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 三日情
被人從後面敲了一記可不是舒服的事情,醒來後頭依舊有些疼痛。白無殤環顧四周,雖然不知道自己是身在何處,但看這優雅舒服的環境,想來綁架的人並不是與自己有什麼深仇大恨,否則此刻他就不是躺在鋪着白色狐皮的牀榻上,而是被泡在昏暗的水牢裡,雖然此地也是有些昏暗。
男人似乎是處於一個洞穴中,洞穴四周流淌涓涓細流,匯成了一條溪水將牀榻所在的地方給包圍了起來,耳旁還能聽到流水滴落石間猶如玉石相撞的清脆之音。
牀榻所在之地是溪水間凸起的一圓形大石塊,大石塊四個角落都安放了精緻的燭火,給昏暗的洞穴增添了些許暖色與光線。除此之外,還有一拱橋連通他處,大概是通往外面的路徑。總的來看,男人身處的洞穴就像是一個房間。
只是這房間裡充滿了水,仔細看的話水中竟還有着游來游去的魚兒。
咦,那是什麼?
男人似乎是看到一白麪青年站在橋的另一頭,只是還未看清來人長什麼樣,那白麪青年就走開了,隨後白無殤就聽見一個有些尖細的聲音迴盪在洞穴之中:“皇上!王爺醒啦!皇上——!”
皇上?哪個皇上?
很快,白無殤就知道是誰了。
“元淵?”藉着昏暗的燈火,男人知道進來的人是元淵,可眼前男子的憔悴又讓他無法與之前看到的元淵相比較。
“醒了就好,把衣服穿起來吧,你之前的衣服太髒,我就給丟了。”輕柔說話的同時,男子將一疊衣服放在牀榻之旁。
直到元淵提醒,白無殤才發現縮在被子裡的他是一絲不掛。
“你給我脫的衣服?”或者說,是不是元淵給自己………給自己洗的身。
一想到身上那淫靡的痕跡被眼前的男子給看了個透,男人竟有些羞澀起來。
元淵淡笑道:“難道我還會準別人動你嗎?無論什麼時候,我向來不準別人看你絲毫,碰你絲毫,反正你的身子我也不是第一次看,那我坐在這裡你換衣服應該沒問題。”
“啊?”元淵暖昧的話讓男人有些遲疑,難道他從前竟也還和元淵有關係?白無殤有些頭痛,倘若加上元淵,那就是三個人了,千萬別再冒出第四個人和他說他們曾經是“夫妻”!
“看來你都忘了,忘了也好……”元淵起身坐在了一旁,伸手輕撫桌上的古琴,琴音起,悠揚之間難抑沉鬱凝重,怨恨悽惻,如幽冥鬼神之聲,邕邕容容,言語清泠,竟是說不出的淒涼。
這琴音,好熟……彷彿在夢裡,也曾見過,桃花樹下,落英繽紛,撫琴難言,終是讓人說不出的苦悶。像是一段太過遙遠的記憶,被塵土厚厚掩蓋。
“這是什麼曲子?”淡淡的哀愁積鬱胸口,揮之不去。
“你的曲子。”元淵的淡笑如雲總是摻雜了些許傷感,“那日你故意帶病在夜裡彈琴,我故意在偏殿歌舞昇平氣你,可耳裡始終只有你的琴音,聽了一遍,便記下了。”
“氣我?”
“是啊,把你氣倒了。”回憶着從前,男子笑出聲來,手上琴音依舊,“中了你的計,這輩子也逃不了了。”
“以前的事情,我都忘了。”男人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
“是啊,忘了好。”元淵停下了琴音,低頭輕聲道,“你和他們兩個在一起,開心嗎?”
“嗯。”男人點了點頭。
“呵呵呵……”元淵不知是哭還是笑,“明明我是你最親近的人,明明以前我們可以在一起,可到了最後你的身邊獨獨沒有我。”
“元淵……”男人不知該說些什麼。
“這都是我咎由自取,倘若那時我沒有把你逼下權位,你還是我的攝政王,我還是你的皇侄,我們可以一起看梅花,一起處理政務……”元淵搖了搖頭,笑道,“只是這世間沒有‘倘若’二字。”
“我不是元白棣,”男人看着元淵沉聲道,“他死了。”
元淵緊緊閉上了眼,喃喃說道:“是啊,你是白無殤……”
“讓我回去吧。”
“回去張肆風和赫連勃那裡?”元淵站起了身走向橋的另一邊,“我會放你走的,給我三天時間,我只想……再多看看你。”
“將來你興許會忘了我,忘了這世間有一個元淵,可我想記住你一輩子……”隨着話音的消失,安靜的洞穴裡再次只能聽見清脆的滴水聲。
男人望着元淵消失的背影,竟有些說不出的胸悶,牀榻旁元淵帶來的衣服,是男人一貫最愛的白,最愛的樣式,帶着習慣的痕跡。
不過一天的時間,白無殤就覺得這元淵竟比他自己還了解自己。
愛吃什麼,什麼時候想睡覺,什麼事情能引起他的興起……當元淵把一個又一個沉默的驚喜帶給男人時,男人有些說不出話來。
“對我做這些,僅僅是要讓我記住你嗎?”
“記得以前和你說過我有幅血梅圖嗎?我讓人給帶來了。”元淵揮了揮手,下人們將一副刺繡搬了上來。
“元淵……”
元淵停頓了一下,望向男人笑道:“喜歡嗎,我讓人弄了好久……”
“元淵,讓我回去。”男人沉聲道,“他們在等我。”
久久的,男子一下子陷入了沉默之中,放在刺繡上的手也一動不動。
“他們在等你……那我呢……”元淵突然大笑了起來,“哈哈哈哈……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可他們都有贖罪的機會,爲什麼就我沒有?我找的你好苦,可看到卻是你與他們二人在一起談笑風生。”
“是不是我做的惡太多了,老天在懲罰我……”男子抱住了旁邊的男人,“這天下我不要了,我只要你,只要你陪着我。”
“三天。”只是三天,之後的選擇如何,聽天由命。
三天,能夠做什麼?元淵帶着男人遊遍了整個山洞,他說,這是他曾經秘密修的,想要給男人一個驚喜,只是洞未建成,人已經在一次動亂中不見了。
他們在溪流流過的石橋上談天說地,無所不談,不在乎話題,只在於彼此能一起交談。
到了夜晚,元淵也會站在男人的牀旁久久等着,直到男人睡了,他才離開。
而明日一早,就是三日之限。
元淵坐在男人牀榻旁等着白無殤入睡,只是這一次,牀榻上的男人第一次把身子轉朝了元淵:“一起睡吧。”
算是,一個離別的特殊待遇嗎?元淵輕笑了聲,脫了外衣爬上牀躺在了男人身邊,鼻息間,飄蕩着熟悉的冷香……“我能抱你嗎?就只是抱抱,沒別的意思。”
男人的回答,是沉默的允許,隨後寬厚而溫暖的懷將他包裹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