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夜色剛濃,尉遲府花園臨時搭建起來的棚子裡,人聲鼎沸,熱鬧非凡,這些人都是達官顯赫帶來的小廝,司機,隨從,管家之流,因主子在官場或是商場有來往,他們私下裡便也相熟了。
所謂宰相門房七品官,主子的官越大,權越大,奴才們的底氣就越大。
這時代雖說是社會主義,但都是黃皮膚黑頭髮的東方人,一些古代封建統治下的糟粕也就精神抖擻地傳承了下來。
所以,入了這個門庭的,只肖看誰被衆星拱月了,便可知這家的主子是什麼人物了。
官場是主子們的世界,這棚子就是他們這些小人物的世界了。
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活法,但大體是隨了主子的,主子蠻橫,下人必定跋扈,主子要是清廉,下人必定跟着兩袖清風,刁奴這種生物,百分百是當家主人慣出來,絕不會是天生自帶的技能。
但若是把這些言論放到沐風身上,卻是不怎麼妥當了,因爲他實在不像下人,再低調也是發光體,只要是生了兩條腿,一張人臉的生物,在他面前只有自慚形穢的份。
女人,亦或是男人,在見到他的剎那,都會不約而同地屏住呼吸。
本是吵鬧的休息棚,在他掀簾進入的瞬間,頃刻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
他卻像個沒事人似的,與兩個匯,找了個最偏僻的位置坐下。
兩個匯的美貌,也是重磅炸彈,炸得棚子裡的男男女女,不得不延長目瞪口呆的時間。
匯善環視一圈,看到有吃的,心裡樂呵了,喜滋滋地端着盤子去取。
尉遲府可謂十分大方,連下人都有免費的自助餐吃,可隨意取用。
匯美相對比較矜持,拿出隨身帶的暖茶壺,接了點熱水過來泡茶,泡好後遞了一杯給沐風,茶葉是自帶的,不是棚子裡的免費茶水可比擬的。
因爲他們的宗主嘴刁,所以他們也就跟着嘴刁了。
尤其沐風,慣喝好茶,一次性杯子裡泡的茶,他大概只會用來洗手洗腳,即便是匯美泡的茶,他都要嘀咕一句:“水溫不對。”
“將就點吧,這又不是鳳夙庭,有的喝就不錯了。要不要?不要我倒了。”
沐風勉強接受,喝了一口後,嘖了一下嘴,便不再喝了。
“姐,你看我拿了好多吃的,有炒菜,炒麪,還有小籠包呢,還有好大的炸豬排。”
匯善有的吃就行,沒有的話,她也有自帶的蘿蔔,這會兒爲了背名冊,她消耗了太多能量,急需食物補充葡萄糖,否則大腦就要罷工了。
她端了七八個盤子,裝的滿滿當當的,健步如飛,一點沒灑出來,放下就開吃。
“慢點,小心噎着。”
“沒事,沒事。姐,你也吃。”
“我不餓,你吃吧。”她分出些許食物給沐風,“你也吃點吧,看光景不到凌晨走不了。”
來的路上,她看到花園架起了禮炮,還有成堆的高檔煙花,應是迎新年倒計時用的。
沐風一臉嫌棄,將盤子推開,“不用。”
他現在吃什麼都不會有胃口,扶了扶戴在左耳上的耳麥,用手指敲了三下。
耳麥裡有了迴音:“沐風哥哥,你彆着急嘛,我還在調試。”
“你調了一個鐘頭了,到底行不行?”
長檸窩在鳳眠軒的二樓,眼前是三個虛擬屏幕,出現的畫面正是尉遲府,一個屏幕顯示花園,一個顯示主屋門口,剩下的便是這個休息棚了,裡頭的動靜一清二楚,包括沐風不耐煩的臉色。
他塞了塊巧克力到嘴裡,盤腿而坐,操控着三臺遙控器。
“調試很重要,你要耐心,不然出了差錯,被人發現,不害了宗主嗎?”
在他的操控下,屏幕的畫面上下翻滾着,又左右搖晃着,看着眼都要暈了。
休息棚裡,隨着他的操作,一隻微小的機械蚊子圍着沐風飛舞,不仔細看幾乎看不見,因爲是透明色的。
沐風倒是一眼就能捕捉到小蚊子的飛行路徑,手指一捏,將它掐到眼跟前。
“你信不信我捏爆它。”
沐風的怒容成了第三屏幕的桌面。
長檸最怕他生氣了,腦門滲出豆大的汗,忙道:“好了好了,馬上就好,再給我兩分鐘,不不不,一分鐘。你千萬別傷了我的千里眼3號。”
沐風手裡的小蚊子便是千里眼3號,另兩隻是1號和2號,長檸武功雖然在十二護衛裡最弱,但機械製造方面有驚人的天賦。
這麼小的跟蹤監視器,世府的軍工廠也未必能造出來。
因爲它太小,也太逼真,放在指腹上,就是一隻剛出生的小蚊子,但實則內部構造極其精密,零件數量多達233枚,遠程距離可跨城市,並帶有攻擊武器。
這次參加年會,妖嬈沒讓他跟着,他憋屈死了,求了沐風許久才得了這麼個活,力求好好表現,爭取下回進入正選名單,而不是坐冷板凳。
匯美和匯善也帶着耳麥,爲的就是與他隨時聯繫,兩姐妹當他是弟弟一樣疼愛,斷不會像沐風那樣疾言厲色,囑咐他別忘了吃飯。
他一邊點頭,一邊又摸了根巧克力棒叼在嘴裡,手指飛舞在鍵盤上,調整視頻信息裡的各類數據,光線,角度,還有接受信號的穩定性。
“2號傳回來的信息看,主屋門口有紅外線探測器,和金屬探測器,進去不容易。至少2號不行,它的內部零件有部分是金屬的,會被探測到。”
千里眼2號比3號略大,從製作技術上遜於3號。
沐風道:“1號呢,1號不是全象牙的嗎?”
“1號不帶攻擊性,萬一宗主有危險幫不上忙。”
“那就3號!”沐風眉毛不耐煩地抖了起來。
長檸的這些小東西,他都清楚,因爲開發前提是爲了保護妖嬈,他偶爾會提提意見。
“嗯,3號的確最適合,但操控也是最難的,所以我說要給我時間調試嘛。”
“一分鐘不能再多了。”
“唉,知道了。”
千里眼3號被沐風放飛,抖擻了一下後,往主屋方向飛去,完全隱入夜色中。
長檸的遠程遙控十分厲害,距離感把握也十分出色,這麼小的東西,操控起來就像是在玩電腦遊戲一樣。
“好了,我調好了,準備進去了。”
“找到宗主後,傳影像過來。”
“瞭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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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廳裡,宴席已開,賓客滿堂,在尉遲清河簡短的祝酒詞後,衆人舉杯。
男人的世界表面看上去並不複雜,但實則今天這場宴席,有太多的人瞄準了夜辰和明辰。
夜辰就坐在尉遲清河的左邊,尉遲清河的右邊是尉遲明辰,他下面是尉遲曦辰,三兄弟都在,尉遲清河看上去很高興,碰杯的時候還湊到尉遲明辰耳邊說了幾句,也不知道說了什麼,兩父子笑得很開懷。
很明顯,尉遲清河眼裡只有這個長子,夜辰這個嫡幺子,他全程都沒什麼交流。
尉遲藺就坐在尉遲清河的對面,皺着眉頭看着這一切,有些事他這個身份不好開口,只能嘆口氣,默默地喝酒。
尉遲萊陽冷笑地勾了勾嘴角,拿起酒杯晃了晃,他是看多了早不見怪了。
夜辰大約是整桌人裡面容最嚴肅的一個,毫無過年的喜慶感,冷得像十二月裡的寒風,靠近了牙齒都會顫,他頻頻看向正廳門口。
尉遲萊陽眼瞅着他有點不在狀況,藉着敬酒走了過去。
“你搞什麼鬼?”
“我在等殷伯。”他需要知道妖嬈的情況。
“夠了啊,你那女人一看就不是好惹的,沒那麼容易被生吞活剝。你現在需要的是把注意力放到你爸身上,你看他明裡暗裡地和明辰互動,就怕所有人眼瞎,看不出他有多喜歡這個兒子。”
“不是向來如此嗎?”
打小就這樣,有什麼奇怪的。
“以前只在私底下,現在太明目張膽了吧?”
“你錯了,這個事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不知道的人也被傳播到了。”
老頭子布了二十幾年的局,這會兒不過是坐實了而已。
“那你還這麼淡定?”
“我越是淡定,越是不在乎,越是能讓那些仍向着我的人安心。”
“什麼意思?”
“成大事者,最忌諱衝動,爲了不得寵吃味,太小夾子氣了,沒有大局觀。”
總統又不是靠父愛多就能當上的,從小沒爹的人多了,難道這些人都當不了總統嗎?
沒有這點容人之量的,眼界也不會廣到哪去,他如今的淡定只會讓老頭子和尉遲明辰的刻意看上去像笑話。
尉遲萊陽心喜了,看來是他瞎操心了,但是這傢伙老望着門口也不是辦法啊,那些大佬可都是人精,說不定會腦補出什麼不好的事來。
“你要擔心的話,我幫你去看看?”
“我自己去看。”他等的不耐煩了。
“坐下。”萊陽摁住他:“你現在離開多不像話,我去。”
“也好,若是那邊不消停,你就帶她過來。”
萊陽吃驚道:“你沒犯病吧,帶她過來?這是她能來的嗎?”
“爲什麼不能來,她是我名正言順的妻子,趁今天人都在,一起介紹了,正好。”
“這種事過了今晚也能說。”
“這種事不分早晚!”妖嬈又不是他上不得檯面的地下情婦。
“看不出來了,你整一妻奴啊。行,我幫你去看!但若是她不肯來,你別怨我。”
“趕緊去,少廢話。”
萊陽仰頭喝完杯中的酒,說了一句出去抽菸,抹油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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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廳裡,殷伯站在門口冷汗直流,流得都快成瀑布了,他怎麼也沒想到妖嬈會那麼膽大,直接走到孫芷晴那,在衆目睽睽之下要她讓位置。
理由是:“孫小姐,您是不是坐錯位置了?”
好一句是不是坐錯了,從某種角度說,孫芷晴還真是坐錯了。
但這是顧卿晚安排的,誰敢說錯,偏她就指出來了,但把責任都歸咎到了孫芷晴身上。
孫芷晴立刻成了焦點。
這位孫大小姐爲何會來?
妖嬈能猜到,一準是與苑家的婚事沒希望了,退而其次選擇了孫家。
孫芷晴是世防部長孫敬恆的千金,相比苑仁和,當爹的官雖然不如人家高,但也是大官,也是名門世家,不是最滿意,但也沒有再好的了,湊合一下也行啊。
孫芷晴對夜辰存了什麼心思,妖嬈能不知道?趕上這麼件事,她高興還來不及呢,哪想得到夜辰已是有婦之夫了。
不,她不會想,因爲她壓根不承認。
這麼個死皮賴臉的東西一旦得了便宜,還不順杆子往上爬。她既然這麼死皮賴臉了,她又何需禮貌,對付死皮賴臉的人,最好的辦法就是比她還要死皮賴臉。
妖嬈笑容可掬地看着她,一副‘我不怪你坐錯位置哦,但知錯就要改’的表情。
孫芷晴絕對是一臉懵。
“你憑什麼說我坐錯了?”
妖嬈撲棱黑白分明的雙眼:“沒有嗎,這是夜辰的妻子,也就是我婆婆的媳婦坐的位置,您是她的媳婦?還是夜辰的妻子?”
明顯她都不是,即便顧卿晚承諾過什麼,婚禮沒舉行,訂婚消息也沒昭告天下,那就都不是,充其量是客人。
其實妖嬈自己也一樣,但她有結婚證書。
今天沒帶身上,但是如果待會兒有人想看的話,她不介意明天開個名媛茶話會,拿出來給大家瞅瞅,順便證個身,挺好的呦。
呵呵,死皮賴臉嗎,誰又不會呢。
何況有證書的死皮賴臉,怎麼也不算賴了,是合法獲取自己應有的地位。
孫芷晴到底還沒出嫁,就是顧卿晚屬意她當兒媳,這種事也不能從她自己嘴裡說出來,怎麼也該是顧卿晚出面,她不禁看向‘未來的婆婆’。
顧卿晚的臉已經氣歪了,她和孫芷晴一樣,壓根就沒想到妖嬈會這麼直接了當。
這比明搶,還厲害。
因爲搶一般搶的是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若是搶本就屬於自己東西,那不叫搶,叫還。
哪有和要求還東西的人叫板的,叫板就是不佔理,是理虧。
理虧了還有什麼氣勢……
一般就進入胡攪蠻纏的地步了。
妖嬈就是想她們胡攪蠻纏,越是胡攪蠻纏,越是能體現她待會兒要演繹出的‘溫順小媳婦’形象。
哎呀,突然有點興奮了說。
“姑媽,她是誰?”
冷不丁有人說話了,妖嬈擡眼,便見一個身着紅色旗袍的美人端坐在金悅桐的身邊,她像是倔強的從牆角開出的野薔薇,又像一隻翩翩欲舞的紅色蝴蝶,嫵媚裡透着婉約,婉約中又透着刺,矛盾的讓人無比驚豔。
顧子汐!
這個名字一下竄進了妖嬈的腦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