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者是京畿防衛司指揮使,也是寧國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一任指揮使,剛過不‘惑’之年,姓韓名晟。
對於他的到來,原澈很驚奇,雲辰則很隨意。
韓晟已經接連去雲府拜訪幾次了,雲辰一直避而不見,謊稱不在。看來韓晟是知道他昨夜歇在了魏侯京邸,故意趕來堵他的。
雲辰自然不能慫恿原澈避見韓晟,便也只得隨着原澈出來見面。而韓晟也很有意思,根本沒和雲辰說幾句話,只道是聽說原澈來了黎都,一直沒有前來拜訪,想着昨日王太孫大婚已過,原澈該清閒些了,這才一大早趕了過來。
原澈對此信以爲真,便熱情地招待了他。畢竟京畿防衛司指揮使是正三品官職,而且又是拱衛京畿,職位之重不可小覷。
韓晟便開始和原澈說笑起來,雲辰在旁聽着兩人閒扯,時不時地也‘插’上一句話。三人說了一晌午的閒話,原澈很自然地留人用飯,雲辰推說還有公務先走一步,哪知韓晟後腳便也跟着走了。
待到府裡清淨了,原澈便在書房招見了王拓。此刻他早已把微濃的事情忘在了腦後,而是命道:“你立刻修書給父侯,告訴他京畿防衛司指揮使一職即將空缺,問他要不要舉薦什麼人。”
王拓不敢多問,連忙稱是,擡頭一看,只見原澈在紙上寫下了大大的“韓晟”兩個字,然後冷笑一聲,畫了個叉。
“韓晟今天拿本世子當猴兒耍了。”原澈拿了把扇子輕輕扇着風:“他想找雲辰辦事,卻拿我當幌子,‘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你說我還能留着他嗎?”
王拓只道:“屬下這就去給侯爺寫信。”
原澈看着那個大大的叉,又笑了起來:“這一次也讓我瞧瞧雲辰的能耐,省得父侯天天把他誇上了天。”
那邊廂原澈已經看破了一切,這邊廂雲辰也是煩不勝煩。
去年在他的‘操’縱之下,淳于葉‘私’通叛國一事已經基本坐實,但淳于氏一‘門’枝葉繁茂,子孫衆多,故而案子拖了很久,直到今年年後才全部了結。
寧王終究沒有下旨滅淳于氏九族,甚至連滿‘門’抄斬都沒有。他只將淳于葉一‘門’年滿十六歲以上的男子斬了,十六歲以下流放,‘女’眷則全部充官。而其他旁枝子弟至多遭到貶斥,並沒有誅殺。
外人都道寧王年邁軟了心腸,早已不復當年的殺伐決斷。唯有云辰這個主導之人明白,寧王對淳于葉‘私’通叛國一事始終存有疑慮。畢竟淳于一‘門’已經足夠顯赫,鐘鳴鼎食子孫繁茂,沒有誰會甘冒滅族的風險去‘私’通敵軍,燕國也未必能給他更好的地位。
但云辰把握住了一點——寧王忌憚淳于氏太過顯赫。
所以,寧王明知雲辰是在公報‘私’仇,卻還是順水推舟下旨治了淳于一‘門’的罪。或許是因爲存有愧意,纔沒有趕盡殺絕,給淳于氏留了一條後路。
受到此事牽連,淳于氏旁枝的子孫們也是前途堪憂,許多重臣和極有前途的年輕人都遭到了貶斥。這其中就包括一箇中書令、一個太常卿被削了官職,而時任京畿防衛司指揮使的韓晟,則曾經是淳于氏的‘女’婿,不過已經與妻子和離。
要說韓晟也算倒了八輩子黴,他與淳于葉的長孫‘女’淳于錦詩去年初就已經和離,爲的是內宅之事,當時淳于葉叛國一事尚未被揭發,他根本沒得到任何風聲。然而等到淳于葉的事情被查出來,同僚們卻紛紛道他走運,好像他是提前知道風聲才和離的。
流言如此也就罷了,韓晟是擔心會傳到寧王耳朵裡,更擔心寧王懷疑他“知情不報”,或是罵他“忘恩負義,拋棄妻子”。因此,淳于一‘門’結案之後,他一直膽戰心驚坐立不安,想找個機會打點雲辰。
解鈴還須繫鈴人,可雲辰次次都閉‘門’不見!昨日王太孫原湛大婚,他幾次想和雲辰說話,奈何場合又不對。直到昨夜散場之後,他聽說雲辰和魏侯世子還有下一場,便派小廝在魏侯京邸蹲守一夜,然後今早特意趕了過來,假裝偶遇。
辭別原澈之後,韓晟跟着雲辰出了魏侯京邸,非要請後者吃個午飯。雲辰本以爲韓晟會請到哪家酒樓,未曾想自己直接被帶去了他的府邸。直至一道道美味佳餚上了桌,雲辰才發現,韓晟是把自己最喜歡的燕子樓的廚子給借來了。
雲辰根本沒動筷子,也沒給韓晟開口的機會,徑直言道:“韓大人的心意我都明白,只是王上聖明,這等事情豈是我一個無官無職的閒人能置喙的?只怕不僅幫不上韓大人的忙,反而會適得其反。”
韓晟見雲辰推得乾乾淨淨,心裡惶恐非常:“雲大人太謙虛了,此事若連您都說不上話,就沒人能說得上話了。王上對您信賴非常,只要您替下官美言一句……”
韓晟話未說完便拍了拍手,須臾,房‘門’輕響,他的庶子親自捧了一個托盤進屋來。那托盤上頭蓋着紅綢緞,也不知裡面是個什麼物件,只能看出形狀方方正正,個頭不小。
雲辰掃了一眼,並沒有放在心上。
韓晟便笑眯眯地道:“聽聞雲大人喜好蒐集扳指,這裡是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話音落下,托盤上的紅綢緞也被挑了開,只見一個三層高的水晶錦盒之中,放着至少不下三十枚扳指,有翡翠、羊脂‘玉’、貓眼、瑪瑙、‘雞’血石、赤金、紅寶石……質地不一。雕紋更是各式各樣巧奪天工,有的更甚鑲嵌了各‘色’寶石,耀眼奪目。
這些扳指放在那隻透明的水晶盒子裡,本就熠熠生彩,更兼窗外的日光折‘射’其上,霎時令這一屋子的昂貴擺設都黯然失‘色’。
雲辰賞玩‘玉’器扳指多年,只需一眼,便知這一盒子的扳指價值不菲,恐怕抵得上幾座宅邸、園林。論理而言,堂堂正三品的京畿防衛司指揮使,家財萬貫並不算什麼,但能在短時間內找到如此之多的珍品扳指,可見還是動用了不少權勢。
雲辰幾乎能夠想象,韓晟的人跑了多少家當鋪、‘玉’器館,或許連誰家的家傳之寶都搜刮了來。
他輕輕拉開第一層的錦盒,從中取出一隻羊脂白‘玉’扳指,放在掌心裡把玩了片刻。
韓晟見雲辰的目光微微失神,心中不禁竊喜起來,哪知不過須臾,他又將扳指放了回去。
“韓大人這番盛情,雲某恕難從命。不過看在這頓佳餚的份兒上,我給大人提個醒。”雲辰此刻已經整了神‘色’,淡淡說道:“其實您若安心當差,此事早晚都會揭過去,風言風語傳上一陣便會不攻自破。但您這些日子太慌張了,反而會教有心人捏住把柄,倒像是……‘欲’蓋彌彰。”
雲辰本來還想提點他不該拿魏侯世子當槍使。可轉念又想,他當年是靠岳丈的關係才坐上京畿防衛司指揮使的位置,如今卻急急忙忙地撇清干係,這種攀高踩低忘恩負義之人受點教訓也是應該。於是,雲辰又改變了主意,直接起身告辭。
五日後,燕王宮。
“京畿防衛司指揮使下臺了?”聶星痕看着桌案上的奏報思索起來。同是拱衛京畿,寧國的防衛司指揮使比燕國的京畿將軍職權更大。燕國京畿將軍只管外御,不管內安;而寧國的京畿防衛司則是二者兼顧。所以這個位置至關重要。
“新的人選有消息了嗎?”聶星痕又問。
明塵遠點了點頭:“據說王太孫祁湛屬意防衛司的一名同知,目前正極力提攜他;與魏侯‘交’好的一名兵部‘侍’郎也蠢蠢‘欲’動;寧王的心意尚未可知,目前只讓正三品的懷化將軍王哲暫攝諸事。”
“這個人我知道,年紀已近耳順,又做了多年的武散官,不可能再調任了,估計也就是暫代理事。”聶星痕食指輕叩桌案,又問:“雲辰那邊屬意誰?”
“目前沒有任何動靜,但他極力反對祁湛舉薦之人。”明塵遠回道。
聶星痕沉‘吟’片刻:“祁湛舉薦的人叫什麼?”
“陳功,去年剛入防衛司做同知,資歷尚淺。”
“京畿防衛司守衛黎都,位置至關重要。既然祁湛、魏侯、雲辰都攪合進來了,咱們不介意讓水更渾一點。”聶星痕俊目微垂掩去神‘色’:“你告訴王拓,咱們全力支持魏侯的人。但若是最後祁湛勝出,陳功空出來的位置,讓他慫恿魏侯安個人進去。”
同知是防衛司指揮使的副職,能有個人在此也不錯。但明塵遠不明所以:“殿下,您爲何不讓咱們的人去爭取指揮使一職?這個位置如此重要,倘若能掌控在咱們手裡,日後與寧國開戰可就事半功倍了。”
“你考慮得太早了,”聶星痕緩緩笑道,“這一任指揮使還不知能幹上幾天,咱們的人可別先做了炮灰。只要魏侯的人坐上這位置,王拓能時不時地傳個消息即可。”
“坐山觀虎鬥?”
“不,是黃雀在後。”
明塵遠聽了這一番籌謀,心裡對聶星痕更加佩服了幾分。
“她還沒消息嗎?”聶星痕又突兀地問了一句。
明塵遠立刻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還沒,自到了演州就沒消息了。王拓一直在暗中打聽。”
“那個瓔珞又是怎麼回事?”聶星痕再問。
“說是公主在寧國‘交’的好友,祁湛的師妹,正在魏侯京邸做客。”明塵遠回想信中內容,複述道:“魏侯世子對這個瓔珞十分上心,王拓怕她吃虧,暗中給了不少幫助,還曾被魏侯世子訓斥。”
“既然是微濃的朋友,能幫則幫吧。”聶星痕眉宇之間的憂‘色’難以紓解,想了想,起身從書架上拿出一張小像:“微濃的畫像,你想法子‘交’給王拓,別讓他盲目尋人。”
說:
看好多人猜是微濃的師父來了,請注意,能由管家領着進入內院的,肯定是原澈的熟人,而且有一定的身份。像師父這種沒有身份的江湖人士,原澈是不可能在內院接見的,而且也不會讓管家領進來。肯定是在外院接見噠!
感謝讀者@錦詩晟涵 來跑龍套,客串了淳于錦詩和韓晟這對怨侶……明天見!
直播間啊!別忘了來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