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相信。”童心晚推開他的手,站起來勉強走了一步,又坐了回去。沒一會兒,小腹的絞痛勁就上來了,親戚一天不差地來造訪她了。
她趴了會兒,喃喃自語。
若舒琰說的是真的,那她成了誰的替身。
莫越琛透過她的臉,在看誰?他到底在愛誰?
童心晚這時候才發自己多幼稚,愛情能當飯,愛情也能是毒藥。她現在和中毒了沒什麼兩樣。接受不了現實,又離不開他。
“心晚,對不起,我必須告訴你這一些。現在還來得及。”舒琰握着她滿是冷汗的手,小聲說道:“如果你真的不信,我會帶你去看你母親。你姐姐生前的日記本也在你媽媽那裡,記載了所有他們兩個人之間發生的事。”
“夠了。”童心晚推開他的手,小聲說:“你查案就查案,你這麼熱情窺探別人的隱私幹什麼?我們準備結婚的。我不管他以前是姐姐還是妹妹,現在就是我。又不是他放火,我管你們怎麼樣。你愛告就告,我要回去了。”
她扶着椅子站起來,忍着腹中的絞痛往外走。
媽媽還活着,她得去看看她!
爸爸,你到底做過了什麼,一件比一件讓人難以接受。
我上輩子到底欠了你什麼,這輩子要讓我這麼難過。
——
莫越琛簽好文件,手機正好響了。蕭栩的名字在屏幕上跳。
“喂,都處理好了,你的小太太到底還畫不畫?我手下人都在傳她是我包下的女人啊。”
“行了,畫什麼畫,她忙着和我結婚生孩子呢。”莫越琛低笑道。
“我問你個事,你別生氣……這丫頭,還有賀瀾,怎麼都和葉莘有點像。尤其是童心晚,很像她,若不是葉莘沒了,我真懷疑就是她。這事,我一直沒敢問你,可能是我的錯覺,現在的女孩子都愛p照片,可能是p出來的效果呢?但是老戚昨晚和我說了大半夜,說她們兩個真的很像……莫越琛你是不是真的還記着葉莘啊?該忘的人就得忘啊。”
“胡說什麼呢,不一樣的人。”莫越琛的表情變了,語氣也冷了下來。
“得,你高興就成。我們就希望你高興,先掛了。”蕭栩掛斷了電話。
莫越琛坐了會兒,拉開抽屜,從裡面的筆記本里拿出一張照片。
這是童心晚。
她十六歲的時候,握着一隻風車站在陽光下面笑。眉眼彎彎,烏髮如緞。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比不上她的這個笑容。
莫越琛一開始盯上這個小丫頭的時候,就覺得他在犯罪。她還那麼小!他卻已經養成了每年去看她四次的習慣,春夏秋冬,每季一次。
在學校和她家的路上,遠遠地看着她。她每次放學都會提前下車,跑一段路回家去,和沿路認識的人打招呼。
她真的每天都是笑呵呵的,就沒見她和誰生過氣。成天上竄下跳,救貓救狗救人,連大蟲吃小蟲這種事她也要管,非要把大蟲給弄開,放小蟲走。保鏢好笑地問她,大吃小是規則,不大的吃小的,那大的也會餓死。這丫頭倒好,理直氣壯地說:大的就應該吃大的,不能以強欺弱,應該以強對強,更強者勝,這纔是真正的物競天擇。
還別說,莫越琛覺得挺對。
後來他被童思林發現了,從此童思林就對他更沒有好臉色,當場痛罵了他一頓。
也對,哪個哪父親的發現有個男人,在他的寶貝女兒才十歲的時候就盯上了她,能高興的?不撕碎了他才叫奇怪。他是想等着童心晚長大的,直到有一天,童心晚的姐姐出現在他面前。
她比她大四歲,站在角落裡,白着小臉,看着那個和她長得那麼像的小女孩。一個如同花精靈,一個像從蒼白的世界裡走出來的小可憐。
“你喜歡她?”葉莘看着童心晚,直載了當地問他。
他被葉莘的出現弄糊塗了,怎麼會這麼像?
葉莘自顧自地說道:“我是她姐姐,我們有同一個母親。但是她爲什麼比我長得好看呢?她真美,像寶石一樣光彩奪目。我卻像被人丟棄的石頭……”
他真的很好奇,於是跟着葉莘去看了她們的母親。那個關在精神病院的女人,已經像枯草一樣了,毫無生氣。她認不出葉莘,只隔着門,一遍一遍地叫童心晚的名字。
“她只記得心晚的名字了。”葉莘枯瘦的手指抓着鐵門欄杆,喃喃地說道:“我們都是四歲的時候失去她。我好恨童心晚,如果不是她可惡的父親,我怎麼會過成這樣?我怎麼會失去爸爸媽媽,我怎麼會一個人孤單無依。莫越琛,我好想殺了她。我如果殺了她,你會心疼嗎?”
從那時候起,莫越琛就常看着葉莘了。心裡充滿恨的人,誰知道會發生什麼呢?若真的哪一天傷害童心晚怎麼辦?
但葉莘其實是個很善良的女孩子,和童心晚一樣。這種善,可能是遺傳自她們的母親。她和他一樣,只是去遠遠看着童心晚,羨慕她的活潑,羨慕她的美麗,羨慕她的無憂無慮,羨慕她有莫越琛這種遠遠望着的喜歡。
漸漸的,他開始覺得和葉莘呆在一起很舒服。她特別的溫柔,說話總是細柔柔的,像清風一樣吹過他的耳朵。
這種狀態一直維持了四年,她偶爾會去找他,兩個人吃個飯,聊聊天。再沒進展。話題總是童心晚最近怎麼樣了,又得獎了,又救貓救狗了……
她和他總是聊起童心晚,她知道聊起童心晚的時候,他會很放鬆,告訴她他第一次看到童心晚的時候,她抱着一瓶酒,躲在他的浴缸裡,一點也不害臊。葉莘那晚突然就脫衣服了,一件一件地脫掉,哆嗦着告訴他,她喜歡他很久了。她說喜歡時的語氣和童心晚完全不一樣,是膽怯的、惶恐的,不像童心晚的嬌憨和熱烈,橫衝直撞,不到手不罷休。
莫越琛給她把衣服套上去的時候,葉莘哭得像個孩子,抱着他不肯撒手。
他很後悔,他明白自己把葉莘當成童心晚的替代品了。想從她這裡聽到更多童心晚的事,想有一個人分享他對童心晚的喜歡。這種難以啓齒的喜歡,別人不會理解,葉莘卻能明白。
他極度厭惡童思林,童思林同樣厭惡他。他知道童思林是不可能讓童心晚和他來往的,更別提和他在一起。童思林這人的壞直截了當地寫在臉上,從不掩飾。他對世間一切無利可尋的人都態度惡劣,偏對童心晚疼得像他自己的眼珠,從小到大,和她的語氣都沒有重過。甚至怕再婚的女人對童心晚不好,沒再娶過妻子,再沒想過生兒子傳宗接代。
一個惡劣的人,也有最柔軟的一面。這事誰能說得清呢?誰說好人就是純粹的好人?好人就沒有自私的一刻?童思林就是這麼個對女兒極好的惡霸。
那個晚上莫越琛堅絕離開了葉莘,不想再繼續下去。錯的就是錯的,葉莘就是葉莘,童心晚就是童心晚,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是誰,想幹什麼,想往哪邊走。
但葉莘就不一樣了,她和童心晚一樣的固執。這種性格也遺傳自她們的母親,哪怕快打死了,也要回到最初的那個人身邊去。
兩個人再沒見過。
葉莘死的那晚,他匆匆趕往北方工廠。那麼大的火,他看到葉莘倒在大火裡,一直看着他痛哭。
童心晚大了,他會去童心晚那裡了,她也沒必要堅持下去了。
葉莘死後,他才從葉莘的遺書裡發現了一件可怕的事,是葉莘放了火,原因是她之前來鄴城找他,結果被一個男人給欺負了,雙重的絕望,讓她走上了末路……
他得知道那個人是誰,再讓那個人死。
他也沒辦法再去看童心晚……他會想到葉莘在火裡的那一幕。
這輩子他做得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沒讓葉莘離開。他不愛葉莘,卻讓葉莘因此而死。他不愛葉莘,卻讓葉莘陪着他看了兩年的童心晚。他不愛葉莘,眼睜睜看着葉莘走上了死路,卻毫無察覺。
現在想一想,若那時候他多想一下葉莘的感受,葉莘可能就能躲過這一難了。
蕭栩和戚紀禹他們都見過葉莘,他又是一個不願意解釋的人,難道他說他盯着的是人家才十幾歲的妹妹,而且是從人家還是個小姑娘的時候,就覺得那小丫頭萬分有趣,他想等小丫頭長大了?那兩哥們不得笑他一輩子?
他是無心的,葉莘卻是有意赴死的。她活得太痛苦了,童思林當年那頓毒打,讓她留下了終身的殘疾,左腳跛了。但她卻仰望上了莫越琛,這個喜歡上她妹妹的男人。
莫越琛覺得他就是葉莘的罪人,而他現在還是要和童心晚在一起了。他從筆記本里又拿出了一張照片,唯一的一張葉莘的。葉莘說,若有這麼一天,讓他給童心晚看看……
怎麼可能看,童心晚心裡的英雄完美的父親,給別人帶去了多少痛苦!他也不想讓葉莘背上縱火犯的罪名,把往事掀開,讓閒言碎語撲天蓋地而來。
“莫叔叔。”辦公室的大門撞開,童心晚衝進來了,一臉冰霜地瞪他。
他慢吞吞收起了照片,把手伸給她。
“怎麼又生氣了,小氣包子。”他緩聲說道。
“你這個混蛋。”童心晚撲過去,直接給了他兩拳頭,打到他的肩膀上。
莫越琛擰擰眉,把她摁到腿上,不悅地問:“又發什麼小脾氣?”
“我發你的脾氣啊!莫越琛……”童心晚又打了兩拳頭,咬牙切齒地恨,卻又不敢念出那個名字。
若是真的……她和他好不容易走到今天的關係就要退回原點了!
她不想退回去,她就想要莫越琛。
“莫叔叔,我這麼愛你……”她哭了,哆哆嗦嗦地說道:“別折磨我……”
“誰折磨你了?不是去辦嫁妝,怎麼哭着回來。”莫越琛心裡隱隱有些不安,捧着她的小臉問她。
“我很難過……”童心晚拉着他的手往肚子上放,“親戚又來了,肯定沒有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