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關於這件事的商議
光州府境內一夜之間變了模樣。
大路上有民衆行走,但不是先前的悠閒,而是拖家帶口推車挑擔,街上熙熙攘攘但人人驚慌,孩童們哭大人們喊,如急浪不斷的涌過,茶樓酒肆關了一半,開門的也沒有多少客人,或者不安的交談議論,或者緊張的向外窺探。
成羣的商人看不到了,珠寶商鋪關了門,米糧鋪子則擠滿了人,很多人都在搶着買米糧,但是
“沒有米糧了沒有米糧了。”店家對擁擠的民衆擺手,將空了糧缸給大家看。
這樣的狀況發生在所有的米糧鋪。
不可能一夜之間就沒有了米糧,很明顯是糧商們將米糧藏起來了。
“阿貴兄,阿貴兄,你多少幫幫我。”有跟糧商相熟的人哀求,“我上有老下有小,跑也跑不動,沒有糧這個冬天熬不過去了。”
糧商心軟看他可憐,拉他到內裡避開人道:“可以把我自己的存糧勻給你一些。”
那人千恩萬謝要拿錢,糧商按住他的手爲難道:“只是這價格不能跟先前一樣了。”
這是要趁亂擡價!每逢大災或者兵亂都是常有的手段,先前光州府危急的時候,米糧價格也飆升過,只是被官府嚴厲制止了,武少夫人更是放了無數的米糧,將價格壓了下來。
擡升糧價告到官府,是要把這糧商抓起來的。
那人又驚又怒眼神閃爍看這糧商,耳邊聽着窗外有馬蹄聲疾馳過,那是州府增加的巡邏的兵馬,鐵蹄聲聲敲到人心,只要他一聲喊有奸商.
“也就我還肯賣。”那糧商神情卻沒有什麼畏懼,“其他人都已經將貨物藏起來,離開這裡了,我當然也是要離開的,糧食就不存了,能賣一些就賣一些,不能賣的話,我就不要了。”
不要了可不是白給他們,而是燒掉或者藏在永遠不被人知道的地方任憑壞掉爛掉。
“馬上要亂了,官府還在乎我這個糧商?”他淡淡一笑,“如果官府把我抓起來,我就把這些糧都獻給武少夫人。”
光州府馬上要亂了,武少夫人更需要糧食,收到糧食一定會饒了這商人,這些糧會用於那些粥缸給流民乞丐們喝,他還是什麼都撈不到,而且還會得罪所有的糧商,誰也不會賣給他
那人忙拉住糧商的手:“阿貴兄說笑了,你肯賣給我糧就是救我的命,州府亂了,我拿着這些錢也不能填飽肚子啊。”
糧商收下了多了兩成的錢,讓這人從後門偷偷的拉着糧走了,然後再叫進來下一位熟人,諸如這般操作很快就賣光了存糧,裝着金銀準備趁亂出城,還沒走出去就被官兵抓住了。
“很多商人都在這樣做,都抓起來都判刑下牢獄嗎?”
“糧價已經被他們炒上去了。”
“州府還好,下邊幾個縣都已經開始哄搶了。”
“抓了又能怎麼樣?現在人心惶惶,抓了他們,民衆不信是因爲炒糧價,只會認爲光州府真要亂了。”
“已經在闢謠了,但根本就沒有用。”
“先前那些人離開已經引發了猜測,現在匪賊出現殺了人,這猜測已經落實了。”
“現在都已經認定叛軍打過來了。”
“大人,大人,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否則叛軍真要打過來了。”
這種狀況下叛軍襲來,民心潰散,光州府任何一個城池都守不住,以往各有建議七嘴八舌現在都凝聚成一個紛紛喊大人。
知府坐在堂中面色憔悴雙眼發紅,他已經連續幾日睡不着了。
“要怎麼辦?”他問,“該做的都做了。”
能在這裡的都是最要緊的官將,大家說話也不用遮掩,便有一個官員站起來道:“跟那些世家談談。”
“單靠官府不能安撫民衆了,他們不信我們。”一個年長的官員站起來嘆氣,“要安撫民衆必須用民衆,那些世家紮根與光州府的土地上,葉茂盤根錯節,只有他們穩下來,民衆才能穩下來。”
與當地世族大家搞好關係是每一個官員都知道的規矩,看來亂世裡也改不了規矩。
大家的視線又看向坐在角落裡的女子,對那些世家徵納錢糧,以及借分田地都是她做出的決定,到底是武夫家眷不懂這些,還是太粗暴,把這些世家大族惹惱了,如今的麻煩比叛軍到來也不小。
廳內的視線集中在她身上,李明樓沒有再讓知府爲難替她說話,主動開口:“那些匪賊抓住了嗎?”
是了,知府得到提醒坐直身子:“先抓那些匪賊,將他們剿滅以安民心。”
“大人,那些匪賊不是外邊來的,據說是受驚慌亂的流民乞丐,他們搶殺之後都四散跑了。”一個官員嘆氣,再次看了眼武少夫人,“境內流民衆多,混雜其中,根本就找不出來。”
也是因爲武少夫人廣收流民,光州府境內魚龍混雜,有些賊匪假裝流民混進來,現在趁着光州府亂了出來劫掠。
李明樓皺眉:“也就是說這些匪賊就在光州府內?”
現在不是糾纏匪賊的事,是要先和世家聯手安穩民衆,如果不能說服世家,就算抓住匪賊混亂也必將持續。
廳內的官員們要開口,坐在那邊的一個二十多歲的將官先開口了。
“是。”他起身道,“這些人不是叛軍,也不是外邊來的匪賊,而且事發後也沒有匪賊疑犯離開光州府。”
這人說的也太篤定了,官員們皺眉,匪賊不一定就讓你們認出是匪賊,混在流民中間怎麼識別?
“進出光州府境內的,但凡超過十個從同一個地方來的人都會另冊登記。”那將官給他們解釋道,“報到城門防守以及巡查兵那裡嚴格監控。”
三五個人不可能成匪,只有聚衆才能壯膽,這些同鄉同伴人數衆多都會被刻意的打散分派不同的工作,分到不同的地方住。
“沒有匪賊能在我們光州府內壯大集結。”那將官斬釘截鐵說道。
官府議事時,文官最多,武將這邊只有元吉和另外三人蔘加,他們也很少說話,以至於除了元吉大家對這三人還有些陌生,只知道一個是負責兵馬,一個是負責城防,一個是什麼控監。
現在說話的這位就是負責控監的將官,叫做中六,年紀不大,面色陰沉,尤其是一雙眼飄來飄去,讓人不太舒服。
“那你說這些殺人的是什麼人?現在又在哪裡?”一個官員皺眉道。
中六雙眼微微沉下:“他們就在光州府境內,我會把他們都抓到。”
是會,不是已經抓到,官員們搖頭。
“不過這些世家們搬離都是商議好的。”中六道,“雖然黃家還沒有離開,但爲首就是黃家,田家廖家吳氏等等所有人都聽從其安排,至於黃家背後還有沒有人主使,我們正在偵查。”
原來是黃家爲首啊,不過這也沒什麼意外,不用偵查大家也知道,這些世家大族必然是聯合起來的,歷來都是如此,官員們苦笑,但儘管知道又如何?人家聯合搬家也沒有犯罪啊,理由還是替光州府解決人丁壓力省口糧。
世家做事的手段就是這麼讓你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民衆中的流言,商人們哄擡糧價,也少不了他們參與其中。”知府伸手按了按頭,“中大人,這些我們都知道,但現在又能怎麼樣?”
“把他們都抓起來嗎?”一個官員苦笑,再看其他人雙手一攤,“那我們光州府這亂就真的壓不住了。”
李明樓示意中六坐下來,看諸人:“那你們的意思現在怎麼辦?”
打仗的事聽她的,治城的事還是按照他們辦法來吧,在座的諸人鬆口氣:“請知府大人去見見黃老太爺吧,召集鄉老們商議一下如何解安撫鄉里。”
所以最終還是官府要對這些世家低頭。
一場議事有了結果便告一段落,李明樓帶着元吉姜亮劉範離開了前衙回到後宅。
姜亮劉範這次沒有告退而是跟着邁步上前。
“少夫人,老夫有句話想說。”他說道。
李明樓回頭,看到姜亮低下頭掩藏神情,劉範微微不自在扭開臉,看來他們不只對已經發生的事有想法了。
“關於光州府現在的事你們怎麼想?”李明樓主動問。
“少夫人,現在不該是想,而是該動手。”姜亮擡起頭,“殺人。”
他縮在袖子裡的手伸出來,一貫握筆修長的手日光下如刀閃着寒光,擡起揮落。
沒想到這個一陣風都能吹倒的老書生開口就是殺人。
元吉有些驚訝,坐在府衙裡的那些大人們也是讀書人,可是討論了十幾天了,沒有一個人說出半個殺字。
李明樓沒有受驚,笑了笑。
兩個寫字先生被請進室內。
李明樓說道:“禍害鄉民的匪賊肯定是要殺的。”
元吉在一旁補充:“他們在光州府境內就逃不了,我們已經有了線索很快就能抓到。”
想到適才在廳內議事聽到的話,姜亮眼睛閃亮道:“果然光州府的人丁都在少夫人的掌控中,有霹靂手段方是真菩薩。”
既然要靠做事,就不要諂媚了,這個老賊這一點很讓人討厭,莫非人老了就沒了骨頭?劉範皺皺眉,乾脆自己開口:“要殺的不止是匪賊,還有世家。”
李明樓笑了:“這話你怎麼不敢在堂前說?”
“不是我不敢說,而是那些人不敢聽,也不敢這樣做。”劉範倨傲道。
李明樓道:“因爲那些人一不是匪賊,二不是叛軍,他們是手無寸鐵的黎民百姓。”
劉範站起來:“手無寸鐵?他們手無寸鐵卻攪亂了光州府全境,他們不是匪賊,卻擾民不安,他們不是叛軍,卻致民倉皇流離。”
長袖一甩看李明樓。
“這與匪賊,與叛軍又有什麼區別?”
“同樣是亂我大夏,當然要誅殺。”
姜亮在一旁握着茶缸提醒:“你坐下說坐下說,有理不在聲高。”說罷一笑看向李明樓,“少夫人,我先前說的有霹靂手段方是真菩薩,少夫人要在這亂世中慈悲爲懷守護城池養護百姓,就必須制止這些破壞城池百姓安穩的行徑啊,否則城破民亡,做出的一切努力都將白費了。”
劉範替他把意思說明白:“也就是說民衆們因爲少夫人聚集到這裡,如果真有個好歹,少夫人就是幫兇。”
姜亮瞪了他一眼:“我可不是這個意思。”
李明樓道:“話雖這樣說,但他們做的只是搬家,光州府來去自由,怎能因此殺人?如果這樣做,光州府與叛軍有什麼區別?”
姜亮微微一笑:“少夫人說得對,其實我們是想問,如果這些世家有大罪,少夫人敢不敢殺?”
李明樓笑了笑:“你們現在在跟我說殺人呢。”
先前劉範說要殺的不只是匪賊還有世家,李明樓問他這話你怎麼不在堂前說,劉範倨傲答是因爲那些人不敢聽更不敢做。
那麼現在他們在跟她說,也就是說認爲她敢聽也敢做。
劉範微微一怔,倨傲的臉上浮現笑,還有些小把戲被戳穿的不自在。
所以說話不要那麼衝,要和風細雨順水推舟,姜亮笑的和風細雨起身:“少夫人,與世家打交道是官府的事,少夫人不合適出面,但說句防人之心不可無的話,這光州府的官員大多數都是本地人,與這些世家大族關係錯綜複雜,有的自己就出身世家,少夫人到底是外來人,所以爲了避免有些事被他們瞞着,我們想替少夫人出面,參與這次的事。”
李明樓道聲好,對站在一旁的元吉吩咐:“你帶他們去見知府大人,關於這次的事我們這邊由這兩位先生負責,官府以及世家有什麼事都可以對他們說。”
元吉應聲是。
姜亮笑呵呵恭維:“少夫人做事痛快。”
李明樓看着二人:“如果查出世家真有違法亂民之罪,官府不敢殺,我來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