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府的主樓。
顧卿晚躺在牀上昏迷不醒,前後來了兩個家庭醫生,都說是食物過敏引起的休克,但至於是哪種食物過敏,卻不清楚,還得做進一步檢查。
這一日顧卿晚吃了不少東西,有海鮮,有花生,也有奶製品,這些都算是過敏源,除此,還有雜七雜八的小點心,沒個確切的檢查,醫生們實在不好定論。
千萬別小看過敏,那可不只是刺癢,脫皮,紅腫能了事的,嚴重起來也能致死。好在尉遲府的家庭醫生都是精英,先給顧卿晚打了一針,然後擡上救護車送去了醫院。
尉遲府現在總共有三位少爺,夜辰是嫡子,稱呼上是嫡長子,但明辰和曦辰是在他之前出生的,因此下人們若要喚起來,都稱呼明辰是大少爺。
如今,尉遲府的主母顧卿晚進了醫院,偌大的尉遲府不能沒人打理,三位少爺中,只有明辰定了婚事,且是金家的千金,金悅桐,理所當然的這位還沒正式過門的大少奶奶就成了代理主母。
不過,此時金悅桐哭聲陣陣,端的是一副梨花帶淚的模樣,一個勁地自責。
“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要我不辦茶話會,夫人也就不會出事了。”
旁邊幾個大家名媛見着了,紛紛勸慰,叫她別自責,這就是個意外,茶話會上的食物大家都有份供應,什麼李家小姐帶來裡的話梅餅了,張家二小姐讓家裡的名廚做的玲瓏蛋卷酥了,也有幾位從百年老店直接購買,什麼上品芝麻糕,七彩燕窩羹,東西太多,數都數不過來,當然尉遲府自家也提供了不少甜點果品。
這種茶話會是上流社會的名媛夫人的一種很喜歡的社交活動,區別於那些需要正式穿着和講究禮儀的活動,可以很隨意交友談八卦,就是沒事喝個下午茶,聯絡聯絡感情,認識認識新人舉辦的活動。
金悅桐明年開春就要嫁入尉遲府了,這時候辦茶話會是很正常的事,收到邀請函的名門閨秀,豪門太太,衝着她今後的身份,都很賞臉的來了,沒有一個落下的。
這麼一件拓展人際關係的事,本來是好好的,相談甚歡,誰想顧卿晚會突然昏過去。
經此一事,她們也算看出來了,這個金悅桐太柔弱,是個付不起的阿斗,攪亂不了尉遲府的風雲。
瞧她只會哭,話都說不清楚,哪鬥得過顧卿晚啊。
這事肯定就是個意外了。
貴婦們不時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要好的幾個都在偷偷談論。
這時,尉遲明辰的親孃沈運梅登場了。
下人們見了,齊齊喊了聲:“小夫人!”
沈雲梅儀態甚好的頷了頷首,看見金悅桐在哭,立刻撲上去,心疼道:“這是怎麼了?我就睡了一個午覺起來,你怎麼就哭成這樣了?”
她是尉遲清河的小妾,不是正房夫人,說難聽點就是情婦,名不正言不順,但肚子爭氣,給尉遲明辰生下個長子,地位自然就不同了,尉遲清河是想盡了辦法給她擡身份,這小夫人的稱呼就是和顧卿晚據理力爭,冷戰了十天十夜得來的。
金悅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別說是說話了,估摸着一會兒會厥過去。
“千雪,你說!這一團亂的是怎麼回事?”
千雪是金悅桐從金家帶來的貼身侍女,對金悅桐最是忠心,就將顧卿晚昏倒的事說了一遍。
“怎麼就食物過敏了?”
沈運梅十分吃驚,但她這副表情看在那些名媛豪門太太眼裡卻分外的假。
開茶話會的暖房就在花園中央,離別院沒多少距離,沈運梅的房間在別院的三樓,正對着暖房,什麼都能看得清清楚楚,這時候裝着剛午睡醒,啥事不知,誰信啊。
她和顧卿晚素來不對盤,來參加的太太夫人們,都是正房,最看不起的就是她這種小三,搶了別人的丈夫還好意思鳩佔鵲巢,害得不少太太的男人也有樣學樣了。
不要臉!
大寫的不要臉。
她這吃驚的模樣,明顯就是避嫌,不想讓人將髒水潑到她身上,故意裝傻呢。
“慧寧,你去找張伯,讓他打聽打聽,看老夫人有事沒?”
“是,小姐。”
宮慧寧是尉遲明曦的母親,是尉遲清河的又一外室,也是沈運梅的侍女,對沈運梅忠心耿耿,她說什麼,她就做什麼。
張伯是別院的管家,被急吼吼地被招了過來。
沈運梅劈頭問道:“人都送去醫院了,你怎麼也不告訴我一聲。我問你,夫人的情況怎麼樣了?”
“聽王陸二管家說,人還沒醒。”
“查出病因了嗎?”
“還沒,正在做檢查。”
“老爺人呢?”
“和大少爺在政廳開大會呢,沒法聯繫上。”
“這時候還開什麼會?你快派人去告訴一聲。必須第一時間通知,不能耽誤。”
“噯!”
沈運梅關切的表情一點看不出演戲的痕跡,又對着宮慧寧道,“曦辰呢?”
“出去了。”
“這小子這時候了還出去玩,催他回來去醫院看看。”
“是,小姐。”
這會兒,沈運梅是一副當家主母的姿態,對着衆位夫人名媛們道:“不好意思啊,各位,沒想出了這麼一樁事,這天也晚了,不如我派人送各位夫人小姐回去吧。”
這些太太夫人名媛小姐們都是知情識趣的,知道這是下逐客令了,紛紛有禮貌的告辭。
可惜了一場好戲,看不到尾聲了。
不過圈子就這麼點大,有的是人傳八卦。
等客人都走了,沈運梅遣走身邊的僕人,對着金悅桐道,“別哭了,人都走了。你給我句老實話,是不是你乾的?”
她覺得這事有蹊蹺,想她顧卿晚什麼身份,從小錦衣玉食長大的,有沒有過敏源會不知道,要有,當初她早下手了。
所以這突然過敏肯定有問題。
“媽,您說什麼呢!”金悅桐急得又哭了。
“真不是你乾的?”
“我能幹什麼?”
沈運梅狐疑地又看了她兩眼,她一副小白兔似的嬌弱無助,心裡的懷疑就淡了。
“你要沒幹最好,否則就是害了明辰。”
“媽,我真沒幹,她是怎麼出事的,我也納悶呢。”
“好好好,你說不是就不是。但是這事你可要和明辰好好合計合計,不能落人口實。夜辰那小子現在下落不明,這節骨眼上,明辰的一舉一動就更不能出問題。”
她是天天盼着夜辰趕緊死了,這樣自己的兒子就能順理成章地繼承總統之位了,她也能揚眉吐氣地狠踩顧卿晚一腳了。
金悅桐怎會不知道她心裡想法,可是有些事這位婆婆還是不知道的好,因爲她沒有能匹配自己野心的頭腦,玩玩宅鬥還行,政權鬥爭她還嫩着。
“媽,天冷了,您還是進去吧,我等明辰回來,等他回來了就一道去醫院。”
“嗯,這樣好。那老婆娘脾氣不好,發生這種事,她肯定會以爲是我們娘倆要害她,若是衝着你罵,你忍着,醫院裡都是人,你要是跟她爭,萬一被媒體拍到,明辰的臉面可就不好看了。”
“我明白的。千雪,扶夫人進去。”
“噯!”
一個小時後,尉遲明辰回來了,兩夫妻在夜風中相對一笑。
“辛苦你了,這眼睛……”他撫撫她哭腫的眼,“讓千雪給你好好敷敷。”
“剛剛敷過了。爸那裡怎麼樣?”
“聽到後就去了醫院,不過他是總統,要去一個地方肯定得前呼後擁,這會兒估計還沒到醫院。”
“那我們現在去?”
“不急,我還沒吃飯,你呢?吃了嗎?”
“等你的時候,吃了點點心。”
他皺眉,“晚飯怎麼只能吃點心呢,陪我吃一點,吃完我洗澡換身衣服再去。”
他不是顧卿晚的親兒子,去晚去早都是去,小輩的禮數到了就行。
外人該關心的是老孃生病住院,親生兒在哪纔對。
進屋後,金悅桐讓人煮了幾個小菜,還有一鍋湯,正用着飯呢,張伯闖了進來。
“大少爺……”
“什麼事?”
金悅桐正在給明辰剝蝦,兩人很是濃情蜜意,張伯頓覺得有些尷尬。
明辰就着她的手將蝦仁一口吞下,“愣着幹什麼!說啊!”
“小樓住的莊小姐有事找大少爺。”
“莊小姐?”明辰蹙了蹙眉頭,“哪個莊小姐?”
金悅桐提醒:“莊流裳。”
“哦,她啊,就是顧老太婆找來給夜辰哪小子開枝散葉的女人?”
她點頭。
“她來找我幹什麼?”
“我猜是拜託你幫忙找夜辰的。”
明辰愣了愣,過了一會兒笑道:“她倒是會做人,老太婆當她是生子機器,她倒當自己是媳婦了。”
“女人只要有了野心,心思可不比你們男人差!”她又剝了一隻蝦,將蝦仁遞進他嘴裡,“你見不見?”
“見啊,送上門給我利用,我爲什麼不見。”他擦了擦嘴邊的油漬,喝了口茶道,“張伯,叫她進來吧。”
莊流裳被張伯引了進來,見了明辰就急着求他去找夜辰。
顧卿晚在醫院仍就昏迷不醒,明明就是過敏而已,可幾管藥下去了還是不省人事。
這節骨眼上,夜辰若是不出現,名聲就太難聽了。
不管時代怎麼變遷,中國人最講究的還是孝,因爲百善孝爲先。古代的皇帝敢對太后不敬嗎,就算不是親生的,那也不敢啊。連孝字都不懂的人,談何人品,又怎麼能登總統的大位?
莊流裳的請求,明辰一口答應,但找不找得到,可不是他能說了算的。
“他是我弟弟,我比你還急,可你在我家呆了許久了,應該知道我和他不親。”
“但是大少爺手頭有人,總比我有辦法。”
“這倒沒錯,可是比起我,夜辰更親近寒熙,阮紅葉……他們應該知道他的下落。”
“他們……”莊流裳面露難色,“我和他們攀不上話。”
“這……不打緊啊,悅桐可以幫你!”
“哎?”莊流裳看向旁邊始終溫柔微笑的金悅桐。
她來求尉遲明辰的時候,其實心裡並不敢保證他會幫忙,畢竟總統之位,這位大少爺也是勢在必得的,應該是最見不得夜辰回來的人。
但是若她來求,他也肯定不會回絕,因爲名聲。
她利用的便是這些大家少爺們對名聲的看重,本以爲他會敷衍一二,不曾想,他會滿口答應,還打算讓未婚妻幫她。
這讓她有點猜不透了。
金悅桐惋惜道:“這次茶話會,我也邀了阮家的幾位小姐,可她們一聽是這種聚會,都回絕了。說要騎馬,練槍。沒能見上一面真是可惜。我正想找個機會親自上門見面呢。這不明日我打算去軍校參觀,聽說阮紅葉小姐常駐在那。莊小姐也考入軍校了吧,那正好,軍校裡我人生地不熟的,你正好可以給我當個導遊,我也省得麻煩人了。”
“金小姐太看得起我了。”
“你可別謙虛,我最佩服你們這些考上軍校的小姐了,我是沒這個本事的,就像交交你們這些英氣十足的小姐?還是說莊小姐覺得我不配。”
“不不不,金小姐是什麼身份,我只是怕怠慢了金小姐。”
“那就這麼說定了,明日一早我就去找你,我們一起去。我們倆就先去看看阮小姐那有沒有什麼消息,要是沒有,明辰這也會去找的。莊小姐不用擔心。倒是夜辰,等回來了,一定要好好說說他,放着有家不歸,在外頭休養,讓人看笑話。”
莊流裳對此也沒什麼好反對的,且先不說她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能有人去找夜辰回來就是件好事。
她的目的是當上總統夫人,若是看中的目標因爲沒了機會,那她可是要扼腕死的。
“好,那我明日就等金小姐來找我。”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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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辰收到自家老孃住院的消息是在顧卿晚被送進醫院的第三天晚上,他和寒熙等人的聯絡一直有進行,但考慮到夜家不能曝露,依舊沿用了之前的落後法子,這法子真心是安全,唯一的缺點就是太慢。
知曉消息後,夜辰勾了一下嘴角,冷冷地笑着。
顧卿晚被送進醫院的消息,妖嬈也知道了,但見他突然冷笑,覺得這反應是不是有點過了,好歹是自己的親孃啊,可轉念想,這傢伙會作出這番迴應,必定事有蹊蹺。
“有人在逼你回去?”
這是唯一的可能。
“這不明擺着嗎?”他將信紙揉成一團扔進紙簍裡,“現在外頭不是說我不孝,就是說我之前的健康傳言是假的,我八成是半隻腳踏進棺材了。”
“那怎麼辦?”
“只能回去了。怎麼說她也是我媽,生我的時候受盡了苦,養我的時候也沒少受罪,儘管勢力了點,又是個喜歡權利的女人,當我是維持尊貴地位的墊腳石,但我這個做兒子可不能因爲這些真的不理她。”
“可是你的身體……”他還不能下牀。
“我覺着沒什麼事了。”他在牀上都躺膩了。
“你要回去也行,我和你一起回去。不然我不放心。”她不可能放任他一個人舟車勞頓地回世界第一區去。
“你家的人會肯?”
“哪需要他們同意,你也看到了,婚禮的是,他們是一會兒那個不好,一會兒這個不好,不用管他們了,這次回去,我們去民政局把結婚證領了吧。”
這正是夜辰在想的,沒想她自己提了。
“你就這麼隨隨便便的嫁我?”
“那你要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呢。
“要!一百個大寫的要!”他恨不得有扇門,打開了就是民政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