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成公主心中一酸眼裡珠淚滑落,在俏臉上不停奔涌着,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柴秀雲嘴脣咬得青紫,終是長吁一聲抹抹淚水,一抖馬繮飛快離去。
餘長寧悵然一嘆,轉身望着已經越來越近的突厥騎士,心頭又是惶恐又是害怕,但他依舊咬牙支撐,仗劍而立一動不動猶如一尊木雕石俑。
耶律寧早就發現了他們捨車保帥的舉動,望了望那仗劍而立的男子,他嘴角不由劃過一絲冷笑,策馬停在前面冷聲道:“我真的要佩服你的勇氣,你以爲你這樣能夠保護他們順利脫逃嗎?傻人傻舉,我先去攔截她們,然後再回頭來收拾你。”說罷,揚鞭欲走。
餘長寧心頭大急,但面上依舊不做聲色道:“剛纔朝你眼中灑了石灰粉的是我,殺了你同伴的人也是我,難道你就不怕我乘你追擊的時候逃跑?我與她們,你只能二選其一。”
耶律寧冷冷地看了他半響,回想起來這小賊朝自己眼中撒了一把石灰,眼角到現在依舊還在隱隱作痛,心頭頓時大恨,冷笑道:“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你,抽出你的長劍,與本將一戰!”
餘長寧劍交左手,傲然一笑道:“將軍武藝高強,我自知不是你的對手,決戰之前我有一言,不知將軍可否願意一聽?”
“說!”耶律寧冷冷一句,沒有一個多餘的字。
“天道有大義,即便爾等乃不知禮數的異族蠻夷,也應該知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文成公主和親遠嫁吐蕃乃我大唐盛事,舉國歡樂,普天同慶,而吐蕃百姓亦是同樣感同身受,沒想到爾等爲了一己私慾,竟然仗勢行兇襲擊和親使團,如此行徑實在讓人大爲不恥。”
耶律寧冷笑道:“要怪也只能怪各爲其主,你廢話真不是一般的多,還不爽快一點拔劍一戰?”
餘長寧剛纔的話也是爲了拖延時間而已,見這人根本不上當搭腔,心裡不由大爲焦急,哈哈大笑道:“既然要決戰,那又何必急在一時,對了,你是突厥人吧?我在突厥也有很多的朋友,別的不說,就最近起兵造反的真雲可汗,便是我拜把子的兄弟。”
放眼整個突厥,餘長寧認識的人也只有真雲可汗而已,所以才說出來混淆視聽,以便能夠拖延更多的時間。
耶律寧本就是真雲可汗的屬下,聞言心頭倒是大爲驚奇,但他此行身負密事,自然不能透露身份,故作漫不經心地問道:“你認識真雲可汗?”
“當然,”餘長寧心頭一喜,怕他不相信又是繼續補充道,“真雲可汗長相俊俏,身材高瘦,前不久他來長安的時候,我整日陪他遊山玩水,又是喝酒又是逛窯子,關係不知道有多好。”
耶律寧雖然面上不做神色,但心頭卻掀起了滔天巨浪,暗暗思忖道:聽他語氣,似乎不像說假話,難道他真是可汗的朋友?若我將他殺於此地被可汗知道了,難保可汗不會責怪於我……
見他神色突然有些異樣,餘長寧頓時知道自己押對了寶,悵然一嘆道:“唉,說起來我也有數月沒見真雲可汗,沒想到他現在竟然已經獨霸一方成爲當世豪傑,昔日他離開長安的時候還拉着我的手,要我有空來他的庫莫部落看看,可惜我一直沒空。”
見他目光凌厲地盯着自己,餘長寧哈哈大笑,一副親熱模樣地開口道:“這位兄臺莫非也與真雲可汗是朋友?啊呀呀,正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不打不相識啊!真雲可汗的朋友便是我餘長寧的朋友,說起來大家都是兄弟,何必在此打打殺殺陡增不快呢?要不改天我請你喝酒,咱們冰釋前嫌如何?”
話音落點半響,卻見這突厥騎士只是冷冰冰地看着自己也未出言,餘長寧不由小心翼翼地問道:“既然你同意,那我走了啊?待你回到突厥,記得代我向真雲可汗問好。”說罷,轉身便準備開溜。
“想走可沒那麼容易!”耶律寧嘴角溢出了一絲冷笑,“既然你乃是真雲可汗的朋友,那好,我就帶你回突厥,若我知道你是騙了我,哼哼,一定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聽見他要帶自己前去突厥,餘長寧心內頓時一陣發緊,一股涼颼颼的寒意霎時掠過了全身。
但他知道若是不同意,只怕馬上便是身首異處的結果,笑道:“既然兄臺誠摯相邀,在下豈有不同意的道理?那好,就請你帶路吧。”
……
柴秀雲與文成公主趕到大唐邊界,剛進入鄯州便遇到了一個折衝府軍營。
和親使團遇襲之事早已驚動了整個隴右道,柴秀雲剛剛表露了身份,領軍的果毅都尉大驚之餘急忙前來拜見。
果毅都尉剛剛行禮完畢,柴秀雲立即要求他點齊兵馬,跟隨自己到草原上去尋找餘長寧駙馬。
飛馬縱橫,來回穿梭,整整找了三天三夜都沒有看見餘長寧的身影,柴秀雲不禁絕望了,慶幸的是雖然沒有找到餘長寧,但同樣也沒發現他的屍體,那他一定還活着,並沒有被那突厥騎士殺害。
想到此點,柴秀雲略感安慰,領軍折回後便與文成公主一道向鄯州州府湟水城而去。
剛剛來到湟水城外,鄯州刺史早已恭敬等候,將文成公主與柴秀雲一行迎入城中,進入了刺史府內。
誰料剛剛進入大廳,一個人影跌跌撞撞地走了出來,激動拱手道:“微臣李道宗,參見公主殿下。”
“爹爹?”文成公主見狀一驚,心頭頓時又被狂喜所填滿,已是抱着李道宗大哭起來。
柴秀雲本以爲李道宗早已遇害,此刻見他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眼前,芳心也不禁大是喜悅,有些不能置信地問道:“王爺,那晚你孤身前去阻擋敵騎,我們都以爲……現在見你平安無事,那真是太好了。”
李道宗嘆息一聲道:“本王與那賊首單打獨鬥落入了下風,胸口也是中刀倒地昏迷,不料那賊人太過自負,以爲本王已經死去,所以這才僥倖逃脫,對了,怎麼就你們兩人,餘駙馬呢?”
聽到李道宗詢問餘長寧的下落,文成公主哭得更兇了,柴秀雲貝齒咬得紅脣幾乎冒出血來,只得將餘長寧孤身前去阻擋突厥騎士的事情稟告李道宗知曉。
李道宗霎那間臉色大變,眼角也是隱隱抽搐,沉吟半響斷然對着鄯州刺史下令道:“即刻出動大軍尋找餘駙馬,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鄯州刺史正色一躬:“下官領命!”
眼見鄯州刺史離去,柴秀雲這才小聲問道:“王爺可查明那羣突厥騎士的身份?”
李道宗寒着臉點點頭,沉聲道:“那領頭將軍以爲本王必死無疑,所以告訴我他們乃是西突厥乙毗咄陸可汗派來之人,本王已將事情的經過急報陛下,想必要不了多久便會有聖旨到來。”
“那吐蕃方面情況如何?”
“松贊干布得突厥人襲擊文成公主和親車隊,自然氣得怒髮衝冠,前幾日親自前來鄯州向本王瞭解事情經過,當得知是西突厥所爲時,揚言要起兵討伐西突厥,以吐蕃的強悍,只怕少不了又有一場惡戰。
柴秀雲默然片刻,這才一嘆道:“北疆尚戰火不息,沒料到西突厥也來橫插一腳,今歲真是多事之秋啊!”
李道宗喟然長嘆道:“蠻夷囂張,大唐也是不得不戰,待北疆突厥反叛平息,我相信陛下一定會出兵西突厥向乙毗咄陸可汗討回公道的。”
柴秀雲點點頭,突然抱拳道:“王爺,末將有一個不情之請。”
“柴將軍但說無妨。”
“餘駙馬是爲了救公主殿下與末將才下落不明,末將想親自率領軍隊前去尋找餘駙馬,請王爺同意。”
李道宗正在捋須思忖間,文成公主也是急聲道:“爹爹,文成也願同柴將軍一道尋找餘駙馬。”
李道宗本想出言拒絕,但看見兩女殷殷的眼神心頭不由一軟,嘆息道:“好,柴將軍倒是無妨,不過公主殿下你身份尊貴,卻不能離開鄯州,請公主殿下不要讓老臣爲難。”
柴秀雲聞言芳心一喜,文成公主則是大失所望。
柴秀雲心知文成公主的心結,在她耳畔輕輕地低語了幾聲,文成公主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點頭同意。
……
耶律寧帶着餘長寧走馬向北而行。
短短一年時間,餘長寧多次被人擒住,細細數來有瑤瑤、蘇紫若、秦清、司徒驁,不過他每一次都能想出計謀脫逃,然而沒料到今次面對這名爲耶律寧的突厥騎士,餘長寧卻是茫然無計了。
這耶律寧也不知道抱着什麼心態,猶如附骨之蛆一般緊緊地跟着他一步都不肯離開,吃飯、睡覺、上茅房都是如影隨形,餘長寧不由大是頭痛。
路過鄯州的時候,餘長寧眼見城門口站着幾個懶洋洋的軍士,當時只要他振臂一呼便能被他們注意到。耶律寧似乎早已看破了他的心思,右手有意無意地按在刀柄上面,餘長寧相信只要自己膽敢出言呼救,必定馬上便會被他削去腦袋。於是乎,他只得悻悻然地沉默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