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澈兒!”寧王痛心疾首,不知好端端的孫兒爲何變得如此扭曲:“世子之位難道不夠好嗎?孤自問從沒有虧待過你們父子!但是你太子伯伯呢?你明知他這些年縱情聲‘色’,連個子嗣都沒留下!幸虧蒼天有眼留下湛兒,又在外淪落了二十多年!孤只想補償他,也不行嗎?”
“那誰來補償我?!”原澈失聲質問,這一刻他的心是如此之痛,竟已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戲還是真心:“當年太子伯伯有意過繼我到膝下,您明知外頭還有個祁湛,卻一直不肯點破,讓太子伯伯抱憾而終,也讓我像個傻子一樣被哄了那麼多年!爲什麼?同是您的孫兒,差別就這麼大?”
“澈兒……”寧王愛憐心痛地看着他,面上隱隱浮起一絲歉疚。
原澈轉而笑了出來,幾番諷人,幾番自哂:“我知道,您不考慮我,不就是因爲我好男風嗎?您嫌棄我名聲不好……可我爲何變得如此?您難道不是最知情的一個?!既然您嫌棄我,當年何不讓我去死?何必再拿這個當藉口堵着我的心思,讓我不上不下,心有不甘!”
聲聲質問,聲聲控訴,在殿內犀利地迴響,經久不息,也令寧王再也無話可說。原澈爲何會好男風……這件事他實在難逃其咎。
此事還要追溯到十二年前,當時魏侯死了一名寵愛的姬妾,很是放‘蕩’了一陣子,不知怎地就染上了‘花’柳之病。因在兒子面前丟不起這人,又怕傳染給他,於是便將年僅八歲的原澈送到了寧王宮來“避暑小住”。原澈幼時冰雪聰明,長得又粉雕‘玉’琢,因此時常被宮‘女’們誤認爲‘女’孩兒。原澈對此大爲不喜,又懶得解釋,索‘性’悶在宮裡不‘露’面,久而久之‘性’子便沉悶起來。
寧太子原真得知後,悄悄給他‘弄’了一身小太監的衣裳,帶着他出宮溜了幾次馬。小小年紀的原澈嚐到滋味,頗爲上癮,卻還分不清太監和普通男人到底有何區別。他只知道自己一旦穿上小太監的衣裳,那些宮‘女’姐姐們就再也不會誤認他是‘女’孩子,也沒有人再對他下跪行禮管東管西,令他感到十分自在。
那時寧王長久以來忙於政事,於‘女’‘色’上一直十分節制,後來年紀越大,房事上便也越發力不從心。可男人都愛面子,尤其是君王,爲了凸顯自己“寶刀未老”,他依舊廣納後宮,充盈了幾個頗爲年輕貌美的后妃。可妃子們進了宮,又承受不到雨‘露’恩澤,幾個月見不到一次君王的面,漸漸地就起了齷齪心思。
歷朝歷代,後宮裡對男子的管制都頗爲嚴格,但還是抹殺不了後宮‘女’子‘春’情萌動的心。於是,她們開始和一些年輕太監們‘私’相授受,做一些撫‘摸’親‘吻’的動作,慰藉難耐的飢渴之意。更甚者還會製出一些難以啓齒的物件,模仿真正的男‘女’之歡。
由於寧王忙於政事,寧太子又耽於酒‘色’,兩人便都疏於對原澈進行管教。可憐原澈小小年紀,對男‘女’之事根本不懂,卻因爲一張漂亮的小臉和一身小太監的衣裳,被誤會了身份。寧王宮裡有個年輕的后妃無意中見了他,便引‘誘’他與自己親熱,後來發現他並非小太監,還天真地以爲是他家人偷偷走了關係,替他留下了命根子。偏生原澈自己也說不清楚,又對男‘女’之事十分好奇。
於是,一發不可收拾……
初開始,那后妃只對他摟抱撫‘弄’,原澈在洗澡時也時常被‘乳’娘這樣對待,故也見怪不怪了。然而過了一個來月,那后妃越發地變本加厲,竟唆使他用雙手去幫她紓解……
要不是後來原澈以魏侯世子的身份出席家宴,那后妃見到他之後‘花’容失‘色’,這件事還一直瞞在鼓裡無人知曉。
后妃的下場自不必說,寧王怒她‘淫’‘蕩’,更怒她帶壞自己的孫兒,兩罪並罰,一怒之下將她做成了人彘……可原澈卻因爲那‘女’人的死而留下了‘陰’影。
再後來,他漸漸長大,也漸漸懂得了男‘女’之事。回想從前發生的一切,他便會不自覺地作嘔,更因此開始排斥‘女’人,也見不得有人再穿太監服。
寧王爲此專程下令更換宮裝,將宮裡所有太監宮‘女’的四季衣裳全部都換了款式,卻仍然彌補不了他童年的‘陰’影。到最後不要說是太監服,就是樸素一點的莽服他也不肯穿了,每日必要穿得‘花’‘花’綠綠才能舒坦。
魏侯對愛子的行徑十分不解,‘逼’問過多次,原澈又豈肯說出來?寧王自也不會將這段醜事說與兒子聽。所以魏侯至今仍不知原澈爲何會變成這副樣子,只知道是與當年送他去寧王宮避暑小住有關。
魏侯對兒子打也打過,哄也哄過,可原澈就是改不了。兼之瞭解到當年魏侯是染上‘花’柳之症才送他進宮,原澈更是噁心不已,自此身邊絕跡‘女’人出沒!
最後,還是寧王鬆口默許,魏侯才由着原澈胡鬧去了。歸根到底,也是對他心存愧疚。
多年以來,原澈都對這段經歷諱莫如深,寧王和魏侯也默契地不再提及。當年知情之人都被封了口,外頭偶有魏侯世子好男風的傳言,寧王也都及時壓制了下去。隨着原澈年歲漸長,大家都期望他這個‘毛’病能不‘藥’而愈,卻不曾想一直到他弱冠之齡也沒有任何起‘色’。
今日,原澈不惜戳破自己的痛處,只爲替雲辰說情,這着實令寧王震驚不已,也愧疚不已。
然而原澈卻還覺得不夠,他漸漸平復了情緒,又哽咽着道:“孫兒覺得不公平,便想法子將雲大人收爲己用,這難道也有錯?孫兒知道陳功是祁湛的人,便故意讓雲大人去策反他,就是想與祁湛爭一爭!您若是當真要罰,就罰孫兒吧!”
左右陳功已死,死無對證,怎麼胡扯都可以了,原澈索‘性’就扯得更大一些:“孫兒聽說,陳功在京畿防衛司做同知時,便與韓晟有過沖突。那韓晟是什麼好東西?淳于氏還沒倒臺,他就忙不迭地撇清關係,這樣的人坐鎮京畿防衛司十多年,纔是個笑話!他的舉證您怎麼能信?其中必定是有誣賴之嫌疑!”
“就算韓晟是污衊,就算雲辰是受你指使才與陳功相‘交’,可他的身份是不爭的事實……”寧王的語氣明顯軟了下去:“這樣一個人在寧國爲官就是最大的禍患!孤怎麼能放心?”
“楚國早就亡了,雲大人獨個兒還能鬧出什麼風‘浪’?”原澈不死心地替雲辰辯護:“他至多就是想爲楚王室報仇罷了。既然他恨透了聶星痕,這難道不是一步好棋?您管他是什麼目的,只要他死心塌地爲寧國效忠,能對付聶星痕不就行了?”
“你又怎知他對付了聶星痕之後,不會再掉頭來對付咱們?”寧王始終有所顧慮。
原澈抹了一把眼淚:“您到時候已經統一九州了,還怕他區區一箇舊楚後裔嗎?您若是念舊,就封他個侯爺,讓他去替您管理楚地;您要是放心不下,就把他‘交’給孫兒好了。”
“說到底,你還是對他……”寧王頗是恨鐵不成鋼。
原澈適時地低下頭去,沒再解釋。只要能達到目的,他不介意寧王怎麼想,也許讓老爺子誤會一下,更有利於他日後的動作。
果然,寧王話到此處口風漸緩,又嘆了口氣:“雲辰總算也有可取之處,至少關了他二十多天,他隻字都沒提過你。”
原澈立即表‘露’羞愧之‘色’:“雲大人是怕……連累孫兒。”
寧王輕哼一聲:“此事你父侯知不知情?”
“呃,”原澈故作吞吞吐吐,“孫兒對雲大人……的事,父侯並不知情。”
言下之意,雲辰去籠絡陳功的事,魏侯是知情的。
“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與湛兒爭到了如此地步,倘若孤應了你,就是對他不公平。”寧王似是累極,朝原澈擺了擺手:“你先回去吧!容孤再想想。”
“孫兒告退。”原澈捂着高高腫起的額頭,什麼都沒再說便退下了。他乘坐肩輿出了宮,一路上故作失意之‘色’,惹得宮裡衆人都紛紛猜疑。直至出了宮,坐上自家的車輦,他才‘摸’了‘摸’早已氤乾的眼角,冷冷一笑。
回到魏侯京邸,原澈第一時間就衝進了微濃住的院落:“猜猜我‘戰果’如何?”
微濃正在翻看一本閒書,聞言頭也不擡:“必定是得勝而歸。”
原澈心情舒暢地笑:“你怎麼知道?”
“若是鎩羽而歸,您又怎麼可能主動來找我?必定是怒氣衝衝地回內院去了。”微濃闔上書頁,眸子裡隱有笑意。
原澈咳嗽一聲,到底還知道保留三分:“也不能說得勝而歸,大約有個六七分把握吧!”
微濃沒接話,抿‘脣’而笑。正午的日光從窗外鋪灑進來,她點漆的眸子裡漾起柔柔暖意,像是兩簇搖曳的星火之光,好似一不留神,便能燃起燎原之勢。
原澈從未見過這樣的微濃,不知爲何,驀地想到冀鳳致那句“淺灘困不住蛟龍,星火困不住鳳凰”。他‘胸’腔中竟似也燃起了莫名的火焰,燒灼得他有些燥熱難受,雖不知這感覺因何而來,不過他此刻正是得意之時,便也由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