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燕王再次傳召青城進宮。
這一次,她沒有在偏殿等候,而是徑直去了聖書房。
青城猶記上一次來這裡,還是三年半之前,她被燕王指去和親,在此聆聽垂訓領旨謝恩;而今重新踏入此處,滄海桑田,世事早已變了面目,她也已經換了身份。
一別三載,聖書房一切如舊,窗明几淨、陳設簡潔,黑漆描金的御案上掛着一排排硃筆,可以輕易定下一個人的生死。盤雲龍柱後的一列列書櫃,整齊擺放着燕王這些年御筆批註的本本奏章。
也許正是這其中的某一頁、某一行硃批紅字,決定了楚國的命運,爲楚璃畫下了一道催命符。
此時此刻,年過半百的燕王正端坐在御案之後,看着青城緩步走近。那一雙銳利的鳳目隱帶深意,令人猜不透看不清。
年輕時,他也曾俊美無雙,惹得一衆大家閨秀傾心不已。如今,這登頂王位近二十年的男人早已在朝堂的波雲詭譎中漸漸蒼老,華髮叢生。歲月在他的眼角雕琢出一道道皺紋,每一道都是他精於算計的見證,是他身爲君王的恩威,令人又敬又畏。
“民女見過王上。”青城站定在玉階之下,行了跪拜大禮,聲音毫無起伏、波瀾不驚。
燕王也不喚她起身,只隔着御案看她,微有笑意:“你雖入道,卻自稱‘民女’,可見還是捨不得紅塵俗世。”
“不是不捨,”青城垂眸回道,“習慣而已。”
“是啊!孤也習慣聽你喚‘父王’。”燕王笑言,聲音更見慈祥和藹。
青城有些明白過來他的意思,便改口道:“是兒臣疏於孝道,不曾在您跟前侍奉。望父王寬宥。”
她話雖如此,卻依舊語調平平,全然不見真摯情感。只因她知道,在這個人面前,她不必僞裝父慈女孝。
燕王也的確不在意她的語氣,只在意她是否通透伶俐。見她懂得機變,他便微微點頭,繼續問道:“你在璇璣宮修道兩個月了吧?還適應嗎?”
“多謝父王記掛,兒臣一切安好。”青城如是回道。
“是嗎?那還真是可惜。”燕王低聲輕嘆一句。
他這話說得輕沉,青城聽得不大清楚,便也沒有多想。她只是遲疑片刻,又補充道:“太子殿下……曾來探望過兒臣一次。”
青城相信,太子所爲必定已傳到了燕王的耳朵裡。與其等着他發問,不如她主動交代。
可出乎她意料,燕王並沒有對此事過多詢問,只模棱兩可地道:“太子事事考慮周全。”
青城聞言心中一驚,直覺上燕王此話並非誇獎。但她也不妄加揣測燕王的意思,便不接話,只默然以對。
兩人話到此處,燕王依舊沒有命她起身,彷彿是忘記此事一般;而青城也沒多問,只是安安靜靜地跪着,繼續恭聽聖諭。
她以爲,是太子前去探望她的事,惹燕王生氣了。故而今日才宣召她前來,又讓她一直跪着答話,以示變相的警告與懲罰。
可她萬萬沒想到,她猜錯了。
“孤今日宣召你前來,是有兩件事要告訴你。一件好事,一件壞事,你想先聽哪一件?”燕王突然開口問道。
聽聞此言,青城頓生一股不祥之感,咬了咬下脣,回問:“壞事……是什麼?”
“壞事是,你今後不能再回璇璣宮了。”燕王直截了當。
青城對此感到十分惶惑,卻仍舊斂眉垂目,道:“兒臣不解,請您示下。”
“昨日王后已代子求娶,請求孤冊立你爲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