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輕衣聽聞第三進大殿着火,火勢很大,便疾奔過來。她剛到,便聽見這句陰陽怪氣的話。即使這聲音刻意改變,但她還是能聽出幾分,應該是月冰煙的聲音。
由於這裡聚集的人太多,月輕衣自然不知這大火因自己而起,更不知縱火之人是鳳雲嵐。
北影瀟也趕過來,看見她,立即竄過來,拉住她,“輕衣,你別過去,這火勢太大了,危險。”
“你找到良辰了嗎?”月輕衣着急地問,太奇怪了,找了這麼久還是找不到,莫非良辰已經回府了?
“沒找到。我喊得嗓子都啞了。”他假意咳嗽兩聲,“今日你可要請我吃飯,我好歹幫了你的忙。”
“好好好。”她清冷的目光掃過去,看見不少百姓已經提來水要救火。
這時,幾個大漢扛起一個女子,往火勢熊熊的大殿走去。
鳳雲嵐驚懼得心快跳出來了,歇斯底里地吼道:“你們好大的膽子……我是晉陽郡主,誰敢燒我?我父王一定會把你們統統殺光……”
月輕衣一怔,那人是鳳雲嵐?
北影瀟也聽見了,連忙問旁邊的百姓是怎麼回事。
旁邊的中年女子簡單地說了事發經過,北影瀟眉宇緊蹙,想救人,因爲那人到底是瑞王的寶貝女兒,可是鳳雲嵐的無法無天,他不是不知。她縱火燒葉觀音金佛,觸犯到百姓的逆鱗,罪無可恕,即使他想救人,百姓也不會答應。
就在他糾結的時候,那幾個大漢絲毫沒有憐憫之心,奮力一扔,把鳳雲嵐扔進被大火吞噬的大殿。
“啊……啊……救命啊……救命啊……”
全身被綁着的鳳雲嵐掙脫不得,只能在地上翻滾,發出慘烈、淒厲的叫聲,驚心動魄,令人噓唏。很快,她的身軀就燃燒起來了,叫聲更悽慘了。
大部分人冷漠地看着一個大活人被燒死,面上皆是泄恨的痛快,有些人心軟,憐憫地搖頭,卻無人想去搭救。
月冰煙陰寒地看着這一幕,大仇得報的痛快讓她心情非常好。
這時,紅袖趕到這裡,聽見郡主的聲音,認定那個被火燒的女子就是郡主,嚇得六神無主、兩股打顫。她虛軟地跪在地上,捂着嘴,淚水簌簌而落。
月輕衣是不可能去救人的,像風雲嵐這種兇殘暴戾、視人命爲螻蟻任意踩踏的女子,就不該救。此時此刻,她的心情很平靜,既沒有大仇得報的快趕,也沒有憐憫之心。
其實,她對鳳雲嵐並沒有多少恨。倘若鳳雲嵐不糾纏她、不謀害她,她不會跟她一般見識。
而鳳雲嵐一再地追殺她,手段不可謂不狠毒,她不可能任人宰割,反擊也不會心慈手軟。
只是,誰也沒料到,鳳雲嵐會是這個下場。
或許,這隻能說,性格決定了命運,是鳳雲嵐自己作死的。
北影瀟長嘆一聲,有些不忍,平時笑眯眯的俊臉此時變得格外的沉重。
“若你有憐憫之心,爲什麼不去救她?好歹她也是你的妹妹。”
“我便當作沒看見罷。”他眉宇緊皺,泛開一縷悲色,“其實,之前她放猛獸咬死人、死不悔改的事,我聽說了。母皇不忍心從嚴懲處她,那就由百姓懲治她。或許,她死了,以後就不會有人再受到傷害。”
月輕衣思忖,這個六皇子還算明白是非、悲天憫人。
她忽然想起一事,“我擔心瑞王不會善罷甘休。”
北影瀟深深地呼吸,“這件事我會如實向母皇稟報。”
被大火吞噬的鳳雲嵐,已經沒有聲音了,想必差不多變成了一具焦屍。
這時,百姓們開始救火,不讓火勢擴大。
而哭得稀里嘩啦的紅袖,心灰意冷地後退,舉目無親,不知何去何從。
“紅袖,你主子已經死了,若你回瑞王府,必定沒有好下場。”月輕衣走到她面前,紅袖的心地不是太壞,是長期與鳳雲嵐在一起,耳聞目染才變壞的。
“奴婢知道……郡主被燒死了,王爺一定會打死奴婢的……”紅袖驚惶道,欲哭無淚了。
“不如你先躲在鄉下,過幾日再遠走他鄉。”
“可是……”
“這是二十兩,你當作路上的盤纏。”月輕衣從北影瀟的腰間拽下一枚玉佩,遞給紅袖,“這個玉佩你也拿着防身用,若沒有盤纏了就拿去當了。”
紅袖小心翼翼地接過銀兩和玉佩,感激地下跪,涕泣道:“謝月小姐大恩,謝六皇子大恩……”
北影瀟囑咐道:“你最好喬裝打扮一下,否則很難逃過此劫。”
她點頭,“奴婢明白。”
月輕衣心裡清楚,瑞王一定會派人把紅袖追回來,最好的辦法是喬裝打扮,避過追查。
北影瀟看着她一邊拭淚一邊快步離去,莞爾道:“你倒是好心腸。”
“其實紅袖是個忠心的侍婢,只是跟了一個無法無天的主子。”
“也是。不過你把我隨身玉佩當做順水人情,你如何補償我?”
“請你吃飯。”月輕衣清俏地挑眉。
“這也太沒誠意了吧,我那玉佩好歹是宮裡玉質上乘的……”他不滿地笑。
“我親自下廚,還不行麼?”
“還算有點誠意。”
兩人說說笑笑的,繼續找良辰。
當瑞王得知寶貝女兒在觀音廟出事,立即飛奔而來。
此時,大殿的火已經滅了,巍峨氣派的大殿被燒得只剩下外面四牆的框架,殿內到處都是焦黑的,觸目驚心。聚集的百姓大多散去,尤其是那幾個把人扔進去的漢子,早已不見蹤影。
住持了凡師太站在大殿前,指揮座下弟子如何修繕這座大殿。
“嵐兒……嵐兒……”
經過家丁的指認,瑞王才知道這具黑乎乎的焦屍是他的寶貝女兒。
不!這絕不是嵐兒!嵐兒怎麼會變成這樣?
家丁見王爺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嘆氣道:“老爺,奴才問過了,這就是郡主。”
瑞王無法相信,怎麼也不能相信,嵐兒已經死了,而且被燒得面目全非。
焦屍的頭頂有一金釵,依稀能瞧出原本牡丹的模樣。
對!這牡丹金釵是王妃留給嵐兒的!這焦屍真的是嵐兒……
“嵐兒……”
瑞王嚎啕大哭,語聲悲憤,令人動容。
了凡師太看着他雙手顫抖、不敢觸摸的悲痛樣子,不禁悲從中來,“王爺節哀順變。”
“怎麼會這樣?師太,你告訴本王,嵐兒怎麼會變成這樣?”兩行清淚悲愴地滑下,他飽含怒火地質問。
“這都是冤孽啊……”
她輕緩地說出事發經過,家丁將打聽來的進行補充。
瑞王哀傷道:“嵐兒縱火燒葉觀音金像?可是,即便是燒壞了金像,嵐兒畢竟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啊,那些刁民怎能把嵐兒活活燒死……”
了凡師太嘆氣道:“王爺應該瞭解百姓對葉觀音的敬仰與崇拜,無論是誰傷害葉觀音金像,都不會有好下場。郡主犯了衆怒,才招致如此下場。真是冤孽啊……”
“燒死嵐兒的那幾個刁民是誰?”他悲憤地問,虎目燃燒着滅天滅地的怒火,似要把整個觀音廟燒成灰燼。
“事發之時,貧尼不在這兒,不知是哪些人。”了凡師太唸了一句“阿彌陀佛”,即使她知道,也不會說。
瑞王狠厲地瞪她一眼,拂袖而去。
家丁連忙吩咐下人把焦屍搬回府,接着跟上去。
瑞王派人去找紅袖、去追查那幾個燒死嵐兒的刁民,本想着進宮,轉念一想,還是回王府。
在轎子裡,他泣不成聲。
……
北影瀟向女皇鳳氏稟報了這件事,她親自寫了一道聖諭,吩咐北影寒交給瑞王。
瑞王正處於極度的哀痛憤怒裡,因爲派出去的人回來稟報說,查不出究竟是哪幾個人把郡主燒死的。因爲那些民衆根本不願說,也不會說,爲了葉觀音,百姓已經連成一線,共同對抗瑞王。
當他打開聖喻,看見那八個大字,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咎由自取,法不責衆。
陛下的意思就是命令他,不許追責!
其實,瑞王心裡也知道嵐兒被自己寵得無法無天,可是那些燒死嵐兒的刁民難道就沒有錯嗎?憑什麼他不能追責?憑什麼他要放過那些刁民?不,終其一生,他也要爲嵐兒報仇!
“王爺前程似錦,倘若動了歪念,便是自毀前程,萬劫不復。”北影寒語聲冷冽,一半警告的語氣,一半是提醒,“王爺三思。”
“本王自有分寸。”瑞王切齒道。
北影寒知道多說無益,自行離去。接着,他前往一家茶樓,派人去請沈淮山。
沈淮山聽聞大都督請自己一敘,雖然心裡狐疑,但也欣然前往。
倘若能與大都督結交,那他在朝中的地位就更加穩固了。
二樓雅間,他掀袍坐下,抱拳道:“日前,大都督救我孫兒一命,淮山感激不盡。日後若有用得到的地方,大都督儘管差遣。”
北影寒清冽道:“沈尚書客氣了。聽聞今日沈夫人去觀音廟祈福了。”
“哦?大都督也去觀音廟了?”
“本座是聽人說的。”
沈淮山不知他這話是什麼意思,不過,風雲騎刺探天下消息的本事天下無雙,大都督自然什麼事都知道。他笑道:“大都督有話不妨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