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只見鬱海心腳一滑,手裡的大木桶摔出去,直接滾下了臺階。
只見貨車裡下來一個大胖子,指着鬱海心就是一頓罵。
“真是看不下去。”方悅擰擰眉,直接衝過去了,想替鬱海心擋開男人揮來的胳膊,“喂,你對一個姑娘吼什麼個勁?”
但是他剛出院呀,玩樂都沒勁兒,哪來的力氣擋開這麼威猛的男人?那男人一拳頭過來,直接把他給擊倒了,鼻血直流。
封衡臉色一沉,大步過去,用力拽住了胖子想繼續揮下來的拳頭。這是一個白膚金髮,有着酒槽鼻的男人,滿臉橫肉泛着紅光,一身酒味兒, 明顯是喝多了酒。
他嘰哩咕嚕地嚷嚷,封衡也不客氣,直接一拳揍倒了大胖子。
“居然敢打我?”方悅跳起來,氣得不行。
但現在他就是一隻紙老虎,也只敢嚷嚷。好在那羣助理過來了,把他給扶了進去。
那大胖子還想找麻煩,被封衡又是幾拳幾腳給放倒了。他也識趣,拍拍屁股上車,一溜煙地跑掉了。
“謝謝。”鬱海心早就認出了他,抿脣笑了笑,開始收拾一地的狼藉。
她高挽着頭髮,封衡看到了她的耳後,紋身已經洗掉,那地方留下了一個指甲殼般大小的疤痕。
“露絲,你怎麼得罪了艾維爾?”這時有個女服務員衝出來了,拉着她的手腕,擔憂地說道:“他去找老闆告狀了,老闆說要扣你的錢。”
“讓他扣吧。”鬱海心淡淡地笑了笑,埋頭收拾摔開的木桶。
“他們太欺負人了……”女服務一面說話,一面扭頭看向了封衡,眼睛大亮,“封先生?”
“你認識我?”封衡有些意外。
“當然,你總去醫院看方悅先生,我和露絲都在醫院裡當義工。”女服務員笑呵呵地跑過來,仰慕地看着他說道:“你還捐了很多錢給那些病人,你很了不起。”
“過獎了。你的中文不錯。”封衡點點頭,準備離開。他有些意外,鬱海心居然在醫院裡當義工,而他從來沒有發現過。這也是巧合嗎?
鬱海心已經進去了,就像沒聽到他們之間的對話。
“封先生,我能去您的公司工作嗎?”女服務員把手在圍裙上擦乾淨,從口袋裡拿手機,“我是普林斯頓大學的,這是我的兼職工作,我馬上就要畢業了。我找鬱海心學習了中文,我還會法文,德語,我會是一個很好的員工。我想成爲一個優秀的拍賣師。”
“來公司面試吧。”封衡掃了一眼她手機上各種證書的照片,掉頭往飯店大廳走。
他現在確定了,鬱海心是有心跟在他身邊的,爲什麼?
他在裡面找了一會兒,終於在一個角落裡找到了鬱海心。她正捧着水杯,坐在一邊的臺階上喝水。汗把她的頭髮都浸溼透了,還在大顆大顆地往下滴。
依她的本事,就算家族想扣留她,她一樣可以離開這個城市。但是她沒有。
“爲什麼。”他直截了當地問道。
鬱海心擡起頭,看了他一會兒,笑了笑,“什麼呀?”
“爲什麼一直跟着我?從那次賭場之後嗎?”他繼續追問道。
鬱海心沉默了一會兒,小聲說:“我答應過別人的,就要做到。”
“你答應了誰?”封衡不解地問道。他父母嗎?不可能,那時候鬱海心都沒有出生。
“許佳然,還記得嗎?”鬱海心站了起來,把水杯放回櫃子上,輕輕地說道:“她是我唯一的,最好的朋友。她愛慕你。”
封衡想了好一會兒,纔想到了那個女孩子。有着一雙丹鳳眼,笑起來時總是很羞澀。好像是在一次拍賣會上認識的?那個女孩子家境還不錯。當時女孩子大膽地過來找他跳舞了,他帶着那個女孩子跳了好幾支舞。後來又見過幾次,許佳然總是很主動過來和他說話,想約他。他對那樣相貌平平的小姑娘不感興趣,所以都婉拒了。
“我第三次家族任務時,佳然爲了我……死了。”鬱海心笑了笑,輕聲說:“你看,我們爲了自己的目的,總會讓這樣那樣的人爲自己犧牲。我特別痛恨自己的出身,卻又不得不頂着自己的出身一直活下去。我爭取到第四次任務的時候,我去找你了。我覺得我要是過不了那一關,我就把你帶去見佳然,不然我對不起她。”
她轉頭看封衡,小聲說:“不過我見到你的那個晚上夢到了佳然,她死之前說過的,讓我替她多看看你,我是她留在人世間的眼睛,她透過我的雙眼,就能看到她這輩子唯一喜歡過的男人。你看,我們都這樣,雖然不喜歡對方,但是還是要面對彼此。我只是替另一個人看着你,偶爾看看。所以你不要擔心我會傷害你。我已經可以選擇我的路了。”
封衡想過無數個她接近自己的理由,卻沒想到是最不可能,最無法想像到的理由。
許佳然對他來說,只是流光一瞬間。他覺得他對很多人亦是如此。怎麼會有人把他當成了最想珍愛的那一個人呢?
“來公司工作吧。”他的視線落到她的指尖上,不知道是不是剛剛搬酒桶弄的,指尖全都腫了。
“好,我要做完這個月,還有四天。”鬱海心居然沒有拒絕,還朝他笑了笑,繼續去忙碌了。
這真是一個古怪的女孩子,明明錢要扣光了,還要堅持完一個月。
封衡回到廳中,方悅已經在那羣美人兒的安撫下重新快活了起來,呼三喝四地跳起了舞。
他站在人羣之外,想那個在他生命裡匆匆走過去的許佳然,想童心晚,想小莫璃,想那個還在忙碌的鬱海心。他想,人生真是奇怪的旅程,讓你遇上奇怪的人,奇怪的事,讓你有奇怪的感動。
爲了友情的承諾,能自己吃盡苦頭的女孩子,真是少見。
——
四天後。
封衡收到了國內寄來的禮物,是小莫璃親手做的木頭小飛機。
“謝謝。”他打開視頻,捧着小飛機向小莫璃道謝。
“這是手機大俠號,叔叔,你喜歡的吧。”小莫璃趴在寬大的辦公桌上,樂呵呵地向他揮手,“我馬上就要六歲了唷,媽媽說,我六歲生日的時候,可以去旅行,你也去好嗎?”
“你去哪裡旅行?”封衡隨口問道,視線投到秘書遞來的履歷表上,那個服務員和鬱海心的簡歷,都交上來了。
鬱海心的能力非常不錯,放到哪個部門都可以。那名服務員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也是一個挺不錯的女孩子,看來已經學過了一段時間拍賣師。
他拿起筆,給兩份文件上簽字,交給秘書,通知這兩人上班。
“叔叔你要工作了,我們威尼斯見。”小莫璃乖乖地向他揮手,關上了視頻。
他把小木船放到桌子一角,看了會兒,又笑了起來。
小莫璃做的這艘小木頭船有模有樣,甚至還做了幾個小小的木頭人放在船上,戴帽子的是莫越琛,裙子是童心晚,他和左崇,還有貓貓一起,在後面站着。你看,小莫璃把他當成一家人了。
“老闆,我來了。”方悅樂呵呵地進來了,鼓鼓掌,還轉了兩個圈給他看。他回去看了趟家人,今天才回來。
“行了,你一直知道鬱海心在醫院當義工?”封衡開門見山地問道。
“對啊,你不知道嗎。老闆你的觀察力是不是退化了,你居然沒有發現她?她一直在我那個樓層服務。一個星期來兩次,每次都能完美地錯開你來的時間。”方悅說道。
“你怎麼不早說?”封衡惱火地說道。
“我想泡她啊,告訴你就泡不了了。反正你又不喜歡她,我就不客氣了。她這麼厲害,以後我們的小孩子肯定更厲害。”方悅嘿嘿地笑了。
封衡抓起桌上的文件丟他,“趕緊去工作,把欠我一年的工作補回來。”
“好的,老闆!”方悅行了個禮,撿起散落在地上的文件,乖乖地去工作了。
封衡的視線回到簡歷上,鬱海心的照片貼在首頁,眉目清秀溫柔,笑得挺明亮的。
他想了想,給鬱海心的派遣職位上寫了兩個字:前臺。
她的家族對她的態度還不明朗,若直接重用,怕是反而會給她帶去麻煩。
嗯,問他爲什麼這麼做?
可能是他想一輩子做一個好人吧。好人這種事,做着做着,就當真了,成了一輩子的事了。
他自嘲地笑笑,叫進秘書,讓她去安排。
中午下班時,他走出電梯,看到了站在前臺的鬱海心。讓她搬木桶,她會用心搬,現在讓她站在前臺,她也是笑吟吟的,看不出半分委屈。
再看看能不能重用吧,畢竟能給他賺錢纔是最重要的事。
他收回視線,大步往外走。
“老闆,我想約鬱海心吃午飯,你要不要一起?我有點緊張,你跟我一起吧。”方悅追過來了,攔住了他,往後面張望。
“先給我訂票,我要去威尼斯。”他看看錶,淡淡地說道。
“去那兒幹嗎?”方悅不解地問道。
“小傢伙去旅行,我去看看她。”封衡笑笑,低聲說道。
“嘖嘖,認了乾女兒了嗎?”方悅問。
“朋友,我的小朋友。”封衡扭頭,指向前臺,朗聲說:“鬱海心,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