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相與夫人只在宮中逗留了兩三個時辰。當日下午,微濃被燕王傳召。沒有太子,獨她一人。
從東宮去往聖書房的路上,必要經過御花園。如今雖已是秋冬季節,但燕國四季如春,此時尚有不少花花草草爭相吐豔,嬌妍多姿,一如東宮裡花枝招展的各色美人,教人眼花繚亂。
而那燦漫花叢之中,突然有一人的側影,生生撞進了微濃的視線。那人頎長身形,負手而立,下午淡金色的日光淺淺地落在他身上,描摹出一個玉樹挺拔的影子。
清風徐來,吹動他暗紫色的衣袍下襬,花移樹搖之間,那濃郁的紫夾在一片繽紛顏色中,獨有一個銳利而起伏平緩的輪廓,更顯出挑與厚重。
便似遼闊曠野上高聳入雲的一座孤峰,可以吸引人們全部的注意。
聶星痕似在等待什麼人,又似在欣賞眼前的稀貴名花,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如同一幅濃墨淡彩的畫。
偏巧,堵在她去聖書房的那條小徑上。
太子大婚已經過了五日,聶星痕還沒啓程返回封邑,倒是令微濃有些意外。她原想視若無睹,裝作沒看見他,可四周宮人侍衛圍了一羣,她又不想落人話柄,只好若無其事地走了過去。
聶星痕率先轉身看她,目光專注而深沉,待她走近,才薄脣微勾,頷首禮道:“見過太子妃。”
他沒喚她“王嫂”,微濃也只好斂衽而回:“敬侯殿下。”
“太子妃是去聖書房嗎?”他從容地問。
“正是。”她淡然地答。
聶星痕笑意漸漸變得很微妙:“我剛從聖書房出來。”
微濃不知他此話何意,也不想搭腔,便道:“爲免王上久候,我先告辭了。”
聶星痕聞言,只淡淡道:“太子妃該稱‘父王’。”
一句話,使得兩人之間暗潮涌動,似劍拔弩張,似棋盤博弈。
微濃瞥了他一眼,隱約見他俊顏上浮現一絲嘲意,可轉瞬又消失不見。她沉默須臾,笑回:“確實還不習慣這個稱呼。”
她沒給聶星痕再開口的機會,隨即斂衽頷首:“告辭。”
聶星痕倒也沒阻攔,後退兩步讓出路來,負手目送她擦肩而過,漸漸遠去。
從聶星痕身邊走過去時,微濃心中突然生出一個怪異的想法——如此出衆的王子,一看便是太子的威脅,赫連王后竟能容他活到現在?
一路上,這個念頭一直在微濃的腦海中盤旋不去,直至走到聖書房,她還在想着這件事。
究竟是赫連王后對太子太過自信?還是聶星痕太過謹慎頑強?又或是是燕王將他保護得太好?
或者,他的出衆只是她一個人的錯覺?因爲她曾愛過嗎?愛過,所以高看一眼?
邁上聖書房的臺階時,微濃終於剋制住了自己的念頭,任由寶公公引領入內:“微濃見過王上。”四下無人時,她堅持這般稱呼。
燕王像上次一樣端坐在御座之上,輕聲笑了一下:“起來吧。”
微濃起身,燕王便開門見山地撂給她一句話,還有一個問題:“楚地發生暴亂。太子與敬侯,你覺得誰去平亂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