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明豔動人的女執事輕輕一笑,走到紅氈中間對着黑壓壓的坐席深深一禮,微笑開口道:“各位遠道而來的詩友,今日天淵詩社在此舉行中秋詩會,旨在大家相互切磋交流詩詞,詩會開始之前,小女子有幾個燈謎供大家一猜,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女執事的話音剛剛落點,周圍立即響起了一片應合之聲。
中秋節本有看花燈,猜燈謎的習慣,雖沒有如同元宵節那般熱鬧的大型燈會,但士子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總要猜上幾個燈謎以此爲樂,而不少風流名士更將此點當作才思敏捷的象徵,當做彼此之間一番才情的較量。
女執事笑着一點頭,指着頭頂吊着的花燈笑問道:“敢問各位詩友,咱們第一個燈謎選哪個花燈合適?”
話音剛落,又是一片哄哄嗡嗡的爭吵之聲,有人說玉兔那個好看,有人認爲蓮花那盞不錯,還有人更鐘情于飛鳳花燈,一時間意見根本無法達到統一。
眼見如此,女執事也不等大家統一意見,拿起竹竿挑下一盞紅豔豔的球形花燈,放在手中一瞄,輕笑開口道:“第一題,大家聽好了——”
說罷,她清了清嗓子,待到士子們安靜下來後,清朗的聲音迴盪開口:“上頭去下頭,下頭去上頭。兩頭去中間,中間去兩頭。請各位打一字?”
聽她如繞口令般唸了這個字謎,不少人已是沉下心來暗暗思索,突然前排就坐的吳子衡摺扇一甩,囂張大笑道:“如此簡單的字謎也敢說來獻醜,答案不就是至少的“至”字麼?”
餘長寧側目而視驚異地看了他一眼,顯然有些震撼他的才思敏捷,那女執事已是微笑問道:“敢問公子何解?”
吳子衡摺扇輕搖,笑着解釋道:“姑娘聽在下緩緩道來:‘至’字的上頭是‘去’字的下頭,‘至'的下頭是‘去’的上頭。‘至’的中間是‘去’的兩頭,‘至’的兩頭是“去’的中間。敢問姑娘在下可有猜對?”
聞言,不少人默默琢磨已是恍然醒悟,頓時響起了一片贊同之聲。
女執事點頭笑道:“吳公子不愧爲江南道第一才子,如此難解的字謎頃刻之間便已想出,小女子當真佩服。”
吳子衡哈哈大笑道:“在下學富五車,文采風流,區區字謎自然不在話下,姑娘不妨在說幾個試試,本公子一一給你解出來。”
聽他如此自吹自擂態度囂張,場內許多人已是心生不滿,特別是不少關內道的才子,眼見在自己地盤上被吳子衡搶了風頭,頓時激起了一片憤憤然的叫嚷聲。
吳子衡坦然自若地搖着摺扇,嘴角露出了一絲輕蔑地笑容。
女執事面色如常地輕輕一笑,那起長長的竹竿又挑下一盞風燈,望着上面的文字高聲唸誦道:“推門望一望,門裡一大將。你說關雲長,他說楚霸王。請大家猜一字?”
吳子衡眼珠一轉已是想到了答案,微微一笑正欲開口作答,突然臨案“啪”地一聲大響,已是有人拍案而起昂昂高聲道:“謎底乃是一個“扇”字,可否正確?”
吳子衡見這人搶了自己的話頭,不由驚奇地瞪了他一眼,女執事美目一亮,微笑道:“敢問餘公子何解?”
餘長寧悠然作答道:“‘門’就是‘戶’,而關雲長和楚霸王名字中都有一個“羽”,兩字合在一起組合爲‘扇’字,不知姑娘以爲然否?”
聞言,女執事不由點頭笑道:“餘公子果然才高八斗,不錯,謎底便是一個“羽”字。
話音剛落,在場士子立即一片恍然醒悟之聲。吳子衡倒是不屑笑道:“哼,不過是被你搶先說出,有什麼了不起的。”
聽到他小聲的嘀咕,餘長寧展顏一笑,對着他拱手作禮道:“這位公子恃才傲物,自命不凡,在下有一謎語,想向你請教。”
聽到有人向江南道第一才子叫板,不少人已是瞪大了眼睛引頸張望,都想看看究竟是誰如此大膽。
吳子衡俊臉閃過一絲怒意,收攏摺扇冷哼道:“本公子猜燈謎從來還未輸過,小小人物也敢向我叫陣,哼,徑直說來便是,本公子必定讓你輸得心服口服。”
“好,吳公子聽了:一頭公牛加一頭母牛,猜三個字。”
話音剛落,吳子衡臉上的驚異之色一閃而逝,第一次沒有了脫口而出的風範,竟皺着眉頭大大地沉思了起來。
字謎作爲一種文字遊戲,主要根據漢字的筆畫繁複、偏旁相對獨立,結構組合多變的特點,運用離合、增損、象形、會意等多種方式創造設制的。
然而餘長寧這個字謎顯然頗具難度,吳子衡運用了所能想到的一切手法進行拆解,然而都猜不到答案,時間一點一滴地慢慢而過,他的臉也漸漸變了顏色,眼見大家衆目睽睽地看着自己,心裡頓時大是難堪。
餘長寧笑嘻嘻地開口道:“吳公子,已經給了這麼多時間,莫非還沒猜出來?”
吳子衡臉膛一紅,恨恨出言道:“怎會有此等字謎?本公子解不出來,快說答案!”
“呵,一頭公牛加一頭母牛便是兩頭牛,所以答案便是‘兩頭牛’”。
吳子衡聽到答案俊臉一陣扭曲,起身怒喝道:“你這樣也算是字謎?本公子不服!”
餘長寧賤賤笑道:“花燈解謎本是休閒娛樂,考的便是大家的反應力與領悟力,並不拘泥與一個領域,答不出來便答不出來,何有不服氣一說?”
吳子衡重重拍案道:“本公子縱橫十道,無論是詩詞歌賦,還是拆字解謎從來都未輸過,有本事你再說一個。”
餘長寧微微一笑,朗聲道:“那你聽好:此字不難猜,老子猜三天,孔子猜三天,孟子也猜三天,敢問吳公子這是什麼字?”
吳子衡氣得差點吐血,內心一股無名火陡然躥起:“三聖人皆是猜了三天才能猜出來,本公子一時半會如何知道?哼,你出的字謎當真刁難也!”
“如此說來,吳公子這一次又是猜不出來了?”
吳子衡冷哼一聲,鐵青着臉也不說話,顯然默認。
餘長寧重重地一嘆,繼而又笑嘻嘻道:“老子猜三天,孔子猜三天,孟子也猜三天,三天就是三日,合在一起不就是個“晶”字嗎?”
話音剛剛落點,才子們不由轟然爆發出一陣恍然大笑,都被餘長寧給出的答案逗樂了。
站在木樓窗櫺前遙望着場內的房玉珠嘴角微彎,已是“噗哧”一下笑出聲來。
房玄齡捻鬚笑道:“這餘駙馬當真是一個怪才,也不知他如何想到這些刁鑽古怪字謎,不要說那吳子衡,就連我剛纔也沒想出答案。”
房玉珠深深地看了場內得意洋洋的餘長寧一眼,這才轉頭冷哼道:“這人仗着有幾分小聰明到處惹事生非,吳子衡如此心高氣傲,吃了這麼一個大虧必定不會服氣,待會一定會給餘長寧好看!”
話雖如此,房玉珠心頭還有一個秘密沒有講出來。吳子衡本來就是她今天請來教訓餘長寧的高人,目的便是讓餘長寧在天下才子面前丟盡顏面,以報他欺負輕薄之仇。
然而沒料到的是兩人還未互通姓名便已交手,雖然眼前餘長寧略佔上風,但吳子衡可是江南道首屈一指的才子,詩詞歌賦樣樣精通,豈是區區餘長寧能夠比擬的,待會必定會讓他大跌顏面。
想到此點,房玉珠不由更是翹首以盼了。
聽到答案是一個“晶”字,吳子衡即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憤怒難耐,竟覺得眼前這人當真無恥,連如此刁鑽古怪的字謎也說得出來,躊躇半響,他冷着臉冷哼一聲問道:“在下江南道首席才子吳子衡,敢問閣下高姓大名?”
餘長寧端起桌上酒杯輕呷一口,嘖嘖嘴道:“在下乃長安城賓滿樓首席庖廚餘長寧,擅長吟詩作對,泡妞做菜,吳公子見教了。”
聽他毫不慚愧地點名自己的庖廚身份,才子們不由起了輕輕地騷動,人人面面相覷,輕輕議論,一片哄哄嗡嗡的驚訝聲不絕於耳,都想不明白區區庖廚何以能被邀請參加今日的中秋詩會。
不少參加過迎接東瀛遣唐使那場夜宴的貴胄子弟們倒是認識餘長寧,聽到他如此說,頓時哈哈大笑開來。
李泰一聲冷哼,心裡更是對餘長寧厭惡了幾分,將視線轉到了一邊,黑着臉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倒是李恪笑吟吟地看着他,俊臉上隱隱有好奇之色。
吳子衡臉上閃過一絲驚異之色,冷笑道:“哼,原來你便是餘長寧,真是聞名不如見面!”
“閣下莫非認識我?”餘長寧笑吟吟地一問,臉上卻顯露出了幾分不解。
吳子衡突然拱手道:“餘駙馬智鬥東瀛遣唐使臣,爲大唐挽回顏面,在下雖是白身,然而早已有所耳聞,今日一見,當真是三生有幸也!”聽他說話突然客氣了起來,餘長寧微微疑惑,搖手笑道:“區區薄名何足掛齒?到讓吳公子見笑了。”吳子衡冷冷一哼,沉聲道:“聽聞餘駙馬以一句‘四德元亨貞’巧破東瀛時辰的‘三星日月光’,在下不才略懂楹聯,想向餘駙馬討教一二,請你指點。”