如此,不得已而選,如今陛下天命所鍾,羣臣拜服,絕無不臣之心。若是如此行事,豈非逼得不反之人造反?若按照王大人所言,當年老臣亦仰秦逆之鼻息,那秦逆謀反,老臣是不是也當被族誅啊?”
“更何況如今外有強敵,正當上下一心,平叛安邦,何故做這等親痛仇快之舉!”
“陛下,王大人此言,暗藏禍心,臣請斬之!”
王若水連忙趴在地上,連聲喊冤。
東方明擺了擺手,“朕倒也不至於讓你們因言獲罪,都是朝中大員,也都是爲了朝廷,都下去吧,此事休得再提!”
萬文弼冷冷瞪了一眼王若水,拂袖而去。
王若水嘆了口氣,告辭退出。
走出宮門,王若水看着頭頂的天,一朵烏雲正緩緩飄過。
他心頭的不安愈發濃重了起來,沒有多少人比他更知道夏景昀的厲害了。
哎!奈何啊!
他長嘆一聲,走了出去。
——
蕭鳳山、英國公離京的第一日,就在這般表面平淡之下,安穩過去。
當翌日黎明到來,距離中京城三十里外的一處林中,蕭鳳山領着三千騎兵正留守在此地。
一旦京師有變,他便可在極短時間之內,回京掃蕩。
一匹快馬疾馳而來,“將軍,京城之中,並無動盪!一切如常!”
蕭鳳山鬆了口氣,“全軍整隊,進軍,今日之內,追上大軍。”
——
蕭鳳山離開之後的第三日,中京城彷彿便已經習慣了他的消失。
這座龐大的城池似乎從不會因爲某一個人的離開而停止運轉,因爲權力永遠在這兒。
傍晚時分,一支平平無奇的商隊進入了中京城。
城門衛也沒多注意,這些日子這樣的商隊沒有三五百也有一兩百了,對這龐大中京城而言都是常態。
商隊在南城尋了處客棧住下。
在誰也沒注意到的角落,一個小小的身影從特製的馬車中走出,在呂一和陳富貴的護送下,從後門消失。
“母妃!”
當密道的門打開,月餘不見的母子相向奔赴,緊緊相擁,用淚水述說着這段時間的擔憂和思念。
夏景昀看着二人的樣子,輕輕抹了抹眼角,轉身望向呂一和陳富貴,目光幽深而堅定,“是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