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輪椅這回事吧,夜辰已經習慣了,無非就是哪哪都有椅子坐了,還不用給別人挪地方,天行每隔兩小時就會給他把脈,夜家擅古醫,把脈是天行的絕活,只要不是死人,什麼東西都能把出來。
琉璃負責他的藥和膳,藥就不解釋了,膳就是藥膳,也就是說,他整日需得與藥爲伍,處理族務的時候,嘴裡還含着一片人蔘,每一小時換一片。
顓頊的事解決後,夜家一派祥和,按部就班,循規蹈矩,以前是什麼樣,現在也是什麼樣,歲月靜好之氣象,夜辰樂得能這樣,剛好可以養養他那破損的身體。
說到他的身體,就不得不提一下陌如玉了,這小子出海已經有十天了,音訊全無,要不是船隻有衛星定位,他死了都沒人知道,這一去,他去的夠遠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他心裡其實並不報希望,那座島如果是輕易能找到的,世上又怎會無人知曉。無非就是死馬當活馬醫,他心裡並不氣餒,經過妖嬈昨夜的那番‘要挾’,他絕對不敢隨隨便便就翹辮子了。
趁着眼下祥和,他還是不要心思太重,養好身體再說。
只是老天爺偏不讓他好過,夜之區那來了事,虛擬屏幕一打開,就是尋綠着急得又白又青的臉。
“少爺,夜之區出現殭屍了。”
她這張臉總能讓夜家人產生這是自家宗主的錯覺,剛過去一個顓頊,這臉突然出現,分外讓人膈應,一羣處理族務的夜家人對着這張臉直皺眉頭。
尋綠估計也是着急上火了,全然沒發現今日的夜家人和往常不一樣。
夜辰道:“你慢點說,不要急。哪來的殭屍。”
“就是上次滋事鬥毆那個村落……”
這事夜辰瞭解過,就是懶漢太多,出了一批貪婪之輩。他記得鬥毆死了一些人,然後這些人的屍體不見了,莫非……
“是死去的那些人屍變了?”
“對!就是他們。我們察覺的時候已經晚了,現在整個村子都變成殭屍了,而且還在往外蔓延傳染……”
“查過怎麼傳染的嗎?”
“暫時還沒查到,所以不是很清楚,似乎只要靠近他們就會!”
“好好的人怎麼會變成殭屍,肯定有誰在暗中操縱,先隔離人羣,查到始作俑者。將這一代列爲禁區。”
“我們已經那麼做了,可是……可是還是有人被感染了。”
“是咬人了?”
“不,並沒有咬。”
夜辰想到,白烏鴉大本營裡就有殭屍,這種東西除了白烏鴉也想不出第二個會有,但那裡的殭屍並不會通過啃咬傳染,最多就是像野獸一樣生食活人。
如果不是通過咬,或是傷口感染,又是怎麼傳播的?
這事恐怕還得去一趟才能弄清楚,可眼下他的身體……
“哎呀,尋綠,好久不見。”
正當他犯難時,妖嬈不知什麼時候來了,她雖然看不見,但耳朵能聽見,一聽就知道是誰了。夜辰心裡暗自叫糟,這種事讓她知道,她肯定會自告奮勇地去查。
果不其然,她寒暄之後就說道:“我和夜辰忙完家裡的事,就去你那了。兩天後到。”
尋綠聽說她要來,喜不自勝,可一見夜辰的臉色,她要說的話就卡殼了。
妖嬈似是知道夜辰在氣,拍了拍他的肩膀,對着屏幕道:“先這樣吧,詳細的我們見了面再談。”
“是,夫人!”
屏幕被她粉嫩的小手指給關了,她俯首嗅了嗅夜辰,“嗯……很乖,有吃藥!接下來是不是又該到吃藥的時間了,我這會兒有空,餵你好不好?”
“不好!”他又不是小孩子,吃藥還要人喂。
“怎麼?氣我自作主張?”她接過琉璃遞過來的藥,對着藥碗吹了吹。
“明知故問。”面對她伸過來的湯勺,他別過頭,彆扭着不喝。
妖嬈側過身,往另一邊送去,“乖,生氣歸生氣,藥一定要喝。你別浪費了琉璃的心血,這碗藥她可是從凌晨就開始煎了,對不對,琉璃?”
琉璃趕緊點頭,隱瞞夜辰身體狀況的事,她被妖嬈臭罵了一頓,被罵得好慘,現在還心有餘悸呢,整個人都戰戰兢兢的。
“藥一會兒再吃。”
“不行,得趁熱吃。”妖嬈手裡的湯勺堅挺地往他嘴裡送。
他實在躲不過,只得讓她塞了一勺進嘴,這藥特別的苦,苦得他直抖眉。
妖嬈徑自道:“我知道你在氣什麼,又想說我一個眼瞎的,不好好養病,湊什麼熱鬧對不對。可這事擺明了就是衝着我們來的,躲也躲不過,還不如迎面痛擊他們。”
她不信夜辰猜不到這背後的始作俑者是誰,必是白烏鴉無疑啊。
既然人家都上門了,他們就該迎戰,老躲在鳳淵能有什麼用,再躲也避不過。
“我是不會讓你瞞着我自己去處理的,要去一起去。反正我也說了,兩天就去。明天我們就點兵,帶上所有能帶的。痛痛快快地和他們戰一場。”
說話間,藥已經喝了一大半,就剩下最後兩口了。
夜辰苦得說不出話,更苦得有些反胃,見已喝了許多了,剩下的就不肯喝了,妖嬈勸了幾次,他都不肯,乾脆喝進自己嘴裡,俯身就要往他嘴裡哺。
他是真沒想到當着一羣人,她竟敢這麼做,她不覺得臊,他可覺得羞人,但又怕她苦着自己,只好騎虎難下地讓她哺個正着。
夜家人都很識相,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們夫妻。
“好了,藥吃完了,大功告成。”她將空碗放回了琉璃提着的藥盒裡,然後推着他的輪椅走。
“去哪?”他事還沒處理完呢。
“休息時間,你該睡午覺了。”
她就這麼推着他大喇喇地走了,留下一羣夜家人苦逼地幹活。
天行已經在鳳眠軒等着了,替夜辰把了脈後,很無恥地又在他每日要吃的藥單上,添了幾味藥。
夜辰覺得再這麼下去,他就要成藥人了,流的汗都能入藥了。
“能不能讓他去掉幾味?”他盤算着這麼個吃法,飯都要吃不下了。
“不行!能開藥就不錯了,等沒藥可吃了那就完了。你說過要聽我話的!”
“可是……”
“沒有可是。躺好了,閉上眼,睡午覺了。要睡夠兩小時,到時間我會叫你的。”
他瞪着天花板,一點睡覺的心思的都沒有,轉念一想,回夜之區的事就這麼被她岔開了話題,拒絕的機會都沒了。
妖嬈躺到他身邊,支着手,側着身,像哄孩子睡覺似的,輕輕拍撫他,就差唱搖籃曲了。
他哭笑不得道:“妖嬈,我真沒什麼了,精神很好。”
“精神好那是用藥補出來的,又不是真好了,你這病必須長期調養。乖了,寢不語,閉眼。”她伸手往他眼皮子蓋了過去。
他無奈地閉上眼,哼了一句:“你也是病人,怎麼不見你這麼養啊。”
“我這個病人可比你好養多了,你這先天不足的可沒資格說我。”
“……”他真是說不過她。
也不知是不是剛纔喝的藥的關係,被她拍拍撫撫的,竟真的困了,靜了一會兒便睡了過去。
等他睡着了,妖嬈替他蓋好被子,出了門,自己去了臨時搭建的長安殿,將沒幹完的活都幹了。
“沒事了就都回去吧,對了,望月和九歌來了嗎?”
“快來了,宗主可是要說去夜之區的事?”沐宸走到她身邊,將重新沏好的熱茶送上。
“嗯,不用去太多人,受傷的那些就都不用了,從……”她頓了頓,夜家有兩萬族人,每一個都能打能戰,但經過白烏鴉的那一場仗,她不想族人們再涉險,但如果夜家人不出手,又有誰能與白烏鴉一戰,她搓了搓手指,繼續剛纔的話,“與白烏鴉的一戰是不可避免的,你通知下去,願意去的去,不願意的不強求,但要說清楚,若是願意去的,做好身死的準備,這一去恐怕也會很長久,我雖是宗主,但也不是萬能的,要傷,還是會傷,要死也總會死的,未必能保他們平安。這麼說來……”她苦笑着搖搖頭,“我興許是夜家歷代宗主裡做的最糟糕的一位了。我也想過若是一直躲在鳳淵,也未嘗不是件好事,撐個十年應該是沒問題的。可是十年以後,我就不能保證了。白烏鴉的科技日新月異。我們除非有十個長檸,或許還能追上,可這畢竟不是長安久居之策。既然避無可避,拼一下總是要的。若是白烏鴉不除,始終是個心腹大患,外頭亂了,總有一天也會禍及到我們。夜家本就有個逢亂必出的習慣在,也算應景了。而且死去族人的仇不能不報,哪怕需要鮮血塗牆,我也不會退縮。”
“宗主,您儘管做,我們不怕死。”沐宸早就做好了與白烏鴉再戰的準備。
“你……”妖嬈看向她,“我並不打算讓你去。”
沐宸驚道:“爲什麼?”
“這一戰我沒有必勝的把握,勝率也就一半,若是我死了,夜家還要靠你。”若她死了,夜辰也肯定活不了,到時候誰來主持大局,總要給夜家留個主心骨在,“我想着你和望月留下,要是可以,早點將婚事辦了。另外……若我不在了,星潼和星澄,我需要你幫忙照顧。”
這是託孤了,她若是死了,夜家就需要另立一位宗主,雖是兒子不是女兒,但這個節骨眼,還分什麼男女。
“不要,宗主,我要跟着您,我可是您的護衛。”
“連我都不能保證能贏,你覺得有你在就能兩樣了?沐宸,我知道你是想爲沐風報仇,但報仇的事由我來做,你要做的就是幫我維穩夜家的一切。夜家安穩了,就算我這次輸了,仍然還有機會,長老們年紀都大了,就是想交給他們,他們恐怕也心有力而與不足了。有你在,我也能放心一戰。”
“不,不要!”沐宸急哭了,跪到她面前,“宗主,沐宸不想躲在鳳淵做喪家犬。”
“什麼喪家犬,那是韜光養晦。”妖嬈啐道。
“我不管,我就要跟着宗主去。如果宗主不讓我去,我就想辦法偷偷去,反正又不是不認路。”
“你什麼時候學歡歡的德性了,你那高冷的性子呢。”
“這種時候還高什麼冷,那是沒事的時候端着用的,現在不需要。宗主,求你了,讓我去。你要是去問望月,他也不會答應的。就是要死,護衛也是要死在宗主前頭的。若是哥哥在,他也一定會這麼做。”
“你別執拗,這不是鬧着玩的。”
“我沒有鬧着玩,這是我的真心話。宗主,託孤這種事,您也可以交給匯美,她比我更會帶孩子。”
聽聞,妖嬈氣不打一出來,她又不是要找保姆,她要找的是能教兒子擔當大任的老師,在這一點上,沐宸絕對比匯美優秀。
“宗主,您要是不答應,我就長跪不起。”
“跪什麼,你當演電視劇呢。”
“那我也跪。”她一臉的寧死不屈。
沐宸真就跪在地上不起來了,妖嬈嘆了口氣,揉了揉眉心,還想再勸勸時,望月和九歌來了,九歌還是傷號,進來的時候被望月攙扶着,看臉色就知道她對沐宸說的話,兩人都聽見了。
望月當即走過來在沐宸身邊跪下。
妖嬈喝道:“幹什麼?一切逼我是嗎,還是我同意你們的婚事了,趕着拜天地啊。”
“宗主,沐宸的意思也就是我的意思。”
“你也要長跪不起?”
“如果宗主不答應,那就長跪好了。”
“你回答得到快,耳朵好了?”
“沒有!”他只是看脣語的技術長進了。
“耳都聾了,你還想上戰場,你打算怎麼打,到時誰給你看脣形。”
“那也要打。大不了讓長檸再給我做個更好的助聽器,而且,我就一隻耳朵是聾的。宗主,您……您看着辦吧。”說着他就拉着沐宸,俯首貼地了。
“我能說你們這是愚忠嗎?”
“隨宗主怎麼說。”兩人低着頭異口同聲道。
“好啊,這會兒上演的是夫妻同心了是吧?行,那就跪着吧。”妖嬈冷着臉起身,說走還真就走了。
兩人也不求了,真就在那跪得死死的。
九歌追着妖嬈出了臨時建的長安殿,妖嬈走在前頭,他就離了幾米的跟在後頭,不靠近,也絕不拉遠。
妖嬈回頭道,“你怎麼不說話?”
“宗主已經決定的事情,又怎會因爲屬下一兩句話改變。”
“那你跟着我幹什麼?”
“怕您摔着。”
犬將就是犬將,出發點和別人都不一樣。
妖嬈倒是被逗笑了,摸了過去,“我聽到柺杖的聲音了,真要摔,也是你先摔,哪能是我啊。”她伸手去扶他,“藥吃了嗎?”
“吃了!”
“傷口的復原程度如何了?”
“差不多了!”
“差不多才有鬼,我就是看不見,也知道你臉色有多差,不過我知道,就是你還剩下半條命,也是會跟着我的,不然你也不會用送命的方式去拍那個光照武器的全景圖。唉,算了算了,你們都一個樣,都說對我唯命是從,可都有自己的主意,我說的話等同放屁。”她扶着九歌找了個地方坐下,無奈道:“就沒見過像你們這樣不怕死的。”
“宗主難道就怕了?”
她瞪眼,“別頂嘴。說正事呢。這你去了,蓮見也肯定會去。”
到頭來還不是一起去送死。
她突然輕不可查的笑了笑,“好,那我就受累,想辦法贏唄,想辦法不讓你們死唄。”
除此,還能怎麼樣?
於是,第二日,夜族一萬五千人出發了。
近乎傾巢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